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着讨来,梨渺对靳无常的认知顿时又深了一分。
――原来厚脸皮也是门安身的本事。
“所以,钟师兄想让我有何表示?”
“做我的侍从,修行陪练,读书扇风,出行伺候,期限三月。”男子悠然道。
“你不是不喜欢有人在一旁打扰嘛。”梨渺歪起脑袋。
男子稍愣,原以为这娇滴滴的小师妹会为此等要求羞恼怒斥于她,怎不想她竟如此淡定,仿佛他吹的是耳旁风。
他昂起下巴蔑笑:“你至少有些姿色,修为虽次了点,伺候本公子也算不得我吃亏。”
梨渺抱起膝盖,抿唇讷讷盯着他,好似在发呆。
“怎么,不愿意?”
男子随意将书本举到身侧,挑高声音叹道:“那这本《珍奇草木录》可就……”
话未说完,他手中蓦地一震,那本被他用来炫耀交易的书瞬间被抽脱了出去。
他顿时变了脸色,阴沉睨向后侧,只见陌生的青衣少年就站在他身旁,紧抿着唇,眉宇点缀愠色。
“哪来的小子,敢抢本公子的东西?!”
穆忘朝握紧了书籍,抬起小臂,出声暗藏锋锐:“即便原书出自贵府,此样终究只是拓本,既已被掌门收入囊中,便理应由众同门共享,不再与师兄一人相干,还请钟师兄……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男子站起身来,高挺着身躯气势凌人。
“跟在本公子身侧,未必不能得些好处,本公子心情好了,还能给这位师妹的修行指点一二,如此良机,你竟说我欺人太甚,简直可笑!”
穆忘朝:“弟子平等,谈何侍从,师兄不该口出此等轻浮之语!”
男子双眸覆上阴霾,愈发恼怒,他目光如刺,阴森斥道:“本公子何等身份,还轮不到你这野小子教训。”
穆忘朝压低眉头,无形之中气势愈甚。
他冷厉盯着面前的男子,沉声道:“向她道歉。”
男子握紧的手指喀吱作响,蔑然眯眸凑近一分:“休想。”
梨渺抱蹲在地旁观了一会儿,瞧见那钟师兄掌间已运起了灵力,她撇了撇嘴,起身轻盈说道:“阿朝,我们走。”
少年想看她欲言又止,最终只凝重唤一句:“渺渺……”
“书也拿了,去寻个风景秀美之地研读岂不美哉,阿朝,你可挑好书了?”
梨渺若无其事地笑问道。
穆忘朝低吐半口气,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梨渺轻耸双肩,“那便好,读完再来藏书阁就是。”
穆忘朝沉下心气走到梨渺身后,二人准备离开时,钟姓男子蓦地出声:“慢着,挑衅了本公子,谁允许你们就这般走了?”
梨渺回过头,双目溜圆,一脸的事不关己。
“我与阿朝相处时,也不愿被他人搅扰,钟师兄再说话,我可不理了。”
说罢,她便云淡风轻地走下了楼,后方男子的眼神有多灼热,她都不再留意。
离开藏书阁,穆忘朝侧眼看了她几回,又忍下几番愠气,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他那般欺凌挑衅于你,你为何不生气?”
“那样……也算是欺凌?”梨渺歪首反问。
穆忘朝不禁愣住,他凝眉道:“拿莫须有的事情与同门讲条件,本就不合情理,何况是那般过分的要求……”
梨渺:“我当时只觉他言辞滑稽,半晌都未想明其中道理,说是欺凌……唔,远不及我流浪人间时所见所历的半分。”
少年瞳孔微颤,一时失语。
“不过,我原只想与阿朝独处,那人的出现确败了我的心情。我考量一番,认为与他纠缠更为不值,还不如多与阿朝贴近一刻。”
说着,梨渺笑颜渐开,轻轻歪过身子,往少年肩头贴碰了一下。
穆忘朝心情复杂,渺渺的云淡风轻,原来并非因她心胸豁达,而是因她过往经历远甚于此,以致她已失了常理判断……
梨渺注视着穆忘朝,笑意在嘴角挂了许久后,她兀的开口:“阿朝认为,做渺渺的傀儡侍从,也是渺渺在欺凌你么?”
穆忘朝乌睫忽颤,低眸沉默不语。
“看来阿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梨渺勾勾唇角,轻描淡写道:“没关系,不论你如何想,我都不在意。”
在曾经那位“清宵子”眼中,她对他的所作所为,应当称得上“欺凌”罢。
可那又如何,不欺他,她怎能从他身上讨得好处,怎能品味欢愉。
回想那段时光,梨渺不由得抚上心口,胸腔内咚咚作响。
好想……再像从前那般褪去他所有衣裳,紧贴在他胸膛亲吻,抚遍他全身。
“阿朝……”
穆忘朝闻声转过头来,望见少女眸中旖旎的异色,心下蓦然一跳。
他平了平心,温声问道:“怎么了?”
梨渺轻巧移去半步,盘绕着他的手臂靠上肩头。
“阿朝为渺渺鸣不平,分明是心里在乎渺渺。”
她娇声细语的,酥了少年半边身子。
穆忘朝晃了晃眸光,低咳一声,面不改色道:“遇不公事,出面解围方为常情,不论那钟师兄欺的是何人,我都不会坐视不理。”
梨渺笑吟吟抬起面容,眼神暧昧不明。
“可方才阿朝看起来……已是出离愤怒,从前即便我惹恼了你,也未见你这般对我。”
她半踮着脚,白皙脖颈正好卡在他肩头,说话时像是有猫爪在他肩上轻踩。
穆忘朝目光略微闪躲,过后却又小心落回她的眼眸,忍不住打量这灵动俏美的小脸。
他闭唇默叹,无奈道:“你再任性,我又能拿你如何……”
梨渺抿着下唇,双手如柳枝,又将少年手臂圈得紧了紧,眸里透出得意。
行至山坡背阴处,习习清风掠过脸庞,吹得人身心轻盈。
穆忘朝望向远处天云旷野,道:“此处僻静怡人,不如便在此读书研习罢。”
梨渺仍腻在穆忘朝肩头,听了他的话语她连连点头,而后依依不舍地撒开双手。
少年牵牵唇角,席地坐下,梨渺踢走脚边的石子,背靠着他的左肩坐在草坡上。
穆忘朝眼眶轻张,略微回头瞥见少女的墨发与耳廓,他无奈柔了眉眼,静默微笑。
真像块刚焐热的年糕,一黏上他的身子便扯不开了。
梨渺摸出那本《百毒详解》,藏书阁拓本诸多,这本被靳无常随身携带的书籍却是原本,那人拉她入派时将它称作“见面礼”,莫非便是赠给她的意思?
梨渺粗略翻阅,书中记载了数百种毒性的成因、症状与解法,文字尚能读懂,只是陌生的字眼太过繁多,梨渺只能细细从头看起,一页一页都默记于心。
半日过去,梨渺才背下三十多页,但已觉精神疲乏,枯燥得很。
从前修炼到烦闷的时候,师尊总会适时出现,抚着她的头顶给她讲故事,又狡猾地在故事中插几句讲解,等她回神时,便发现那些晦涩难
记的心法与经文竟都在脑中刻了印,想忘掉都难。
梨渺面上浮现狡黠之色,轻快往右侧挪了几寸,仰头倒在少年身前,躺到他双膝之上。
第27章 阿朝在邀我同房
穆忘朝顿时一惊,下意识想抽身后退,又生生扼住了冲动。
梨渺冲他笑笑,甜声道:“我看累了,需要借用阿朝来慰神。”
穆忘朝定了定心,轻声关怀道:“习医也不急于一时,累了便休息罢。”
梨渺从他一本正经的脸上瞧见羞赧之色,不禁心情大好。
果然,吸引她的从来都不是功法秘籍,而是师尊的抚慰。
她惬意伸了个懒腰,少年一声不吭,却绷紧了大腿,握住书本的五指也禁不住使上了寸劲。
梨渺侧身面朝他,目珠自眼角朝他瞄来,穆忘朝冷不丁缩回目光,定定落在书页上,却半晌都移不去下一行。
梨渺瞧这厚厚一本书已被少年读了大半本,嘟哝道:“阿朝不觉疲倦么?”
“少时读圣贤书,时常通宵达旦,此书同那些比起来,还算有趣。”
少年似是想起那些阴阳相隔的人与事,说话时刚泛起的浅淡笑意又悄然褪色,最后只余怔忡。
梨渺静看着他的神情,久久不发一言。
北风拂来清爽,也渐渐吹去少年心头凄凉。
他长吁一声,平复了心绪,拇指翻过下页。
梨渺神游一阵,渐渐闭上了眼,放空思绪,感到分外安心。
寂静了太久,少年忍不住将手中书移开两寸,悄然看向梨渺。
她窝在他膝上小憩,双手缩在颈前,水滢滢的面容清美恬静,惹人心怜。
他默然抑下蠢蠢欲动的心思,指腹在书底轻缓摩挲。
天边云霞渐染,养神许久的梨渺缓缓睁开眼,偏过脑袋看去时,少年正读得聚精会神,只是书本翻过的厚度比起半个时辰前好似无差。
穆忘朝回来了目光,“休息够了?”
梨渺稍微挪了挪睡僵的身子,软声软气地说道:“没够。”
穆忘朝读懂她的小心思,轻扯了下嘴角,正经道:“既然如此疲累,还不如早些去房中歇息,何必在此委屈。”
梨渺神情瞬转,笑得似只狡猾的狐狸。
“阿朝在邀我同房。”
“?!”
少年刹那憋红了脸。
“……胡言!我绝非此意!”
梨渺疑惑瘪了瘪唇,娇羞说道:“一同回房歇息,岂非阿朝的请求?何故这般激动。”
穆忘朝:“……”
他忘了,这元婴期的高人,实则是个不知床笫之事为何物的小姑娘,出言无忌,只是个巧合罢了。
“……并非如此,只是在劝你一人而已。”他支吾挤出了话语。
梨渺嘿嘿笑了两声,倏而眼眸一转,静滞了少焉。
“有人来了。”
她支起上身,转头望向后方。
不一会儿,绿衣的姑娘的身影出现在坡顶,她看见两人,当即笑开了颜,呼喊道:“阿渺,穆师弟,正找你们呢!我忘告诉你们,食堂每日酉时开饭,未辟谷的弟子都可前去用膳,眼下正到了时候,我领你们过去啊!”
“多谢星河师姐,这就来。”
梨渺看向面露难色的少年,道:“不必担心,你的那份,我偷偷帮你吃了便是。”
说着她便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穆忘朝勉强笑笑,搭上梨渺的手,撑起有些发麻的身躯。
二人走得近了,悉星河好奇问道:“你二人怎的在此地看书?也没张桌椅,无倚无靠的,多累人啊。”
梨渺微笑道:“图个清净,便随意寻了处地方。”
悉星河讶然:“藏书阁还不够清净?”
梨渺:“我原也这般认为,可惜被人打搅,我二人不愿纠缠,便离开了。”
闻言,悉星河张张眼眸,好似已有了猜测。“你们遇到的……是什么人呐?”
梨渺:“一位钟姓师兄。”
“果然是钟渠那个讨厌鬼!”悉星河忿忿然出声,反应极快。
梨渺:“果然?”
悉星河拧起秀眉,撇嘴道:“那家伙平日待谁都没有好脸色,仗着有几分家底和筑基后期的修为,没少欺负师弟师妹,我刚来门中时,便被他取笑了好一通,这里炼气期的诸位同门,几乎都被他使唤过。”
梨渺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原来这姓钟的小辈言语刻薄,不止是对着她一人。
“哼,不就是筑基期嘛,等我破了筑基,定要与他一较高下,让他尝尝吾剑之利!”
绿衣少女越说越愤懑,仿佛今日受辱的并非梨渺,而是她本人。
梨渺配合地拉高嘴角,鼓劲道:“星河师姐定能如愿!”
“门中弟子如此蛮横,掌门与大师姐也不管教一二么。”穆忘朝忽地出声。
悉星河:“阊剑掌门是什么模样,你又怎会不知,又未闹得鸡飞狗跳,他怎会舍得出面管教弟子?”
“至于大师姐,她的确教训过钟渠几次,可又有何用,一次服软,下次还犯。大师姐面冷心慈,不忍下狠手,若换作是我,便将他舌头拔了,叫他再不能狺狺狂吠!”
梨渺睁圆双眼赞叹一声,“师姐所言有理,我学到了!”
穆忘朝不由得侧过脸来,心中纳闷,她学到什么了?
一路上悉星河刺刺不休说着钟渠的劣迹,梨渺听得兴致十足,这可比学识书上的文字要有趣得多。
不知不觉到了饭堂,悉星河暂且停了控诉,领着二人取了碗筷,打来饭菜入座。
饭堂内已坐了七八号人,听说梨渺与穆忘朝是新来的弟子,都礼貌打了声招呼。
梨渺看着桌上飘香的烧鸡卤肚,这些在凡界生活时可望而不可得的珍馐,进入修真界后,她却也未吃上过几回,她讷然动筷,一时有些感慨。
悉星河埋头大快朵颐,吃起饭来全然不像个秀丽的商家小姐,迅速灭了一半,她满足感叹道:“杨师兄的手艺总是这么好,每天都吃不腻。”
她抬起眼,才发现对面的少年端正坐着,碗筷放在面前一动不动。
“穆师弟,你怎么不吃啊?”
穆忘朝看了她两眼,有他人目睹,渺渺可做不到悄悄替他用膳了。
“我现在不饿。”
悉星河瘪起嘴,“门中每日只放这一顿饭,从早到晚空着肚子,怎会不饿。”
“我……我素来也是如此,一天之内唯有戌时方会进食,多年习惯,让师姐见笑了。”
穆忘朝腼腆笑笑。
悉星河诧然张了张口,忍不住又打量他几番,喃喃道:“你可真是个怪人……”
“嗯!阿朝还有个怪癖,有人瞧着,他便吃不下。”梨渺适时补充,扯白信手拈来。
悉星河恍然大悟地点起脑袋,“噢――难怪先前给他递糕点他都不吃,真想不通。”
她又喂进一口饭,展颜冲穆忘朝笑道:“那也无妨,你大可酉时前来将饭菜带走,留一个时辰再吃。唔……最好学门火系法术,热菜方便。”
梨渺掩唇轻笑出声。
用过晚膳,悉星河马不停蹄地去修炼,梨渺有所感悟,便也叫穆忘朝去空置的练功台练剑,自己则在一旁打坐调息。
练至月上中天,二人去山北侧挑了住房,房间虽少光照,但也因此不被宗门弟子青睐,格外僻静,对身藏秘密之人来说,这是最合适的居所。
穆忘朝开门走进一间空屋,梨渺施了个小火术,点亮桌上受潮的烛台。
屋内灰尘遍地,灰袖一扇便觉呛人。
穆忘朝面色为难地看了一周,抱歉道:“失策,该早些来的……我去借些打扫用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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