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野微微仰头,音量偏大,有点锐利,但那份锐利又很快被柔和的晚风缠上了温柔。
沈唤笛又往下几个台阶。
瞧清主驾驶上的人,林郁野穿着黑色牛仔外套,内搭着一件暗红色内里,配上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的恣意姿态,意外地衔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感。而夜色使得俊朗五官微显锋利,却又有着成年男性的熟成感。
江雪映说过一个好男人就像一块恰到好处的牛排。
外表醇厚,内里细腻鲜嫩。
现在的林郁野就很像这块牛排。
远景点如星,而轿厢内昏暝,只有车顶灯悬着小小暖光,反倒成了使得牛排更为诱人的熏香蜡烛。
被脑海里冒出的想法逗笑,沈唤笛加深了笑容,继续下了几步台阶,拢了拢风吹起的耳发,点了点头说好。
一楼大堂灯火通明,照亮了一斜天地,像是一缕懂事的光正在给此景配上光之曲,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的闷声由远及近随着风飘送入耳。
陡然有些紧张。
林郁野收回落在中控台的手,改为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凝盯着向自己走来的少女。
――四四方方的车窗,如同一张相框,而框架里的少女今天穿了一身半袖纯黑长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曲线。白色的手提包落在肩头,一黑一白很打眼。吹拂而来的微风卷起她的卷曲的尾发,凌乱了她松散的额发。
她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越来越近。
昏盲夜色下,她的五官越发清晰,嘴角噙着的笑容彻底驱散了他这一周的闷烦。
车门轻响。
沈唤笛坐上了副驾驶,她垂下头第一时间去系安全带,却因为背着的包包迟迟未能扣上。
林郁野心中轻笑。
看来在场的两人都很紧张,不过她在紧张什么?
没多想,见她泛红的耳廓,他侧过身子伸出手正想要协助沈唤笛,却听见“嗒”一声,扣上了。
下一秒,她转过头,发丝拂过他的面庞。
两人挨靠得极近。
彼此模样在彼此眼眸中双向映射。
她轻眨着眼,而他喉结滚动。
她瑟缩着肩头,而他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虚拢在她身侧,作环抱状。
隶属彼此的香气肆无忌惮地在默许之下隐秘地相互吞噬、侵略,纠缠。
“抱歉。”沈唤笛率先移开眼睛,垂下了头。双手紧抓包包提手,很用力才能平复正在缓慢而有力加速的心跳。
微眯着眼见那暗蓝色腕表从她面前抽走,动作又急又快,搅动了一池融洽的甜腻又清冽香味,微风吹了进来,滋滋熄灭暧昧暗涌。
“你在为什么抱歉?”林郁野轻咳一声,从椅背撤回的手如常挂挡,而落在方向盘上的手背还残留着她曾喷薄过的呼吸热度,温热,掌心渗汗。
车轮驰走,他双手紧了紧方向盘,眼神时不时地瞥向后视镜。
沈唤笛从副驾驶座椅完全贴合她身形中缓和过来,舒服地靠在头枕上悄悄卸力,语气诚恳,“上回我一个人把你丢在那儿,很不好意思。”
“噢,这事啊。”林郁野想到江雪映的话,心中自嘲,该道歉的人应是他。
顿了顿,强颜欢笑:“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但我是真的很抱歉,我们是一同从张瑜那儿出来的,最后我先走了,没和你一起回去。”她说。
沈唤笛讲得很委婉,这么多年,她依旧是贴心着顾着别人。他知晓她的话中意――张瑜说过,治疗心理疾病的人大多数是需要当下的正向反馈或者是当下的认同感――“你说我们同病相怜,可我却丢下了你”。
林郁野忍着情绪,思绪翻涌,他想起了初到美国时候。
高考前,换肾后的父亲因为不慎饮酒过度导致出现严重排异,强撑着身子把国内安顿好后,带着他飞去美国,刚落地不久后就住进ICU,而劳累过多的母亲也突然出现了和弟弟一样的病症,正在紧急治疗。
一个分散又完整的家摇摇欲坠。
消息传到公司,引起公司高层恐慌。
有几个不安分的试图联手蚕食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林氏集团。
于是林郁野来不及脆弱,在父亲秘书的协助下在公司、医院两边来回跑。一件一件处理
,一步一步来,被迫飞速成长,连胃病这种疼痛都顾不上,整个人消瘦如柴,也晒黑了很多。
最后终于暂且压制住动乱,而那天恰好母亲悠悠转醒。真是幸运。林郁野松了口气,絮絮叨叨地像个年幼孩童一样向母亲倾诉着三个月来的“鏖战”之苦。
可母亲喑哑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山岚怎么样了?”
那天阳光很好,林郁野记得自己靠坐在医院花园长椅上枯坐很久。
他想如果是沈唤笛的话,她一定会说“林郁野好厉害!”又或是像今天当个傻瓜好人说“抱歉,我不该丢下你”。
一路绿灯到了丛云里小区外,瞥见热气腾腾的街边小馆,林郁野慢了车速,问道:“你吃饭了吗?”
却无人应,他侧目看去,不知何时沈唤笛已经睡着了。
林郁野勾起嘴角。
关上了车窗,开了空调暖气,24度,刚好,后仰椅背,而后将车平稳开进小区里,停在一棵郁郁葱葱的悬铃木树下的车位。
就当此刻正是阳光正好的那天。
“沈唤笛,你在我身边,真好。”他悄悄地掏出手机对着她静音拍了张照片
……
眼皮上似闪过一道白光。
沈唤笛冷不丁地被惊醒,她睁开眼,发现眼前略有陌生,倏尔,反应过来,这是林郁野的车上。
她扭过头,看向主驾驶的人。正戴着蓝牙耳机,端着笔电无声工作。
似有所感,林郁野看过来,立即摘了耳机合上电脑。
“醒了?”
“嗯,我睡了多久啊?”沈唤笛睡眼惺忪,略带窘色。
林郁野神情自若:“大概一个半小时。”
“抱歉。”大脑还没完全开机,一听到这么久,沈唤笛吓得慌不择言,“资本家太过分了,最近加班太久…呃,我是说…抱歉。”
低沉轻快的笑声从耳边传来。
林郁野笑道:“虽然应当是我不好意思。不过我可是万恶的资本家,所以,你得补偿我。”
“什么?”沈唤笛愣住。
只见他递过来一张门票,“明天晚上的时间空出来给我,可以吗?”
第72章 Chapter 72 心甘情愿。
沈唤笛懵然接过。
但说是门票也不尽然。
指尖触感是同外国纸币似的绵软的塑料质感。全黑底色上的花纹图案很简单, 就一束炸开的烟火配了插着一副耳机的老款iPod,像是特制手绘。
“这是什么?”她呆滞了许久,久到彻底清醒过来才动了动手腕, 双面翻看, 再问道:“你设计的吗?”
忽感林郁野似是靠坐过来,清冷气息裹卷了一缕暖风,他的嗓音低沉有磁性,像是怕打扰了星夜的梦:“我上个月大多数时间在出差, 除了考察宛城附近几个临市经营得比较好的民营歌剧院, 嗯, 上周我又了临市一趟。”
他没有直接回答, 慢悠悠的, 是在解释来龙去脉,语气真挚又熟稔。
“嗯, 我知道。”沈唤笛对视上他缀了星子的眼睛, 沉吟片刻,不由自主地附和接话, “之前公司公众号有推送。”
他的笑容更深了,衬得如雪山的面庞都柔和了几分:“是因为最初和宛城园林谈合作时,我得知现在的宛城歌剧院容纳人数太少,能引进的歌舞剧表演团队也不多。市政府那边也有意向新规划, 但迟迟还未开始。”
“刚好, 林氏在奥体花园那边有一块地皮, 于是我索性在那儿新建了一座, 叫宛星歌剧院。”
“明晚会有一场不完全对外开放的歌舞剧表演,我想邀请你观映。”林郁野语气柔和。
沈唤笛摩挲着门票,犹豫出声:“只有我们俩吗?”
不同的场合需要不一样的状态应对, 她很喜欢歌舞剧,以往独自一人观演时,她会非常沉浸其中。
他对自己的喜爱挺了解。
倘若明晚是一场林郁野邀约的接触性约会,她是需要分出注意力――这就是她为什么比较倾向于独自观演的原因。虽然这回,她好似是真心实意的乐意。
林郁野似卡顿了一秒,倏尔,露出一个沈唤笛看不懂的微笑。他从中控台上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指尖轻触了几下后,展示给自己看。
是微博页面,“宛星歌剧院”的蓝v企业账号,最新一条是抽奖结果信息,抽奖内容则是明晚的门票。
他继续说道:“我个人认为歌舞剧适合沉浸式观赏。”
沈唤笛听着,不经意地点头附和。
“但是新剧院能不能带给观众沉浸式还需要观众给予反馈。所以我特地在一周之前让运营部设置了抽奖,附加条件是观演结束后需要填写调研报告,以便正式运营前我们可以参考调整。”
“那我需要填写吗?”沈唤笛问道。
林郁野愣住,显然这个问题令他略有意外。继而,沈唤笛能敏锐感知到他耳廓因慌张而微微泛红,
“我邀请的本意是想让你沉浸式观演,并没有想到这方面。”他实话实说,“抱歉,好似给你添了负担。”
“不用抱歉呀,是我自动联想所以问出了口。这有点像是读书时参阅某种展览需要写心得,工作时历经了什么项目需要写事后总结。”沈唤笛噗嗤笑出声后解释道,“我不用写,没有负担,自然乐得清闲。”
但这些解释没有让林郁野的表情有所缓和,而他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直沉默不语到两人前后上楼。
钥匙怼进锁孔前,沈唤笛转过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林郁野微侧着头,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难得在他如霜冷面上看到一丝懊恼,但他对待自己一直不像旁人评价的那么冷漠。
心中涌上难以名状的情愫,沈唤笛反倒觉得自己的无心一问似让他的心意染上了黏巴巴的洗不掉的奶油。
沈唤笛抿了抿嘴,喊道:“林郁野。”
这声名字如同游离风筝的风筝线,轻扯,林郁野就立即应声而来:“怎么了?是不是门锁有问题?”
钴黄走廊灯下,他的阴影拉长,半遮盖住自己。
沈唤笛弯起嘴角,柔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建一所歌剧院?”
沈唤笛记得年初集团开大会时,分发的规划计划书里奥体花园的空地是打算建一座养老院。
因为当时自己也住在奥体荣华府,于是留意多看了一眼,那天还和姐姐说了这事,以后不想结婚没有子女,直接入住养老院也很好,然后被骂了一顿。
记忆犹新。
“你很意外吗?”林郁野问道。
沈唤笛贴近了一步,略微斟酌:“有点儿吧。毕竟养老行业是公认的蓝海,奥体附近大多是高档小区,运动场所多,附近还有一所老年大学。”
“而且我记得林氏集团投资版图里涉及影艺方面的投资相较其他项目而言比较少,意味着林氏并不完全擅长在这方面获得高额盈利。”
“如果我是老板,应当是选择继续修建养老院项目。成本和歌剧院差不多,但是收益回报率更为可观。”
沈唤笛一口气说完所有话,后知后觉自己这段话有点儿僭越,毕竟林郁野才是真老板。而且这段话略有脱离了她想要哄人的意图。
轻瞥了一眼林郁野的细微表情,没有不悦。
说来也奇怪,他在自己面前从没摆过领导架子,虽然他在公司走的是冷脸亲民路线,但沈唤笛能感受到,林郁野是真心认同她和他是平等的。
不管他要不要追她。
忽地,这样的想法让沈唤笛骤然松懈了“自觉不妥”而紧绷起来的心弦。
果然――
“你的确很适合当商人。”林郁野的双眸里流露出满满的欣赏,“难怪能第一时间抓到风口,第三年就能把网购店的营销额做到六十万七千五十三块,排行类目前三名。”
精准的数字让沈唤笛更有诧异。
这些她都不太记得了,心想或许是林郁野看过自己的简历。
“但是,建立歌剧院时,我的身份不是商人。”林郁野眼神烁烁。但顾着深夜缘故,说话音量比在车内时还要低沉磁性,惹得沈唤笛莫名吞咽了口水。
他也靠近了一步,“很多时候,大家不是付出什么就一定会有且想要有回报。”
“很多事情其实就讲究四个字。”
“哪四
个字?”沈唤笛问道。
拉长的影子彻底盖过自己,沈唤笛感受到周遭暗了一度。她略有紧张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神清认真的男人,等着他迟迟未来的下文。
片刻的沉默让声控走廊灯熄灭。
霎时间,一切拢在安然的黑暗之中。月光透过走廊窗户见缝插针地照射进来,飘在林郁野的肩头上。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缠绵缱绻,混合着好闻的柑橘薄荷香气,驱散了袭来的空旷。
“心甘情愿。”他说。
走廊灯应声不太灵敏地应声响起。
一颤一颤的。
就像是此时此刻,沈唤笛瞪圆了的双眸里颤动的瞳孔。
她再次慌乱转身,磕巴说晚安后,利落又轻手地关上门。
――“我想让你沉浸式观演”
――“不是付出什么就一定会有回报”
――“心甘情愿”
漆黑的屋内,止不住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沈唤笛的嘴角迟迟难以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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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反侧前半夜,沈唤笛大脑混沌,有激动有害羞有各种各样的情绪作祟,最后在天光即白时才昏沉沉睡去。
她的失眠症状正在逐步减轻。睡眠的逐步回归就像是某种缺席已久的事物正在渐渐回到它原有轨道上,填补了某种空白。
醒来后,沈唤笛能明显感知到自己正处在一中情绪亢奋的状态。
她在房中踱步,最后选择将自己房间整理打扫一遍。除了厨房壁纸难以独自完成外,其余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事情干完,也不过才过去了一个上午。
沈唤笛索性小憩片刻前,她收到袁也发来的信息。
袁也:「今天也在加班吗?/微笑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夏至:「抱歉,我今天有事。」
对方很爽朗地说“那你忙”后,不再言语。
沈唤笛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如果是林郁野的话,大概率会刨根问底。
也有可能是她的不切实际的臆想。
等到中午点外卖时,她看着餐桌上的五颜六色的但没有油水的减脂餐,略有沮丧。
又想到自己上午打扫卫生时收拾出来的还没穿过的一条半袖淡蓝色芙蓉暗纹长裙。买的时候,宽松有余,今天再穿,已然成了紧身裙,大方领,有点勒胸。
但镜子里,这条裙子完美地凸显出自己成熟的身体曲线。
还是穿那件吧,紧就紧点。她心想着啃了一口水煮蛋。吃完饭后休息一会,沈唤笛正在搜索有氧运动的跟练健身视频,思绪却不落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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