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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他的话隐匿在掠耳而过的风里。
一时间没了言语,只剩风的声音,气氛凝结略微尴尬。
“咳。”沈唤笛理了理耳边飞扬
的碎发,抿着嘴递去饮料,几乎是一段一段往外蹦:“阿萨姆奶茶,原味的。刚从温箱里拿出来的,呃,买一送一,要喝吗?”
林郁野抬了头,那双眸子亮得发光,沈唤笛与之对视上,屏住呼吸,维持动作的手微微颤抖。
他一走出阴影,茂发立即被吹得东倒西歪,校服也翩翩起舞,手指尖还夹着未点燃的香烟。
――和上回很像很像。
“谢谢。”林郁野接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沈唤笛终于敢呼吸,却不敢再去看林郁野的脸。
“怎么没在教室里看电影?”润过的喉咙发出的嗓音不再沙哑。
沈唤笛犹豫了几秒,老实回答:“我看不进去。”
“我这回好像考得不好。”
目标是前三十名,难达到,她没撒谎。
“虽然明天才出成绩,但我现在紧张焦虑得不行,多谢你上回给了我钥匙,不然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透透气。”借口说出来了。
“也怕英语考得太差,对不起你的辅导。”这倒是真的,以至于她真的开始紧张,声音都在颤。
掐了自己一把,保持镇定,问自己想要问的。
“你呢。”沈唤笛也喝了一口,奶茶涌入口腔,托住了下沉的心。
佯装随意道:“我猜你来这儿、你、是不是因为陈雅唯?”
林郁野避而不谈,开始说起了其他话题:“你知不知道周杰伦?”
“嗯。”沈唤笛点了点头,“我听过他的歌,很好听。就是有点听不明白。”
“他的风格就是这样。”林郁野边说着边摘下左边耳机。
方才她竟然没发现他戴着耳机,错过了一个能先开口的话题。
“难得有同好。”
“他们都不喜欢周杰伦。”
而后他伸出手,完美隐匿在校服里的白色的耳机线随着他的动作显现,像是电子化心跳频率,弯曲着一路跳动,沿着他的手掌抵达到她的心脏。
“要一起听吗?”
“听完,我和你说个故事。”
第25章 Chapter 25 看向了少女如花……
两人在天台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与上次所见的腐朽潮湿模样不同, 这把木椅似是在原址上新造了一把。
新造的木头香气满是令人镇静的森林气息,可她全身抖得要命。
沈唤笛哆嗦着拾起林郁野掌心的耳机线,指尖蜻蜓点水, 须臾间温热传递, 触摸到了他细腻的掌纹。
太紧张,手抖,拉扯了另一头耳机,引得他下意识蹙眉。
顿时吓得屏息, 僵硬地维持神情自若, 直至他眉川平稳。
她羞窘地避开了他漆黑的眼。
倏然, 感觉到他坐靠近了点儿, 许是方便她塞入耳机。
借着他的动作, 沈唤笛不敢再磨蹭,再慢点, 她心中渐泛的涟漪恐怕会变成滔天巨浪。
飞速瞥一眼, 思绪纠缠,她不知道林郁野要说的故事是托辞还是想娓娓道来。
不敢再多言一句。
方才有关陈雅唯的大胆问询已让她失去七成功力。
再瞟眼, 开始小心翼翼地不断调整距离,让他敞开的校服拉链恰好落在她撑在椅面上的小拇指旁,余光里,彼此校服的肩线隔了约莫两拳远。
努力保持在最佳距离中, 不靠他太近免得失了友人分寸, 又避免太远让耳机掉落。
耳机里播放的是周杰伦的《夜曲》, 像是情人低吟怀念, 缱绻痴缠。
听了一会儿,恍悟她曾听过。
在放假的每周六下午,她是他这位钢琴家的忠诚听众。
音质要比姐姐那台mp3好得多, 没有滋滋的电流声,而比起钢琴弹奏的纯音乐,此刻更能清晰地听清人声和乐器的和谐之鸣。
原来,她的生活之中早已充斥着“与林郁野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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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略大,灰白色教学楼里每个教室灯火盏盏,最为显眼的是教学楼那间全黑的教室。
全白周围一个黑点,像是星河骤断,涌入暗藏的心思。
“远古时期,有一位仙人。”
伴随着悠长的尾乐,林郁野开了口。
清冽嗓音与风纠缠,传入耳中,柔情似水。
沈唤笛背脊挺直,虔诚聆听。
“遇见了一只遭法术而受伤的鸟儿。”
“鸟儿向他说道,仙人啊,我曾于你母亲有恩,所以请你报恩吧。”
“鸟儿受伤太重,只有东仙子所制灵药可救。”
“为取药,东仙子要求仙人飞上寒霜高枝,封锁七情六欲。”
“未痊愈的鸟儿说,仙人请你忍一忍,且等我去西方衔药枝,即可解你限制。”
“这方,仙人太过自负,拒绝了其他仙人了协助,独自忍受寒霜疾苦,受东仙子所控制。”
“不曾想,鸟儿一去多年,远渡重洋,不知何时能归。”
“长年累月等待之后,仙人越发虚弱,最终只能永远待在寒霜高枝上无法挣脱。”
“沧海桑田,等他想求救时,已无人再记得他。”
“直到某日,有位偶然路过此地的善良少女,她爬上了高枝,温柔地为仙人衔来草药。”
“长久相处,仙人喜欢上了少女。”
“却害怕东仙子伤害少女从而疏远,于是少女好奇问道。”
林郁野讲故事时的声线与平日里说话的声线截然不同,不像回答他人问询时的自如平淡,也不像运动会上发表讲话时刻意的激昂,每个词的轻柔重音的发声像是音乐鉴赏时那青铜编钟,碎玉投珠。
故事猝不及防地结束,沈唤笛谨慎接话:“然后呢?”
「少女好奇问道:“然后呢?”」林郁野在心中将故事说完。
空气凝固了一瞬,他低笑一声,对面教学楼里散漫的星星荧光为他的脸颊添上了一层雾,而后,他转过头来,悠悠地盯着她看,漆黑平静的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弄得她尴尬地红了耳朵。
一时慌乱,沈唤笛支吾道:“如果仙人没有被困,也许就无法遇到少女了吧?不过,仙人如果不主动解释的话,也有可能会错过这位少女。”
说完,她局促地对视上林郁野的眼睛,眨眼速度飞快,生怕错过他脸上每一种神情。
害怕他发现自己补充的回答里已将自己代入了那位少女。
害怕他发现之后露出厌恶的神情。
还好――
细微表情什么都没有变化。
舒了口气可又透出一丝不开心来。
“是么?”低声细语。
林郁野扭过头去,沉默了许久,侧眸问道:“那仙人是不是太自负,选错了?”
有风刮过,沈唤笛挽了挽耳边的碎发,也开始讲故事:“我家附近有火车铁道,小时候我和我姐去附近玩的时候,正好见两辆火车相向开来,我们急得不行,生怕两车相撞。没想到操作员一个拉杆就拧开了错道机关。”
“那时我便发现,很多时候的选择就像那拉杆,没有选错选对之分,只有后续要走的路不同而已。”
“所以,不是自负而选错了。”沈唤笛扬起嘴角,酒窝浅浅,听她轻声道:“倘若我是仙人,我定自信我可以所向披靡。虽然之后历经磨难,可仙人遇到了少女,也知晓了自己以前其实不必所向披靡。”
“二比一,不管怎么看,都是赢了嘛。”
月辉映入她的眼眶里,发丝飞舞,一寸一寸滑过她的侧脸。
万籁俱静,不知哪处响起珠帘相撞的清脆声又有点像风铃声,叮叮当当与心跳同频。
林郁野蓦地垂眸,看向了少女如花瓣般的唇。
他现在突然想要自负到底,挣脱至最后一丝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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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推迟到周一才发表。
这回,沈唤笛超常发挥,英语拿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126分,进了班级前三十五名,年级三十二名。
第一名依旧是姚颂,甩了第二名的林郁野有十分,秦雪特意绕道来“回家看看”时,姚颂也只道了声谢谢而后继续埋头学习。
沈唤笛叹服。
等全部试
卷下发后,陈闻清叫沈唤笛和江雪映来办公室。
一个是夸赞,一个是关心。
江雪映这回数学90分,堪堪及格,平时的拿手科目也都分数平平,直接从班级前三十跌落到四十,年级排名里更是跌得多。
“沈唤笛,你这回有很大的进步。虽然没到前三十名,但针对你这类的外地生源,今年学校大概会有一个奖励,目前还没有确定下来是多少。”陈闻清对学生很好,心里藏不住事,“我提前告知你一声,这样你的喜悦能够更具象化点。”
“谢谢陈老师。”
“不用谢,你这回英语进步很大,老师希望你整理一下经验,届时可能需要你分享一下。”
“好。”
“至于江雪映你……”陈闻清拿起了成绩表,纸张之下,忽地皱眉头。
沈唤笛不免得对好友投去担忧的目光。
周六的第二次天台会面下来后,她明显感受到林郁野对自己的态度全然不一样了,他居然主动说一起回家。
虽然一路上依旧是冷冰冰的脸,可偶尔对视上他的眼睛,都能让她羞得不敢看。
她觉得,林郁野对自己至少是有好感。
得出这个结论后,她一连兴奋得失眠了两晚,如今眼下乌青,精神莫名亢奋,但脑子其实是实打实地转不过来了。
可现在,江雪映的状态似乎比她还要差。
“你先回去吧。”陈闻清道。
沈唤笛回过神,抬脚离去,但故意慢了一步,刚好听见了江雪映长久沉默后的尾音。
“陈老师,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带了点哭腔。
第26章 Chapter 26 没有的东西就是……
沈唤笛没有回教室, 她耐心地站在办公室门外等待。
她像是在一只等待幼狮初次出门狩猎归来,一旦发现有孩子有半点受伤亦或空手而归等等诸多情况后,会立即上前安抚的非常具有母性的雌狮。
路过的人来来往往, 沈唤笛背靠在墙壁上, 看着落地廊墙的雨,发着呆。
倘若现在林郁野在自己面前经过,然后停住脚步邀请自己陪同去哪里。
她想,她会断然拒绝。
在她心里, 现在的江雪映比林郁野重要那么一丢丢。
这场等待其实不久。但双腿渐渐的麻木会让沈唤笛恍惚江雪映是否已经从别的出口离开了。
“啊, 唤笛。”嗓音喑哑, 似带着血丝。江雪映双眼通红肿成核桃, 泪痕刻在脸颊处。
沈唤笛抬手轻捻去残留在她下巴处的洇破卫生纸碎屑, 关心问道:“你怎么了?”
对面迟迟没说话,看样子是避而不谈, 索性没有强行追问也没再多絮絮叨叨一句。
等候本就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于是, 沈唤笛轻手揽上了她的肩膀:“那好,咱们先回班吧。”
走了两步, 江雪映脚步一顿,将手中卷起的试卷递了过去,“这是潘老师要我给你的,说是这回竞赛班的选拔试卷, 虽然你没有报名, 但他希望你做完拿给他。”
“好。”
“哦, 还有, 他说你期中生物考满分,下节他讲试卷你不用听,就写这份试卷就行。”
“好。”
沈唤笛有些意外, 潘老师的确很严格,但是对喜欢的学生总会偏爱许多。
以往,在老潘那她并不属于“偏爱”那一类学生。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挽留”?可惜,她不会报名的。
进了教室分开时,刚巧铃声响起,沈唤笛恍惚听见她问的问题。
“唤笛,你父母恩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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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唤笛一时无言,不知如何作答。
“恩爱”这一词语似乎与沈自强和潘丽无关。
年幼的记忆里,两人总是吵吵闹闹,有时吵得天翻地覆,甚至撕扯扭打起来,让沈唤笛觉得两人的结婚是不是为了给彼此一个互殴的机会。
可有时他们的吵闹是对着屋外的人。一致对外,一个吵完另一个接续,十分默契,吵得神清气爽。
这能算“恩爱”的表现吗?
吵了太多次,她分不清。
最开始她还会被吓哭,先是本能地抱着潘丽的裤腿,被踹了一脚后便去找沈自强,没想到沈自强打得更惨。
躲在房间里的姐姐抱臂居高临下对她说:“学乖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自顾自地用手擦掉被打出的鼻血。
――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姐姐和自己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再出现“爸爸妈妈”两个称呼。
所以后来,她佯装什么都没发生,安安分分地和姐姐躲在房间里,坐在自己的小破书桌小破椅子上写写画画。可还是抵不住战火蔓延,偶尔她也会折损好几本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拿胶带再粘起来就是。
日子在潘丽一年又一年鼓起又消瘪的肚子里过去。
千禧年,弟弟出生了。
家里终于太平了许多,沈唤笛算是过了一年好日子,家务活只用照顾弟弟和帮忙做饭,每次照顾弟弟的时候,沈自强和潘丽会和蔼地看着自己。
虽然她知道那目光是落在弟弟身上。
但她也挺知足,毕竟人有余光,她又很瘦,总归能挤进去一丝。
弟弟一岁后,沈唤笛的家务活里多了农忙,她家的和瞎了眼的二姥姥家的。
烈日树荫下,歇息的他们嘴巴总是不停,于是她在老一辈口里听过很多事。
原来父亲沈自强是鲁山县的人,当年逃荒来的明县,借住在潘丽家里后做了个上门女婿。随着姥爷姥姥相继而亡,上门女婿这件事轻轻掀过,划分好的田地界限也轻轻掀过。
因为田地界限和村上的人吵架是常有的事,可往往别人的一句“要这么田地干什么又没有儿子”便是杀手锏,常能让吵得占优势的沈自强铩羽而归。也是家中鸡犬不宁的导火索,不亚于抗日电视剧里说的萨拉热窝事件。
农忙歇息时,村头鳏夫老骆的水总是喝得最快,他太喜欢说话了。
开口说话时就像电视里的说书先生,随便捡起一粒石子便是他的惊堂木。他讲陈年旧事,讲精怪神话,讲山海经西游记。沈唤笛是他的最佳听众,他说他家里有很多书,也看过很多书,他还会画画,拿着树枝在地上教她画画,画明县之外的世界。
沈唤笛挺喜欢他的。
老骆是沈唤笛的第一个朋友,是沈唤笛拥有过的第一段真挚的友谊。
直到十四岁那年,沈自强和老骆又因为田地吵起来,约莫是因为老骆接待了来村里写生的孩子赚了钱,就不该再“多要”那一分。两人结结实实打了一架,老骆人挺文雅但其实一身腱子肉,沈自强挂了彩。
于是沈唤笛被勒令不准与老骆靠得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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