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就在想,那小子八成啊,喜欢你。但也只是个猜想,直到后来,他落下的东西从晚上过来拿,到晚上直接也不走了,我才确定,”董玉娟往江雨浓的方向靠了靠,笑容也更浓,“他啊,就是喜欢你。”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拦着点?”江雨浓好奇地问。
“我为什么要拦着?”董玉娟扬眉,“小澈在A班,你也在A班。而且你俩的性子我都了解,就算恋爱了,也一定不会耽误学习。”
董玉娟说完,双手往两边一摊,“结果呢?你看,被我说中了吧?”她伸手宠溺地揉了揉江雨浓的头,“医学研究啊雨浓,我的宝贝,真厉害!阿姨为你骄傲!”
江雨浓看着董玉娟,心中突然感慨万千。
她其实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也只是拼尽全力去做了能做的事而已。
只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为自己感到骄傲。
董玉娟是第一个,应该也是唯一的一个。
“阿姨,谢谢你。”江雨浓郑重地说。
董玉娟笑笑,“谢什么。”
“很多。”
她顿了两下,又说:“还有,对不起。”
这次董玉娟没接话,等着江雨浓把话说完。
刚刚的感慨让江雨浓眼眶鼻尖有点微涩,她咽了口口水,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那时候我心情不好,匆忙跟你道别就走了。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联系您,更没有过来看过您,真的很抱歉。”
董玉娟看着她,突然起身把自己的椅子挪到江雨浓身边,握着她的手说:“雨浓,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可以出生在幸福美好的家庭里。同样,也不是所有不太幸运的人,都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她抬手理了理江雨浓耳边的头发,又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但是你很棒,你没有受家庭和环境的影响,更没有接受命运的安排。哪怕小时候伪装,也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所以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那样的事突如其来,大人都不一定应付得过来,何况是你呢?”董玉娟说,“阿姨从来没有觉得你离开了,就应该联系我,真的。你今天能过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外壳坚硬的人,在面对锐利东西的时候,反抗起来游刃有余。但如果有个人过来抱住他,他就会失去战斗和思考的能力。
他会不知所措,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江雨浓就是。
这么多年,她始终带着一身鳞。
不管是谁,看到这身鳞后,都会下意识待在适宜的位置跟她交流、接触、共事。
除了沉澈。
现在,董玉娟也是如此。
“谢谢你,阿姨。”江雨浓柔声道。
董玉娟拍拍她的手,问:“那你家人,后来还有纠缠你吗?”
江雨浓摇摇头,她不想让董玉娟担心,“没有了,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那就好。”董玉娟听了稍放心。
宾馆的生意还是跟八年前一样萧条。
两人从江雨浓来,一直聊到快六点,其间没有一个客人光顾。
董玉娟看看表,察觉已经要六点的时候,连忙说:“呀,都晚上了啊!”她看向雨浓,“想吃什么雨浓?阿姨给你做。”
江雨浓想了想,说:“就做,我来宾馆第一天,你给我留的那顿饭吧。”
董玉娟蹙着眉头回
忆,毕竟是八年前的事了。
见她想不起来,江雨浓又说:“丝瓜汤,西葫芦炒蛋。”
“对对对!”董玉娟笑说,“还是我们雨浓记忆好。那行,你看着前台,阿姨去给你做饭。”
“好。”
等到董玉娟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里,江雨浓这才起身,一点点打量这个自己生活了一年的地方。
她走过大门两侧玻璃,看过一盆盆植物。
走过冰柜,视线扫过里面的每一瓶饮料,细细查看。
走过通往二楼的门洞,看了一眼楼梯,看了一眼边上的三扇门。
最外面的一间是厨房,此时董玉娟正在里面忙活着。再往里一间,就是江雨浓曾经住过的屋子。最里面的,是洗手间。
江雨浓没有往里走,看了几眼后便收回视线。
在大厅绕了一圈后,她最终回到了前台。
桌面上还是一台电脑,几支笔和一个本子,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
江雨浓垂眸,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恍惚了。
现在的桌面,和当初自己坐在这里的时候出现了重合。桌面上逐渐多出许多卷子,做不完的卷子,还有一本本印着“国泰”的笔记本,上面全是江雨浓的字迹。
突然,大门被人推开,沉澈的声音响起。
“江雨浓,我有道题不是很明白,你刚来那天不是说可以指教我吗,现在成吗?”
……
“江雨浓,今天值得庆祝,感恩老天让我遇见你!”
……
“江雨浓,新年快乐!”
……
“江雨浓,我要跟你做同桌!”
……
“江雨浓――”
“江雨浓――”
……
“江雨浓,不要一直瞄着10环,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打中10环……”
“江雨浓,你的出生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幸运,我很庆幸你出生了。”
“江雨浓,不要怕,我们的结局,一定是在一起……”
……
“雨浓?”
“雨浓?”
“雨浓!”董玉娟拍了一下江雨浓的肩膀,江雨浓被惊醒,回头问,“怎么了阿姨。”
“我叫你好几遍都没答应。”董玉娟笑,“想什么呢?”
江雨浓这才回神,看了看前台,又看了看她,“没什么,可能赶路有点累。”
“那一会儿吃完赶紧去休息。”董玉娟说,“我叫你是想问,你吃多少米饭?”
“半碗就行。”
“好。”
饭菜上桌,还是原来的位置,董玉娟把啤酒瓶玫瑰放去了前台,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着简单的饭,聊着简单的天。
董玉娟给江雨浓盛了一碗汤,感慨地说:“算算啊,这么多年,咱俩一起吃饭的时候屈指可数。”
“谢谢阿姨。”江雨浓接过碗,回想了一下,才又说,“好像是。”
董玉娟给自己也盛了一碗,边吃边问江雨浓,“你说这次回来是出差是吗?”
“嗯。”江雨浓点头,“去北安大学参加一个学术会议。”
“北安大学啊!”董玉娟惊讶道,“真厉害,我们雨浓真厉害。”
从进门到现在,江雨浓被夸了太多次了,她甚至有点不好意思了。
“阿姨你别再夸了,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董玉娟说,“所以你这次自己来的?小澈没跟着一起?”
江雨浓摇头,“没有,他还挺忙的。”
说到沉澈忙,董玉娟像是想起来什么,点点头道:“嗯,他应该是很忙,我记得他家庭条件特别出色的,家里好像是搞大集团的。”
“搞大集团的”这四个字把江雨浓听笑了。
董玉娟见她笑,问:“阿姨哪里说错了?”
“没有阿姨。”江雨浓摇摇头,“说得很对。”
董玉娟也没想着她骗自己,夹了口菜后,继续说:“这样一看,现在小澈应该也是个半大领导了吧?”
江雨浓继续点头。
“那行。”董玉娟好似放心了,“还勉强配得上我家雨浓。”
江雨浓闻言,愣住了。
从认识沉澈开始,她听到的所有声音都是:沉澈那样的人,某家千金才能跟他登对。
就连刚重逢那阵,赵明阳也是这样说的。
所有人都是拿什么样的人去配沉澈,只有董玉娟,她在拿怎样的沉澈才能配得上江雨浓。
而且还是勉强配上。
可能是她突然的停顿太过明显,董玉娟察觉到了江雨浓的变化。
她抬头看她,“怎么了?”
江雨浓抿唇,笑着摇了摇头。
可是孩子的心思,怎么瞒得过家长呢?哪怕八年没有见了。
董玉娟放下手里的碗,有些认真地问:“雨浓,很多时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跟小澈不般配?”
江雨浓刚想回答,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沉澈。
第35章 深入 “我这不,追她呢。”
手机响起的那一刻, 董玉娟和江雨浓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沉澈。
没错,江雨浓给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重新备注上了名字。
董玉娟见状,脸上是掩不住的笑, 她借口说:“锅里还有菜,我再去添些。”
说完, 她端起盛了西葫芦的盘子往后面走。
江雨浓知道她有意避开,给自己和沉澈空间,于是没有阻拦。
她拿起手机滑动接听, 那头便传来沉澈懒懒散散的声音, “江雨浓。”
“嗯。”
“到北安了吗?”
“到了。”
“住在哪儿?”
江雨浓顿了下,随意说:“酒店啊。”
那头听了很明显地哼笑一声,然后特欠揍地说:“那个酒店, 是不是叫国泰啊?”
“……”
江雨浓:“你有事吗?”
“有啊。”
“有事说事。”
“吃饭了吗?”
“……”
“在吃。”
“吃的什么?”
“……菜, 饭,汤。”
“哦。”沉澈拖腔带调地应了一声, 然后继续懒懒地说, “那吃完饭好好休息。”
“……”江雨浓说,“挂了。”
“拜拜。”
江雨浓电话挂了不久,董玉娟就端着盘子回来了。
她把盛满了菜的盘子重新放到桌子上,“来雨浓, 多吃些, 你太瘦了。”
“好,谢谢阿姨。”江雨浓说。
董玉娟也不打听两人说了什么, 更不好奇。她只是接过刚刚的话题, 自顾自地给江雨浓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雨浓,阿姨跟你说,阿姨家里小时候也很穷, 别看现在这幢小楼还算值钱,在那个时候压根算不得什么。”董玉娟说,“而你叔叔呢,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我们两个19岁遇见,当时我跟你一样,逃避。”
“后来呢?”江雨浓问。
“后来我们就分开了,兜兜转转在我32岁那年才遇到。”回忆起这些美好的往事,董玉娟眉眼温柔得不像话,“那时候我俩都没有结婚,也都没结过婚。”
“人啊,真的是什么年纪什么看法和活法。我三十几岁才忽然清醒,什么家庭背景身份差距,统统不重要。”她往江雨浓的位置探了探身子,认真道,“重要的,是他这个人。”
说完,董玉娟收回身子,又道:“所以第二天我俩就领证了,恩恩爱爱十几年。”
“后来他意外去世,我也就没再找。因为我觉得够了,十几年很短,但也足够了。”
“只不过那时候开始后悔,因为错过的那些日子,才是人生中最遗憾的。”
江雨浓看着董玉娟,眼底深沉。
董玉娟并不是在游说江雨浓,她只是觉得,自己年少时的遗憾,江雨浓如果能现在懂了,那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她吃着饭,用最平常的语气说着不平常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钱’本身。因为人人都有,无非是多和少的区别。但――”
她抬眼,看向江雨浓,“坚定、勇敢、韧性,这些却不是人人都有的。”
“雨浓,阿姨有一句从前就想说,但从来都没有说出口。”
“什么?”江雨浓问。
董玉娟先是垂眸往她碗里添了一勺汤,然后才重新抬眼笑着看她,郑重又认真,“你跟小澈,天生一对。”
这句话江雨浓躺在床上还在回味。
林雪浅说自己跟沉澈般配,董玉娟说他们两个天生一对。
知道她和沉澈在一起过的两个人,都说他们很登对。
就连沉澈的妈妈冯曼君,也曾说过她很喜欢自己。
所以一直以来,是不是真的是自己错了?
家庭,是不是真的如董玉娟所说,压根就没有那么重要?
对于那些,沉澈从来没有在乎过,也压根不会在乎。
一直以来,担心的那个其实只有她自己。
“只不过那时候开始后悔,因为错过的那些日子,才是人生中最遗憾的……”
错过的日子才是最遗憾的……
江雨浓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她在心底一遍遍问自己:
错过的这八年,遗憾吗?
江雨浓,你遗憾吗?
……
第二天,董玉娟早早起来做了早餐,江雨浓没有客气,吃完跟她告别出门。
她走了之后,董玉娟一个人把桌子收拾了,又去厨房刷了碗。
上楼准备收拾昨晚江雨浓休息过的房间时,发现屋子已经被打扫干净,床单被罩也洗好晾在了露台。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让董玉娟更舍不得江雨浓。
她跟江雨浓说得那些,既是自己想说的,也是不想给她增加过多的负担。
毕竟两人萍水相逢,不存在责任的。
可人年纪大了,就期待有人陪。
几年前还不是,那时候的董玉娟还跟从前一样,时不时就出去旅游放松,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但这两年,她越来越喜欢在这个破小的宾馆里养花喝咖啡了。
平淡的日子,才是真正很幸福的日子。
收拾完,她回到前台,打开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夹。
电脑换过一次,但有一个视频,这么多年董玉娟一直留着。
但见过江雨浓后,她觉得或许用不到了。
原本想删了的,只是还不等她操作,挂在门上的铜铃又响了。
宾馆来人的概率实在太低,董玉娟就以为是江雨浓落了什么东西。
她笑着嗔怪道:“落什么东西――”
抬起头,未说完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门口站着的人又是令她一惊,“小澈?”
穿了一身浅黄色休闲服的沉澈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比衣服还明亮的笑,右唇角那颗虎牙看得人心情大好。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除了又长高了,变成熟了些以外,活脱脱还是当年那个臭小子。
董玉娟连忙走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沉澈胳膊上,“你个臭小子,跟雨浓商量好的啊?一个前脚走一个后脚来。”
沉澈“嘶”了声,捂着刚刚被打的位置曜斓溃骸鞍⒁蹋疼。”
“疼什么疼。”董玉娟又打了一下,“我自己什么手劲我心里没数吗?”说完,拉着沉澈往椅子上走,“臭小子,又长高了?快来坐。”
两人坐下,董玉娟打量着沉澈,惊叹,“你这得,两米吧?”
“哪有那么夸张啊阿姨。”沉澈失笑,“没比高中高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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