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琛心中一紧,生怕祁父说出自己幼时的迨拢忙向祁父使眼色。
祁父哪里会在意他的眼色?
“孩子,若你嫁的是祁宥这个人,那我就要跟你说他曾经的糗事了。”祁父叹一口气,故作惋惜,“可谁让他现在是皇子啊,以后想和离都难呢!”
“爹!”慕琛幽怨地瞪着祁父。
祁父捋了捋胡子,“好,我不说。”
他将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说:“谁小时候还没有糗事啊,不就是尿床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爹小时候也尿床呢,现在还不是和你娘和和美美的。切,多大点事儿。”
慕琛脸色一红。
澜意瞪大了眼睛,看着慕琛在原地愣住,便走到他面前,眨巴眨巴眼睛,含笑问:“你小时候真的尿床啊?”
慕琛低下头来,想开口狡辩,但他又不想欺骗澜意,只好勉为其难点一个头。
澜意掩袖轻笑。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澜意笑够了,接着说道:“我倒觉得你小时候的事挺有趣的,有机会的话,慢慢同我说起呗?”
她前世与慕琛谈过不少次心,但都是比较压抑的话题,每次都要靠慕琛宽慰她,她才能纾解自己忧郁的心。
像慕琛这样开朗的人,童年的生活一定很有滋味吧?
“你真的想听吗?”慕琛不太相信,以为澜意是在哄他,说话声音都弱了些。
“真的呀!”澜意果断回答,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道:“我幼时的生活可无趣了,每天睁眼闭眼就是四四方方的宅院,唯一可以游玩的地方,就是府上的花园。如果祖母再拘着我,不让我出门的话,我可要憋坏了。”
见慕琛在凝神思考,澜意接着道:“每年,我最期待的日子便是母亲回淮安府省亲,这样我就有机会乘船去淮安,看一看海上的风景。我在外祖父家里也闷不住,时常偷溜出去玩,不然怎么会在河边救下你?”
慕琛颇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发红,脸也烫了起来。
“那我以后慢慢说给你听,你可不要嫌我烦。”慕琛道。
“这是自然。”澜意爽快应了。
澜意见慕琛的脸色越来越红,跟绯红的落日一样。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另一只手,贴了上去。
慕琛一愣,“澜意?”
“是挺烫的,看来写话本子的人没骗我。”澜意道。
慕琛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呀?”
澜意仰了仰头,“不然你以为,这样无趣的日子,我是如何度过的?无非是每日看一些话本子,憧憬着哪日遇到一个一心一意待自己的人罢了。不过,经历了这么多,我再也不信我能成为话本子里的女角了。”
“是那个跟郁颢有关的梦吗?”慕琛下意识问。
澜意惊讶地看了他两眼。
她当时只是随意找了个由头,说起自己前世的遭遇,没想到慕琛竟记到了现在。
“澜意,你放心,从今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慕琛道。
澜意点了点头。
她从不是听天由命的人。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那她就凭一己之力,改变命运吧。
不过,她看了看与自己紧握的手。
他如此诚恳,她也不愿伤他的心,会一直相信他,与他携手。
祁母看着两人一直相视而笑,心里乐开了花,和祁父一起将饭菜都端到庭院的桌子上,扬声道:“宥儿,澜意,该吃饭啦!”
慕琛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反应迟钝了些,倒是澜意清脆应了一声好。
她牵着他的手,快步往祁父祁母所在的地方去。
…
…
今冬的第一场雪,在十月最后那几日来临。
昨夜天气乍凉,刮了一夜寒风,伴随着簌簌下落的雪花,稀稀疏疏的声音一夜不间断。
雪后初晴,院中的柳树上也覆盖上了一层雪,冷风横扫,将门帘掀起,给屋内带进一阵凉气。
暮云掀开帘子,让澜意从屋内出来。
这样大的雪,她上一次见还是在死之前。
澜意不免感叹,伸出手来接过下落的雪花。
晶莹剔透的雪花触手生温,逐渐在手心中融化,变为冰凉的雪水。
它似乎,没有那一日那么寒冷了。
拒霜给澜意穿好连帽披风,再拿出暖手炉放至澜意手心,道:“今日皇后娘娘在宫里举办赏雪宴,特邀了姑娘去一齐赏雪,姑娘小心路上着了凉。”
“听说皇后娘娘这场赏雪宴也邀了陈三姑娘去,姑娘也好有个伴。”暮云笑着道。
暮云再细心替她扎好披风,同拒霜一齐送澜意出了院子。
天气严寒,一旦出了门,哪怕有轿子坐,澜意仍觉得有冷风入体,紧紧握着手中的暖手炉,期盼风雪不会落入轿子中。
郑皇后举办的这场赏雪宴里,宴请的都是各皇子妃。
隆化帝有八个儿子,七皇子十五岁、八皇子十岁,没有封王立妃,所以席面上只有六位皇子妃。
太子行二,因为他是储君,所以太子妃的席位在郑皇后右侧,其余王妃的席位按年龄分左右排列。
澜意正好坐在了四皇子齐王的王妃身边,斜对面便是陈月婉。
一入座,澜意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嗤笑,她在心里找了找声音的来源,发现是赵王妃发出来的。
澜意纳了闷,不应该是秦王妃对她有意见吗?
她与赵王无冤无仇,赵王妃何故看她不顺眼?
不过澜意没在乎这些,迎着齐王妃对她的微微一笑,礼貌地点了点头。
澜意抬眼望向陈月婉所在的方向,冲她甜美一笑,果不其然,她看到秦王妃默默翻了个白眼。
上首的太子妃温和一笑,对郑皇后说道:“母后,儿媳早就想见一见六郎亲选的楚王妃了,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绝色,儿媳看了就喜欢。”
澜意听了不免汗颜。
大荣选秀重德不重色,太子妃当着郑皇后的面夸她貌美,这不是在暗讽慕琛因贪恋美色吗?
赵王妃哎呀一声,“太子妃说得对,这李四姑娘当真美貌,我这做嫂嫂的都移不开眼睛。”
“容貌是父母给的,并不能代表什么。”澜意在开口说话前,看到齐王妃打算替她说话,朝齐王妃摇了摇头,示意齐王妃不必开口。
这样的场面,她自己能应对。
“那也是六郎有福气啊,王妃如此年轻貌美,不像我,都人老珠黄了呢。”赵王妃仍不依不饶。
第38章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若换作前世的她,在这个年纪,肯定会直言道:“对呀,大嫂就是人老珠黄。”
她从来就是个不看别人眼色行事的人。
嫁到勇国公府后,因为这样骄纵的性格,她吃了不少暗亏。
不过同郁夫人的交道打得多了,澜意变得越来越圆滑,到现在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说起来,她竟还要感谢郁夫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澜意脸上堆了个任谁的挑不出错处的笑来,柔声说了句怎么会呢,“相由心生,心灵一直保持至善至美,面相也会变得柔和许多的。”
赵王妃虽然是王妃里年纪最大的,但她在郑皇后面前,还是小辈。她此言此举,让人如何不想到坐在上首的郑皇后?
分明就是想让澜意惹郑皇后不快。
澜意不上道,反而恭维郑皇后,说:“就像皇后娘娘这般面慈心软的
人,岁月都舍不得薄待了她,说句僭越的话,我倒觉得皇后娘娘像我的姐姐一样。”
这话说得郑皇后心花怒放,掌管大内宫务的这些年,她日日操劳,脸上都横生皱纹了,扑再厚的粉也盖不住,比不得那些年轻妃嫔,一个个青春正盛得万岁爷喜欢。
她上了年纪,终归是个女人,有一个爱美之心,喜欢听别人夸她年轻。
“六郎媳妇真会说话,我瞧了欢喜得很,难怪六郎喜欢得紧。”郑皇后笑道。
澜意站起身回话,“能得皇后娘娘喜欢,是臣女的福分。”
赵王妃看着郑皇后与澜意喜笑颜开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一根针刺痛一样,难受得紧,撇过头去不再看她们。她本就生得黑,长得又比较严肃,加上曾经生赵王世子伤了身子,容貌已经大不如前了。
她嫉妒所有比她年轻,比她貌美的女孩。
太子妃反应迟钝,听着澜意的话,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话了,忙道:“李四妹妹,对不住,方才我并不是有心说出那样的话的,我是见妹妹生得实在好看,这才没有忍住心里话。”
澜意不会无缘无故讨厌一个女人。
太子妃前世没有害过她,更没有害过李家,如今太子妃主动致歉,她若怪罪太子妃,这就是她的不对了。
“太子妃分明是在夸我,哪里会对不住我呢?”澜意反问太子妃。
太子妃得了一个台阶下,温温柔柔地对澜意笑了笑。
澜意回之一笑。
秦王妃更是见不得这种场面。
她看澜意不顺眼,是因为澜意与郁颢退了婚,打断了郁颢所有的计划。
望着殿外的轻舞飞扬的雪,宫婢内侍不过叹口气,都会产生白雾,秦王妃勾唇一笑。
她站起身,向郑皇后行礼,提议道:“母后,外头大雪纷飞,光是赏雪怎么成呢?儿媳想着,要不这样,我们妯娌几个抓阄,轮流给母后献艺吧?”
郑皇后闻言睨她一眼,想了想点头道:“也成,就按你说的做吧。”
秦王妃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行礼应是,“儿媳遵旨。”
她叫了身边的婢女端笔墨纸砚来,自己拿着毛笔在上面写字。
齐王妃默默看她一眼,转而将目光看向澜意,低声道:“三嫂就是这样的性子,待会儿她要是出了什么难题,你做不到千万不要答允,万事有母后在。”
“王妃放心,我晓得分寸。”澜意客客气气道。
齐王妃无奈转过头去,没再说话。
过了一小会儿,秦王妃将字条写好,折成小纸条装在同一个盘子上。
“请太子妃先抓阄。”秦王妃道。
太子妃给身旁宫婢使了个眼色,宫婢便走至秦王妃面前,选了个纸条拆开,行礼道:“请太子妃作诗一首。”
太子妃的父亲乃当朝首辅,自幼被墨水熏陶,熟读唐诗宋词,端端正正站起身来,沉思片刻后作了一首风雪吟。
赵王妃听不懂,也不想违心夸太子妃,干脆咬着牙不说话。秦王妃似懂非懂,不愿意点评太子妃的文采,她觉得太子妃这首诗作得特别好,撇撇嘴,一脸的不情不愿。
陈月婉不敢出风头。生怕自己说错话,词不达意触怒太子妃,望了望澜意,见澜意也一样的沉默不语,便不打算说话了。
只有齐王妃笑了笑,道:“这首诗作得真是精彩绝妙,我最喜欢那句凌霜寒枝傲,尽显高风亮节之风骨。”
太子妃谦虚道:“四弟妹过誉了。”
秦王妃接着让赵王妃抓阄,赵王妃的婢女抽到的是书写两句有雪的诗句。
这可把赵王妃难倒了。
她从小便蠢笨,书读得不多,唯擅长女红方面,让她去展示书法,这跟让她当众出丑有何异同?
赵王妃面露难色,跟郑皇后道:“母后,儿媳不善书法,不如让儿媳给母后绣一副扇面吧?”
郑皇后深吸一口气,勉为其难笑了笑,“不妨事,你尽管去写。”
宫婢此事已端了书案上来。
赵王妃带着怨气瞪了一眼秦王妃,刚起身准备走出去,澜意便起身行礼道:“皇后娘娘,不如让我替赵王妃献丑吧?”
众人皆看向澜意,神色各异,就连陈月婉也看不懂澜意的举动。
澜意不是随意帮助别人的老好人。
她看出赵王妃不擅长书法,刚好她最擅长笔墨丹青,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华呢?
至于什么守拙,她一辈子都不会守拙。
外人见你什么都不会,自然会轻看你,久而久之,也就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再也无法精进。
郑皇后倒是挺期待澜意的书法,“早就听闻李太师书法一流,字体飘逸隽永,笔锋刚劲有力,能同时以三笔书写,只可惜我从未亲眼见识过,不知今日能否在他的孙女身上见识到?”
澜意垂眸道:“臣女只学到了祖父的皮毛,远远不及祖父。”
她走至书案边上,认真书写“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这一句诗。
澜意没有学李太师的字体,写的一直都是簪花小楷,只在笔锋上面学到了李太师的刚劲有力。
算是对诗句的呈现。
陈月婉眼睛尖,一眼便看清了诗句内容,道:“这是南北朝的范云所作,有感叹相聚太短、离别太长之意。”
澜意深深看她一眼,她想表达的意思,全在这一句诗上面了。
两位宫婢一左一右拿着澜意书写的诗句,展示给众人看。
郑皇后看了颇为满意,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道:“李四姑娘过谦了,我瞧着似有李太师之风,很是不错。”
得到郑皇后这样的夸赞,澜意实在受之有愧,“臣女不敢与祖父相较。”
太子妃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说不定李太师今日见了此情此景,还会引以为傲。”
“人贵自知,不可自傲也不可自轻,这样的你就很好,不必一直自谦。”郑皇后笑道。
澜意轻轻点头,“臣女明白了。”
众人齐声夸赞澜意。
秦王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要是赵王妃当众出丑,她心里才畅快,只是没想到李澜意会横插一脚出尽风头。
她冷笑一声,“那么请李四姑娘来抓阄吧,若李四姑娘不介意,我这做三嫂的便替李四姑娘抓阄吧。”
这是宫宴,澜意还未与慕琛成婚,暮云和拒霜没有参加的资格,只能在宫外等着澜意。
看秦王妃这势在必得的样子,澜意能猜到,无论是谁来抓阄,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面色平静,道:“请王妃替我抓阄。”
得到这个回复,秦王妃心满意足,看着被自己记过记号的纸条,伸手拿着它,将其打开,惊讶道:“请李四姑娘献舞。”
话音刚落,秦王妃身边的婢女就将舞衣端了上来。
秦王妃含笑看着澜意,心里格外猖狂。
澜意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还以为是什么样的招式,没想到竟是让她献舞。
秦王妃估计是以为,舞蹈是贱籍女子才会跳的,她这样出身的女子,应该自命清高,不屑于同贱籍女子一样吧?
但事实恰恰相反,就算澜意前世再怎么自命清高,看不起商人铜臭,也会为了取悦郁颢学过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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