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婢低着头将粉芙蓉交给了尤嬷嬷,屈膝行礼退下。
尤嬷嬷便顺势给了柳太后,柳太后将这朵花簪到了澜意发髻上。
澜意受宠若惊,“祖母?”
柳太后温声笑了笑,“鲜花娇嫩,人也娇嫩,所以相配。”
她拍了拍澜意的手,说起自己的曾经:“我年轻的时候,不似寻常的闺中女子爱绣花品茶,我只爱舞枪弄棒,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上战场。所以这些花啊,我是从来不把它戴在头上,我嫌花朵和脂粉俗气、麻烦。”
宫婢用绣帕擦了擦面前的那块大石头,让被一众宫婢簇拥着的柳太后坐下。
柳太后示意澜意坐在她身旁,接着讲述自己的往事。
她拄着拐杖,虽然面色衰老,红颜不再,但是那双眼睛仍旧清澈,回忆起自己年少时遇见的人,脸上不由自主挂着笑容,道:“平日里父亲母亲总拘着我,不让我出门游玩,我每次都悄悄翻墙出去,跑到城外偷偷练武。一次从家中翻墙而出,撞见了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公子,我顿时就傻眼了,也就从院墙上摔了下去。”
说到这里,柳太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想来,年轻时候真是大胆啊!”
澜意不禁笑出了声,看得柳太后满眼诧异。
“祖母,先前孙媳还不明白,为什么阿琛这么爱翻我家墙头,原来是跟祖母学的啊。”澜意回答道。
柳太后闻言嗔怪一声,“这好好的正门不走,翻人家姑娘墙头做什么?”
“估计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澜意笑。
“这倒也是。”柳太后点头,“我自从见到了那位小公子,便也学着京城女子那般对镜描眉,簪上了我从前并不喜欢的花朵。”
澜意大胆地问:“那位小公子,便是先帝吧?”
柳太后爽快承认,“正是先帝。不过,他只是长得白净,显小,其实比我还大八岁呢!”
“这样啊。”澜意一脸惊讶,“那后来是先帝向您提亲,还是您央求曾祖父曾祖母去说亲的?”
柳太后满是傲娇神色,“当然是他亲自来提亲的!他家是武将,公爹当年为国捐躯,只留了一个荣国公的爵位给他,所以一切家事都是他一人做主。”
“先帝眼光真好。”澜意夸赞道。
柳太后轻轻戳了戳澜意的眉头,“你可别夸我,我这人越活越像小孩,不禁夸的。”
“对了,说起六郎,你可知晓他的生母蓉妃?”柳太后眉眼一紧,问。
澜意如实道:“孙媳只知蓉妃当年犯了大错,得圣上厌弃……”
后面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澜意也没必要在柳太后跟前提起了。
柳太后叹口气,“她其实并没有犯错,她是乌兰国派来的奸细,前来窃取
我大荣情报的。只是她对皇帝动了真心,没有做出背叛皇帝的事。纸包不住火,皇帝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后勃然大怒,盛怒之下欲赐死蓉妃。后蓉妃身边的窈真放了一把火,带蓉妃逃出宫内,皇帝命一众侍卫去追赶她们二人,最后一时心软,放过了蓉妃和窈真。”
“没想到……”柳太后一脸惋惜,“蓉妃最后不见踪迹,就连窈真也寻不到她了。”
澜意听完,有些震惊。
她从未想过蓉妃是乌兰国派来的奸细。
这件事情,慕琛也没有跟他提起过。
柳太后见澜意闭口不言,深知她对这些一无所知,解释道:“当年皇帝震怒,赐死了所有知道蓉妃真实身份的人。所以,哪怕六郎是她的亲儿子,他也不知母亲曾是细作。”
“原来……原来是这样。”澜意太过惊讶,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调。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延庆不将六郎悄悄送去一户佃农家,也许皇帝不会如此愧疚。”柳太后道。
澜意心里有一个答案,“若阿琛当时在皇宫,圣上怒气未消之时,恐怕会迁怒于阿琛。”
“正是这个理。”柳太后非常赞同,“虽说皇帝当时是一时心软,但反应过来后,仍会雷霆大怒。爱之深恨之切,他会将对蓉妃所有的恨,都转移到六郎身上。”
柳太后轻抚澜意被微风吹起的发梢,“每当皇帝想起蓉妃之时,心里对六郎的愧疚就会多一分。长年累月之下,会越发地愧疚,并思念六郎,才会命人去寻六郎,得知六郎被延庆安排到一户佃农家时,那欣喜若狂的模样,活像他父亲当年。”
“祖母说得是。”澜意嘴角漾开一抹笑来。
“你们这些年轻小辈,定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柳太后总结道,“就像我和先帝,成婚不就天下大乱,一路相互扶持成为大荣的开国帝后,即便他成为那九五之尊,身边也只有我一人。”
澜意轻声应着柳太后的话,“孙媳定会如祖母所说,与阿琛相守一生。”
柳太后目光慈爱,抚摸着澜意发髻之上的粉芙蓉。
…
…
十月末的时候,京城下起了初雪。
慕琛按照澜意的指挥,在雪地里为澜意堆雪人。
澜意看着他那笨拙的模样,连雪人的头都捏不好,忍不住自己主动上手,“我来!”
慕琛当然不会依,回过头奔向澜意,隔着披风抚摸澜意的双手,道:“怎么这样凉?”
澜意纳闷道:“隔着这么一层披风,你都能觉得我手凉?”
慕琛颔首,“因为我的手也凉了,你站在廊下看我堆雪人那么久,手肯定也凉。”
澜意笑得很是无奈,将披风内的暖手炉给慕琛看,说:“我有暖手炉,冻不着我的。”
“那也会受冻,我们快些进去吧。”慕琛话音刚落,也不等她回答,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准备将她带进屋内。
暮云和拒霜相视一笑,为慕琛掀着帘子。
澜意满眼幽怨地看着慕琛,“为何不让我去堆雪人也就算了,我连看都不能看吗?”
“不是不是!”慕琛着急否认,“外面冷,我怕你冻着。”
慕琛走路的步伐极其稳当,放澜意在榻上坐着,又从白蔻手中接过一条毛毯,将其展开盖在了澜意身上,说:“若是把我的澜意冻坏了,那我可要心疼的。”
“你放心吧,我的身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澜意不以为意,“就堆个雪人而已,才不会感染风寒。”
她想起去年的时候,“那时秦王妃抓阄,还打算让我在雪地里起舞呢,我不也欣然应允了?”
慕琛噘嘴,为澜意仔细盖好毛毯,生怕哪处漏风。
“你猜我当时为何捉蝴蝶来,还不是怕那些人针对你,让你在冰天雪地跳舞。”说到这,慕琛颇为洋洋自得,接着道:“我想得没错吧!她们果然要你跳舞。”
澜意道:“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在你面前跳过舞。”
慕琛抚掌笑道:“好啊,明年再给我跳舞,我必好好欣赏。”
“为何要明年?”澜意明知故问。
慕琛嘴边的话呼之欲出,自己耳根子通红,低头道:“肯定要等孩子生出来,身体调理好了再跳舞啊。”
“哦。”澜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摸着他的耳朵,道:“你的耳根子也不发烫啊,怎么还这么红?”
慕琛但笑不语。
白蔻在门上跟一个侍女说了几句话后,走到澜意面前,行礼道:“王妃,方才柳枝说,二姑娘来了。”
“快去请二姐过来。”澜意眼神陡然变得严肃几分,没了方才与慕琛嬉笑打趣的心情。
若无大事,澜清绝不会贸然拜访。
第81章 那我们就私奔!
澜清可是她们姐妹当中,最忙碌的一个,每日要操心的事数不胜数。
澜意可以断定,澜清今日前来,必是因为澜心的那件事。
澜清一进屋,便向澜意和慕琛请安,澜意忙站起身,阻止澜清向她请安。
“二姐,你我姐妹之间何须多礼?莫要如此生分。”澜意牵着澜清的手往贵妃榻上走,瞪了慕琛一眼。
慕琛本是打算小酌一口茶水暖暖胃,突然挨瞪,他的眼睛都瞪大了,险些被茶水给烫到。
他不明白澜意为何瞪他,估计是因为他占了一个位置吧?
慕琛委屈巴巴地眨着眼睛,将茶杯放在桌上,一脸无辜地离开贵妃榻,自己乖乖从正堂搬了把椅子过来,双手抱胸一屁股坐下。
澜意抿唇,开始反思自己方才为何要瞪他。
她是怕澜清说出澜心的事,慕琛会觉得澜心是个轻浮的人。
算了,反正他们已是夫妻,慕琛这辈子都无法摆脱她,就让他听吧。
澜意嘴角渐渐有了笑,同澜清坐在同一个贵妃榻上,问:“今日风雪大,二姐怎得急匆匆过来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拒霜端了新沏好的茶进来,将之前的茶杯换走。
澜清没心思品茶,她的内心烦乱得很,必须找一个人说说话。
“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澜心这段时日有些奇怪。”澜清观察力比较敏锐,总能从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中发现不对劲来。
“发生什么事了?”澜意不安地问。
澜清摇了摇头,说起澜心的近况:“没什么事。自从初一那日澜诚出阁,澜心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活泼爱笑,胆子也变得大了,经常玩到深夜才归家。问她和谁玩儿,去哪里玩儿,她只跟我笑笑,并不回答我的话。在家时,用一个人趴在窗边笑得痴痴傻傻。”
澜意听到这里,想到了前世澜心刚遇到林志平时,也是变成了这幅模样。
好是好,但林志平并非良人。
澜意一手握成拳,内心深处气得不轻,面上却不显,只是问:“大姐是如何说的?”
“我将澜心近来的不对劲都跟大姐说了,大姐听后也觉得很是奇怪。所以我想来跟你提起此事,想听听你是如何说的。”澜清回道。
此生若无意外,在南康侯夫妇死之前,澜清无事绝不会主动踏足南康侯府。
南康侯世子蔡奎敢如此暗算澜舒,他的父母也逃不了干系,如今当家做主的是南康侯夫妇,澜清登门必要先跟他们打声招呼,说些场面话。
发生了蔡奎的事,两家也算心照不宣地撕破脸皮,澜清自然不想去给南康侯夫妇好脸色瞧。
事关澜心一生的大事,澜意不敢马虎,深思熟虑后,还是打算将实话说出:“二姐,我觉得澜心遇到坏人了。”
“此话怎讲?”澜清心里虽有这样的想法,也未敢宣之于口,怕损坏澜心的声誉。
“澜心最近变得活泼爱笑,经常出府游玩,二
姐以为她这是什么心态?”澜意反问澜清。
澜清浑然不知。
像她这种一心只想赚钱、照顾全家人的心理,如何知道那些儿女情长的事呢?
感情这方面的事对澜清来说无比困难,她简直是一窍不通。
“少女怀|春便是如此。”澜意解释道,“一个女人心里有了别的男人,便是想到他就会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
慕琛津津有味地听着,忍不住插了一句,“澜意,那你有没有因为我而变得这样?”
澜意嘴角微微抽搐,澜清见状掩袖轻笑,视线在他们身上打转,没有因为慕琛打断她们谈话而生气。
“我和二姐说正事呢,你别打岔。”澜意轻哼一声。
慕琛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撇撇嘴低声说:“肯定有,就是自己不承认罢了。”
澜意无视慕琛的声音,接着跟澜清说起正事,肃容道:“二姐,我以为近日应该多派几个人暗中跟踪她,好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澜清也变得一本正经,“这个想法我也想过,我只是怕澜心发现后会难过,所以才犹豫不决。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我便放心大胆地去做。”
澜意心中感触颇多。
或许前世澜清真的看出了澜心的不对劲,但怕玷污了澜心的名声,又见澜心变得活泼开朗,久而久之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所以才不曾去管澜心与林志平的事。
现在她支持澜清去做这件事,澜心的命运也会随之更改。
“还有。”澜意补充道,“待知道澜心见了什么人后,务必打听清楚他的底细,再派人暗中观察他,看看他最近见过何人。”
“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吧!”慕琛急道,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都逐渐消失,显得有些沮丧:“这是你姐妹的事,你要操心,所以就成了你的事。你我夫妇一体,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如若我什么事都帮不上,我这个夫君当着可太差劲了。”
澜意妥协,“好好好,此事全权交由你去办,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不能再满意了!”慕琛欣喜若狂。
事情有了解决的方法,澜清心里高兴,开玩笑道:“看来日后澜意有的忙了。”
“二姐何出此言?”澜意不解问。
“忙着哄小孩子的同时,还要哄大孩子。”澜清意味深长地看着慕琛,只一瞬便移开眼,接着开玩笑:“真想不到,我们澜意也有哄别人的时候。”
澜清说得澜意脸颊一红,“二姐!”
“好,我不逗你,我不逗你。”澜清轻咳一声,“小心动了胎气。”
澜清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府了,待我发现有何不对劲的时候,会派白芷前来跟你传信。”
澜意应声好,忙让暮云送澜清出去。
澜清走后,慕琛双手手指交叉放至脖颈处,悠哉悠哉地向贵妃榻上走去,跟澜意同坐一个榻上。
“你挤到我了!”澜意故意挑慕琛的刺,其实慕琛只是刚刚触碰到她。
慕琛下意识站起身,“那我坐到对面去。”
澜意握住慕琛悬在半空中的手,“我让你走了吗?”
慕琛不明所以,目光呆滞:“我怕挤着你,所以我就打算坐到对面去。”
澜意让他坐在自己身侧,“我故意跟你开玩笑呢,你就信以为真啦?”
慕琛心中一喜,脸上笑意藏不住,步伐轻快地走到贵妃榻上,和澜意坐在一处。
“我就知道!”慕琛笑嘻嘻地说。
“知道什么?”澜意问。
慕琛心里高兴,飞快在澜意右脸上亲了一口,眼神闪躲,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对我。”
“这是自然,毕竟你我是夫妻嘛。”澜意听慕琛重复“夫妻”二字听腻了,自己也学着慕琛说话。
“好。”慕琛回应澜意,“我要一辈子都纠缠你。”
澜意但笑不语。
…
…
澜清身边的人动作很快,不出五日,就将澜心近来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都捋清楚了。
通过反复排查,澜清确认澜心见过最多的人便是一个名为林志平的书生。
林志平家徒四壁,家中有一断了双腿的老父,平日里以替人抄书为生。
因为林父抄的都是子经史集的内容,林志平在他抄书之时得以看得这些书,倒算是略通文墨。
55/85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