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一经传出,施元夕所在的平陵县主府,都险些被人踏破了门槛。
来往看热闹的,上门递帖子的,都被乐书给挡了回去。
施元夕在这种纷杂又混乱的氛围中,和王家父子、李谓一起,将那饱受折磨的李侍郎接了出来。
构陷之事已经查清,李侍郎官复原职,可经此一难,再也不像从前那般。
王瑞平看了眼头顶澄澈的天空,轻叹了口气。
今日以后,李家父子必定会偏向周瑛一方。
此事之上,是几乎没有任何可争辩的了。
回府途中,王恒之问他:“父亲如今是什么想法?”
若按他说,自然施元夕在哪他就在哪。
可如今王家拿话的人还是他爹,他的想法不重要。
“……且再看看吧。”王瑞平只回了他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那边,施元夕回到了府中,就看到了朝上送来的官袍。
圣旨已经颁布,但皇帝身体没有痊愈,明日休朝。
她第一日上值,就碰到了休朝日。
早朝可以不上,但她作为官场新人,明日是必须要去翰林院报道的。
施元夕轻抚着官袍上的花纹,神色不明。
翰林院,那个魏家只手遮天,逼走三个老臣,又把控着绝大部分官员的皇帝直属机构。
也是……顶尖权臣的摇篮。
次日一早,施元夕换上了崭新的官袍,坐着马车,抵达了宫中。
她出现在翰林院门口时,惹来了无数目光注视。
施元夕面色平缓,只跟着宫人一路进了院中。
翰林院中喧闹非常,她突然出现在了这边,屋内骤然安静了片刻。
只一瞬后,一众朝臣反应过来,都忙活自己手中的事务去了,无人管她。
朝上第一位女官,上值第一天,待遇跟她到兵部之时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里的所有事宜,她都插不上手。
只静待了几刻后,郑奇明出现在了她身后,将她领到了角落里坐下。
整个过程中,除郑奇明外,甚至没有人与她说话。
施元夕静坐在了位置上,神色平缓。
没人管她,她索性便从旁边随便翻了本书来看。
那本书一打开,她便轻挑起了眉头。
这书是大梁人所写,她从前看过,她指的从前,是七岁以前。
用现代的话来说,这就是一本幼童读物。
而东西出现在了翰林院中,就说明,这些人平日里,就是拿这种东西,在给小皇帝讲。
难怪小皇帝登基快两年时间,身上看着却没有半点皇帝的气魄。
这书对于普通男子来说,都过于幼稚了些,更何况是大梁的皇帝。
施元夕将书本合拢。
她抬眼时,看见几个官员瞬间收回的目光。
看来将这本书放在了这里,也是在告诫她,她在翰林院中,只能做这样的事。
施元夕抬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宫人身上,缓声道:“烦请公公替我通传,翰林院施元夕,欲将新研制的武器图纸,呈递给圣上。”
她口中的新武器,是在改制火铳原有的基础中,添加了一支枪管的双管手枪。
众所周知,朝中臣子晋升最快的方式,就是立功。
第76章 你是该死
宫中消息传递得很快,施元夕才在翰林院内说出了这么一番话,魏家那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施元夕只在这边静坐了一刻钟,便被宫人请到了慈宁宫中。
来传话的宫人只叫了施元夕一人,但施元夕却说,需要有官员从旁协助,让郑奇明也一并来了这边。
宫中大半都落在了魏家的手里,施元夕自然不会再像是从前那般,一个人来慈宁宫中面见太后了。
为了能看到她口中的图纸,魏太后到底是应下了她的要求。
“微臣见过皇上,见过太后。”施元夕立在了殿中,手里握有一副卷轴。
小皇帝坐在了魏太后手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他见得施元夕直起身,眼眸落在了他的身上,施元夕轻声道:“请皇上过目。”
和从前不一样,她并没有将东西奉到了魏太后的面前,而是缓步走到了小皇帝的跟前。
施元夕将卷轴缓缓展开,露出了这副她昨晚临时画出来的草图。
图纸其实还有很多细节比较模糊,但施元夕的画工很好,从这副草图上,就能看到了这把双管火铳的具体模样。
小皇帝轻扫了几眼图纸,似模似样地点头,随后抬眼看向了太后,照常问道:“母后以为如何?”
施元夕那副图纸就在眼前,魏太后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看得越是明白,她眸中的情绪便越发冷沉。
从改制火铳,到防弹甲胄,如今又出现了新武器。
施元夕的手里,不知道还握着多少东西。
她和周瑛暗中往来已有许久,目前拿出来的东西,说不准他们已经在私底下偷摸制造了。
魏太后看着施元夕的目光越发冷沉。
这是在宫中,她最熟悉的慈宁宫内,她身侧的魏忠是宫内的第一高手。
在这瞬间,魏太后是真的对施元夕动了杀心。
但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行,便听到外边的人道:“太妃娘娘,您不能进去。”
魏太后冷笑,她倒是来得及时。
“太后娘娘。”周瑛的声音在外边响了起来:“臣妾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若娘娘不愿意见臣妾,那臣妾这便退下了。”
说是退下,却将身边的几个天子亲卫留在了慈宁宫外。
慈宁宫的宫人上前去问话,尹骸便说他们是奉了周太妃的旨意,来给皇上送药的。
不见到皇上,便不会离开。
这话传到了魏太后的耳中,她面色越发阴沉。
明面上说是为了皇帝的身体,可实际上她把人留在了这边,不就是担心魏家会对施元夕下手。
殿中,施元夕轻垂眼眸,面上不显。
周瑛身体还没有彻底养好,日后施元夕必定是要多次出入深宫的,宫里的天子亲卫,到底是少了一些。
她仿佛没注意到魏太后的神色变化,只淡声道:“还请太后过目。”
“此物在改制火铳的基础上加设了一个枪管,因为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研制的,所以即便是换成了双管,所使用的子弹也和此前一致。”
这就意味着,他们不需要再研制另外一种子弹,会节省大批的时间。
但是威力却比之前大了数倍不止。
魏太后静看了她几瞬,半晌才道:“是不错。”
边上的郑奇明当即道:“此物若能尽快投入战场,必定能够缓解边疆的压力。”
“皇上,施大人献上了这样重要的武器,理应重赏才是。”
郑奇明抬头,在魏太后和魏昌宏的注视下,声色平缓地道:“恰好皇上身边,还缺少了一位侍讲。”
正六品侍讲,品级虽然不算太高,但却能协助皇帝处理政务,教授皇帝治国之道。
历来凡是能够坐到了这个位置的权臣,必定都是皇帝心腹,在朝上也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
殿内陡然安静了下来,魏昌宏轻眯着眼睛看向他们二人,声音冰冷:“今日才是你进入翰林院的第一天,便想要直接从庶吉士升任为皇上身边的侍讲。”
“施元夕。”魏昌宏微顿,目光里透着几分危险:“你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
“下官不敢。”施元夕神色平静,缓声道:“翰林院中,都是满腹经纶的学士,下官初涉朝堂,怎敢轻易越过诸位大人。”
她这番话说得谦逊,让不明所以的人听了,还以为她真的没有半点野心。
可实则不然。
施元夕话锋一转,道:“只是不清楚,兵部的各位大人,能否根据这份图纸,将武器研制出来。”
魏太后冷声道:“此事,待兵部商议之后,自会有所定论。”
不论如何,魏家都不会轻易松口,让施元夕进入兵部之中。
施元夕闻言,也并没有多加争辩,只轻声应下后,便与郑奇明一起离开了慈宁宫中。
他们这一趟,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施元夕还白白折损了一张图纸。
等回到翰林院后,一屋子的人,都朝着施元夕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如今的后辈,当真是越发不懂礼数了。”翰林学士张学宏冷声嘲讽道:“贪功冒进,不知死活。”
他身侧的另外一位学士讥笑道:“年轻人嘛,急于出头可以理解,只是如此不懂规矩,合该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施元夕。”当着所有人的面,张学宏直接点了施元夕的名:“你既是满门心思都在那兵部的事宜之上,今日也不必留在这边了。”
“回去吧。”
郑奇明面色发沉,同为大学士,张学宏的官位并没有比他高,但他如今掌着翰林院的大部分事宜,权力之上,郑奇明是无法与其并肩的。
施元夕不置一词,只安静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将桌面上的东西收了起来。
从头到尾,都有人盯着她的动作,在这么多双眼睛底下,她无法从翰林院中带走任何东西。
包括那本用来给她当做下马威的幼童读物。
施元夕也没拖延,拿了东西便离开了翰林院中。
她走后,消息在整个京城疯传。
大梁备受关注的第一个女官,上值的第一日,就因贪功冒进,被赶出了宫中。
此事,直接成为了翰林院中的笑谈。
事情传得很广,且细节俱全,包括了她献上一份图纸,就想要越过那么多官员,成为皇帝身边侍讲的事,都被京城里大部分官员所熟知。
此等行为,不论放在了何等时候,都是不合时宜的。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哪有刚来的新人凌驾在了老臣头上的道理?
只能说,施元夕虽是有些才华,也有着常人难及的能耐,可到底只是个没有官场经验的女子罢了。
在待人接物之上,她差得还远。
此番事情一出,让她在翰林院内成了个笑话,兵部那边呢,也没多感激她。
原本制造火铳和子弹就已经非常耗费精力了,她又拿出了一份新的图纸来。
从前那等情况暂且不说,如今瞧着,倒好像是整个兵部都在听她施元夕的号令。
被这繁重任务拖累的官员,心底没少埋怨她。
连带着顾安仲听到了这些事情后,都道她出师不利。
这第一日的路走岔了,往后只会两头都讨不到好。
翰林院会彻底将她隔绝在了一切事务外边,兵部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这般处境,甚至比没入朝堂时还要差了许多。
不过话虽如此。
下午时分,顾安仲在兵部当中看到了那个双管火铳的图纸时,心底还是忍不住惊骇。
她确实有着极高的天赋。
那副图纸,被兵部的钱侍郎拿着揣摩了半日。
因细节不全,莫说研制了,就算是想要知晓里边用上了什么零件,都是很困难的。
钱侍郎尝试着分析和拆解了下构造,但仍旧摸不透其中的重要零件。
迫不得已,第二日早朝时,他只能将此事拿了出来,仔细询问施元夕。
早朝开始前,一众朝臣已经聚集在了殿上。
施元夕女子身份,虽换上了正常的朝服,可走在了他们中间仍旧像是一个异类。
基于昨日发生的事情,她被翰林院排挤在外,独自站在了角落里。
钱侍郎过来时,施元夕还在闭目养神。
这几日里,朝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对魏家来说,当前最重要的事情,都不是处理施元夕这个隐患。
而是如何让自己人尽快补上了刑部和吏部的空缺。
钱侍郎没得到魏太后的首肯,也不好直接将施元夕叫到了兵部当中,就只能挑着这样的档口问她。
施元夕听了以后,只平静地道:“图纸上确实是缺少了几个主要的零件。”
“只是这些特殊零件,都需要另外绘制。”
“还请钱大人稍安勿躁,等零件图纸绘制好以后,我会亲自将其呈递给皇上。”
周围站着不少人,她说话时也没有压低嗓音,让周遭的人都听得是一清二楚。
旁边的官员,尤其是翰林院之人,闻言皆是嗤之以鼻。
她昨日已经得了这么大的教训,竟还想着越权面见皇上。
当真是不死心。
将野心摆在了明面上,以为魏家就会如她所愿了?
张学宏嗤笑了声,便直接转过了身去。
正逢着外边通传道:“皇上、太后娘娘驾到。”
周遭的官员皆是神色一凛,施元夕轻抬眼皮,便看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缓步行至前边的大殿上落座。
今日是她入朝的第二日,也是她的第一个早朝。
正七品官员所在的位置,离皇帝在的殿上很远。
她视力不错,但站在了这边,也看不清皇帝的面容。
殿上的声音也有些模糊。
正七品,距离朝堂中央,有着非常遥远的距离。
而这个距离,还有横亘在了她面前的一众翰林院官员,都会是她立足朝堂的阻碍。
施元夕轻垂眼眸。
魏家将她安排在了翰林院中,不仅仅只是打压那么简单。
而是想要她的命。
在一个周遭全是魏家官员的环境下,想要让她出错,置她于死地,其实并不难。
昨日她被提前赶出翰林院,暂时避开了翰林院的一切事务。
可有些事情,躲避不了一辈子。
何况,这翰林院庶吉士之位,虽然并非她心中所想,可既然已经来了,便没有走的道理。
来都来了,便该将其彻底洗清一番。
当初翰林大学士柴平死后,魏家立即又填补了新人上来,如今的翰林院,看着仍旧是铁桶一片。
不说她,就连在翰林院待了许多年的郑奇明,都无法插手。
从昨日来看,想要靠近小皇帝,依靠小皇帝来翻身,也几乎难以做到。
脱离朝堂,只在宫中,魏太后的身份天然占优,她不点头,施元夕似乎就永远都没了出头之日。
如此一来,她好像被动地陷入了死局。
这般接连受挫,倒是跟当初设想的进入朝堂的盛景不符。
真正走入朝堂后,她仿佛被彻底镇压了一般。
施元夕面上不显,虽离得很远,但还是集中注意力,听着朝上的内容。
有前车之鉴,魏家这次并没有再将战场的消息拦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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