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那就既把他留在身边,关着他囚着他 她……
“师月白, ”谢珩抬起头看她,“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你是知道的吧。”
“我又不傻, 我当然知道。”
“那你也知道你把我留在身边, 会招惹多少的麻烦吧。”
因为还没有完全退烧的缘故, 谢珩的脸有些红, 声音也是喑哑的。
“你说的不错,是我骗你在先, 那天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活了那么久, 你的那些手段, 对我来说其实.......”谢珩说到一半, 嗓子难受地厉害, 就咳嗽了起来。
师月白见他咳得厉害, 便伸手取过水,用法力变至温热。指尖微微一转, 法力注入其中,水面漾开一层浅浅的热气。
谢珩想要伸手接过水,杯沿却被师月白直接抵在了唇边。
这个动作温柔而又强制,不容得他拒绝。
谢珩也不会拒绝她,他微微仰着头, 小口地喝着水, 喉结因为喝水微微滚动。
“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缘故不想让我离开,但是我留在你身边,不会给你带来任何的好处。你我无亲无故,我没道理让你同我一起承担这样的风险。”
“你把我从镇魔塔带了出来,我也帮了你一回。虽然你
受人暗算是因我所致, 但是若不算作两清,我如今这副模样,也没有办法报答你了。”
“我们就此别过吧。”
谢珩自顾自地说着,低着头,避开了师月白的视线。他的喉咙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
师月白变出来的那盏灯安静地随风摇啊摇,灯光昏黄温暖。
“你听见我刚刚说什么了吗?”师月白问。
谢珩一愣,点了点头。
“那就好。”师月白说。
“你休息吧,我不会放你走的。”她转身就打算走出医馆房间的门,却被谢珩出声叫住。
“师月白。”
“我说了,你跟我在一起只会遇到更多危险,我一开始骗你是我的不对,你那样待我.......我也不怪你。但是到此为止吧,你天赋卓绝,灵力深厚。如果只求自保,会活得很安稳轻松。”
“我不在乎。”师月白说。
“如果我畏死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去镇魔塔。如果性命不能用来保护重要的人,那就是烂命一条。人总是有一死的,我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谢珩打断了她,“我.......不想看你死掉。”
“为什么,”师月白问,“刚刚说非亲非故的,不是你吗?”
“你就当我总是有没用的善心和自尊吧,就算是落入这样的境地,也不想多连累一个人。”
师月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伸手用关节碰了碰他的鼻子,声音低得像是自语:“穿得这么薄,鼻子都冻红了。”
师月白沉默着,像是没听见谢珩的话。她低下头,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弯腰托着他的膝弯把人抱回了床上,塞进了被子里。
他轻得像一卷秋风。
“师月白,”谢珩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声音隐隐带上了哭腔,“求求你。”
师月白的目光落在他抓着自己手的,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指上。
好凉的手指。
好乖,好让人心疼的语气。
如果谢珩用这样的语气求她一点别的,她会答应的。
师月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从袖中拿出了那日她起早去买的暖手炉。
“你骗我打开精铁锁链,逃走的那一天早上,你不奇怪为什么我们明明约好了这天离开,但是我却要起早出去吗?”
暖手炉精致漂亮,透过上面雕着的繁复图案,发出温暖的火光。
“你是去给我买这个的。”
谢珩看着那个精致漂亮的暖手炉,有些愣住了。
师月白见他不接,便拿过他的双手,覆在手炉上。
“这样会暖和一些吗?”
谢珩下意识地点点头。
“你乖一点,除了放你走之外的要求,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不要这个,也不要你答应我的其他要求。”
谢珩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捧着的手炉上,按理说在这种时候,他对师月白给他的东西应该是分外不屑,然后狠命砸到地上。
可是谢珩看着那精致的小东西,却根本舍不得放开手。
“我想要你平安,我想要你活下去。”
离仙门,离正道,离我从前教你的为万世开太平,都越远越好。
我想要你活下去。
“一辈子东躲西藏,遮遮掩掩地平安活下去吗?”
“我没有这样想过,”谢珩似乎被她的语气惊到,微微愣了一下,他低垂着头,嗓音因病显得嘶哑,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迟疑,“我.......我也并非坐以待毙之人,我和那人之间的恩怨,也许我会赢,也许他会赢,但是他们的目标始终都是我。等到我杀了他,或是他杀了我的时候,你就不用遮遮掩掩地活着了。”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轻轻攥着被子,骨节分明,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
那一天不会太迟的,谢珩原想补充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为了我好,才瞒我,骗我,背着我离开的,是这个意思么?”
师月白看着他,语气难得地平静。谢珩想起那日在荒野里被她抓到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难得的平静的语气。
像是处于台风正中的台风眼,平静得令人胆颤。
谢珩露在外面手指指节弯了弯,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这害怕完全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他并不害怕小白,无论她对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但是身体却还记得那些灭顶的痛觉和快感,以至于对眼前人这样的语气下意识地想要逃开。
师月白显然也意识到了他在怕自己,她明显有些愣住了,在反应过来之后很快又后退了半步。
“我没有怕你,小白,你别这样。”
“你........”师月白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最后她站起来背过身去,道:“你睡吧,你身体没好,先好好休息吧。”
走到门前时,她却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回头看了谢珩一眼。
空气中,师月白能闻到淡淡的药味,苦涩得令人烦躁,直到走到门口时,药味才淡了一些。
谢珩昏过去的这三天,她已经想好了今后如何待他。
是啊,这一回,她就是既不想杀掉这个背叛者,又不想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利用他。
很奇怪,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谢珩对她来说是特殊的。
但是师月白行事向来随心而动,并没有什么定式的原则。谢珩是特殊的,那就既把他留在身边,关着他囚着他,不给他第二次背叛的机会。
可是谢珩说,他是不想拖累她,是在意她,是想要她活下去,才会骗她离开她。
她突然有些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
她不能继续怨恨他,可好像也不能完全原谅他。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有过那么一个极为恶劣的想法:要是谢珩是真的背叛她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毫不顾忌地继续她之前的打算了。
她回头的那一眼,谢珩也在看着她。
他容色苍白,唇珠颜色也是极淡的。三天前,那里刚刚被她留下血痕,现在就已经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了。
谢珩像是水,没脾气似的,可不管她做什么,都没办法真的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我真讨厌有人总是自作聪明地喜欢替别人做决定。如果有人对你说这样的话,说他都是为了你好,才瞒着你,欺骗你,背着你想自己偷偷死掉,你不会觉得生气吗?”
和谢珩费了那么多口舌,她并不指望这一句话就能让人幡然醒悟。
她打算头也不回离开的时候,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谢珩手上的帕子透着大片大片的血,如同殷红的牡丹在上面绽放开来。他死命地捂着帕子,像是这样就能止住呕吐一般。
师月白几乎几步就冲到他的床边,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在她抱住谢珩之后,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应该先去找大夫。
但是这时,谢珩却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角,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允许她离开。
到底是谁瞒着我,骗了我,背着我找了一个地方想自己一个人偷偷死掉,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落在你自己身上的时候,只到这样的程度就受不了吗?
谢珩看着靠在她怀里,看见了师月白紧张的神色。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骗子。
你也有今天。
........
前世。
师月白死后第三年,以清山幻境。
三年于仙人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但是对于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来说,却能让她从谢珩怀里皱巴巴的一团,变作如今这般粉妆玉砌的可爱模样。
“娘亲,我要娘亲抱!”
朝朝是谢珩见过最聪明的人类小孩,两
岁就学会开口说话了。如今她差一个月三岁,就基本上已经能够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师月白温柔地笑了笑,托着朝朝的腋下,把她从谢珩手里接了过来:“好呀,爹爹累了,娘亲抱你。”
谢珩没有贸然松手,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在旁边护着,直到孩子彻底被师月白抱在怀里。
可是这时候不知为何,刚刚还在咯咯直笑的朝朝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师月白带她没有谢珩带的多,赶紧有些不知所措地检查是不是自己抱的方式不太对。
“是这样抱吗师尊?”她有些沮丧。
“是的呀,”谢珩去揪了揪趴在师月白肩头的朝朝的小脸,“不是闹着要娘亲抱吗,娘亲抱你了,怎么还不高兴上了?”
第99章 是师仙君渡劫身殒之后,百姓集资修的庙。^……
往日他这样一逗, 朝朝是一定会咯咯笑的。
但是不知为什么,被他这么一逗,朝朝整个人吓得颤抖了一下, 而后马上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 怎么哭了, 我来哄吧。”谢珩从茫然无措的师月白手里接过孩子, 哄了好久才让她安静下来。
朝朝不是爱哭的小孩,这样的表现对她来说很奇怪, 师月白小声地问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谢珩愣了愣,师月白会说这样的话, 还是因为上回在山下的时候听一位有经验的老奶奶说的, 小孩子体弱, 要是被脏东西吓到了, 就要半夜给他取叫魂。
朝朝出生之后, 师月白也对这样的话在意了起来。
谢珩摇摇头,以清山钟灵毓秀, 何处来的脏东西。
“要不我写信问问元师姐吧,不是说晓雾峰有时候会捡来很多弃婴养着的吗?她应该会有很多经验吧。”师月白想了想,他们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如去问问有经验的人。
“小白。”谢珩叫了师月白一声,师月白温柔地凑近, 问他怎么了。
可能是抱朝朝抱得久了, 她看见谢珩额角有细细的汗珠,便想伸手替他拭去。
但是当手明明应该碰到谢珩的时候,却诡异地没有任何触感。
谢珩定睛看着她,眼前的一切都在崩塌。
都在归于混沌........
她的手在变得透明,低头看时, 浑身也在变得透明。
再抬头看时,谢珩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能.......骗我这么久呢?”
“是吗?”师月白的幻象有些茫然,“原来我是假的吗?”
全部的记忆重新涌入了她的脑海里。
原来她已经死了,原来自己只是原本的师月白留下的一魂一魄。
谢珩识破了幻境,她就不能维持这样的形体和意识了。
她想叫谢珩别哭了,但是身体已经近乎完全变得透明,她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了。
好吧。
她有些无奈。
好吧,师尊,以后的路,要你一个人走了。
........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吗,幻境的防护已经变得这样一击即碎。
小白的灵力和修为已经远远在自己之上了,幻境本不该这样一击即碎的。
谢珩再睁开眼时,眼前还是熟悉的以清山,一切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细看时,原本窗明几净的房间,在阳光的照射下,已经有了纷飞的灰尘。
这里也没有小白。
朝朝还在他的肩头安稳地睡着,有时候谢珩也羡慕她,这样的睡眠质量,大概是随了小白的。
谢珩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冲到了师月白的房间里。
这里一切如常,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好像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她不会出事的,不会的,齐姜已经死了,澹台曜也死了,世界上已经没有能威胁到她的人了。
她就是想出去玩,跟自己开玩笑的而已。
为了陪自己和朝朝,小白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找她之前的朋友过了。她也是年轻人,就那么让她在家里陪自己和朝朝,她肯定会无聊的。
是他没有体恤小白,是他太笨了。
“爹爹,”朝朝突然醒了,认认真真地看着谢珩问,“我们现在是要去找娘亲吗?”
她长得像师月白多一点,却没有继承母亲的白发。导致无论谢珩和师月白谁单独带她出去,都会被人说上一句宝宝和你长得可真像啊。
“嗯,我们现在去找你娘亲。”谢珩看着女儿,好像突然又有了主心骨,把朝朝抱得更紧了些。
“爹爹,我们会找到娘亲的,你不要哭了。”朝朝伸出小手,凑到了谢珩的脸上,想要给他擦眼泪。
谢珩这才发现自己流了泪,顾不得体面就匆匆用袖子擦了擦脸:“灰有点大,刚刚进眼睛了。朝朝没事吧。”
朝朝懂事地摇摇头,乖巧地伏在谢珩的肩头。
“朝朝好乖,朝朝怎么乖。”
“我们去找她,我们去找她........”
胸腔像是被硬生生掏空了一块,空荡荡地泛着疼。在朝朝面前,谢珩只装作完全没事的样子,抱起女儿,转身朝着山下掠去,连衣袖都被冷风拉得翻飞。
在即将踏上凌霜剑的那一瞬间,谢珩几乎完全愣住了。
他突然就不知道要如何御剑了。
灵力还在,剑也在。
可是他就是突然不会御剑了。
从第一届仙门大试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天才,如今连御剑也不会了。
似乎是被他苍白的脸色吓到了,朝朝轻轻摇了摇他:“爹爹,我们可以走下去呀,朝朝最喜欢爬山了。爹爹不用抱着我,我不会乱跑的。”
对于小孩子来说,她完全意识不到忘记怎么御剑是已经多么严重的事情,她只是觉得爹爹可能觉得有些丢脸,天生的善良让她想要爹爹不那么尴尬。
“好,”谢珩轻轻把她放了下来牵着她,“我们走下去就可以了,朝朝真聪明。”
以清山很高,朝朝不可能可以一口气走下来。走了一段路之后,谢珩还是把她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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