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锤定音。
施元夕抬步,自面色铁青的魏青行身边擦肩而过。
魏青行此刻已经顾不得她了,那钱学录如此胆小蠢笨,他怕对方被抓捕入内后,会将事情全部供了出来。
大考一共进行了七日。
第一日的热闹直接波及到了朝上,且影响到了魏青行本人。
此后的几天,施元夕再没有见到在国子监内见到魏青行,顺利完成了大考。
大考结束后,她才从其他人的嘴里听说,钱学录死了。
那天她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有想到,那个甲三级的学子,也和她一样,是遭人陷害的。
她入场后,徐京何也查清了这件事,同时牵扯出了国子监另一个博士。
魏青行的脸色当时就不好了。
没等入院检查结束,便直接离开了国子监。
此后没两天,钱学录便在大理寺内暴毙身亡。
至于另外一个博士,他从头到尾都坚持说是自己想要这么做的,与他人无关。
“钱学录竟就这么死了?”王恒之还有些恍然。
施元夕没说话。
这才是魏家真正的手段。
他们不想要开口的人,便只能永远地闭上了嘴。
朝上的风波暂时和她没有关系,对她而言,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本次大考的名次。
受新规影响,这次的大考试题难度偏高。
刚考完,就有学子精神崩溃了。
又有着这么多的事情发生,导致满京城里都尤其关心这次的大考名次。
也包括了萧氏。
大考放榜当日,许多学子汇聚到了离国子监不远的远安茶室中。
这茶室装修清雅,周遭挂着许多的名人字画。
加上离国子监近,寻常便有学子经常在这边举办茶会。
这次李谓相邀,施元夕也来了茶室中,等候名次发放。
才刚落座,就看见王恒之冲她挤眉弄眼的。
“你眼睛进沙子了?”
王恒之:……
他低声同施元夕道:“那边,坐的是镇北侯世子。”
他指了下大堂左边二楼上的茶室。
“这边,是魏青染。”他看向施元夕:“怎么样?”
施元夕心平气和地喝着茶,能怎么样,两条死路罢了。
他们人多,大部分学子又比较着急,就直接坐在了大堂里,没有去雅间中,倒也省得施元夕麻烦了。
施元夕坐在大堂内,并不关注两边雅间,却不知道,那两边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更有趣的是,裴济西在左边的茶室里,江静婉却是和魏青染同坐在了右边茶室中。
刚一坐定,魏青染便道:“今日世子也在此处,我还奇怪,怎么江小姐并没有陪同其左右呢。”
江静婉看了她一眼,道:“不知魏小姐今日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倒是和传闻中那柔弱又可怜的形象不太符合。
魏青染轻挑眉:“江小姐不好奇吗?此番施元夕若是落榜,就要被降至女院中了,似她这个年纪的女子,便是强留在女院里,也只能待上一年。”
“这一年以内,她必定会想方设法地进入镇北侯府……江小姐日后又该如何自处呢?”
镇北侯病重的事,如今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裴济西是个孝子,父亲重病,无心于婚事。
一旦镇北侯没了,他还要守三年孝。
三年。
施元夕若是早一点进入侯府,只怕都已经生下庶长子了。
江静婉骤然抬眸:“此事乃是镇北侯府的家事,又与魏小姐有何关系?”
她近些时日,因为这件事情心头难受,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也清楚裴济西此时选择暂缓成婚,就是在给施元夕谋划。
可即便如此,江静婉心里也清楚,比起施元夕进不进门这件事,裴济西更不喜欢魏家。
她与魏青染有牵扯,便是在往死路上走。
她轻抿了口茶,咽下了满口苦涩,淡声道:“魏小姐还是多为自己的婚事考量吧。”
魏青染当即沉下了面孔,她停顿片刻,忽而笑了:“我今日找你过来,是想和你商议。”
“女院中有我的人,只要你劝住了裴济西,我可以让施元夕此生都进不去镇北侯府的门。”魏青染抬头看她。
实际上魏青染压根就看不上江静婉,一个武将家的女儿罢了,寻常和她同席的机会都没有。
但镇北侯马上就要死了,偌大的镇北军,都将落在了裴济西手里。
魏青染忌讳的,只是裴济西而已。
而裴济西身边,也就只有江静婉这么一个女人,所以只能从她下手。
却不想,江静婉听到了这个话后,径直起身:“这等事情,我没有兴趣,魏小姐还是另寻他人吧。”
江静婉其实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她知道,裴济西对她也不是全然无情。
否则的话,这么多年不会一直对她这般体贴入微。
她手边无人,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难保裴济西不会知道。
一旦知道,他对她那点微薄的情意,只怕也就保不住了。
她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便也清楚什么她不能去碰。
至于施元夕……江静婉心头也有不安,但她总觉得,以施元夕的野心来说,她应当不会甘愿做裴济西豢养的金丝雀。
江静婉刚这么想着,还没能离开这边,就听着底下突然喧闹了起来。
她身后的魏青染也是一顿,当即皱眉问道:“下边在吵什么?”
外边的丫鬟忙不迭进到屋内,看了眼魏青染的脸色,却不敢开口说话了。
“说话啊,哑巴了吗?”
魏青染这句话刚说出口,便听到了底下传来了一道无比高昂的声音:
“国子监甲五级学子施元夕,本次大考排名,位列甲五级——第七位。”
施元夕坐在了一众惊骇的学子里,轻起身。
无数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个许多人都以为,会落榜,会被降至女院的人,竟然直接杀出了重围。
直接进了甲五级的最高排名组。
且还不是最后一位的第十名。
而是,第七位。
第23章 请祭酒准许
这可是整个甲五级的排名!
前七位,意味着她甚至还超过了此前与她一并入学的绝大部分学子!
茶室内无数惊讶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
“第、第七?”王恒之实属没有想到。
其实上次的群体策论时,他已经隐隐发现了施元夕学识了得,可还是低估了她。
“甲五级前十位中,只有施元夕一人,没有功名在身。”边上的学子重新扫了一遍名单后道。
和施元夕同一个讲堂的李谓,也取得了极好的名次,本次乃是甲五级第九位。
但李谓早年间就已经参与过科举,只是后续没再继续考而已。
再看名单上的人,好些个都是入学考试时就表现优异的。
整个甲五级,包含被降级下来的人一起,仅有施元夕和李谓突出了重围!
这让这些学子如何不惊讶?
不只是他们,上边的雅间中,也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中。
魏青染神色难看,问道:“没看错?确定是她?”
丫鬟艰难地点下了头。
魏青染那张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施元夕入瓮,结果对方不仅没有遭遇到降级,甚至还考入了前十位!
这如何可能!?
江静婉从雅间中离开时,还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响。
右边的雅间内,裴济西也收到了相同的消息。
他静了许久,目光落在了楼下那道纤瘦的身影上。
身侧的人低声道:“……国子监内因施元夕的名次争执不休,今日放榜前,仍旧有人提出异议。”
这件事情上,有异议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甲五级前十位中,有八位是举人出身,排名第一位的那人,裴济西很早前就听过对方的名号。
对方可是乡试中的头名,也就是解元。
施元夕一个闺阁女子,在饱读诗书十余年的男人中杀出重围。
这事只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从二十六位,晋升至七位。”裴济西微顿:“跨度确实过大。”
身侧的人正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底下的施元夕就被国子监的人叫走了。
施元夕在周围学子诧异的目光中起身,和对方一起离开了茶室,往国子监的方向去。
国子监内有一栋雄伟的建筑,立于静思台的后方,是官员的议事处。
大考榜单已经公布,可屋内的争论仍旧没有停歇。
“……她入国子监也不过短短的三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怎么会这般巨大?”
“放榜之后,已有不少人来打探消息了,都想要知道施元夕这个第七位是否属实。”有人叹气道:“此前汪监丞就提议过将放榜日往后延,却被卢祭酒驳了,如今闹得这般大,她这个名次若是虚的话,国子监在朝上,怕是难以立足了!”
“答卷你们不都看过了吗?”邱学正不耐地道:“名次是虚的?刘学正,你倒是说说看,这名次怎么个虚法?是那算学虚了,还是那经义虚了?”
“你当那算学是与你开玩笑呢?什么都不懂,便也能蒙到答案?”
教算学的学正连连点头,这次算学的试题还比较难,乙等院的还好,从丙等院往后,有不少人答卷都是空着的。
说别的能弄虚作假也就罢了。
这可是算学,不会便是不会,从哪儿弄虚作假去?
“所有的监考官都已经再三查验过,施元夕大考时所坐的位置,周遭都是些乙等院的学子,随便拉出一个来,评分都远不如她。”齐学正沉声道:“考前入场时的那场意外,在场之人心里都清楚,正因那件事情,施元夕入场前的检查尤为仔细。”
“便是要怀疑她弄虚作假,也得有个由头,身侧都是学识不如她的人,她上哪儿作假去?”
“她的身上若没有猫腻,怎么那日入场前那么多的学子,偏偏就她查出了不对劲?且此刻回忆起来,那钱学录是自己认罪的,却也只认了那张纸条,有没有其他的,可就难说了。”
卢祭酒坐在了上首,就这么看着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他面色沉肃,瞧不出来情绪。
徐京何坐在了他的左下方,修长的指节轻点着椅背。
甲等院的大考名次实在是过于重要,这不单单只是一个书院里的排名那么简单,而是直接关系到了仕途。
首位破格考入甲等院的女学子,首位仅用了三个月,便从末位突进到了前十的学子。
所要面临的阻碍,且还不知有多少。
她目前所走的每一步,都在抢占别人的位置。
利益之下,没有任何人会后退半步。
眼下几个官员的质疑,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下边还在争吵,徐京何轻抬眼眸,冷声道:“既是这般容忍不下她的名次,当初她入院时,你们就该去朝上死谏的。”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
“不让她进入国子监,现在便不用费尽心思地否认她的名次。”徐京何抬眸,直接与所有人对视。
汪监丞冷笑:“照徐司业的意思,便是她不管用什么手段,我等都得要捏着鼻子认下了?”
卢祭酒皱眉,想要打断他。
就听边上的人声色冷硬地道:“正是。”
底下所有官员,俱是变了脸色。
“你既是认定了她的名次是作弊得来,就得要找出证据。”徐京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找不出来,便只是你无能。”
无能。
当着无数官员的面,汪监丞那张脸直接涨成了猪肝色。
他接触徐京何这个人不久,此前一直觉得他脾性温和好说话。
却没想到,所谓学富五车、翩翩公子,俱全都是假象。
在徐京何底下做事之人,无不畏惧他的,这样的人,如何称得上好说话?
“好了。”见场面难堪,汪监丞几乎站不住脚,卢祭酒便适时出了声。
“施元夕的各张答卷已反复确认过,评分没有任何问题。”卢祭酒说话,顿了一下:“但考虑到她的情况确实特殊,以何等方式对待,还需进一步斟酌。”
“今日便到此处吧。”
榜单是正常公布的,但如若后续有太多的人质疑,那施元夕的这个名次,能不能保得住还难说。
最好的办法,是再进行一次她个人的重考。
可流程上来说,她一切都合乎规则,让她重考,既没有理由,也不符合规定。
国子监大考不是说重考就能重考的,为她一个人开,就更无可能。
还有她的女子身份……各项种种,都让人头疼不已。
卢祭酒按了按头,正想让他们离开,就听底下的人道:“施元夕到了。”
施元夕是他差人叫来的。
把她叫来,也是想要了解她自己的想法。
这屋里原本打算起身的人,在听到施元夕人来了后,都不动了。
卢祭酒思虑片刻,还是让她进来了。
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施元夕抬步进了这道门。
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这次她所面临的各类目光,都极具压迫力。
他们看着她,如同在看一个异类,一个完全不输于这里的人。
施元夕垂眸,她清楚,权力之门是这些人给她,或者说,给这天下的女子划下的禁地,她一旦踏入其中,就免不了被所有的掌权者针对。
如若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披上男装,或许还会好些。
但自她踏入京城的那一刻,她便未想过任何遮掩。
这条路,她注定走得会格外艰难。
和她想的一样,四周紧盯着她的国子监官员中,有一两个此前对她印象还不错。
但也仅限于此。
一旦她暴露出来了半点野心,这些人便会变了副面孔,对她多番打压。
“施元夕。”汪监丞率先发难:“你来说说看,此番大考,你究竟是如何考出来的?”
施元夕道:“学生还要多谢各位师长。”
她轻抬头,神色坦荡:“若没有师长们的敦敦教诲,学生也不会进步得如此之快。”
“撒谎!”刘学正怒声道:“甲五级这么多学子,比你刻苦努力之人比比皆是,你的意思是,他们在授课时,都没有认真听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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