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歌白眼波颤动,少女轻飘飘带过的话语,并未平息他的焦躁,反叫他愈发痛心。
他走到梨渺跟前,牵起她手指前端,动情说道:“阿渺,无论过去多少恩情,他都二度抛下了你,你何必要执着于如此一个男人?!”
“我能比他待你更好,一世呵护你、追随你,接受一颗炙热之心,不比那化不开的坚冰好受么?”
梨渺却仿佛全然未见男子的神情,她沉默了良久,若无其事地抽回手,道:“师尊的心,才不是寒冷的。”
“阿渺……!”今歌白难以置信地压低声音,无奈又懊恼。
梨渺固执地抿紧唇,这并非她狡辩,是她切身体会,师尊还在意着她。
若是心成了坚冰,他就不会在她出海归来之时前来看她,不会将她带离危险之地,不会为了她故作可怜的请求留下陪她,也不会在她情躁难忍时……那般细致入微地帮她。
他对她有恨,有怒,有失望,可那并不代表爱已干涸。
哪怕只有一分一毫,她都不会舍去盼望,放弃寻找挽回师尊的办法。
梨渺不以为意地抬起头,清甜笑道:“白哥哥总是劝说阿渺,可在阿渺看来,白哥哥和阿渺,是同样的。”
“很多,都一样。”
青年双眸顿张,怔怔失语。
梨渺舒了口气,轻松道:“我暂且会以客卿的身份留在这儿,还望白哥哥多多关照了。”
今歌白眸色渐暗,盯着梨渺沉默许久,最终勾起唇角。
“那,便由我来为你引路。”
梨渺微笑点点头
。
白哥哥虽是笑着,可那双眼全无笑意,还有幽光影影绰绰。
真奇怪,她如今好似能清楚分辨旁人的神色与情绪,很难再感到茫然无措了。
今歌白带着梨渺去熟悉此方地界,身着蓝裙的少女天璇使恰巧路过,望见二人的背影,不禁疑惑。
那姑娘怎么在这儿,才多久不见,竟都突破化神境了。
楼望月圆睁双目,湖一般澄净的蓝眸中银纹旋转,二人灵气与命盘清晰浮现于眼前。
数缕光泽自梨渺身上冒出,如丝线一般引至了某个方向。
楼望月循着那丝线的另一端望去,竟然指向了内殿。
她诧然张了张眼眶,蓦然领悟了许多事,低声喃喃:“竟是如此……”
共鸣相连的命盘,梨渺,原来你这般不简单啊。
-
渡火宫地势复杂,建筑分布在赤脊山脚各处,殿宇与山脉互相嵌套,仿佛群山生成时便有了这般布局。
因场所分散,夜晚的渡火宫便愈发冷清。
东侧的一处偏殿,是梨渺居住的地方。她没有安寝,而是独自一人待在殿外,双臂撑着栏杆出神。
此处正巧能望见月亮,是夜月圆,山上赤红的矿土泛着灵光,连硕大的明月都渡上绯色。
没想到这魔门核心之域,竟是这数月以来,最让她感到安宁的地方。
如此寂夜,若有师尊相伴,该有多好。
梨渺右手撑着脑袋,不自觉又回想起二人亲密柔情的时光。
“你怎么在这儿?”
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梨渺的回忆。
她侧首看去,只见紫衣少年正蹲在一掌宽的栏杆上,直勾勾盯着她,双手落在敞开的胯前,像极了一只审视敌群的狼犬。
“你是……瑶光使。”梨渺略微抬眉,对少年的敌意视若无睹。
元婴期的赤日血脉,先前在天启秘境时,她便未将他视作棘手的人物,何况现在她高上一个大境界,他的威胁之气,便更撼动不得她了。
无忧狐疑地瘪起了嘴,“你跟我们是一伙的?”
“不对啊,给你邪种蛛王、诬陷你是魔道邪徒,不是天玑使挑动仙道纷争的计策么?怎么你当真出现在渡火宫了!”
“难道,天玑使故意瞒着我?”
“那就更不对了!我可是最受尊主偏爱的瑶光使啊,她凭什么瞒我!”
“……难道是尊主的意思?”
少年一个劲地自言自语,说完一句,又否认一句,胡乱发散一通后,又不满道:“你怎么不说话?”
梨渺:“……”
她都没找到说话的间隙。
她忽然觉得这少年某种程度与她有些相像。
她也时常会为一件事情作出许多设想,恨不得穷尽所有可能,排除错漏。
但她从不会将它们说出口。
无忧拧起眉头,瞟了眼梨渺身后亮着微光的殿宇。
“你住这儿?”
“是啊。”梨渺终于有空将她的语句端了出来。
“只有七星使才有资格占据一方殿宇,你凭什么?”
少年不解地嘟囔,旋即眸中掠过凶光。
“你也是尊主挑来的候选之人?”
“什么候选之人,我不知道。”梨渺泰然道。
“我是至尊邀来的客卿。”
“客卿?”无忧歪起脑袋,“这么说,你不会与我争抢继承者的位置咯?”
梨渺动了动眉头面露讶异,她原以为,少年是担心母尊将她封为七星使,挤下排在末尾的他,可为何,他说的是“继承者”?
这名少年,也是母尊的孩子吗?
可母尊说她极难有后嗣,当年她的降生十分来之不易,若母尊有了第二名继承人,她又何必费力寻她,还派白哥哥守护她几百年呢……
梨渺想不通。
她困惑打量着无忧,他与她生得并不像,与母尊也没有半分相似。
“你是至尊的继承者?”梨渺反问道。
“是啊,原本有许许多多的候选者,我将他们都杀了,现在就只剩我一个。”
少年极为平常地说着,忽然十分自豪地瞪大眼笑道:“他们都知道,我才是尊主最为中意之人。”
梨渺眨眨眼,“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担心旁人来与你争抢?”
无忧变了脸色,怨念盯着梨渺忿忿道:“因为你是玄辰血脉!你比我厉害!你凭什么比我厉害?”
说罢,他又露出真挚的眼神,“客卿,把你的血送我好不好?”
“……”梨渺一脸的不明所以。
想夺血的人她见过不少,如此理直气壮讨要的他还是头一个。
“就算将全部的血给你,你也变不成玄辰血脉。没有神女赐福,血液总有耗完之日。”
说着,梨渺都觉得自己颇有耐心。
无忧呆了片刻。
“那你可要好好活着,待我要用时,你再送我,如此便可无穷无尽!”
梨渺:“可我为何要送你?”
“因为我是被尊主选中的人呀!将来我继了位,大家便都要听我的,届时我封你为七星使,你便能名正言顺效忠于我了!”少年眼睛发亮。
“……”
梨渺觉得他的思维和举止很奇怪,怪到她甚至有了一种莫名的既视感。
……这孩子的情根也坏掉了吗?
魔尊的继承者究竟是谁,梨渺并不在意,毕竟她虽答应了母尊的邀请,可她从来未有过对地位的追求,如何做一位当权者,她一无所知。
她只奇怪,为何瑶光使的说辞,与她此前的认知大相径庭。
是谁在说谎?
于心而言,梨渺宁愿相信母尊没有骗她。
置身混沌之中,方知师尊身为她手下傀儡时,是怎样的困惑迷茫啊……
梨渺走神了须臾,捏着下巴扫视起无忧的身姿。“可我觉得,你和至尊差得颇远,不够坐那个位置。”
少年被她的直言不讳气涨红了脸,气冲冲道:“你这女人!本君天赋超群,很快便能突破化神,迈入渡劫,休要小瞧人!”
梨渺扯扯嘴角,“那便祝君顺利。”
无忧一脸烦躁地离开了,与他来时一般突然。
被这莫名其妙的人物莫名其妙搅了一通,梨渺心中空寂之意竟散去了些。
休息一夜,梨渺再度来到汝元面前。
今日,母尊将践行承诺,传与她天离圣火。
她将她带到了赤脊山深处的一所禁地。
“天离圣火乃是至纯至烈之异火,可熔炼一切事物。但要发挥效用,须得拥有极高的掌控力,否则,它将摧毁一切痕迹。”
汝元掌心亮着炽白的火簇,瞳中亦倒映着它光辉。
“你拥有白星赐福,又修习过丹器之道,想必掌握它不在话下。”
梨渺望着那跃动的火焰,它好似一颗鲜活的心脏,即便还未去触碰,她都能感受到它的生命流动。
“母尊不问问阿渺,要拿它做什么吗?”梨渺诚挚问道。
“你自有打算,我何必多问。”
汝元扬扬唇角,“况且,身为本座的后裔,本就应当得到本座的传承。”
梨渺略微怔住,不问缘由,只因她开口索要,便传她如此珍贵之物,她此前好似从未遇见过这般人物。
因为她是“女儿”吗?
梨渺不禁想起昨夜遇见的紫衣少年。
她迟疑少顷,低声道:“昨天,我见到了瑶光使。”
“哦?”汝元目光移来,十分平常地笑笑。
“他说,他是母尊的继承者,是从许许多多候选之人中唯一留存下的那个。”
梨渺露出求知的眼神,“他也是母尊的孩子吗?”
汝元:“四百年前,本座向魔道宣告,将挑选一名资质优异的孩子,培养为渡火宫少主,待本座退位之后,接管魔道之大权。彼时焱州各方势力争先恐后送来了自家出色的苗子,无忧便是其一。”
她猜得不错,瑶光使果然不是她的血亲,可这却让梨渺愈发不解,母尊昨日还以天离圣火为诱惑让她留下,如此做法,岂不矛盾?
“我知你心有困惑,可是阿渺,你需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渡火宫的主人,除去本座,只能是你。”
梨渺蓦地晃神,连“少主”都未琢磨明白,“渡火宫的主人”,实在太高、太远了。
就像虚无缥缈的一片云,她见它在天边流淌,却从无心去靠近触碰,更别说将它揽下。
她无措抬眸,正撞见汝元直击心魄的眼神。
她一手落在她头顶,温柔又包容地淡笑:“记住了么?”
梨渺直视她的眼,良久抿紧唇,点头:“记住了。”
梨渺与汝元在禁地中待了整整七日。
授火、融合、掌控,从一开始的浑身灼痛、彷如身陷熔炉,到可将天离圣火收放自如,梨渺只觉自己的身体都如获新生,好似被彻底淬炼了一般。
“如此短的时间,便能掌
控天离圣火,你果然不负我的期望。”汝元眸中透着满意。
连续高强度耗费精神与灵力,梨渺已然疲惫不已,然心中喜悦压倒倦意,她竟不觉得有几分苦累。
“谢谢母尊,如此慷慨耐心。”梨渺望着汝元,由衷牵起嘴角。
器方中的五样材料,便只剩下凤凰髓还未到手。
也不知三师姐在天衡宗如何了。
正想着,梨渺心间兀地荡开一层波纹。
她倏忽睁大眼,满脸不可置信。
“嗯?”汝元见梨渺面色陡变,发出疑声。
梨渺呆滞须臾,情不自禁展开笑颜,激动到气息时断时续。
“我感受到师尊了……他……就在宫外!”
第102章 被你欺骗……也好……
汝元微讶扬起了眉,清宵子当真找上了门来,如此倒省了力气。
看着梨渺如此兴奋喜悦,汝元眸中温柔含笑,欣慰又无奈。
她身为母亲,却缺席了女儿的人生,还要在她一无所想时,以权位将其框束。
比起她,梨渺显然更依赖她的师父,此乃情理之中,她并无怨言。
汝元拍了拍梨渺的脑袋,“去罢。”
梨渺灿若朝阳地点点头,欢喜跑了出去。
汝元看着少女明丽的背影,唇角轻勾。
清宵子,你的决意,究竟有几分呢。
梨渺步履匆匆地跑向渡火宫大门,风风火火的模样,不禁又引来旁人注目。
“那位便是尊主招来的客卿?”
“瞧着忒不稳重,是有什么过人本事,竟能入尊主法眼?”
“再不稳重也是化神大能,能跻身七星上四尊位的存在,岂是你能置喙的。尊主招揽她,自然有其道理!”
“哎,原来你们都不知道?那客卿便是近月将仙道扰得沸沸扬扬的玄辰血脉啊!”
“什么?那个半路入魔的玄辰血脉?!如此说来,尊主座下岂不又要添一员猛将!”
“话别说得太早,客卿不过是客卿,又非渡火宫门人,说不定,尊主邀她另有打算……”
“嘘,莫在背后议论这些,慎言慎言……”
梨渺于渡火宫大门前立定,深深呼吸控制了片刻躁动的心,才以平静的姿态启开大门。
日光铺洒而进,白衣少年正立于前方,清冷卓绝,如玉如月。
四目相对间,少年深如寒潭的双眸兀地浮现一丝波动。
梨渺不禁滞住了呼吸,即便已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可见到这日思月想的面容,她仍是没忍住心潮涌动,盼与喜都写在了脸上。
“你、你还是来了……”
梨渺恍惚笑道,只觉词不达意。
她有许许多多的情话想讲,可她仍不敢确定清宵子的来意,当着两侧魔修之面,她无法问出口。
“这位来客是客卿的旧识?”门旁守卫的金丹魔修向梨渺问道。
梨渺恍然回神,她从容点头,“他也是至尊的客人。”
说罢,她走到清宵子跟前,腼腆牵起他的手。
一瞬间,心中激荡如风掀。
不是错觉……师尊果真释放了同心种封印,她能感知他情绪的跃动。
他……又愿意对她敞开心扉了吗?
梨渺动容扬起脸,男子瞳中深埋的念想,如火焰般蔓入她的神识,自上而下,将她的矜持燃烧殆尽。
她忍住眼角因激动而浸出的泪花,喜悦展颜,拉着清宵子便往外飞跃而去,直到远离渡火宫领域,来到空无一人的山林。
“师尊,你又来看我了,渺渺好……”
说至一半,她余下的话音都被淹没在少年迫近的吻中,化作嘤咛。
他好似压抑了许久,纵情攻来时,梨渺都措手不及,无力招架。
她摇摇欲坠的思绪被潮汐冲得七零八落,唯剩了本能。
清宵子将她堵在树前,肆意索取着她的气息,梨渺沉溺其中,任由泪珠滚落,退无可退。
劳累修炼数日的身躯渐渐失去了应有的知觉,只余电光般短促的触感在体内流窜,阵阵麻痹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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