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站立不稳时,清宵子的手臂精确揽过她的腰身,他有意无意地轻咬她的唇,好似骤雨停歇前的预兆。
终于,梨渺意识恍惚地掀开眼帘,在二人交替的呼吸间,看清了少年深邃如渊的眼。
清宵子紧抿着唇,彷如如此便能扼住汹涌的情潮,可他唇角的银泽却是如山铁证,同心种的共鸣更是一览无遗。
梨渺呆如木石。
她坚信着师尊的心并非坚冰寒铁,可当他解开束缚,她方知他的情意何其狰狞,几乎要将她撕咬吞尽。
“师尊,这是什么意思?”梨渺指向自己的唇,意味不明地扯了个笑容。
少女脸上还挂着泪渍,看上去单纯又诡异。
清宵子眼神微暗,他俯首克制地品尝她的唇,柔和如春雨。
“意思便是,我想念你。”
梨渺眼波蓦然荡漾,她百感交集地望着他的眼,几乎不敢相信今日的真实。
“师尊不再怪我了么?”她颤声问道。
她看到清宵子面露复杂,随后便被他拥入怀中。
“你平白替为师顶下了罪孽,你是无辜的……渺渺。”
梨渺贴在男子胸膛,迷茫无措地张了张眼。
她听清宵子讲述了诸多真相,其中有些验证了她的猜测,还有些远超她的意料。
“巫马裘……动了手脚?他要让师尊做罪人?”
“我……是无辜的?”
梨渺呆愕念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数百年承受的恨意与不安,算什么?师尊的死,又算什么?
“宗门覆灭,非你过错。”
清宵子埋着头,颤抖拥紧了少女纤弱的身躯。
“是为师大意之过,对你、对青栀,对泉下十七名子弟,清宵……愧疚难当!”
梨渺怔怔回神,她连忙摇着头,道:“若渺渺无过,师尊便也无过,一切都是巫马裘蓄谋为之,定要叫他万劫不复!”
梨渺不禁狠厉了语气,巫马裘是何做派都与她无关,可他不仅屠戮师尊血亲,设计残害师尊,还要她师徒二人背离,平白受了那么些苦难,她对此人的恨意,可谓是达到了顶峰!
清宵子目光微顿,他松开梨渺,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渍。
梨渺恍觉此刻的自己有些失态,淡去了眉眼中的凶狠,轻声问道:“三师姐如何了?”
“目前留在盛月坊,暂且安全。”
清宵子展开手掌,其中躺着一只小瓶。
“这是她托为师转交与你的凤凰髓。”
梨渺眼眸微亮,当即拿了过来,握在双手中,面上浮现喜悦。
材料,齐了。
她抬起眸来,试探开口:“师尊,我们该怎么办?”
清宵子轻垂眼睫淡然看着她,好似又回到了先前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呢?渺渺。”
“此处是你生身之地,你又作何选择?”
梨渺沉默片刻,抿了抿唇,正色道:“现在我只以客卿的身份为外人所知,可我答应了母尊,要留在渡火宫,做她的继任者。”
“抱歉,师尊,渺渺还是违背了你的期望。”
清宵子睫羽微动,出奇平静。
这种平静让梨渺感到诡异,她心中生了些忐忑,无法预料清宵子的想法。
“不必道歉。”过了半晌,清宵子方缓缓开口。
“我会与你同行,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师父。”
梨渺呆滞睁大了眼眸,忽而喜不自胜,庆幸展颜。
“认,当然认!师尊要认,夫君也要认!”
清宵子看着她明媚如雨后灿阳的脸,一时被那笑颜恍了心神,未意识到自己面
上浮现的难为情。
梨渺捕捉到这丝破绽,她一把扑了上去,水盈盈地扬起眸,小声道:“我骗了师尊那么多次,师尊……也不怪渺渺过分么?”
少年压低了乌睫,眸中复杂情绪一番作乱后,终被淹没到黑暗之中。
“被你欺骗……也好。”
低弱的语音飘过梨渺耳畔,也带走了她迟滞的思绪。
她的试探,好像都是多余的。
……怎会如此呢?
-
心念之人回到身边,梨渺喜悦之意荡漾难平,只觉有说不完的话要讲。
她带着清宵子回到渡火宫,平日在他人面前她尚能做到波澜不惊,可此时无论她表现得如何矜持自制,不时扯动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小心思。
清宵子目睹了她细小的破绽,睫羽微垂,浅藏笑意。
今歌白瞧见那白衣少年的身影,瞳孔霎时震了震。
他走到梨渺身前,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梨渺微微抬头,咧嘴笑道:“白哥哥,你瞧,我的师尊回来了。”
这直白的话语,好似在向他宣告,她的信念是有力而正确的。
今歌白攥紧双拳,却无力将愤懑之气撒在梨渺面前,他睨向清宵子,狠厉道:“既然走了,还回来作甚?!”
清宵子看着这个面染怒色的男人,眼神微凉。
“误局当以制止,过失当以纠正,离开或归来,皆为深思之抉择,与你无关。”
“呵。”今歌白怒极反笑,“别故作清高了,一句深思熟虑,便可心安理得撒手离去,你可知阿渺这些日承受了多少苦痛?!”
清宵子眸底泛痛,声音却愈发沉冷。“普天之下,无人比本君更清楚,包括你。”
他平静凝视着今歌白。
“阁下想将本君自渺渺身边除去,已非朝夕之心,故而质问本君时,就不必在渺渺面前演这出戏码了。”
“你……!”今歌白双眸顿张。
“好了。”梨渺幽幽冒出声来,“今日我很欢喜,不想徒添不快。”
她对着今歌白展露微笑,“白哥哥若盼着阿渺开心,师尊归来,你也该高兴才是,就莫要发脾气啦。”
今歌白错愕看着她,几番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梨渺步履轻盈地穿过青年身侧,今歌白只觉一阵细风擦肩而过,将他的心吹得凉透彻底。
他没有回头,垂首站在原地,握紧的双拳不住发抖。
比不过,他在阿渺心头的分量,终究比不过那个男人。
甚至,不如往昔。
至少曾经的阿渺还会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甜甜唤他哥哥。
如今她的眼神,话语,甚至笑颜,都将他疏离。
就因为一瓶燃心散吗?
青年蓦地咬紧牙根,将喉头的哽声咽了下去。
第103章 该去见你的母亲
清宵子跟在梨渺身后,垂眸沉默良久,一手轻轻落上梨渺肩头。
梨渺疑惑仰头,一双眼清澈看向后方。
少年似一片轻叶拂来,双眸凄凉,含着愧色。
“你受苦了。”
近在耳畔的低语,只有梨渺一人能听清。
她恍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柔柔晕出笑意。
“能等来今日,承几分苦痛又算得了什么。”
她握住肩头那只手,爱不释手地揉在掌心。
“渺渺知道,自己伤了师尊许多……”
梨渺小声嘟哝,难为情地瘪了瘪唇。
“我情根折损,许多事情,难辨对错轻重,在清净门时,便屡教不改,如今我好似领悟了一些,但或许……仍会犯下过失。”
“我会尽量,尽量三思而行,不要再令师尊伤心……”
清宵子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只觉心疼。
情根折损……原来,竟是如此。
“你有此自省之心,吾心甚慰。”
他抚过少女后脑,“可在为师面前,你不必如此谨慎。”
梨渺怔了怔,楚楚抬起眸。
“我怕自己会无心犯了错。”
“别怕。”
“对待旁人,如有不妥,为师会教你。”
清宵子轻声说着,握起梨渺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对待穆昭,如何都好,但凭渺渺喜欢。”
少年唇角含笑,清冷的眸子深不见底,泛出一丝惑人的异光。
梨渺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被那眼眸吸引了目光,便再难移开视线,神魂都几乎要陷了进去。
她正呆看着,清宵子又直起了身,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眸,矜雅脱俗,凡尘莫侵。
“我该去见见你的母亲。”
梨渺兀地回过神来,眨眨眼道:“好、好啊。”
看她一副娇憨的模样,清宵子忍下扯动的唇角,眼神温柔如云。
进入内殿,梨渺左右望了望,对汝元说道:“母尊,我将师尊带来了。”
少年看着阶上威严四溢的女人,礼貌颔首,“见过至尊。”
“清宵子。”汝元侧身转过头来,淡淡扬唇。
“自你重获新生,你我还是第一次正面相对。”
梨渺目露诧异,左右看了看两人,道:“母尊和师尊,原来认识?”
“毕竟活了那般久岁月,天底下有名的人物,多少都打过几次照面。”
汝元似笑非笑打量着这位外貌有异、却风采依旧的少年。
“阁下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呢?”
“请至尊允我留在渡火宫。”清宵子镇静道。
汝元略一抬眉,“你要入我魔门?”
“不。”少年眉目平淡,不卑不亢。
“只因渺渺已做选择,我只为她而来。”
“本座若不允呢。”
女子双臂环胸,尊贵姿态无可比拟。
“阿渺乃魔宫少主,日后必将继承本座大业。仙君不入魔籍,却要驻留魔宫重地,岂不无理?”
“母尊……”梨渺焦急上前一步,却被汝元冰凉的眼神制止了话语。
她惝恍呆在原地,心意混乱。
怎会如此?
母亲……不同意师尊留下?
可先前在天启秘境初见,她还笑着对她说,大可将师尊带来。
她担忧看向清宵子,他却好似早有预料,面色并未出现一丝波澜。
“无论我是否修魔功、入魔门,只要我留在此处,在天下人眼中,清宵子便与堕魔无异。”
“我不管旁人如何评判,而我心中有道。”
“渺渺是我清宵的徒儿。若等待她的未来,是成为他人掌下的傀儡,或是祸乱人世的暴君,即便她是至尊之女,我也决不允她回到此地。”
“我要她心中,仍存光明。”
少年剑尊字字珠玑,梨渺愣然望着他,忽而灵台一荡,如有亮光浮起,刹那清明。
“暴君?”汝元虚握着拳抵在下唇,饶有兴趣地笑道:“剑尊认为,本座是祸乱人世的暴君么?”
清宵子:“在下并非魔道人士,至尊如何治理焱州诸派,清宵不敢妄评。但在四州境内散布邪兽,惹得仙门同类相残,挑动纷争,此般行径,当属祸端!”
“剑尊此言差矣,本座只是给了那些摇摆不定之人,一个选择的机会罢了。”
女子并未被他的指责所激怒,她轻捻着指腹,反倒一副自如的模样。
“若他们都似阁下一般正气不移,又怎会接受渡火宫的援助。心藏鬼蜮,即便没有我等插手,也终成邪祸。”
清宵子拢起了眉头。
“摇摆不定,当施以教导,而非诱惑。”
汝元负手于身后,轻扯嘴角。
“清宵剑尊,你我本非同路,于此事争辩,并无意义。”
“倒是你先前那番说辞,在要挟本座么?”
“你以为自己有那个本事,能从本座手中,夺走阿渺?”
梨渺为难地抿了抿唇,母尊已至渡劫期大圆满,连她都不可能斗过,师尊又是傀儡之身,限制于她的境界,便更打不过了。
她不想二人起冲突,可若当真只能背道而驰,她应当……还是会选择离开。
毕竟她所做的那些努力,都是为了师尊,尊位于她无足轻重,可师尊于她,却是天下第一的重要。
“我对她很重要。”少年凝眸说道。
梨渺错愕张眸,心中的想法竟被当事人自己说了出来,有些羞赧,又有些奇妙。
“若无清宵,即便渺渺身在魔宫,也无心权政,无法达成阁下的期望,更无法服众。至尊多年心血,只怕最终付之一炬。”
清宵子握住梨渺的手,将她拉到身边。
“她的身边,需要我。”
“她对我,同样重要。”
梨渺怔愣望着他,心中触动无比,呼吸不自觉快了一分。
少年略微垂睫平视着前方,双眸平和幽静,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汝元眯眸凝视着清宵子,沉冷之气在殿内蔓延,梨渺的不安也在此时重到了顶点。
半晌过后,阶上的女子缓缓扬起唇角。
“你的决意,本座知晓了。”
清宵子抬眸直视女子的双目。
“只是你终究太过清白。眼下便有一件要事,若你能助本座一臂之力,本座留下你,便有了服众的理由。”
清宵子:“何事?”
“魔道所修之功法,虽能快速获得提升,却大多霸道,有些还会损伤身躯神魂,重则反噬自身,苦不堪言。消除这些隐患,乃是魔道众修万代不移的追求。”
“然而便在数百年前,有一种秘药流至焱州,名为‘化厄浆’,此药竟可消除修行魔功所带来的诸多损伤,被人们奉为‘神药’。”
“这本是好事,然而无人得知神药来源,魔道诸派为夺神药大打出手,甚至有些附属小派拖延对本宫的供奉,滋生反叛之心。”
汝元讲述着,又将话头引向清宵子。
“清宵剑尊,有关此事,你有何看法?”
少年目光微微压下,“有人借神药扰乱魔道格局,意图攫取渡火宫的统势。”
他试探看向汝元,“阁下想让我查出幕后推手?”
“不,神药来源本座已然查明,我想让你,助我除掉他。”汝元语气轻巧。
清宵子凝眉,以汝元的实力,想要除去一人,何必借他之手,只怕那人的来头十分不简单。
“是谁?”
汝元:“天衡宗,巫马裘。”
此言一出,梨渺与清宵子皆倏地震了震双瞳。
“母尊……此人,亦是我与师尊仇敌,必要诛之。”梨渺一手握拳在胸前,凝眸厉色道。
“哦?”汝元抬首扬眉,“如此说来,你我三人于此事,倒是齐心了。”
“清宵剑尊,可愿与本座联手,共除此患?”
清宵子直视汝元片刻,镇静道:“抛开在下的恩怨不讲,以渡火宫强盛之力,都不敢轻易撼动天衡宗,至尊缘何认为,加上在下一人,便可扭转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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