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着齐王妃的脸颊,满眼心疼。
“对不住,方才我心绪不佳,吓着你了。”齐王懊丧,“其实我不是怪你生不出儿子,我是气我自己,生来性格孤僻,不与常人为伍,连累得你和我的孩子也不得父皇重视。”
齐王妃摇头,“怎么会呢?父皇一视同仁,对所有孙辈都是同样疼爱,从未厚此薄彼。”
齐王嗤笑一声,想到了慕琛与澜意。
“楚王的那个女儿一出生便是郡主,这就是父皇的一视同仁?”齐王心里不平衡。
齐王女儿出生时,宫里的内侍带着赏赐来了齐王府,并传达隆化帝的口谕。
隆化帝的口谕皆是表达自己有多么愉悦,全然不提赐名或给予封号之事。
人性是复杂的。齐王无所谓自己受不受隆化帝重视,但他受不了自己女儿不得隆化帝欢喜。
自那时起,齐王心里就埋了一根刺。
而楚王府的那场满月宴,令齐王心里的刺更深了几分。
恨意增生,齐王听不进齐王妃的安抚之言,“六郎少时不在父皇身边,缺了父皇多年父爱,父皇为了弥补他,当然要封赏他头一个女儿。殿下,这都是人之常情,并不能代表什么。”
“他慕琛一个杂种生的女儿,凭什么比我的女儿更高贵?”齐王冷笑。
齐王妃惊得说不出话开。
杂种?
慕琛的生母蓉妃是异族女子不假,但隆化帝深爱蓉妃,承认慕琛是他的儿子,那么慕琛便是大荣的六皇子,尊贵无比。
慕琛的血脉,容不得任何人置喙。
“要是老三的女儿有如此待遇,我绝不会有意见。可偏偏……”齐王停顿一瞬,“可偏偏是这个狗杂的女儿……”
他与齐王妃对视,眼珠瞪得将要凸了出来,看着十分可怖。
面对这样的齐王,齐王妃深觉陌生,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惴惴不安。
“丹霞,这老六媳妇,是不是老五外祖家的表妹?”齐王问。
齐王妃不敢不答,况且这种问题,齐王一问便知,她也无需隐瞒。
齐王妃点头不迭,“是的,五郎的外祖是李太师,而六郎媳妇恰好是李太师的第四个孙女,所以他们是嫡亲的表兄妹关系。”
齐王才不管什么嫡亲远亲,只要能沾得上边的关系,他统称为亲戚。
“既如此,我想做一件有趣的事。”齐王虽然在笑,但目光十分冷淡,像冬日里的深渊,凑近看时,只觉心口不停突突,一口气缓不过来。
齐王妃下意识问:“殿下要做何事?”
齐王答:“你只管看好戏。”
他并不打算告诉齐王妃。
到底多年夫妻情深,他们对彼此的性情了如指掌,要是他将实情都告诉齐王妃,齐王妃肯定会声泪俱下哀求他,阻止他酿成大祸。
酿成大祸?
这怎么能叫酿成大祸?顶多是未雨绸缪。
齐王无视耳畔旁齐王妃的声音,自顾自说道:“上元节那日,要变天了。”
…
…
“要变天了。”澜意走出屋内,披上披风抬眼望向窗外阴沉无比的天,说话时口吐白雾。
“是啊。”慕琛紧靠澜意,与她一同仰望天空。
前几日还是晴空万里,偏偏上元节这一日的天空格外暗淡,乌云持久不散。
“既然要变天,你就得多穿几件衣裳,免得冻坏了。”慕琛认真道,“这个世上有且仅有一个李澜意,要是没有了她,我也不想――”
澜意知晓他后来会说什么字,连忙侧身踮脚捂住他的嘴。
正月里,说“死”啊“活”的,一点儿也不吉利。
“不管你怎么想的,从今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澜意紧皱眉头,“听清楚了吗?”
慕琛应了声好,“听清楚了。”
令澜意眉心紧锁的,还有一个原因。
最近这些时日,澜意一直在调查一件事,便是秦王最近的动静。
秦王近来老实本分,没有郁颢的挑拨,秦王顶多是找慕琛不快,不会去找李家不快,更不会为了针对她,从而去陷害所以李家的人。
即便如此,也得多加防范秦王,免得哪日他将通敌叛国的证据全放在李家。
秦王今日老实本分,赵王守皇陵、太子被废幽禁、七皇子幽禁,慕琦是李家晚辈的表兄弟……
究竟是谁会害听润溺亡?
澜意缩小范围,“难不成是八皇子?”
慕琛听得云里雾里,“为什么是八皇子?”
也许是八皇子自己设计此事,以身为饵陷害听润?
结果出乎意料,把自己也摊上了?
这总归是猜测,澜意很
快否决了。
八皇子年龄尚小,也不站队,崇拜所有的哥哥。
“没什么。”澜意摇头,讪讪笑着,说:“今日是上元节,还要赴宫内家宴,我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心里颇为不安。”
她如今的确是不安,听润即将出事,她还弄不清楚是谁要害听润,内心慌乱,只能不断抚摸心房。
慕琛安抚道:“万事有我在,你不要担心。”
澜意颔首,“我还有些担心听润,眼见着要春闱会试,我怕他……”
慕琛急急忙忙否认,“不会不会,若是你担心,我派惊鸿照影他们暗中保护听润,不让秦王的人陷害他!”
他抱住澜意,“我们多加防范,不惹事也不怕事,遇事不要慌,相信我,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和你的家人。”
澜意知晓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情到深处,身不由己,她紧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手心的温热,心里也有了温度。
她眼底噙着泪花,“我自是信你的。”
慕琛用手背刮着澜意的脸颊,温声笑了笑:“不要哭,要笑。若是你在我面前哭了,我会认为我做得不好让你伤心,我恨不得把这些伤痛都放在自己身上。”
二人相视一笑,心底一块大石头放下。
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家宴之时,陈月婉忽然滑倒,当场见红。
数位太医会诊,皆言保不住胎儿。
第115章 这件事的真相,她必须……
事发之时,殿内一片慌乱。
宫婢内侍们急急忙忙将陈月婉送去偏殿,太医们紧赶慢赶为陈月婉会诊,最终结果一致,陈月婉的孩子保不住了。
正殿内,隆化帝阴沉着脸坐在最上首,环视殿内众人。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众人心乱如麻,尤其是慕琦和李贵妃,一个气得怒目横视,恨不得斩杀了害陈月婉滑倒的宫婢内侍,一个吓得热泪盈眶,不顾隆化帝的脸色,哀求着让自己去陪陈月婉。
郑皇后看不下去,劝道:“万岁爷,六郎媳妇身边,不能没有贵妃和六郎,您还是让他们去守着六郎媳妇吧。要是她醒来了,看到丈夫和婆母都在身边,心里或许能好受些。”
隆化帝深思片刻,应允了,命宫婢内侍搀扶着李贵妃和慕琦去侧殿看望陈月婉。
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秦王妃轻嗤一声,“果然是没有生过孩子的人,说起话来就是轻松。”
她说话的语气很轻,只有不远处的澜意听得见,并未惊动其他人。
眼下陈月婉出了事,澜意心急如焚,听到秦王妃的风凉话,斜眼给了她一记眼刀,说:“三嫂是在说谁?难不成是指你自己?”
皇子皇妃的席面都在宫妃后面,如今皇子越来越少,澜意的座次也离秦王妃近了些,能准确无误听到秦王妃的话。
秦王妃冷哼,不屑于搭理澜意。
见秦王妃沉默不语,澜意火气正好涌上心头,便嘴上不饶人,说:“我和四嫂都生育过,看来三嫂没有说我。既然三嫂说的不是我们,也不是你自己,那便让我斗胆猜测一下吧,难不成是母后?”
秦王妃狠狠瞪着澜意,压低嗓音,生怕宫妃们听见此言,低声说:“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澜意没再搭理秦王妃。
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查出陈月婉为何摔倒。
“父皇。”澜意站起身,行礼道:“儿媳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五嫂好端端的怎会摔倒呢?”
先前,众人按照辈分年龄依次入席。澜意才刚坐下来,看着慕琛对自己嬉皮笑脸,想伸手戳他嘴角边的梨涡,就听见殿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经宫婢禀告,澜意才得知是陈月婉上台阶不慎滑倒,一下子就见了红。
冬日天寒地冻,又时不时下着鹅毛大雪,路道上若不及时清理,的确很滑。
但皇宫不比别处,每时每刻都有专门的宫婢内侍清扫,是绝对不会发生这等事情的。
极有可能是有人蓄意谋害陈月婉,致使陈月婉小产。
隆化帝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眼下他悲痛不已,心思只放在那个未见面的孙子,无暇顾及其中蹊跷。
他眼色瞬间变了,不见半分伤感之情,只余狠戾,吩咐道:“查出此人,斩立决。”
澜意坐下来,听见偏殿走出一个太医,弯着腰跪下行礼道:“陛下、娘娘,燕王妃已无事,过不了半个时辰就会醒来。”
殿内众人皆大喜。
隆化帝挥挥手,“朕知道了,你且下去吧,好生照顾燕王妃,朕有重赏。”
太医拱手行礼,“是,臣谢主隆恩。”
慕琛心思全在澜意身上,紧握她的手,发觉自己的手也冷了几分,心疼道:“怎么这样的凉?还在担心五嫂吗?方才太医说了,五嫂没事,只要休养十天半个月就好。”
澜意颔首,“是的,只要她没事,我就安心了,孩子哪有她本人重要。”
慕琛闻言,将心里那些劝慰澜意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约摸一炷香的时辰后,顾维之押着一名宫婢走进殿内,拱手行礼。
“陛下,臣经排查,得知今日午后只有她独自一人来了乾清宫,在乾清宫附近逗留许久。”顾维之一板一眼,“臣怀疑,是她害得燕王妃不慎滑倒,残害了燕王妃肚子里的小皇孙。”
宫婢吓得瑟瑟发抖,已然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顾维之再给方恒试了个眼色,方恒将一名内侍押了上来。
顾维之一边说,一边观察内侍的神色:“燕王妃的鞋底,沾染了一味胡麻油,而此内侍亲眼目睹她提着一罐胡麻油来到乾清宫附近。”
胡麻油是一种极为常见的油,用途广泛,一般是用来食用或照明。
宫婢磕头求饶,“奴婢……奴婢没有!奴婢是怕夜里看不清路,特意带着胡麻油,从未想过要害得燕王妃小产呐!”
内侍振振有词,反驳得宫婢哑口无言。
宫婢哭得梨花带雨,最终承认自己谋害皇孙。
隆化帝眉毛胡子一把抓,他心里知道,这小小的宫婢,绝对没有胆量谋害他的皇孙。
他环视一圈,紧紧盯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孩子们。
八皇子年纪小,人也耿直,前不久因为北凉公主的事伤心许久,眼下又没了一个小侄子,心里别提有多愤怒了。
“原来是你这个贱婢!”八皇子怒道。
他咬牙切齿,刚准备冲过去,就被不远处的慕琛一个箭步拦住了。
“父皇还未做下定论,你不可如此冲动。”慕琛提醒道。
澜意也朝他使眼色,点了点头。
齐王站出来提议道:“父皇,此宫婢罪大恶极,是万万留不得的,还请父皇早做处置。”
他身旁的齐王妃心情复杂,视线不离齐王。
眼看局面越来越混乱,凶手和证人都在场,隆化帝直接草率定案:“顾维之,将她拖下去,杖毙。”
此事幕后的真凶,隆化帝再清楚不过,他不再能舍弃掉自己的孩子了。
不管是老三还是老四,只要不犯谋逆大事之类的事,他能保就保。
…
…
齐王府。
屋内只有齐王和齐王妃二人。
齐王妃内心忐忑不安,不断在屋内来回走动,挡住了坐在太师椅上齐王的光线。
明黄的光,几乎全照在了齐王妃的脸颊上,她本就煞白的脸,因为这样的光亮,此刻多了些柔和。
她很是担心,咬着唇拧帕,不听大喘气。
齐王不耐烦,“你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
一回齐王府,齐王妃便变得沉默寡言,总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问她是何种原因。她也不说。
齐王妃回头看齐王。
她脸上背着光,一双眼睛满是惊慌失措,小心翼翼问:“殿下,此事是否与你有关?”
齐王果断否认,“怎会?我不屑于做这种事。”
齐王妃将绣帕揉成一团,“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齐王眼神冷漠下来。
“没……没有。”齐王妃畏畏缩缩,不敢直视齐王的眼睛,抚摸胸口说:“我是害怕此事牵连到我们齐王府,如今听你这么说,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
齐王不以为意地笑笑,“那犯事
的宫婢,不是已经被杖毙了吗?”
齐王妃唏嘘一声,“她也真是可怜,在宫里为奴为婢本来就苦了,如今命也保不住。”
这话齐王不爱听,“她哪里可怜,她害了皇室血脉,这是罪有应得。”
“可我总觉得,她是迫于无奈才承认此事的。”齐王妃脱口而出,“真正的凶手,恐怕另有其人。”
齐王没好气道:“丹霞,你是在怀疑我?”
齐王妃愣神。
望着齐王妃那样诧异的神色,齐王内心冷笑,说:“你我多年夫妻,同床共枕数日,你竟不清楚我的为人?”
齐王妃哪里不清楚?
她可太清楚了!
都说齐王性格孤僻,爱独来独往,她并不觉得,在她眼中的齐王与别人口中的齐王不一样。
他待她温和,她喜欢听曲看戏,他特意学了好几个月的京剧,只为搏她展颜一笑。
他喜欢钻研木工,闲暇时日,都会在府内后院做些小物件供她取乐。齐王府上的秋千架,便是他精心制作而来的。
人无完人,他也有缺点。
比如他此刻这样阴狠的眼神,齐王妃见了真是心惊胆战。
她心里好似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害陈月婉孩子的,就是齐王。
齐王妃的表情不再那般担忧,反而是有些愤怒,她再次问道:“是你害了陈月婉的孩子吧?”
虽有疑问,但语气十分肯定。
齐王站起身来,冷冷瞪着齐王妃,说:“你终归还是不相信我。”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齐王妃条理清晰,“我一直都很信任你。今夜你的反应,我都尽收眼底,若此事与你无关,你恐怕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又怎会给父皇提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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