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若她再用一次,他们便彻底失去她了。
剧烈的情绪起伏下,是心疼,是后怕,是担忧。
墨烛淡声安抚她:“那便好了,掌门和师伯们先去处理事情,明天会再来看师尊的,今晚便不要想了,好好休息。”
“嗯嗯,好。”虞知聆揉揉眼睛,朝墨烛伸出手:“我想盥洗睡觉了。”
墨烛会意,上前打横抱起她,带她去了水房。
等她收拾好自己后,他又进去把人抱出来放在榻上,替她铺好锦被。
虞知聆缩在被中,满头青丝铺在锦枕上,默默问了句:“你住在哪里啊?这里不是客栈,钟离泱有为你安排房间吗?”
墨烛回道:“我住在隔壁,师尊有事可以唤我。”
“……好。”
墨烛起身便要离开,衣袖却又被人攥住。
“师尊?”
“那个……能不能,能不能等我睡着再走啊?”
虞知聆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潋花墟那次确实把她吓到了,想到要一个人独处,心里隐约升起股难言的恐惧,总能想到在潋花墟的无助,好像闭上眼就能听到那道折磨她的声音。
墨烛没有犹豫,在榻边重新坐下:“好。”
虞知聆这才松了气,往锦被里面缩了缩:“那我睡了。”
“嗯,师尊,睡吧。”
虞知聆露出双眼睛,又道:“明天让二师姐给你看看脑子,今天太晚了,她有些忙,你的病情太严重了,早点治疗我也安心。”
墨烛:“……好。”
她这才放心闭上眼。
虞知聆睡眠质量很好,有安全感的时候更是如此,不过一刻钟,她的呼吸便逐渐规律。
墨烛这时候应该离开,可他却并未动身。
屋内放了七八个夜明珠,亮如白昼,他可以看清楚她的眉眼,甚至是一根根浓密纤长的睫毛。
墨烛坐在榻边,眸色渐渐晦暗。
用出风霜斩后需要养很长一段时间的伤,虞知聆从一百年前便步入了大乘满境,是中州第一,能把她逼到用出风霜斩,她当时得走到什么样的绝境?
以及,最关心虞知聆的几个师兄师姐都不知道她曾经用过这一招,这个在所有人眼里消失的时间段会是什么时候?
他有个猜测。
十年前,她去四杀境的时候。
那整整一月时间,整个颖山宗都没有她的消息,燕山青他们几人不止一次进入四杀境寻她。
回来后,她便“变了”。
究竟是被夺了舍,还是真正的她一直在别的地方,回来颖山宗的完全就是另一个人,他如今也无法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幕后有人一直在盯着他们。
所以一直躲在后面操局的……
到底是谁?
拂春仙尊的死、十年前她的大变、一月前四杀碑碎裂、以及这一次的南都动荡,更甚至……可能还关乎到他幼时经历的那件事。
毕竟八仞杀阵,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做出那些事情的,是同一个人吗,燕山青他们有没有怀疑过那十年的“虞知聆”,有没有意识到这些事情的关联?
灯光之下,墨烛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气压霜寒森冷。
“唔……”
呜咽唤回了他的意识。
墨烛从杀意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威压让她不舒服了,急忙收起压迫。
虞知聆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她无意识翻了个身,以为自己还在家里,梦里想要寻找自己的睡觉搭子——一个猫猫小玩偶。
墨烛动也不动,看她摸索到他的手,像摸到了宝贝一样,喜滋滋攥住,又安静睡了过去,脸颊贴着他的掌心。
他没有抽出手,而是在榻边席地坐下,任由她攥住自己的手。
过去的十年里,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她既变成这样肮脏的人,是她自己毁了她,那他不如杀了她,这样他就可以欺骗自己,她依旧如他第一次见到的那般圣洁,她依旧是那个青衣仙子。
可如今,真正的她回来了,虽然不是他最初见到的那个淡漠话少的濯玉仙尊,但仍然是她,是拂春仙尊死前最无忧无虑的她。
只要是她,可爱纯粹也好,清冷强大也罢,她都是他最仰慕的师尊,是他的救世主。
是那个青衣仙子,他从很小就发誓要永远追随她,用性命保护她。
墨烛小心将侧脸贴在她的手背上,似小猫一般轻轻蹭了蹭,带着依赖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师尊,您放心,不安分的人,无论神魔妖鬼,弟子都会替您杀了的。”
第22章 男女有别,你该教他了
“所以,钟离家主的意思是,你们什么都没发现?”
燕山青面色阴沉,周身气息凛然,墨黑的眼紧紧盯着坐在主座的钟离泱。
钟离泱沉默不语。
一旁的钟离浔讷讷开口:“那个……燕掌门,潋花墟的阵法被改得突然,那八仞杀阵出现的也确实诡异,钟离家已经派出近七成的弟子们将整个南都翻了个底朝天,我兄长也两日未曾阖眼,但……确实没发现有魔气。”
燕山青一把将茶杯搁置在桌上,清脆的碰撞声打破了寂静。
“潋花墟是南都的禁地,乐阵被改你们钟离家没有察觉,八仞杀阵布下起码需要一月时间,这一月时间你们也没察觉到异常,我该说南都修士实在心大,还是该说你们无能呢?”
这话有些过了,一旁好脾气的相无雪扯了扯他的衣袖:“大师兄。”
毕竟南都钟离家是四大家之一,与颖山宗齐名,对着一个家主这么冷嘲热讽确实不妥当。
燕山青冷嗤一声别过头。
他一贯护短,但凡是沾上他这几个师弟师妹的事情便难以冷静,本就不是脾气多好的人,从得知虞知
聆用了风霜斩的这一路上都在生气懊恼,尤其是两家关系本就不好的情况下,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先后为了南都用出这种伤人伤己的杀招。
可是凭什么呢?
想到拂春仙尊,燕山青眸底微红,搭在扶手上的手捏紧。
高台上的钟离泱一言不发,一旁的钟离浔年纪太小,面对这种局面着实无措。
从始至终沉默的只有宁蘅芜和钟离泱,一个沉默抿茶,一个薄唇紧抿。
许久后,宁蘅芜放下手上的茶。
“钟离家主,听说原先该去潋花墟探查三瞳蟒一事的弟子名唤常循,他在灵乐宴开始前一夜意外昏厥?”
钟离泱颔首:“是。”
“你可曾查清楚,是意外昏厥吗?”
“已经调查清楚,确实是因为旧疾昏厥,常循这孩子身子不好。”
宁蘅芜抬眸看他,美眸一片森寒:“怎么就那么巧,小五第一次带弟子前来主持灵乐宴,他便因为旧疾昏厥,你们偌大个南都只有墨烛一个妖修,他进去后还正好遇上乐阵被改,三瞳蟒苏醒,小五为救弟子进入了潋花墟?”
钟离泱听出了她的话中意,微微拧眉:“你不相信我?”
宁蘅芜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依宁长老来说应该如何?”
“搜魂。”
屋内安静了一瞬随后,钟离泱拍桌而起:“宁蘅芜,别以为你是颖山宗长老我便不敢动你,你那些法子用来对付对付那些奸恶之辈也就算了,拿来用在我钟离家弟子身上,你想都别想!”
宁蘅芜面无表情,红唇微启:“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你——”
钟离泱对上她平淡的眼睛,他知道这女人谪仙的外表下是一颗多黑的心,可以说颖山宗这几个长老的原则都基于虞小五,对她无条件袒护,其中属宁蘅芜最甚。
这人虽是正道之人,行事却宛若魔修。
虞小五出事,宁蘅芜没拆了他钟离家都算好的了。
“总之搜魂这件事我不同意,宁蘅芜,你是中州长老,勿要把那些魔修道术拿来!”
钟离泱留下一句话,拂袖起身离开。
“兄长!”钟离浔阻拦未果,看了看自家兄长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对面并排坐的三人,只能尴尬找补:“三位长老先歇息,钟离家已经准备好房间,我代兄长向三位赔个不是,我们有些事情明日再商议。”
他说完便急忙去追了自家气冲冲离开的兄长。
宁蘅芜慢悠悠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情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相无雪默了瞬,问她:“二师姐,你当真要搜魂?”
“嗯。”宁蘅芜应了声:“我不相信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相无雪抬眸看了眼对面的燕山青,眼神示意他拦一下宁蘅芜。
燕山青没动,脸色很冷很沉,屋内一时无人说话,三人心情各异,只有宁蘅芜时不时抿一口茶。
相无雪心下叹气,开口准备缓和气氛:“小五这件事……会不会与十年前有关?”
燕山青靠在椅中,闻言抬眸看过去。
相无雪接着道:“二师姐,你可查出了小五为何记忆缺损?”
宁蘅芜摇了摇头:“她神魂无碍,除了经脉里的两道旧伤,身上并无其他伤痕。”
她的医术中州闻名,相无雪听了后心下却愈发沉重:“竟然连你都查不出来问题……”
“先不说这个事情。”从方才一直沉默的燕山青终于开口,眉头紧蹙:“小五从一百年前便是中州第一,风霜斩她不会不知道是什么,师尊出事后她鲜少离开颖山宗,即使是必要的除邪和镇压四杀境,也最多只离开几日,所以她何时用过风霜斩?”
他们竟然都不知道,并且,也不知道虞知聆到底遇见了什么,能把一个大乘满境的修士逼到用这种杀招。
风霜斩是他们所有人心里的伤疤,若非危及性命,她如何会用这种杀招?
话一落下,三人再次安静,宁蘅芜放下了手上的茶。
她与燕山青对视,淡声道:“大师兄心里不是有猜测吗?”
其实他们心里都有猜测。
宁蘅芜说:“十年前,她在四杀境失踪的那一月。”
燕山青无意识捏紧了扶手,“那一月我们都没她的消息,回来后……”
回来后,她便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闭门不见他们所有人,唯一见面的那几次,次次冷言冷语,甚至为了避开他们,还在听春崖布下结界,禁止外人进入。
相无雪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皱眉问道:“你还是怀疑那件事?可当年……当年我们可是……”
他的声音低下去,宁蘅芜面无表情接话:“我的搜魂术中州第一,当时我搜魂后确认没有查出任何异常。”
相无雪接着道:“我们不仅搜了魂,甚至连显魂镜都用上了,那可是能看魂的神器,小五确实没有被夺舍的痕迹。”
燕山青问宁蘅芜:“有没有什么夺舍的禁术,是连搜魂都查不出来的?”
宁蘅芜摇头:“我不知,但是,记忆是存在神魂中,若真是夺舍,夺舍的人是不可能有被夺舍之人的记忆的,可是当年我们三人,包括老四也去试过,她确实记得所有事情。”
也正是因为宁蘅芜两次搜魂都无果,他们偷偷用上神器也没有查出被夺舍的痕迹,甚至几番试探虞知聆也并未有半分露馅,因此便只能说服自己,虞知聆或许是在四杀境中遇见了什么,导致受到了些刺激,因此才跟他们疏远的。
但如今仅仅只是闭关了三年,她再次出关,忘记了所有事情,却又意外变成了他们最渴望回来的那个虞小五。
燕山青道:“有些答案或许只有小五可以给我们,想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她必须得想起来丢失的记忆。”
相无雪呢喃道:“可是……我真的不想小五记起来那些事情……”
就这样一直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忘记过去那些折磨了她几十年的事情,不做中州的濯玉仙尊,就只当颖山宗的虞小五,真的很好很好。
宁蘅芜长叹一声:“要不要想起来那些事情,我们无法替小五做决定。”
全看虞知聆到底愿不愿意想起来这些。
或许对于她来说,忘记一切才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
虞知聆睡眠质量一向好,一觉睡到天明。
日光熹微,墨烛知晓她害怕幽闭的环境,昨夜并未将轩窗关严,一缕晨光通过半开的缝隙倾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
她醒了过来,只觉得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浑身舒畅。
如果不是屋子里还有个人的话,她或许会睡个回笼觉。
虞知聆一脸惊骇半撑起身体,榻边趴了个人,额头枕在她的手背上……
准确来说,是她握着他的手。
他应当是在这里坐了一晚,往日洁癖异常的人此刻毫无形象坐在地上,枕在她的榻边休息,或许这几日照顾她有些累到了,他此刻还未醒来。
虞知聆捂着被子纠结了会儿,是要叫醒他,还是等他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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