王恒之的画像散布得到处都是,却压根无人知晓,他身边一直还隐藏着另外一人!
李谓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着画舫,在一众谢家暗卫的眼皮子底下入京。
想清楚这其中关键后,顾安仲心头一凉,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人抽空,脚下发软,瘫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神情恍惚。
若真是那李谓,对方是今日白天入的京城,那么到得此刻,他们所查得的证据,早就已经呈递到周瑛面前。
他神色恍惚,怔怔地看着谢郁维。
江西那边的官员还在调查,王恒之抵达江西已久,此前未曾设防,他究竟做了些什么,手里握着何等证据,他们皆不得而知。
……最坏的一种情况,便是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们多年来围绕广郡王构建的所有,都将化作泡影。
顾安仲只觉得头脑发昏,眼前阵阵发黑,他在这天旋地转中,闭上了眼睛。
这长久的静默中,他听得身侧的谢郁维开口,声音嘶哑地道:“连同江太妃那边的人手在内,京中能够调动的兵马共计多少?”
顾安仲蓦地睁开眼,看向谢郁维的方向。
所能看到的,只有他的背影。
“所有的暗卫及能调遣的兵马总和……仅有一万余人。”
谢氏一派的兵马,主要集中在江西,京中留用的人手不多,如今还派遣出去大半。
一万余人。
京中光是驻京军,便有足足七万余人,更别说路星奕手里边,还能召集两万边疆精锐。
撇开施元夕手里的武器不谈,以这点兵马对上驻京军,不过是螳臂当车。
江西离京路远,他们若能一边召集兵马一边后退,入江西境内,或许还能求得一条生路。
可如今局面,谢郁维真带着广郡王和江太妃兴兵,周瑛便能用谋逆造反之名,将他们围困致死。
“黑市那边一共造了多少把改制火铳?”谢郁维问。
顾安仲回过神来,声音艰涩地道:“前后加起来,共计两千余把。”
他担任兵部尚书后不久,谢家便已经逐步掌握改制火铳的制造方法,不光如此,连带着防弹甲胄,谢家也在争斗中拿到了完整的制作图纸。
只是子弹的制造方式困难,将制作方式吃透就已经耗费许久,正式开始制造后,速度也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缓慢许多。
前不久,隐匿在黑市的工匠,将防弹甲胄完整做了出来。
然而……摆在这些东西面前的,还有一个庞然大物。
那便是施元夕手里的双管突击火铳。
众所周知,防弹甲胄仅能防住改制火铳,对双管突击火铳防御无能,而那改制火铳,在双管突击火铳面前,也是远不够看的。
这便意味着,他们不光人手不足,且在武器上,还比对方弱势许多。
顾安仲起身,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的人,沉默许久后方才道:“施元夕进入兵部后,仅一个月内,兵部账面上便多出了三千把双管突击火铳。”
这才是最为致命的地方。
火铳从一开始就是施元夕带来的,她掌握着最精进的制作方式。
他们在摸索着制造的时候,她底下的工匠已经可以熟练地做出武器。
顾安仲摇头苦笑,他此前不明白,这等重要的东西,施元夕为何直接摆到明面上来。
现在却突然明悟。
三千把双管突击火铳,只是给他看的,他们手里究竟有多少,他还一无所知。
而这些东西,就是施元夕悬挂在他们头顶上的一把剑。
今夜,或者说是从今往后,他们只要生出些别的想法来,这把剑便会直接落下,斩断他们的咽喉!
第130章 灭门惨案
第一抹日光升起,照射到谢府的每一个角落。
谢郁维静坐在桌案背后,从深夜到黎明。
整个谢府的暗卫忙碌不休,疾步匆匆。
天光大亮时,书房内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进来的暗卫道:“……顺天府及城门各处都加大了巡逻力度。”
“驻京军将领谈墨,一早便离开府中前往了京郊军营。”
顾安仲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向谢郁维。
一夜过去,谢家也该做出抉择了。
谢郁维起身,屋内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抬眸望向他。
就见他目光幽沉不见底,沉声道:“备马。”
顾安仲忙问:“大人这是要……”
“入宫。”谢郁维冷声道。
运筹帷幄多年,几经沉浮,是不是真的大势已去,他得要亲自去看看。
今日早朝的时间和以往相同,可在早朝开始前一刻钟,议事殿内便已经站满了官员。
施元夕轻垂眼眸,站在一群重臣之中,冯炜然走到她身侧,并未开口,只安静地盯着殿门的方向。
时间一点一滴推移。
伴随着外边一声响亮的唱名声,施元夕抬眸,瞧见谢郁维面目深沉地走进殿中。
边上的官员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施元夕对此却并不意外。
她转过身,望向殿上。
早朝开始。
和往日一上来就争锋相对的激烈气氛不同,朝上沉闷一片,难得无人开口。
临近六月,天气逐渐炎热,顾安仲站在这大殿上,却只感觉到浑身冰凉,仿若置身于冰窖。
谢郁维便在此时走出队列,在周遭无数官员的注视下,他轻垂眼皮,叫人看不清楚面上的情绪,开口便道:
“臣有事要奏。”
殿上的周瑛眼眸平静地看向他。
谢郁维做事更喜欢隐匿在背后,掌握全局,寻常在朝上,也极少会站出来,今日之举,只能说是十分罕见了。
安静的大殿上,只能听到谢郁维一个人的嗓音,他声色发沉地道:“启禀皇上,淮康帝驾崩后,江太妃与广郡王二人,以为淮康帝守孝之名,前往皇陵。”
那队列前站着的广郡王猝不及防下,听到这么一番话,猛地抬头看向他。
“臣今日方才得知,太妃与王爷未在皇陵久住,而是利用手中权势,收买前太常寺卿陶营,令其为自身遮掩,随后离京前往江西地界居住。”
“广郡王以孝之名,却未尽半分孝道,其在江西年间更是挥霍无度,奢靡放肆!”
广郡王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不光是广郡王,那些和谢家有所往来的世家官员,亦是当场愣住。
好端端的,谢郁维怎么跳出来说江太妃的不是?
他是疯了还是投向了周瑛那边?
谢郁维顶着这么多人迷惑不解的目光,沉声道:“广郡王欺上瞒下,不孝不义,此乃重罪。”
“还请皇上降罪于他!”
广郡王听到这番话后,当即暴怒,顾不得身边官员的阻拦,怒气冲冲地道:“谢郁维,你发什么疯!?”
这件事情,京中压根就没几个人知晓,广郡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身边的辅臣揭破。
他怒不可遏,直接发作道:“你这奸诈小人,在我母妃面前说尽好听的话,却做出这等下作之事,还敢在朝堂之上污蔑本王,你该死!”
原本安静肃穆的朝堂,突然就变成一场闹剧。
施元夕轻抬头,看着广郡王那张又惊又怒的面容,和那没什么表情的谢郁维。
光从面上来看,不清楚内情的人,只会觉得谢家与江太妃内讧,谢郁维背弃旧主,故意在朝上揭破广郡王犯下的过错。
广郡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情绪尤为真切,年轻的王爷涨红着一张脸,指着谢郁维破口大骂:“本王与母妃在皇陵多年,为父皇吃斋念佛,从不敢有半分懈怠。”
“不孝不义?”广郡王讥笑道:“这话说的,该是你才对。”
“谢大人心狠手辣,行事更是反复无常,似你这样忘恩负义之人,竟是也敢在这朝上大放厥词……”
谢郁维三言两语就将广郡王激得几近失态,他却仿佛游离在外,神色冷沉,不带什么情绪,再次开口也是给那广郡王请罪。
广郡王被逼得情绪失控,一双眼睛无比愤恨地看着谢郁维,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背叛。
施元夕见状,忍不住讥笑出声。
她这一声笑来得突兀,让大殿上的官员连同那广郡王,同时转头看向了她。
广郡王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好像突然顿悟了些什么,他眸中带着仿佛淬了毒的光,以为是施元夕用手段将谢郁维招揽过去,正欲发作,却被施元夕直接打断。
众目睽睽之下,施元夕眼含深意,冷笑道:“谢大人一番良苦用心,王爷怎么不领情啊?”
“领情?他蓄意构陷本王,与你……”狼狈为奸四个字还没吐出,广郡王便对上了施元夕那双幽沉的眼眸。
在与对方对视的一瞬间,广郡王似有察觉,神色巨变,原本高涨的怒火当下冷却大半。
施元夕却没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冷声道:“谢大人不这么说,又如何能为王爷遮掩住你在江西犯下的大事?”
“前妥州知州傅成章,王爷可还记得?”听及傅成章三个字,广郡王面上血色尽失,他慌乱地转过头看向谢郁维,想从谢郁维的面上窥探出些什么。
却只看到谢郁维在这嘈杂的朝堂上,忽而闭上的眼。
广郡王心头猛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施元夕见得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道:“看来王爷应当是记得的。”
“毕竟那傅成章的儿子傅越星,可是被王爷亲手给打死的。”
她目光里漆黑一片,不带情绪地道:“还不光如此。”
“傅家上上下下共计一百七十三口,包括两名尚在襁褓中的婴孩,皆是被江太妃下令灭口。”
“因几句口角,而灭人满门,王爷怎可能会不记得?”
满殿皆惊。
灭门惨案,且还是官宦世家。
虽说官员在朝中任职,都是将脑袋拴在裤腰上过活。
可若没犯下重罪,即便是皇帝,轻易也不会将人上下满门都赐死。
更何况广郡王本身只是个过继在江太妃膝下的宗室子。
一百七十三人。
这个血淋淋的数字,直听得朝中人心头发颤。
待得听到施元夕道出的始末后,他们看那广郡王的眼神都变了。
淮康帝驾崩后,江太妃收买陶营,让其为他们母子遮掩,带着广郡王回到江西,打算借用江西之势,来为他们母子二人傍身。
江太妃母族本就是江西世族,知晓他们回到江西后,给他们安排了身份,接江太妃母子回家居住,顺带借此机会笼络江西当地官员。
傅成章作为知州,自然也在拉拢之列。
他来往江太妃母族两次后,便用了些托词回避了江太妃的邀请,但因江家势大,恐顶峰上司日后会有刁难,傅成章思虑过后,便让他的儿子傅越星代为前往。
傅越星年纪不大,被家里养成了副无法无天的性子,在广郡王面前,提及广郡王身世。
淮康帝在时,江太妃得宠,广郡王便极其听不得继子二字,只当时拿这件事情讥讽他的,大多都是宫中皇子,身份比他高,他不得不忍耐。
没想到如今到了地方,一个地方官的儿子,也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广郡王当夜喝了不少酒,盛怒之下,难以控制住情绪,和傅越星起了争执。
他命身边的两个侍卫将傅越星按下,在侍卫连番提醒下,将傅越星活活打死。
人没了声息后,广郡王这才反应过来,心生惧意。
在他身边伺候的人见广郡王闹出了人命官司,不敢有所隐瞒,立即将事情上报给了江太妃。
在江太妃眼中,他们是天潢贵胄,便是打死了百姓,那也是合乎规制的。
偏偏广郡王杀的,是官宦之子。
傅成章官职虽小,可朝上坐着的,却已经不是淮康帝,事情一旦上报,广郡王轻则削爵,重则要受刑罚。
江太妃将他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要重要,如何能够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也不知她与家中之人如何商议,更不知她用了何等手段打压那傅成章。
傅成章在几天后的夜里,悄悄动身离开江西,欲前往京中告御状。
他这个举动,激怒了江太妃。
当天夜里,江太妃便派出人手,将傅家一百七十三口人,尽数灭口。
为消灭证据,他们往傅家放了一场大火,大火连烧三天,将傅家府上所有的亲眷、仆从,甚至还有来傅家投靠的李姓小官一家,尽数烧成焦炭。
……彼时,傅越星的兄长才刚成婚几年,其妻子甚至才生产不足两月。
江太妃心狠手辣,知晓或者是猜中此事内情的人,皆是心头发寒,生出惧意。
傅家的灭门惨案,瞧着好像都是因一些口角之争的小事引起,可身处在官场的一众官员都没有忘记,傅成章为官清廉,本就不愿涉及党争,他是一行人里边第一个婉拒江太妃的人。
得此下场,谁知江太妃是不是在警告他们?
这边的官员,如若不依附于江家,听从广郡王号令,是否也会落得跟那傅成章一家同样的下场?
人心浮动,只是江西从前是广郡王封地,江家在当地扎根颇深,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被纰漏出来。
此后,因先帝刻意疏远,谢家和魏家各自都有了些想法,魏昌宏是在先帝身上下文章,谢郁维则是早早地开始为自己另择‘贤’主。
施元夕抬眸,目光冷沉地看向殿上的人。
谢郁维的身影,和几年之前放弃婚约时重合。
他所行之事,向来都是为着权势,从前是,如今更是。
会选中广郡王这样明显才能与贤名都不足的皇室,也并非是他被广郡王或者江太妃所蒙蔽。
而是这二人,一开始就符合他的标准!
有权势傍身,却又聪慧不足,身上还有着如此明显的把柄和短板。
就仿佛是为他的权臣之路量身定制的一般。
他主动接触江太妃,替其将傅成章一事料理得干净利落,还一路护送其回京。
所有举动,看似好像没有杀人,实则却比杀人更加恶劣。
谢郁维明知道江太妃母子是什么样的人,却为着自身权势,为日后谢家的繁荣昌盛,不惜一切代价扶持对方上位。
“傅成章一事后。”施元夕抬步上前,目光落在谢郁维的身上,道:“江西许多官员,贬的贬,罚的罚,另有一两位身死殒命。”
“谢大人可知是为何?”
第131章 斩首示众
回答她的话之人,却不是那谢郁维,而是王瑞平。
王瑞平面容沉肃,上前道:“近些年间,江西官员的调令多出自于中书省,谢大人经由蒋谭明之手,在当地培植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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