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谢府,只为兑现当日承诺的东西。
此后,施元夕又去了王恒之、李谓等人的府上,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拜见了王尚书和李侍郎。
一直忙活到了月上枝头,才回到了县主府中。
她倒头睡下后,一直到了次日上午才醒了过来。
刚梳洗完毕,就得到了外边影三传来的消息。
“洪大人到了。”
施元夕手上的动作微顿,随后道:“好。”
此前所有的谋划,俱是已经到位。
成与不成,便看今日了。
接近正午时分,施元夕才从县主府内出发,却一改昨日忙碌奔波的模样。
而是让阿拓驾驶着马车,直接朝青云寺驶去。
盯着施元夕的人,将消息传到了宫中,却并没有见到魏太后。
仔细询问后才知晓,魏太后竟也去了青云寺中。
不光是魏太后。
今日朝上沐休,却有大半的官员,都汇聚在了这青云寺外。
其主要原因,便在于眼前的老者。
青云寺外,一身穿着青色衣袍,身形佝偻,目光却格外清明的老者,身后携带着十来个做寻常百姓打扮的人,静站在了门外。
得到消息赶来的官员,看到对方后,皆是惊异非常。
“洪老?”有人惊声道。
洪明听到了声音,并未回头。
但他在朝中多年,是淮康帝时期最得宠信的臣子之一。
除此外,大部分人知晓他,是因为他曾是先帝的老师。
先帝登基后,洪明年迈,便在其坐稳龙椅的第三个月后致仕回乡。
此后也未参与到了任何的党争之中。
他膝下无子,又有帝师之名,往来的许多人都曾想拜入他的门下。
但都被他回绝了。
此后京中便几乎没了他的消息。
却没想到,时隔数年,他竟是再次出现在了京城。
且一回来,便是直接抵达了这青云寺。
因着这几日的事情,眼下谁人不知道青云寺里住着谁。
洪明突然出现在此处,必定不是个巧合。
更为重要的是……
来往的官员大多数都在看洪明,却有少部分几人,目光落在了洪明身后的那几人身上。
王瑞平先是皱眉,随后轻声同旁边的人道:“洪老身边的那人,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这般一说,也有人注意到了那几个人,且都跟他有着同样的感觉。
李侍郎先是一顿,反应过来后,满眼惊异之色,随后低声道:“这些人,似乎是从前先帝身边的宫人!”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前边一直静站着没有动作的洪明,突然出声道:“老朽洪明,携先帝宫人,求见太后娘娘。”
他神色沉肃,犹带着几分悲愤,高声道:“周太妃乃先帝救命恩人,还请太后娘娘开恩,放过太妃!”
第65章 接回宫中
放过太妃四个字一出,整个青云寺的气氛都变了。
那些个闻讯赶来的官员们面面相觑,皆是被洪明这番话惊到了。
他虽以致仕,可从前在官场上名望颇高,他的话便是到了如今,也是极具份量的。
当初洪明在先帝大权在握时离开了权力中心,很多人私底下都有过猜测,觉得他是不想要跟太后一脉的魏家相争。
毕竟他已年迈,又膝下无子。
先帝登基后,魏家作为外戚,理应更受重用才是。
而如今的魏家权势,可远胜于当年。
他明知如此,却还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莫非,这其中当真有内情?
当着所有人的面,洪明沉声道:“此前,先帝还是恒王时,在京中不受重视,太上皇偏疼誉王,还一度想要越过先帝,立誉王为太子。”
他口中的太上皇,便是淮康帝。
只是身为臣子,不能直呼其名号。
这段往事,在场的不少官员也都是知晓的。
淮康帝子嗣众多,先帝虽是中宫嫡出,却始终不得宠爱。
后续先帝能够杀出重围登上了帝位,只怕是许多人都想象不到的。
“此后,誉王结党营私,且在宫中肆意安插眼线,声势尤为浩大,朝中誉王一派,更是数次为他请立储君。”
“可先帝乃是中宫嫡出,按制按理都不当越过先帝,改立誉王。”
“立储之事不顺,誉王便对先帝起了杀心。”
淮康帝时,储君争夺确实尤其激烈。
即便过了多年,此时被洪明提及起来,那些事情仍旧历历在目。
先帝登基后,早给这些人和事定了罪,其中,又属誉王获罪最多,和其有关的官员,后续皆是遭到了清算。
这些事都是朝中人尽皆知的,只是不清楚那周瑛曾做过什么。
“其中之最,当属淮康二十一年。”洪明说话间,看到了青云寺外的禁军有了动作,他神色微顿,加快了语速:
“宫中宴席,誉王买通了宫中宫人,将先帝敬奉太上皇的酒,换成了毒酒!”
“在先帝敬酒时,太上皇不知为何,起了疑心,与先帝换了酒盏。”
“先帝毫无察觉下,险些喝下毒酒!”洪明微顿,抬头看到了魏太后的仪仗队,当下提高了声音:“千钧一发之际,是周太妃及时赶到,为替先帝证明清白,不惜以身试毒,将那盏毒酒饮下!”
这件事情的原委究竟如何,其实也不太重要了。
但这件事情导致的结果,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淮康二十一年?”有官员回忆了下,想到了些什么,随后忙道:“好似那年誉王确实在宫中犯下了大错,被太上皇当朝斥责,还罚了许久的禁闭。”
这么一来,便能对上了。
誉王之所以被淮康帝重罚,想来就跟这毒酒之事有关。
“放肆!”只是还没等这边的官员想清楚,那刚刚赶到青云寺外的魏太后,便已经直接开了口。
魏太后很明显也是刚收到了消息,她脸色难看非常,目光落到了那佝偻着身子,跪在了青云寺外的洪明身上。
“从前宫中的旧事,也是你配提及的?”魏太后眯起眼睛,打量着他:“洪明,你可是从前的帝师,如今离开朝堂几年,竟是连规矩都不懂了吗?”
洪明低声道:“请太后娘娘恕罪!”
“正是因为草民从前曾为帝师,便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周太妃落难。”
“周太妃舍出性命救下了先帝,于我大梁而言,便是功臣!纵是太后娘娘对她有着再多的误会,也万不该这般对待先帝恩人!”
“若先帝泉下得知,旧日恩人竟是遭到了这般对待……草民万死难辞其咎!”
周遭一片死寂。
洪明到底是不比其他人,他到这把年纪,身边也没了什么在乎之人,又有着从前的地位和声望,说话做事可谓是半点不给魏家留颜面。
话里话外皆是在说,魏家忘恩负义,亏待了先帝的救命恩人。
这可不是在宫中。
这个地方,周遭可有着不少的寺庙,今日之事,尚且不知道要传到了多少人的耳中。
魏太后面色冷沉,她站着,洪明跪着,她便这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位旧日功臣。
倒是她小瞧了周瑛,没想到她竟是跟洪明这个老不死的勾结在了一起!
“淮康二十一年,哀家也在宫中,若有宫宴,如何会背开了哀家?先帝落难,又如何轮得到她周瑛去救?”
实际上,周瑛代替先帝喝下毒酒的事,魏太后也是知道的。
只是到得如今,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们还在拿这件事来说道。
魏太后面带冷笑。
是真把她当成个死人了。
不过一盏毒酒,就值得他们这般维护那贱人?
包括了先帝在内,竟是将他手里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了周瑛。
明明魏太后才是他的生母!
他却将周瑛那杯毒酒,看得比他母亲还要重要!
这些年来,魏太后每每想到此事,都恨不得将周瑛碎尸万段。
“回禀太后娘娘。”底下的洪明没动,跟在他身边与他一并跪着的人却道:“宫宴那几日,娘娘正好生了场急病,当日未能参宴。”
魏太后冷下了面容,她身侧的魏忠当下便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太后的面前撒野?”
未料到,他这句话后,那人竟是直接抬起了头来,低声道:“奴才福禄,见过太后娘娘。”
福禄。
这个名字一出,王瑞平瞬间恍然大悟。
他说他怎么看着这些人如此眼熟,原来是当年先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人!
说话的这个福禄,就在御前伺候。
虽不是先帝身边最得力的福海,但也是先帝心腹。
王瑞平的神色变幻了几瞬,到底是忍耐不住,抬头看向了青云寺的方向。
这位多年隐忍不发,没想到竟是有着这样的手段。
她手中不只是有两个老臣,竟然还有先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人!
须知,洪明今日所说的这些话,无论真假与否,都已经过去许久了。
这等情况,就不可能留下了什么证据。
且这件事情当初在朝上就没有闹腾起来,就是因为这是皇室丑闻,淮康帝当时又有意偏袒誉王,先帝就只能忍耐。
过了这么久,再翻旧账,颇有点不顾皇家威严的意思。
魏太后便是矢口否认,洪明哪怕再如何德高望重,亦是别无他法。
可偏偏周瑛手里还有福禄这张牌。
这可是大部分朝臣都见过的先帝内侍!真正跟在先帝身边多年的人。
他出来为洪明的话作证,洪明又有着极高的声望,此事之上,还能有假?
魏太后目光轻移,落在了那福禄的身上。
先帝驾崩后,从前宫里的大部分宫人,大部分都被魏家处置了。
而这个福禄,说来也是运气好。
先帝暴毙之前,他得了先帝的旨令,秘密出宫办事。
这一去,人便彻底消失了。
到先帝驾崩后,也没有再出现过。
而这里的其他人,从前在宫中并未担任什么要务,有些宫人甚至是后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时从宫内放出去的。
除了那福禄外,都当不得什么重要的证人。
魏太后只静了一刻,她冷眼凝视着那跪伏着的福禄,目光冷沉,恍若在看一个死人。
“洪明,哀家看你真是老糊涂了。”魏太后面不改色地道:“先帝驾崩前,此人便已经叛逃出宫。”
“先帝可待他们这些阉奴不薄,可到先帝驾崩以后,他都未再出现过一次。”
“你如今竟是联合起了这等下贱之人,欲至哀家于不义之地,你说,哀家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魏太后轻抬手,那青云寺外的侍卫,当即就将以洪明为首的所有人围了起来。
气氛瞬间降至凝结。
洪明低垂着头,目光沉了下来。
看来,魏太后不光不打算承认周瑛救下先帝一事,还打算趁此机会,将他们这些人全部都一网打尽。
这便是魏家,这就是魏太后。
便纵使他是从前的帝师,于先帝有恩,只要触及到了魏家利益,她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太后,洪老到底是先帝恩师,还请娘娘开恩。”事情发展至此,朝中官员到底是有人坐不住了。
谢郁维站在了官员之中,眼眸发沉。
一个接连一个,动的还都是在朝中声望了得的老臣。
郑奇明如今还在刑部天牢内,生死不明。
如今魏太后还要对洪明下手。
说从前的誉王行事肆无忌惮,又如何比得上今时今日的魏家!?
“洪老年事已高,还请太后手下留情。”王瑞平上前一步,声色冷沉地道。
“洪老曾是先帝重臣,更是太上皇亲封的顾命大臣,请太后三思。”
魏太后面上的神色不变,只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些官员,冷声道:“按照你们的说法,只要他曾立下过功劳,如今便是犯下了天大的错,哀家也该给他留一份体面,是吗?”
“哀家给他留体面,他可曾顾及了皇家的颜面?”
满场俱静。
这个话,朝上官员不敢回答。
涉及到了皇室威严,轻易不能放纵。
可出来替那洪明说话的官员,很明显是偏向于相信洪明的话的。
魏家狼子野心,曾迫害了不少从前先帝身边的臣子。
洪明是因为退得早,才得以保全了下来。
而现在朝中大乱,各方势力割据下,洪明本可以颐养天年,却非要淌这一趟浑水,他如此举动,无形中便已向所有人说明了问题。
“来人——”魏太后一声令下,周遭侍卫已经握住了随身佩戴的佩刀。
王瑞平神色难看至极,正欲开口,便听得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砰!”白日之下,火光迸开,巨大的声响令得周遭的官员皆是变了脸色。
在场的所有官员包括了魏太后在内,俱是抬头往声源处看了去。
这一眼,就看到了一队身着金色盔甲,手持火铳,面色沉肃的军队,骑着快马,轰隆隆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咚!咚!咚!”马蹄踏出的声响,仿若踩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上。
而在他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马车的速度比这支队伍的人慢了许多,但马车上悬挂着的令牌,却是在场许多人熟识的。
……因为这辆马车,在昨天近一日的时间内,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京城。
当下,整个青云寺外混乱无比,那些原本将要把洪明包围的侍卫,瞬间将太后围住,目光无比警惕地看向了那群着金色甲胄的将士,高声道:“何人竟敢在太后面前放肆!”
这队人马里,只有领头之人手持火铳,在逼近这边后,便将火铳收了回来,隔着老远翻身下马,朝着魏太后道:
“前侍卫统领尹骸,见过太后娘娘。”
金色甲胄,侍卫统领。
有官员惊声道:“你是先帝身边的亲卫!?”
先帝禁军。
满场俱静。
施元夕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掀开了马车的车帘,缓步走了下来。
先帝宫人出面作证,魏太后可以将其否决,所以他们请了洪老出面,太后仍是否决。
那先帝一手建立的亲卫军,先帝宫中的侍卫呢?
尹骸,其实就是一直跟在了施元夕身边的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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