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苏彻玉轻咳了一声,才令其回神,但直至走出门,他也并未留下其他只言片语。
*
沐浴将歇,良熹敬换好衣袍后,叫东草进来回话。
他的发尾尚带湿痕,但却无所顾地披散置后,撑头闭目,倦怠之色染于眉间。
“大人,宋尚书难抵极刑,昨夜于牢中服毒自尽了。”
“是吗?”
搁置下淡淡的一句,良熹敬睁开眼,“可留下什么话?”
“没有。”
“嗯。”良熹敬点头,好似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妻儿那处不用再派人盯着了。”
这个人于他而言已经没有半点用处了。
“是。”东草应下,但还是有点不放心,便多问了一嘴。
“大人,若是宋尚书与他们说过什么就不好了・・・・・”言下之意,就是最好将他们一并处置了,以免夜长梦多。
“不用,宋时恒虽心性不稳,但也不会蠢笨到拉着妇孺妻儿下水。”
东草会意,其后觉得也是这个理。
宋时恒虽然做事急躁无有章法,感情用事居多,但哪怕到了这番田地,也是将自己的妻儿护的相对周全的,所以他断是不想他们掺和到这滩死局中吧。
东草暗叹,不过细想来这人也是活该。
当初宋时恒拉拢大人,设计要弑君,本就是怕后日东窗事发,想将大人拉出去当“替罪羊”罢了,只是他没想到,他家大人是早把他日后的每一步都算计的明明白白了。
不过按常理来说,他要是胆子大些,没准还能再多活几日,
弑君失败后,宋时恒整日忧心忡忡,担惊受怕的,后头还被大人假意设计的刺杀弄的自乱阵脚,东草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大人,那明日还朝吗?”若是要的话,他今日便要准备下来了。
大人出走半月之余,朝廷上的光景已是不消看的了,况且段呈瑞那暴烈的性子也是按捺不了多久。
“不急,只要段呈瑞不发话,那就不急。”良熹敬深知朝堂上下暗波汹涌,人心自持,但现在还朝,想来还是为时稍早。
人在沉溺濒死之时,恰机而来的浮木,才会显的弥足珍贵・・・・・
他思及此,轻叩桌面的指尖有一瞬的停顿。
“苏彻玉,她现在歇下了吗?”
忽来的一句,让东草一懵,反应了好一会才答道:“方才没多注意,但算着时辰,想来是歇下了的。”
他答的迂回,心底也没有数。
悄悄抬眼一瞧,东草心中起了一个念头,说出来也不知会不会合大人的心意,但还是斗胆一说了。
“大人要是有事寻苏姑娘,大可亲自去看看。”他说的小心,但意图却不小心。
尚已夜半,大人寻苏彻玉能有什么事,多半是大人自己藏有私心吧。
东草低着头,掩住自己的神情,暗自猜测着。
“要不你说说我找她有什么事吧・・・・・・”良熹敬似笑非笑地看着东草,“要是说对了,我领你一起去找她。”
“要是说错了,你就在外头跪着吧,什么时候想对了,什么时候再起・・・・・”
东草勾起的唇角在一瞬成为了泡影,他抬头对上良熹敬的视线,立马求饶道:“大人,是小的胡说八道了,您就随口一问,至于那些个不重要的人,您哪有功夫理会。”
心虚冒冷汗,东草见良熹敬没松口的意思,心底更慌了。
“大人,小的多嘴,小的这就前去看看苏姑娘歇下没!”寻着要领,东草飞快的溜了出去,生怕再多嘴一句,自己这膝盖绝对是要不保了・・・・・
良熹敬看着那被阖上的门,玩味的一笑,说不上是什么个心思,只是觉得滑稽的很。
不过,他在万禾那吃了“亏”,还没来得及处理她,这会他倒还要好好思量如何“报答”苏彻玉了。
常言道“吃一次长一智”,万禾
昔日假借“恩情”要挟他做了不少事,那样的滋味虽是不好,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而现在弄清了恩主是谁,况且她还是个纯粹不记事的,烦事瞬息少了大半。
但。
良熹敬的眉头一拧。
他觉得,苏彻玉未免太不痛不痒了,他给她的东西被旁人偷去了,她好似很无所谓啊・・・・・・
她是觉得这东西于她毫无用处,还是觉得他于她毫无意义?
想到这,良熹敬的神情越发不好,咬了咬牙,忽略心口的异样,他慢慢站起了身。
而这时,东草也正赶来回话。
“回大人,我在院外听到了苏姑娘与姜叶那丫头闲聊的声,想来是还没睡下的。”
*
屋中未点半烛,黑压压的一片,但总有细弱的声响穿针引线般的冒出。
冰块尚有置备,外头的炎热与屋内也没多大干系。
薄被盖身,苏彻玉与姜叶躺在床上,悄声说着不可声张出去的事。
“近日府上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没有啊。”姜叶细细思索了一番,后并没发现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就奇怪了。”
苏彻玉这般问姜叶定是有原因的,因为她觉得自良熹敬将她抛在竹林半月后,人好似就变的有些不一样了。
至少对她没先前那般恶劣了・・・・・・
但要是说良熹敬是突然良心发现了,苏彻玉本人是不信的,所以寻着机会,她还是想知道一下期间让他转变的契机是什么。
“姑娘对大人很感兴趣吗?”
姜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害的苏彻玉吓的从被窝里钻了出去。
“我若是对他感兴趣,那我怕是真死到临头了。”苏彻玉说完长叹了口气,凭空有种良妇被恶霸戏耍的无力感。
“嘘!”
姜叶被她突然拔高的音量惊到,连忙示意让她低声些。
“大人喜静,若是被惊扰到了,怕是会怪罪下来的。”她小声的提醒着,“我到府上也有时日了,先前我也觉得大人太过冷情了些,可后来又觉得情有可原,其实大人挺可怜的・・・・・・”
“何出此言?”
苏彻玉一愣。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良熹敬可怜的,他自己知道吗?
“大人虽官至首辅,深得圣心,但事事不能完满,大人久病缠身,素日里来往就繁的便是医师此类,而外头也多半唏嘘,只道官高不寿,眼下也没有婚配,想来连个一儿半女也难留下。”
姜叶说的惋惜,苏彻玉听着觉得错愕。
“原来如此・・・・・・”
原来是他时日无多,所以才网开一面想要放她走吧。
那这般细想来,良熹敬倒也是个苦命的。
年纪轻轻官至旁人不及的高位,圣宠加身,多智多妖,又可称芝兰玉树,秀色可餐,但这些攀附在多病之人身上,那便犹如昙花一现,瞬绽而息。
“姑娘方才问我府中可有大事发生,我虽说没有,但按理来说,这府中最大的事便是大人的安危,只是大人久病多年,大家多半都已经习惯了,所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虽然姜叶来的也不算久,但该挂心的也都记着,府中之事不多,只要留心便也能知道个大概。
“那你家大人还有几日能活?”听到这些,连苏彻玉都为良熹敬感到惋惜起来,毕竟谁会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呢・・・・・・
只是她的话刚落,姜叶的手便捂了上来。
“姑娘这可问不得。”她说的有些急,“之前就是有人多嘴问了一番,之后府中就再也没这人的身影了。”
所以,这可是府里的禁忌,问不得。
苏彻玉闻言点头,姜叶这也才放开手。
“真没想到・・・・・・”
她是真没想到良熹敬这样不可一世的人,竟是病成这样了,她之前怎么没发现?
不过也是,他体弱的风声她也不是没有耳闻,只是她多半不以为意,后来真与他接触,也多半敌我相对,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没个安生时日,她注意不到也实属正常。
悠悠叹了口气,苏彻玉没再说话,但过了会,她忽觉不对,制止了姜叶欲要开口的举动。
“嘘!”
有人来了!
目光一移,投射到门前的银辉之上,苏彻玉的呼吸一顿。
听声来瞧,离的倒不近,不像是来听墙角的,但保不齐过会会不会突然造访。
苏彻玉心里没底,但有觉得没轻举妄动的必要,因为这毕竟是首辅府上,想来也不会有人会刻意上门“强抢民女”吧。
但如果真有,那她也不是对付不成。
毕竟她身上的伤病也好的差不多了,要保一个姑娘的安危还是保的住的,但如果是冲良熹敬去的・・・・・・
如果真是冲着他去的,想来他身边那个叫东草的定是首当其冲挡上前去,以命护他周全了。
一边想着,她一边走至门边。
她走的静,一点点地浸在月光中,随后轻轻推开一道门缝往外瞧去。
只见,外头的月光明亮更甚,风动卷声动,连带着树影婆娑下都带着几分缱绻。
苏彻玉猫身看着,先是无所察觉,后来却是惊诧一滞・・・・・・
窗恰时的被风敞开,门也顺势移了半步。
苏彻玉略显暗淡的身影,昭然若揭的铺陈开来,而刚走至月下拂光的男子,却也恰巧抬眼。
她与他不远不近,相视却又无言。
苏彻玉怔愣于他的到访,而良熹敬诧异于她的出现。
两人谁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面面相觑。
第22章 相见 男主对女主的套路!
风摇摇,枝叶晃,点点蝉鸣阵阵响。
此刻,良熹敬的目光毫无保留的落至苏彻玉那处。
半开的门,框不住她几欲迈出的身形,青丝乖顺的拂置肩头,小脸在月光下越发清丽灵动,她许有诧异,许有好奇,长睫轻动,像扑闪着心底的迷。
良熹敬的呼吸一紧,忽地想到他与苏彻玉在宫里相见的那日。
一样的明月偏斜,一样的各持一方,一样的目中唯她・・・・・
来时路上,心中的淤堵化开,荡在这似曾相识的夜,良熹敬不曾破矩上前,遥遥与苏彻玉对视着,一瞬不移。
苏彻玉率先向前两步,竹杖在路面轻轻点了两点。
“良大人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语气静柔,不似先前任何她与良熹敬相道的口吻,这是带着怜悯,同情的,只是此般月色太好,他无意注意这番转变。
“无事便不可到这了?”他的语气也下意识的放柔,但言语上还是不饶人。
“那倒不是,这是你的府上,你想什么时候来都成。”苏彻玉也不气,她觉得没必要和一个病弱之人计较,“那良大人还打算在这站多久呢?”
她不是赶客,毕竟她也没那个资格,只不过在她来看,他现在应该早些回去休憩,不应该那么晚了,还处在这吓人。
“你想我走我便走。”
淡淡的一句,不轻不重的,但苏彻玉听的清楚。
她抬眼瞧他。
他这是在寻求她的意见?
“大人想留多久便留多久吧,我对大人的去留没过多的说辞。”这是实话,良熹敬在自己的府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她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但是・・・・・・”
未免有些犹豫,苏彻玉斟酌了片刻,才将此话说出。
“但是,以大人现在的身体,还是早些休息的好,毕竟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她急匆匆地将话说完,其后又有些后悔。
她关心良熹敬干嘛啊,他自己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哪还轮得到她一个外人去管。
暗自唾弃自己一番,她回避性地想要扭头就走。
但良熹敬总是快一步的。
只见他倾身上前一步,含笑低头问她:“以我现在的身子,我现在的身子怎么了?”
“就・・・・・・”苏彻玉本能的想要应答,但一切的话语,在良熹敬那仿若能侵人心魄的俊脸倏然靠近后,全堵在了嘴边。
“就什么?”
他玩味的一问,笑的坏极了。
苏彻玉猛然抽回神,暗劝自己冷静些。
她可不能被这人的外表戏耍了。
不然,那该有多丢脸啊。
“你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吗?你的身子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还用得着来问我?”音量提高了些,压下那股心虚感,苏彻玉
故作嫌弃的往后一退,振振有词地道:“还有,男女授受不亲,烦请良大人以后别离我那么近。”
“明知故问?”良熹敬对她的退却不以为意,只是站在原地,回味了一下她刚才的那番话,其后摇了摇头,“那你可就错怪我了,我是真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好奇,你难道对这个很感兴趣?”
突然被这般问,苏彻玉显然招架不住,矢口否认道:“我怎么可能对这个感兴趣呢?!我只不过是好心关心你一下・・・・・・”你别多心了・・・・・・
“哦,原来是关心・・・・・・”他的笑意快从眼中溢出来了,“那你还挺关心我的。”
苏彻玉闻言僵在原地,脸上传来的热胀感让她呼吸急促。
她不敢置信地瞧着良熹敬,只觉得他是个十足不要脸的,她哪里表现的挺关心他的啦?!
“你・・・・・・我・・・・・”
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怕等会又被良熹敬套路,苏彻玉这会直接说不出话来了。
“你?我?”良熹敬不知收敛地重复一遍,贪婪地注视着她的生动,仿若失神一刻,这份美好便会悄无声息地溜走,“那作为回报,我也多关心关心你,可好?”
脸上还带着笑,但远不像之前般“作恶”,良熹敬应该是出自真心,但苏彻玉可不敢再接下话来了。
鬼知道眼前的这人还会不会挖坑给她跳。
见苏彻玉铁定心思不答,良熹敬便顺理成章地开口问道:“腿今夜还疼吗?”
苏彻玉瞄了一眼他,但还是不愿回答。
良熹敬见着了也不恼,继续问。
“不说话也行,点头摇头会吗?”这问的像是在哄小孩,“疼的话,我可以把何遥平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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