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的瞬间,沉澈那双似深渊一般黑的眼中,有些许得意神色。
“怎么,被我说中了?”
他扬眉问。
江雨浓望着他,唇角扯了扯,极快地笑一声,“沉澈,我的身体除了你以外,还记得很多人。”
这层的灯也熄了,只剩外面惨淡月光孤零零地照着,凉意的白投射到沉澈的脸上,生冷生冷的。
听到这句话后,他的眼底明显沉了,靠近窗户那侧脸颊的咬肌也随之绷起,在细微光亮的照耀下,轮廓和阴影都格外清晰。
他知道江雨浓是在说气话,可这话真踏马气人,还伤人。
沉澈舌尖抵着下腮调整了两秒情绪,随后松开江雨浓,后退一步,又换上了那副无所谓的神情,像是刚刚的对话没有发生一样。
“明天见。”他说。
江雨浓没回应,沉澈也不强求,率先转身往下走,一步一步平稳缓慢,没了来时的急躁和等不及。
出了单元门,他又回身仰头看,他知道江雨浓还站在原地没有回家,而江雨浓也知道他在等什么。
两个人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动。
是对峙,也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良久后,江雨浓垂头,转身抬步往楼上继续走。
到了顶楼打开门,伸手按了一下旁边控制全屋灯光的总开关,漆黑的室内便一片明亮。
江雨浓放下包,径直走到阳台角落向外看。
安静站在雪夜中的那道挺拔身影如预料之中一样,在知道自己住哪户,并且安全进屋后才转身离去。
江雨浓就站在那里,看着那道身影低头转身,然后一步一步往前走。
破旧的小区街道自己明明走过那么多次,却从没有一次觉得它竟然这么暖。
甚至连路灯散发的,那只能照亮两三米范围的暗调光线,此时都觉得它有能力温暖这冰天雪地的大寒。
江雨浓一直站在原地,甚至那道身影从视线中消失了她都没有动,直到刚刚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才转身挪动脚步。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原本就复杂的心情霎时又蒙了一层焦躁。
江雨浓闭眼无声叹了口气。
她并非铁石心肠,只是不忍心让爱的人吃原本一辈子都不会吃的苦,接触原本一辈子都不会接触的人,处理原本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麻烦。
幸福可以两个人享受,痛苦就不要了。
江雨浓把手机调了静音,没接也没挂,让它静静躺在沙发上怒吼,自己去浴室洗漱。
只是没有想到洗完澡回来,屏幕还亮着。
她原本想关机的,可拿起来的那一刻才发现来电人已经不是刚刚的陌生号码了,是她的好朋友,林雪浅。
江雨浓:“喂。”
“雨浓!”电话那头声音明媚,“我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你啊?”
“不会。”江雨浓坐下,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打开免提,轻声说,“我还没睡呢,怎么了?”
林雪浅“嘿嘿”一笑,“我发现了一件比天还大事,迫不及待想要跟你说。”
“什么事?”江雨浓伸手拿过桌子上的护肤水。
电话那头的林雪浅声音压低了几分,神神秘秘地讲:“沉澈回国了。”
“哦。”江雨浓反应并不强烈,毕竟她已经跟他打了一下午罩面,甚至刚刚还见过,她只是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他发朋友圈了。”林雪浅轻声说,“他是不是来找你的?”
江雨浓放下手里的水,拿过眼霜旋开盖子,“他是我们研究院的投资人。”
“我就知道他是来找你的!”那头的林雪浅激动,驴唇不对马嘴地说,“我就知道他忘不了你!”
江雨浓停下手里的动作,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仿佛看的是林雪浅,“说了是研究院投资人呢。”
电话那头的林雪浅“啧”了一声,明显不信,“我都能看出来投资人什么的就是借口,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林雪浅是江雨浓的高中同学,那年高二她转学去了北安八中,明面上跟班里的每一个人都交好,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班上的人除了林雪浅,几乎都不跟她来往了。
那两年,江雨浓除了跟沉澈有了瓜葛,唯一联系到现在,并且敞开一些心扉的,就只有林雪浅。
但她当年也只跟林雪浅说了自己和沉澈在一起,其他没有多说,关于分开的原因和自己家庭的事情也不曾透露。
江雨浓不是一个会跟别人倾诉自己事情的人,包着一层硬壳的她也不曾被谁看明白。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能把自己看透的,天上地下,只有沉澈一个。
江雨浓:“我俩的事情很复杂。”
林雪浅不听,“爱情能有多复杂,我爱你你爱我,不就足够了?”
“爱情才复杂。”江雨浓说。
林雪浅反驳,“不对!那要看自己怎么想。爱情本身洁净无瑕,是人们的思想把它变得复杂。”
说完后,林雪浅深吸一口气,又语重心长地说:“雨浓,我虽然不知道你跟沉澈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在一起那么短时间就分了手。但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结果无非就是好和差。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愿意来找你,单凭这一点,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就不能往差了解决。”
江雨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说话。
她不应,便有人帮她应。
那个打了一晚上都不知疲倦的北安号码,又一次拨了过来。
“嘟嘟”声响的江雨浓实在心烦,她匆匆跟林雪浅说了两句就挂了,然后接听了这个号码。
那头的江淑娴见电话终于通了,破口大骂道:“江雨浓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怎么着,出去浪了两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吗?我告诉你江雨浓,无论你躲多远那也是我江淑娴生的,你这辈子都要为我活着,为这个家活着!”
她出完气把手机递给另一个人,“你说,让她拿钱给儿子买房!”
电话被另一个人拿走,听筒里换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雨浓,我是爸爸。那个,你这两年过得好吗?累不累啊?”
“说什么呢你!让你找她要钱!”
“好好好,我知道了老婆,你别气。”
说话声、打人声,还有OO@@抢夺手机的嘈杂声。
所有的所有,透过小小的手机听筒传进江雨浓的耳蜗中,扰得她脑仁生疼,太阳穴突突跳着。
她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握拳,咬紧后槽牙绷直唇线,闭着眼始终没说一句话。
“那个雨浓,是这样。”李建山又开了口,不论声音还是语气,听上去都像是一位慈爱无比的父亲,“你弟弟啊,前段时间不小心打了隔壁街的一个人,有点严重,所以家里啊,赔了很多钱。但他这不是要结婚了吗,对方是一个挺好的小姑娘,人家也没别的要求,就只需要咱家买套房,也不用很大啊,够他们两个人住就行。”
铺垫了这么长一段后,李建山才进入正题,“但是吧,我和你妈妈啊,把家里的钱都赔偿给人家了,现在手头实在没钱给你弟弟买房子了。但总不能不让他结婚啊,你说对吧?这不就想着你要是手头宽松点呢,就先帮衬着家里点,以后我和你妈妈攒够了就还你……”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江淑娴听了不乐意了,一把夺过手机打断李建山,边嘟囔着骂他边猛劲捶了他后背几下,“什么还不还、什么还不还的!她个当姐姐的,给弟弟买房子结婚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骂完这个又把矛头指向江雨浓,“我告诉你江雨浓,你可以挂我电话,也可以拉黑我,随便你,但是你弟弟结婚这房子,你必须买!你要是不买也没事,我已经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了,你看我会不会天天去堵你!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就不管这些生你养你的亲人啊,天底下有你这样当闺女的吗?”
“人家隔壁老李家的女儿月月往家里寄钱的,大几千呢!去年夏天还给家里把房子翻修了,一层变二层!你再看看你,吃家里用家里那么多年,跑出去就不管不顾了啊!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的东西――”
“江淑娴你说够了吗?”对方喋喋不休,江雨浓忍无可忍,拿起手机关了免提放在耳边,声音颤抖,“我小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心里清楚!你们一家人又是怎么对我的你也
明白得很!我今天把话撂这儿,别说我没钱,就算我有钱你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
江雨浓挂了电话“嘭”的一声把手机拍在桌子上,随后双手用力往旁边一扫,书桌上的一摞书被狠心推到地上,散落一片。
她双手捂着脸撑在桌面,浑身颤抖到呼吸都不受控制。
她曾不止一次想过,不能把自己和沉澈的事情往差里解决,
她想过的……
过了半晌,手机响了一声提示音。
江雨浓冷静了许久才从手掌里抬起头。
她拨了两下脸上凌乱的头发,翻开手机,林雪浅发来了沉澈朋友圈的截图。
一张路灯下飞舞雪花的照片,配字:期待春天。
是刚刚他在她家楼下拍的。
那份沁凉的甜仿佛还在。
只是,她还有春天吗?
第10章 房间 “八年前,我们可有的事做呢…………
江雨浓很晚才睡,却难得睡了个踏实的好觉。晚上的插曲一点没有影响睡眠,甚至第二天她还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来电人是赵明阳。
“喂。”江雨浓声音带着清早独有的沙哑。
“还没起呢?”赵明阳不敢相信,因为江雨浓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
今天他一直等着江雨浓的电话,按往日,江雨浓一定会提前制定出很详细的计划,然后发给赵明阳,他只需要照办执行就行。
可是在马上九点还没有接到江雨浓电话的时候,他觉得有点不对,于是打了过去。
这一打,还真发现了不对劲。
“这不像你风格啊雨浓,不应该你来催我吗?”赵明阳问。
江雨浓睁眼坐起来,清了清嗓子,“没事,又不是什么重要工作。”
“陪投资人还不是重要的工作啊?”赵明阳惊了,“雨浓,在你这里是不是除了实验,其他都不重要?”
江雨浓没回答,起身下床,问:“今天去哪儿?”
赵明阳:“……我还静等您安排呢姐……”
尽地主之谊什么的,江雨浓本来就没有什么兴趣,尤其那个人还是沉澈。
她闭了下眼,大脑快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这样,王教授把投资人联系方式给你了吗?”
“给了。”
“你联系了吗?”
赵明阳说:“我联系了,还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结果沉先生说,想走走。”
江雨浓:“……”
大冬天走走,多少有点毛病。
“那你先去找他,接他吃个早饭什么的,吃完微信联系,然后去南康路集合。”
赵明阳老实执行,“行,那你呢?你早饭怎么吃?”
江雨浓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洗漱台面上,抬手扎头发,“你就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解决。”
“行,那我先去了。”
“嗯。”
迅速洗漱完,江雨浓又从冰箱拿了馄饨放锅里煮,水开的功夫去卧室拿气垫快速打了个底,等到再回厨房的时候锅里的水刚好咕嘟起泡。
她拿铲子搅动里面的馄饨,沸水因为搅动变成白滚滚的汤,打着转儿。
等馄饨也逐一翻了个儿,江雨浓这才放下铲子,把火调小,又趁间隙去补妆。
馄饨煮好她也化得差不多了。
妆容很清淡,描了眉,夹了睫毛,等一会儿吃完饭再涂上口红就算完事。
馄饨吃得还剩几个的时候,赵明阳发来信息,说他们往南康路走了。
江雨浓蹙眉:【这么快?】
赵明阳:【沉先生吃过了,我就没敢说自己没吃,接上他就走了(怨脸.jpg)】
江雨浓看了消息有点心疼,但又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她说:【这有什么不敢的,一会儿去那边买点,不能饿着肚子。】
赵明阳:【行,你也快点,人家沉先生问了好几遍你怎么没来。】
看到信息的江雨浓无语,心想有了赵明阳,她还能跑了不成?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回了一个知道了。
匆忙吃完最后几个馄饨,又快速洗了锅碗放一边沥水。
换好衣服后,江雨浓把口红粉饼塞进了包里,打算一会儿在车上补,省得那位难伺候的少爷找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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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路是华川著名的历史文化街,来华川旅游,这条街可以说是city walk必游之路。
夏天的南康路很美,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棵棵都如巨伞般撑在头顶,阳光穿透足球大小的叶子投射在地上,形成斑驳树影。
盛夏季节不论拍照还是欣赏,都很浪漫。
但现在是冬天,法国梧桐收起了遮天的伞面,只剩下密集的伞骨,上面挂着零星失去水分的干瘪叶子,风一吹,便哗啦啦往下落。
江雨浓下了出租,入眼的便是这满街没了萧条的梧桐。
她仰头望着一颗颗看似魁梧,实则光秃秃的梧桐,觉得很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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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澈和赵明阳在一家小食店,江雨浓进去的时候,赵明阳面前摆满了吃的喝的。
想都不用想,一看就是对面那位跷着二郎腿玩手机人的杰作。
“雨浓,这里。”赵明阳看见她便抬手招呼。
听见江雨浓来了,低着头玩手机的沉澈回头瞥了一眼门口。
往这走的江雨浓穿了件黑色短款羽绒服,下面搭了条白色直筒裤,脚上一双浅棕色设计感休闲鞋,背了个小小的棕色豆腐包。
十分简单的一身,但因为江雨浓个子高挑,身材纤细,这身衣服在她身上就格外好看,很搭她的气质。
沉澈一直盯着她,直到人坐在自己对面才收回目光。
“刚开始吃啊?”江雨浓问赵明阳。
“不是。”赵明阳摇头,囫囵道,“我吃了一会儿了,但沉先生太大方了,点太多了。”
江雨浓扫了一眼沉澈,没说话。
沉澈见话题里有自己,便十分自然地接话说:“没关系,可以让江小姐帮你分担一些。”
“是啊,你也吃点吧雨浓,这家别看店小,东西做得是真好吃。”赵明阳说。
“不用了,我吃过了,谢谢沉先生。”江雨浓想都没想就拒了,沉澈见她不吃,也就没再说什么。
好在赵明阳饭量大,一桌子饭最终被他吃了个七七八八,没算浪费。
吃完饭,在赵明阳的带领和导游下,三人漫步在南康路上。
赵明阳热络地跟沉澈介绍着南康路,声情并茂。历史人文这些就不说了,就连一草一木他都能介绍出花儿来,江雨浓甚至觉得他休息日可以去兼职做导游。
而沉澈这个游客也十分捧场,不论赵明阳说什么,他都露出一副“真厉害、原来是这样”的惊讶表情。
江雨浓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个人,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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