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变成一张巨大的网,紧紧地裹住她的炽热心脏,牵动她的千回百转的情绪。
让她想要努力讨好、让她会变得僵硬拘谨。也让她想在他的面前保持着不为人知的孤傲,以此试图证明她并不愚笨且对他的感情磊落。
“我可以进来了吗?”
林郁野的声音在门外突然响起,吓得手上动作匆忙的沈唤笛不慎撞倒了刚收拾好,摆放整齐的书籍。
那些厚重繁多的课本资料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本一本摔在地毯上,无声的炸响也如同她对林郁野那不为人知的心思。
她这般刻意郑重,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定身几秒,匆匆将散落一地的书本合拢又随意地丢在床头柜上,又鬼使神差地将桌上整齐的物品恢复成学习时的凌乱。
在所有克服惶恐的方式中,她更乐观地愿意相信,一饭千金。
那便没有必要太刻意。
“请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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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侧坐在一边,戴着护具的左手放在椅臂上,微沉的平直肩线贴靠椅背弧度,两条笔直的长腿无处安放,只好完全敞开。
可能是觉得这样的姿态不太礼
貌,他又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椅子,膝盖无意间擦过她的大腿侧。
温热交替。
两人都没有抬头。
这样的擦碰早已在学校时发生过很多次。
从最开始会让沈唤笛心脏狂跳,到如今,威力减弱,她只会眼神微微撇下又迅速收回,偶尔还能坦荡荡地对视上他的眼睛,只有攥紧笔的手出卖了一丝慌张。
“我看了你所有的英语试卷。”林郁野将一叠试卷铺展在桌子上,收紧的小臂显现肌肉线条。
暖黄台灯光下,100分上下的鲜红数字重叠,让沈唤笛绞紧了手。
“你的问题在于不强的语感和不稳定的基础。”他抬起黑白分明的眼。
的确。
梁晓霜帮她辅导英语时,曾多次激动道这题一看就要选C呀。她问为什么,明明BC都适配,答没有为什么,就是选C。
“通常来说,语感是一种熟能生巧的玄学。有些题目的确可以用固定搭配来做,但高考常会有一定程度的变纲题,自主招生大多有超纲题。”
“语感不强时,这些题就难以快速选出。”
林郁野看向少女。
她抿着唇,双颊微红,秀鼻不自觉微皱。微拧的眉头下,瞳孔坚毅明亮。
头发略有毛躁,刘海碎发比之前好似短了一点,左侧打着光,能看清肌肤那层柔柔的绒毛。
好似变白了,只剩短袖袖口下处还隐约可见分界线。
也瘦了些,握着笔的双手搭在膝盖上,腕骨分明,总觉他能一掌能完全圈住她的两只手腕。
整个人身体前倾,双膝并拢,很像一只乖乖听训的小猫。
突然冒出的想法让林郁野卡顿了一下,移开了目光,右手无意识地点了点桌面:“基础不稳定,所以你的作文太生硬,固定搭配用得花哨,可表达出来就是小学生流水账。”
“所以你的口语也会很差,找不到重音位置,无法正确发音,继而折损语感,恶性循环。”
“你是不是没有系统学过音标?”
“没有吧。”语气垂丧,“村里的小学没有英语课,去明县读初中时,老师教过,但她口音太重,而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样是错误的。读高中时才知道很多单词的正确发音。”
沈唤笛见林郁野表情不明,忙不迭道:“不是借口,是真的!”垂了眼,越说越小声:“我高一时才有奖学金,买了复读机和磁带跟着听读,可是效果不好。”
――这会儿很像只做错事的小猫了。
林郁野了然,拿出了课本让她读一遍,在磕磕巴巴的声音里,他发现了问题。
“有点口音,发声偏中式,你会下意识用说汉语的方式发声。”他顿了顿,“笼统来说英语和汉语一样,重音调节音调。”
“你的发声太靠前,英语发声需要下压,仿若有一股气从胸腔处涌上口腔。”
右手抚上胸口,林郁野开口念课文。
他念英语时,嗓音会更加低沉,很特别,能让沈唤笛在全班六十人齐声念时准确地识别出来。
现在在耳边立体环绕,沈唤笛也有样学样,小声跟读。
“好了很多。”
林郁野的夸赞让沈唤笛红了耳朵,掌心下的心口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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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考试的前一天,林郁野每晚准时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履行教学承诺。
在他的帮助下,沈唤笛逐步弄清楚了每个元音辅音最标准的开口大小,发声部位和送气长短,以及英文里某些“墨守成规”的引申含义。
看着缝缝补补,摇摇欲坠的英语大楼,正在一砖一瓦稳步重建,沈唤笛就开心得睡前卷起被子滚一圈,对着窗外双手合十许愿才睡。
考完结束的第二天正是9月30日,下午不用上课。国庆假前,秦雪花了半节课时间强调好几遍假期安全。
拦不住的青春躁动终于在提早打铃时通通释放出来。除了安静的高三。
从今天开始王妈正式休假。
沈唤笛走得很快为了赶回去做饭,昨天和林郁野说好了午餐当做谢礼。
她对一个人好就是竭尽所能,而能拿得出手的是林郁野蛮喜欢吃她做的饭。
之前没有理由,这下光明正大。
虽然这份感恩里可能有几分不为人知的缱绻心思,但林郁野的确是一位相当负责的老师。
出了北区校门时,她刚巧遇到梁晓霜和孟云洁。
梁晓霜叫住自己:“唤笛,你这么急,回家赶车还是怎么?”
她脚步一顿,想到上次周日返校自习时意外遇见沈自强,他对自己说她的床拆掉了。
奋力地摇了摇头:“不是,先不聊,我有急事,回见。”
走了好远又扭过头来看着那两人的背影。
再一次lonely walk嘛。
习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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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郁野到家时。
刚巧满满一盆大枣肉丸汤端上桌,烫红了指尖,沈唤笛一放下就摸了摸耳垂,浅笑道:“这个对胃很好。”
说完立即转身进了厨房,蹲下身从洗碗机里拿出汤匙,关上柜门时,才敢瞟一眼玻璃门外。
林郁野站在餐桌旁,微倾着头,单手将堆叠的碗筷分开,又按两人份,一一摆放好。
这一幕像极了不会做饭的丈夫在做些零碎活。
洗碗机不锈钢柜门上映出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她收了幻想。
这阵子两人在家里说过的话,见面的次数加起来比这一个多月,准确来说是他住在家的二十三天里,她才有点儿“两人身处同一屋檐下”的实感。
恍神之际。
大门口乍现一道光影,定睛一瞧,来者是凌丛宇。
他大喇喇地进了屋,径直来到餐厅,声音中气十足,“嚯,中午你一个人吃这么多呢。”
“摆了两副碗筷。”他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搭在林郁野坐的椅背上,“王妈没放假?”
“放了。”
“哦,预定了长安饭馆,提早送来的么。”笑道。
凌丛宇松开搭在椅背上的手,伸手去够对面的碗筷。
剃短的头发配上这副灿烂的笑容,莫名冒着傻气,完全没有学霸模样的聪明劲儿。
“看来你是预料到我中午没饭吃,等着我呢?”
此话一出,正想起身打招呼的沈唤笛只能僵持着。
她突然想到,凌丛宇可能不知道自己寄住一事,若不知情大抵是林郁野和江雪映都没有说,那她没必要给他添麻烦。
思及此,她边往角落里挪动边盯着梢。
只见林郁野不紧不慢地又拿了一副新碗筷,眼帘微垂,摆放在对面,“沈唤笛住在我家。”
“什么?”
“有女生住你家?”尾音骤然升了调,“小雪知道么?”
“她早就知道。”
“人就在厨房。”林郁野平静地阻止了凌丛宇的探寻,“这顿饭是她做的,如果你要吃,需要征求她的意见。”
没法躲了。
沈唤笛略带窘色地起了身,对视上了凌丛宇满是震惊的眼。
气氛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第11章 Chapter 11 光环通病。
凌丛宇挠了下脖子,表情恢复平和,老练客套:“你、这都是你做的?”
方才他眼神里的震惊和那诡异的沉默仿佛还藏着什么东西。
不知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他在林郁野面前傻乎乎的模样还是因为自己是位女生。
沈唤笛点了点头,虚抓了还没脱下的围裙。
“我的组员真厉害。”凌丛宇比了个大拇指,表情很像过年来家里走亲戚的那些大人们,不做作的夸赞里并未掺杂几分真情。
她讪笑着,不知怎么接话。
凌丛宇这人看着自来熟,人缘很好,甚至能和谈论八卦的女生随时接上话。
但沈唤笛真心认为除了江雪映,凌丛宇与那些女生并不真的相熟。
他自带一股模糊可感的傲气,有时候会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错觉。
这是每个学霸抑或天之骄子的光环通病。
就像曾经的她一样,也曾因此和梁晓霜喜获小太妹的围堵一顿。
不过凌丛宇应该没经历过那些事。
他的面相是能容易地受到人类喜欢的面相。
气氛微冷,凌丛宇坦然责怪林郁野,“没听你说过,害得我这位英明神武的组长方
才在组员面前失态。”
猜测被证实,隐隐的期待骤然破碎。
沈唤笛有些沮丧,倏然又觉自己太过矫情。
“你又没问。”林郁野动了下眼皮。
落地窗外冷色调的光亮投射在餐桌各处,添了几分清冷,又与厨房吊顶洒下的暖光相撞,光线交错,在餐桌上融成一股分明的线。
两副碗筷与一副碗筷相对。
沈唤笛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个家积累的熟悉感在渐渐消失,因辅导而自认与林郁野熟稔了点儿也在他两人几句对话中旋踵即逝。
初次到此的陌生感又裹上了全身,双手绞紧围裙一角,掌心的细汗深深浸湿粗粝的布料,犹似有一根鞭子抽打着她,让她想要逃跑,可双腿早已僵硬,无法动弹。
一声极细的清朗传来,林郁野伸手将放在一旁的长柄汤匙落进汤碗里。
她飘忽的视线僵硬定住。
眼前,凌丛宇靠在餐桌旁凝着笑。
沈唤笛想起方才林郁野说的话,顿时忙道:“组长,你、你坐,我在家做习惯了,所以饭菜量很多,完全够我们三人吃。”
凌丛宇已欣然坐下。
而她还困在无名阴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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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得同往常那样安静,饭毕,沈唤笛熟练地将剩菜打包好然后放进冰箱的保鲜层里。
这番举动引得凌丛宇愕然:“这么一点儿剩菜不倒了吗?放冰箱可能会滋生细菌,从而细菌致病。”
沈唤笛抬起茫然的眼,一听到细菌致病,顿时手足无措,磕巴道:“可是不能浪费食物啊…”又想起什么,对着林郁野急忙解释:“啊、那个,剩菜都是我自己吃了,你没有。”
“我以后会注意的。”她又垂了眼。
凌丛宇瞧见沈唤笛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恍然觉得自己真的失了分寸:“不好意思,我父母是医生。”找补道:“但是不一定真的会细菌致病。”
找补也已无用。沈唤笛默不作声地从冰箱里拿出剩菜,完完全全倒入垃圾桶内,冷的油脂粘在餐盘里,她摸了一只长柄不锈钢汤匙,用力地下刮。
勺与瓷磨蹭,发出让人顿时头皮发麻的呲呲声。碎发遮盖了她的脸,阴影处有一瞬闪光飞落。
凌丛宇总觉她刮的不是油脂,而是在一刀刀凌迟他,而那滴泪则是他受的血罚。
猛然回想起夏说过的话,沈唤笛来自南城下辖的明县福安村,一个他以前从未听过的地方,听说那全是稻田和泥土。
怎么办?
张着嘴不敢轻易发声。他向林郁野投去求救的眼神,对方万年霜寒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厨房里。
水龙头被拧开,温水哗哗直下,沈唤笛正把所有的碗筷一一放进水池里。削瘦的背影可见衣衫下撑起的脊骨,马尾紧贴着脖颈,冒着蔫气儿。
为数不多的生活经验告诉凌丛宇,餐盘放入洗碗机前,得要先洗净残渣。
“我来。”他大步迈进厨房,夺过沈唤笛手上的餐盘,径直开洗,没敢看她的脸,沉声道了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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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的辅导在客厅。
林郁野讲解完,沈唤笛开始实战练习,计时一个小时,完成除听力和作文外的题目。
她坐在矮凳上,埋着头在茶几上奋笔疾书。客厅安静得只剩铅笔在纸张上摩擦的声音。阴郁情绪随着选择题的全对渐散,思绪回笼,这会儿她也有点感到不好意思来。
外教课上凌丛宇暗中帮过自己好几回,是个好人。
而且这回也是因为生活习惯不同罢了。他没有错。
立起试卷,她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漫画的凌丛宇,对方拧着眉相当沉浸。
又看向旁边的林郁野,相较于坐得笔直得甚至有点僵硬的凌丛宇,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简单黑色长袖衫映衬肤色如霜,蓬松黑发在午后光晕里,毛茸茸的。
有点像小时候养过的小土松――不太礼貌的联想。
骨节分明的右手掌着一本书,修长手指间隙里漏出封面,《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这本书,沈唤笛曾书房里翻阅过,听说是写暗恋的故事。
中文封皮全英文内芯让她望而却步,也没空去校图书馆借阅,时间用以学习知识,随堂小考。
看着林郁野认真的表情,沈唤笛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不去校图书馆了。等林郁野看完放回去,她再看。
她也想要啃下英文版。
“你写完了?”凌丛宇率先发现沈唤笛的放空,一腔歉意让他对她格外热情,他放下漫画书,瞥眼试卷,“你真厉害。”
“……”倒也不至于。
沈唤笛赧然收起了试卷,对着小册子勾勾画画,学习任务完成,只剩晚上自行安排的复习。
抬头看向窗外天色,俨然傍晚时分,她自觉起身往厨房走去。
却被凌丛宇抢了先:“不用忙活。”他用手指绕了一圈,“我们出去吃。”
沈唤笛点了点头,“那你们吃点好的。”
“你不想去?”
“啊?”
凌丛宇觉得和沈唤笛沟通有些费劲儿,他再次用手指绕了一圈,沈唤笛看懂了。
“下午我说了今晚放松,晚上在万达吃,吃完去看电影。”凌丛宇开始收拾散在沙发上的漫画书,解释道:“我爸单位发了万达电影卡,刚好看盗梦空间,美国片。”
“你可能写得太认真,没有听见。”他抱着漫画书,一叠一叠地塞进电视机旁边的立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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