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宫中的匠人?”施元夕顿时了悟。
皇宫内的匠人,所代表着的,是整个时代的制作工艺的顶端。
有宫内出来的匠人参与,进度将会更快。
“对。”周瑛微顿道:“魏昌宏疑心病极重,先帝去世后,他将宫中原先伺候的大半宫人、工匠都遣出了宫中。”
而这些人里,确实有不少是先帝的心腹。
还能用到的人,因为她手里留有的先帝亲卫的缘故,都认她做了新主,分散在了各地,是不想要引起魏家的注意。
这些人一旦集中起来,魏家势必会收到消息。
所以他们能用,却不能像是目前的工匠一样集中在了一起,由施元夕来教会他们。
比较起来的话,速度就会慢上许多。
施元夕闻言,倒是没什么犹豫,直接道:“只要能用就行,双管火铳顶多再改动一次,便能直接使用了,到时再让他们加入。”
有制造成功的工匠带领着,他们又是经验丰富之人,上手速度会比一般人要快许多。
“加上了这些人在内,便能有二百余人,时间充裕的情况下,第一批便能制作出至少上千把双管火铳。”
上千把。
施元夕神色微顿,这个数字,还是远低于预期。
而且周瑛的手中虽然留有不少先帝的私产,但这毕竟不是国库,数额有限。
制作枪支的开支是十分恐怖的。
他们手里的银钱,是如同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加上制作材料有许多都属于大梁官方管控之物,前些时日,影卫大肆采购材料时,就引来了有心人的关注。
一旦上手大批量制作上千把武器,必定会招惹来许多人注意。
这事,直接关系到了他们所有人的生死存亡,施元夕不敢这般草率地去赌旁人绝对不会发觉。
她起身,在漆黑无月的夜色里,轻轻踱步。
研究阶段还好,所使用的耗材、工匠都是管够的,一旦进入生产阶段,他们本质上就还是一个人手严重不足的小作坊。
想要能够尽量地制作许多武器,至少是要能抗衡魏家的武器,几乎等同于痴人说梦。
上千把的双管火铳,听着像是那么一回事,可放在了拥有五万大军的京畿营面前,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更别说,除了京畿营,皇宫里还有禁军。
甚至……说不得还需要连裴济西手里的七万人,也要算进去。
提及裴济西,施元夕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了周瑛,问道:“太妃可知道,当年镇北侯麾下的尤蔚尤将军去了何处?”
托她和裴济西的那段婚事的福,她对镇北军的了解,算是整个大梁军队中最多的。
裴济西当年行事时,几乎不避讳她,导致她知道了很多镇北军的内部消息。
而镇北军最为主要的事,其实就是当年淮康帝在位时,镇北侯在储君之争里站队,跟了誉王。
施元夕口中的尤蔚,就是镇北侯麾下的一名勇将。
镇北军当年战功赫赫,且在朝中极具份量,原本的镇北军,不是七万人,而是一支有着十万兵马的强悍军队。
只是在镇北侯与誉王联合后,军队中产生了分歧。
底下的部分将士,是不愿意参与到了储君斗争中的,对镇北侯而言,那是他未来的无尽荣耀,他的从龙之功。
可对于底下的将士来说,便是在赌一个可能不会到来的明天。
事实证明,镇北侯的选择也是错的。
誉王后来牵涉到了谋逆案中,还连镇北军都牵涉到了其中。
在这中间,唯一幸免的,便是当年不赞同镇北侯跟随誉王的尤蔚。
尤蔚本身也是一名猛将,统率着军队,在淮康帝面前也格外得脸。
他与镇北侯政见不合,连带着底下的大军也出现了分歧。
当时淮康帝也有意削弱镇北军的军权,是以同意了将镇北军一分为二的事。
不过,尤蔚军威不如老镇北侯,最后也只带走了不到三万的将士。
这是施元夕从裴济西口中听到的原话。
至于真相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眼下,他们这个小作坊想要发展壮大,还需要纳入新人。
而就算是他们自己本身可以能够肩负起武器制造的所有事,做出来的武器,也是需要人使用的。
这不是现代,可以通过电子信息技术而以一敌百,或者远程攻占。
热兵器的到来,只是改变了作战方式,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境况。
路星奕在边疆中,即便是有所作为,边疆军队是作为他们在朝堂上的底气,是不可能随便将驻守边疆的大军调离边防线的。
这是底线。
那这个人手从哪儿来,就尤其重要。
施元夕甚至还想过裴济西。
只是,一旦拉裴济西入局,他必然要提出一些施元夕无法接受的提议。
另有就是,他拥有七万兵马,拥护声势过大,本身也野心勃勃。
将他引入阵营中,谁知会不会是另一种情况下的引狼入室?
施元夕和周瑛是志同道合,和其他人可并非如此。
排除裴济西的话,那这京中便没有军队可用了。
她只能将目中集中到了其他兵马上,思来想去,最后目光落在了这个尤蔚身上。
她与周瑛对视了眼,周瑛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微顿道:“尤蔚所率领的军队,被淮康帝派遣到了冀州边境,如今已经更名为冀州军。”
“只是……先帝登基后,镇北军包括已经脱离的尤蔚在内,都遭到了清算。”
“冀州边境驻军,曾被削减过一次,如今还保有多少,已是不得而知。”
听起来,同京中的其余几支军队还是相差极大。
但现在这等情况下,他们也没得选择。
“娘娘以为,此事如何?”
周瑛沉默片刻后,直言道:“此人,或可一试。”
第54章 请太后明察!
周瑛既是这么说了,便代表她心中多少是有些把握的。
至于她的底气是来源于先帝还是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
想要说服这个尤蔚,怕只能周瑛亲自去。
这般重要的事情,让施元夕现在这个没有正经官职的人出面,不合理,且她面上还是魏家的人,对方很 难对她建立起信任。
二则,就是她目前被魏家盯得很紧,加上兵部之事异常重要,想要离开京城去往冀州,几乎没有可能。
“您是皇上的生母,此事唯有您亲自与他分说,或许还能有几分机会。”施元夕沉声道。
周瑛轻点头,眼眸深沉地道:“先帝登基后,镇北军遭到了多次打压,尤蔚虽也遭到了牵连,但因着他并未真正参与誉王举事,先帝便只削弱了冀州军兵力,并未收走他手中的军权。”
实际上冀州军可以保留下来,也有周瑛的一份功劳。
当初她替先帝饮下了毒酒,所以在先帝面前还有几分薄面。
而后,在先帝清算从前淮康帝时期,他那些同胞兄弟留下来的党羽时,周瑛便曾经在宫里见过了尤蔚一面。
他大约已经知晓将要大祸临头,在宫殿外长跪不起。
而周瑛会替他说话,也并非是因为纯粹的心善。
她在宫中求生,实在清楚魏太后的为人,而眼看着魏家一步步坐大,她心下也尤其不安。
说是给尤蔚陈情,实际上是在劝阻先帝给自己留下些许退路。
那时京畿营的主将领还不是方运,可魏家在朝上的势头已经锐不可当。
尤蔚到底没有犯下了大错,留下他,日后或许还会有用。
那时先帝刚刚登基,可也对谢、魏两家起了猜疑之心,她的话正好说中了先帝内心所想,是以尤蔚才能保住了军权。
此事,周瑛不清楚尤蔚知晓与否,但当初的无意之举,很大可能就是眼下最大的突破口。
行与不行,总得要去试一试。
施元夕听了周瑛的话之后,郑重地道:“既是如此,那便劳您亲自往冀州走一趟。”
周瑛没有迟疑,答应了下来。
边上的陶云却沉声道:“可宫中……”
还有个不定时会发病的魏太后。
此行周瑛亲自去,施元夕估摸着至少能有七成把握,但周瑛去的前提,需得要先将宫里的魏太后瞒过去。
否则一旦被魏太后知晓了周瑛所做的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施元夕沉吟片刻后,抬眼去周瑛对视,缓声道:“您身子不好,在冀州和青云寺内来往,加上还要劝解那尤蔚,少说也得要七日时间。”
“魏太后已有多久没来过青云寺中了?”
陶云沉声道:“已有十来日未曾来过。”
快小半个月没来了。
这等情况下,她可能随时都会来青云寺中。
许是今日,许是明日,也有可能真的在七日后才来,都说不准。
这等行为,完全就是不可控的。
施元夕听了以后,却直接拍案定下,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还请太妃明日一早便从寺中出发。”
“至于宫中之事。”她面容笃定地道:“便由我来处理。”
魏太后是太闲了,才会三不五时来折腾周瑛一下。
既是如此,那她便给魏太后找些事情来做。
让她这段时日都分不出精力来这青云寺中,也好给周瑛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当夜,施元夕和周瑛定下了所有事宜,周瑛让陶云和身边的影卫连夜收拾了东西,次日一早,便直接乘着一辆普通‘香客’的马车,离开了青云寺中,赶往冀州。
施元夕则是在第二日一早,同兵部官员一起,入宫面见了魏太后。
这些时日兵部往来宫中已经成了件常事,只是施元夕并不是每次都在,她还有课业要忙。
不过她每次来,都是有些重要的事宜要说。
今日进宫,倒也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最近这些时日,朝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牵涉到这些机密之事时,施元夕都会被要求回避。
今日也是如此。
她汇报到了一半,底下又有新消息传了过来。
魏太后与魏昌宏有事商议,吩咐他们先行退下。
和施元夕一起来的官员,都退到了偏殿中休憩。
她在偏殿内静坐了片刻,周围静悄悄的,偏殿里的官员又被叫走了大半,连罗明正都进去了。
这边只剩下了她和少数官员。
她睁开眼,打开了手边的茶盏,用手试了下茶盏的温度,起身往温着茶水的侧殿中走了去。
有宫人上前来,想要接过她手中的茶盏,她只淡声道:“闲着也是闲着,我自己来罢。”
往常施元夕在宫中,也是经常如此。
宫人见状,便快步退了下去。
施元夕进了侧殿内,里边已有一人在等候。
见她进来,对方低头垂目,默不作声地向她行了一礼。
面前的人,是周瑛离开皇宫前,留在了宫里的心腹。
在魏家清理了宫中大半宫人后,还能留在了这边的,自然都是极有能耐之人。
这宫人姓岑,宫中之人都喊她岑嬷嬷。
如今在宫中,虽没有魏太后手底下的那些宫人得势,却也掌管着宫内的部分事务。
此前施元夕在小皇帝身边看到的面目和善的嬷嬷,便是周瑛通过了岑嬷嬷的手,放在了小皇帝身边的。
周瑛能这么毫不犹豫地将小皇帝留在了宫中,便是因为宫中还有个岑嬷嬷得用。
否则的话,将幼子留在了这满是财狼虎豹的深宫内,她只怕是日日都不得安睡。
岑嬷嬷的存在,周瑛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告知了她。
只是施元夕也清楚,能在眼下的后宫有一位得用之人,实在是格外不容易。
如非必要,最好还是不要将岑嬷嬷暴露在了明面上才是。
所以她来往宫中这么久,却几乎没有与岑嬷嬷有过任何交集。
以此,来保证岑嬷嬷的安全。
时间紧迫,施元夕尽量长话短说:“嬷嬷可知,太后手中可有什么能用之人?”
“我指的是那起子手脚不老实的。”
岑嬷嬷得周瑛大恩,救了她宫外的家人。
而后更是靠着周瑛在一旁提携,进了内务府中服侍,这些年虽说不是很受器重,但对慈宁宫内的人和事,还是比宫外之人知道得多。
她仔细思虑了下。
魏太后身边的大宫人,行事都非常谨慎,她为了保全自身,寻常也不与他们过多接触。
他们手脚干净与否,她也并不是很清楚。
不过……
经施元夕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
岑嬷嬷沉肃的面容上没太多表情,只眉心轻皱了下,轻声道:“慈宁宫中是有这么一人。”
“是这慈宁宫内的大太监,名叫全德。”
全德公公,几乎是岑嬷嬷刚一提及,施元夕便想起了此人的模样。
全名叫赖全德,四十来岁,身材肥硕,大腹便便,眼神还格外不老实。
施元夕会对他有印象,是因她每次都能注意到此人那令人不适的目光。
当然,在魏太后面前,赖全德是做低伏小,恨不得全身倒下来让魏太后抬脚去踩。
“此人……行事颇为阴毒。”岑嬷嬷给出了这么一个评价,她微顿了片刻,目光冷沉地道:“他在宫内认了不少的干儿子和女儿,收受他们的孝敬钱。”
“听闻他还曾收过朝中官员的好处,具体涉及到哪些官员,便不太清楚了。”
施元夕问:“可能接触到他身边的人?”
岑嬷嬷想了想,只能摇头:“此人虽行事张狂,但也顾及着顶上的太后,被他留在了身边的,都是跟他一个鼻孔出气的人。”
“不过……”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微顿了瞬,那没有表情的脸上,难得浮现了几抹厌恶:“他虽没了根,却格外喜欢折腾宫里生得漂亮的小宫女。”
“有不少宫人,曾遭到了他的毒手,不知能否从这些宫人口中打探到消息。”岑嬷嬷与她对视:“他身边有个贴身服侍他的大宫女,跟了他好些年,宫里的人都道,此女便是他的对食。”
对食。
施元夕没想到,在如今的宫中,竟还能听到这样的话。
她神色冷沉,问道:“嬷嬷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叫做晚红,生得一副好容貌,虽已是大宫女,今岁也不过才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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