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开个砖厂。”
“……是挺不成熟的。”
“所以这不是和你商量着嘛!”季振华抱着妻子蹭了蹭,“你看啊,咱爸以前是副厂长,管技术,姐夫在内省那边的建材厂,跑运输,咱们家出钱,诶,是不是很妥当?就在A市周边建厂,到时候把姐姐姐夫还有爸妈都弄去和咱们一起生活。”
“虽然不成熟,但想法确实很丰满。但是,咱们没经验,没人脉,不说砖能不能烧出来,单说烧出来了,咱们卖给谁去?”
“不愁卖,我的傻老婆。明年奥运会,到处都在盖楼修房子,哪里会有卖不出的砖?这些年房价一直在涨,就咱们买的那个房子,去年年头到年尾,价格就翻了一番,现在经济越来越好了,房价只会越来越高。房价高,房子就会越盖越多。”
秦蓉:“听起来,很有前景,但我们没背景。”
季振华叹气:“咱们,从长计议。”
装睡的季疏缈心头直喊“卧槽”,爸妈哪里是上道,简直是上了高铁,想法超前,遥遥领先!
“谢谢你啊,老公~”秦蓉主动亲了亲丈夫,“一直想着我爸妈和姐姐姐夫。”
“看你说的,那是咱爸妈。他们把我当亲儿子,我不得把他们当亲爸妈?还有咱姐姐姐夫,都是好人。爸妈不提让我们帮衬他们,但以前他们帮我们难道少了?我自己心里能没这数?如今咱们有钱了,当然要想办法一大家子都过得好才是真好。”
“爸妈不会提的。”秦蓉笑了起来,“我和姐姐还小的时候,爸就常和我们说,手足之间没有理所应当,互相帮衬是情分,顾全自己也是天经地义,绝不能因为对方不帮忙而心生怨怼。”
“老婆~~娶到你我真是赚大发了,还多了这么多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家人。”季振华抱着妻子连亲数下,胡乱地涂了她一脸口水。
小两口压低声音打情骂俏,装睡的季疏缈耳朵都烧起来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季振华感慨道:“咱爷爷在的时候还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咱们一家子,就有商有量地把日子过下去,比什么都强。”
秦蓉笑着点点头:“嗯!”
季疏缈心里也感慨万千,财乃养命之源,更是照妖镜,财富越多,越需要认知和良知来化解钱财带来的灾殃。
但,她的家人一定都没问题。
她有很多很好的家人。
第15章 在此立誓
第二天,秦蓉季振华去县城的办各种手续,把季疏缈一块给打包带走了。
办完事还不到十二点,一家三口找了家特色菜馆吃午餐,小两口饭桌上和季疏缈说起从前,大约就是:想当初谈恋爱的时候,你爸爸带我来县城如何如何之类的。
说到谈恋爱去见的“叔叔”,牵着她去“叔叔”的雕像面前发誓。季振华突然提议:“时间还早,我们去故居看看吧。”
季振华说的“叔叔”,是一位开国将领,故居就在县城边上。这位季将军和季振华同宗不同族,两百年前是一家罢了,但按照辈分,季振华舔着脸叫叔叔、季疏缈舔着脸叫叔公也不是不行。
故居前几年又扩建了一次,如今除了故居旧址、纪念馆之外,还新建了缅怀观,环境清幽,绿植掩映,好不惬意。三三两两的游客结伴而行,还有统一服装的学生们跟着老师参观,估摸着是附近城市的夏令营。
“季将军一生打过无数的胜仗,他晚年时回忆起最得意的一场胜利,是母历1943年的……”
季疏缈一家三口走走停停,偶尔跟着旅游团或者夏令营蹭一蹭导游、带队老师的解说。
“大家请往右边看,这张照片上的少年就是季将军最小的侄子,母历1942年,十四岁的他投身革命,次年牺牲于槐安,年仅十五岁。”
“哈哈哈,照片好呆!”
“笑死,好像简荣啊。”
……
解说的语气严肃崇敬,与之相对应的,是一群嬉笑打闹的半大孩子,大多都是上初中的年纪,十二三四岁上下,头上戴着统一的橙黄色棒球帽,松松散散地跟着解说往前走,更多的是在讨论时兴的游戏和衣服之类的。
季疏缈眉头皱起,却是不好发作。
秦蓉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道是不好的,咱们不学他们。”
“嗯。”季疏缈扁扁嘴,“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嘛,我知道的。”
秦蓉震惊不已:“呦,咱们缈缈这么有文化呢!”
……完了,小学还没学论语呢。
季疏缈扬起脸蛋,用甜蜜笑容麻痹对方:“对呀对呀,电视里说的。”
秦蓉深信不疑,直夸她好学,季疏缈被夸得心虚。
季振华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吓得他连忙捂住,一边接通一边往纪念馆门外走。
秦蓉刚想带着季疏缈继续往里走,就见门口的季振华探出半个身子,直招手让她赶紧过去。
秦蓉撂下一句“别乱跑”,就朝着丈夫快步走了过去。
夫妻俩在门口说话,都留了一只眼睛在季疏缈身上,只见季疏缈跟着夏令营的人继续往前走,时不时回头看上他们一眼,指着自己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季将军为其四妹亲手所写的悼词,这位季小姐于母历1939年在传递情报途中失踪,直到抗战胜利后才得知被日军掳走做了慰安妇……”
“哈哈哈……慰安,我们以后也叫她慰安!”一个小男孩霸道地打断解说老师,指着一个长发女孩哈哈大笑。
他身边的几个男孩也一起嘲笑,起哄地叫着“慰安”。
被嘲笑的女孩子气得眼泪直掉:“我叫蔚蓝!”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带队老师的声音被淹没在笑声、哭声、嘲笑声里。
人群被拨开,为首的那个男孩脸上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随后被推倒在地,雨点般的拳头往脸上身上落。
“畜牲!小畜牲!狼心狗肺猪脑套着人皮,什么畜牲玩意儿!你家户口本就你这一页!清明从年头过到年尾!什么孤儿畜牲东西!”
季疏缈骑在这小混蛋身上,一边大骂一边打,只恨自己如今身娇体弱,拳头不够有力。
把周围人都给看得愣住了,熊启看清骑着自己打的是个比自己还小的瘦弱女孩后,顿时羞恼与愤怒齐飞,抬手掀翻了季疏缈。
“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季振华指着熊启怒喝道。
秦蓉赶忙将女儿扶起来,前前后后仔细检查她身上:“摔疼没有?”
季疏缈摇摇头。
“是她先打我的!”熊启不服地吼道,梗着脖子和季振华对视。
季疏缈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该打!你该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带队老师连忙出来打圆场,一人带走了熊启一人留下和季振华道歉。万事以和为贵,季振华和秦蓉也没有为难人家老师的道理,双方和和气气地结束了此次事件。
季疏缈走到那个叫蔚蓝的女孩子面前:“你的名字很好听,不要因为畜牲胡乱地叫了两声,就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了。”
“缈缈,我们该走了。”秦蓉轻声呼唤。
季疏缈转身就走,被身后的女孩叫住:“等等,我叫徐蔚蓝,你叫什么?”
“季疏缈。”季疏缈朝她挥了挥手,小跑着向父母而去。
徐蔚蓝小声念着她的名字:“季疏缈,你的名字更好听啊……”
出了纪念馆,季疏缈低头认错:“对不起,我错了。”
“错哪儿了?”秦蓉板着脸问。
“错在不该动手。”季疏缈挠了挠耳朵,嘴上这么说,心里只后悔没揍死那小畜牲。
秦蓉憋不住笑了:“我倒是不知道,你气性居然这么大呢。”
“我知道错了……”
勇于认错,坚决不改,下次还敢。
秦蓉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指不定怎么想的。只怕重来一次,你也只会下手更重。”
季疏缈被看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
季振华揉了揉她的眉心:“闺女长大咯。咱们不要怕,爸妈永远站在你身后,你想做就去做吧。”
季疏缈挨个抱了抱,甜言蜜语把夫妻俩夸得心花怒放。
“我们现在就回去了吗?”季疏缈看着越来越近的出口问。
秦蓉:“去附近找家银行,给唐叔叔转账,你林阿姨生病住院了,他们一时有些困难,周转不开。”
原来刚刚他们在门口就是商量这件事啊。
秦蓉一向把握着家中的财政大权,对于“借钱”这种事,她坚持原则:救急不救穷,借钱应急可以,借钱生活不行。对于生病用钱这种事,只要能拿得出来,秦蓉从来都借得干脆。
离开故居要穿过纪念广场,广场中央立着季将军的青铜雕像。季振华指着青铜雕像说:“当年爸爸就是在这里,和你妈妈求的婚,发誓这辈子要让你妈妈幸福开心。”
那雕像与底座加起来足有十米,整体浇筑的青铜雕像却十分有风骨,季将军低眉善目,周身却带有杀伐凌厉之气。
“如今的国家,是您所期盼的模样吗?”
季疏缈仰头望着将军的眼睛,忍不住在心里问道。
季疏缈驻足,突然对自己说:“贪心不足……”
重生以来,她一直想要避免亲人们上一世的悲剧,除此之外没有期盼和在意的事。可是这一路所见,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不够好,不够好,她贪心地想要更多。
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只要她能改变一点点,就不枉这重生一回,再活一世。
“我去给叔公磕个头。”季疏缈松开牵着父母的手,快步走上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她用小声而坚定的语气说道:“晚辈不才,在此立誓,此生做一位破局人。”
说罢,季疏缈虔诚地跪拜了下去。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有好奇打量,也有嘲笑嗤笑,但季疏缈全然不在乎,站起身拍了拍膝盖,走回爸妈身边,牵起他们说:“我们走吧。”
“刚刚小嘴念念有词的,说什么了呢?”秦蓉问。
季疏缈扬起脸笑:“我学爸爸呢,跟叔公发誓说要让周围的人幸福开心。”
秦蓉笑骂道:“学人精。”
第16章 话费很贵
“缈缈!你来我家玩!”
回秦家的路上,路过海霞家的院子,海霞两眼放光,一直朝季疏缈招手让她去玩。
秦蓉放开女儿的手:“去吧,一会儿吃饭了叫你。”
季振华、秦蓉先回去了,海霞迫不及待地把季疏缈拉进自家堂屋:“你脖子上挂着的,是手机吗?”
季疏缈低头看看,还真是。
今天出门,秦蓉给她带上了,以防她走丢。但这手机买来后,季疏缈一次都没用过,更对手机不感兴趣——又没有花为好玩。
“我……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用一下?”海霞忐忑地问,“我想给我妈妈打电话,我好久没见到她了,去年过年她和我爸都没有回来。”
季疏缈摘下手机给她:“你打,你打,你随便打。知道电话号码吗?”
“知道。”海霞拿着手机,羞红了脸小声说,“可是我没有钱,电话费很贵。”
电话费很贵,所以她妈妈才不打电话回来的。
“你打吧,没关系的。”
秦蓉给她的手机充了两百块,够用的。
听她这么说,海霞这才拿起手机,羞愧地问:“这个……怎么用啊?”
“直接输入电话号码,然后按这里。”
“哦哦!”海霞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一脸虔诚认真,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有没有输错,这才按下拨号键。
季疏缈在小板凳上坐下,看着海霞激动又不安地模样等待电话接通。
“喂?谁啊?”
海霞一出口就泄露了哭腔:“妈妈,是我……”
“你打电话来干什么?”电话那头的女人不耐烦道,“什么事,说。”
“没有事,我就是很想你。”
电话那头的语气将海霞的热情浇熄灭一小半,她继续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呵,回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你还不知道吧,你爸在外边嫖娼找小姐,我跟你爸离婚快两年了。你和你那个窝囊爹一样废物,挣不到钱就知道哭,哭丧咒我吗?”
海霞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迷迷糊糊地握着手机,双脚好像踩在了棉花上。
电话那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海霞的妈妈匆匆忙忙挂断电话:“我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你以后别联系我。”
海霞将手机还给季疏缈,随即扑进卧室嚎啕大哭,任凭季疏缈怎么劝说也没用。
海霞家的大人都外出干活儿了,季疏缈守着她,直到她爷爷奶奶回家了才将事情原委告诉他们。
季疏缈难过地低下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会这样……”
“好孩子,不关你的事,这早晚都瞒不住的。”海霞奶奶叹息着,去屋里安慰孙女。
海霞爷爷拿出五块钱往季疏缈手里塞:“丫头,这钱拿着,没有花你电话费的道理。”
季疏缈当然不能要,溜得飞快。
那天之后,村里的孩子们接二连三的找季疏缈借手机,和外出打工的父母通电话,打电话前个个激动兴奋,打完后没几个还能笑得出来。
“你用的谁的手机”、“有什么事情快说,电话费很贵”、“没事不要打电话”、“我在上班,不然你吃的穿的从哪里来”……
对话大抵如此。
这天在张泽川家的院子里,又一个孩子一脸失落地把手机还给季疏缈,哭丧着脸诚恳道谢。
等其他人都走了,季疏缈戳了戳身边的张泽川:“我明天就要离开了哦。”
这些天,季疏缈一有空就来找张泽川,张泽川做农活做家务,她就在旁边看着他,帮忙递一递工具。
“嗯。”张泽川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将眼底的情绪掩盖。
“我回去会给你寄东西的,你要去邮局拿,知道吗?”
“嗯。”
在这些天里,季疏缈坚持不懈地给他洗脑,现在张泽川已经不会再拒绝她的要求了,是一个合格的乖弟弟了。
“多陪陪秀英姥姥吧。”
她时日无多了。
张泽川点点头。
“你会想我吗?”季疏缈凑近他问,眨了眨眼睛,“会吗会吗?会给我打电话吗?”
张泽川点点头:“会。”
季疏缈满意了,坐在高高的长条板凳上晃了晃双脚。
张泽川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喃喃道:“不给你打电话,还能给谁打呢。”
他们都有自己的父母,张泽川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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