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雾渺渺归云轻。
这法诀……
云轻托着下巴,眯了眯眼。
怎么感觉,白
榆在调戏她呢……
她屈指轻轻弹了一下荷叶,朝江白榆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白榆眼睫轻轻掀动,迎着她的视线,抿了抿嘴。
云轻将那串手链套在腕子上,在阳光下晃了晃,点头道:“不错。”
江白榆的目光在她的手腕上略停了停,笑道:“你喜欢就好。”
……
这些天,他们好几次甩掉跟踪的人,不用猜也知道那是江病鹤派来的。他与江白榆已经撕破脸,不必再扮演父慈子孝,因此就越发肆无忌惮了。
不过,跟踪归跟踪,这帮人却一直没动手。
云轻猜测,由于他们杀掉了倾城子,且江白榆的修为也远超江病鹤的意料,这些都使他感到忌惮,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大概是想找个万全之策吧。
“师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眼看着距离华阳山越来越近,云轻暂时也没什么好主意。
想了想,她说道:“我想先见见那位寒鹭子前辈。白榆,你对寒鹭子了解多少?”
江白榆为难地摇了摇头,“她已经被关禁地十八年,许多陈年旧事都被人遗忘了。
我只知道,她于剑道上颇有建树,曾经的佩剑’百年愁’,也算一件有名的神兵利器,此剑被江病鹤收缴后束之高阁;
她的亲传弟子有六人,其中五人皆在寒鹭之乱中死去,唯有一人因投靠江病鹤而活了下来。”
“这人是谁?”
“俞北亭。”
——
俞北亭刚回华阳山,就又挨打了。江病鹤是个多疑的人,如今受了挫折,便怀疑俞北亭同江白榆是一伙的,为此甚至动用了真言咒。
他问俞北亭知不知道江白榆的真实修为,俞北亭回答说不知。
江病鹤又问俞北亭把苍夜剑留给江白榆的目的。
俞北亭的回答是,其实苍夜剑是被妖女抢走的,他一直不敢说实话。
这一答把江病鹤气得面似寒霜,往他身上抽了约莫有二十来鞭。
……
从长生殿走出来后,俞北亭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长长地吐了口气。
在守门弟子时不时好奇的目光打量下,他面无表情地仰头看了看太阳。
李修竹路过长生殿——谁也说不好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路过,看到俞北亭身上带伤地出来,他便走到俞北亭身旁,亲切地喊了一声:“俞师弟。”
李修竹生得并不似个修竹,倒有些像树桩。他又矮又壮,一张方脸,脸上常年挂着笑意,俞北亭就没见过他不笑的时候。
他怀疑那笑意是永久地画在了李修竹的脸上。
李修竹是江病鹤的亲传弟子之一。
说起江病鹤的亲传弟子,那真是一个风险很大的身份。
江病鹤总共收过八个亲传弟子,其中有四个弟子在修行的过程中出了这样那样的意外,死了三个,疯了一个。
疯的这一个还成了哑巴,每天阿巴阿巴地到处跑,华阳派上下因他的身份,都让着他。
除了这四个,另有两个弟子相携着私奔了,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道躲在了哪个角落,亦或者延续了“江病鹤亲传弟子”这一身份的诅咒,出了意外。
所以,掌门的八个弟子里,目前还全须全尾活跃在华阳派的,竟然仅有两个。
有人说是因为江病鹤这人命格太硬,容易克身边的人。俞北亭不这样认为。
这会儿,李修竹难得收敛了笑容——毕竟俞北亭刚被掌门打了一顿,他若再笑,那就太不合时宜了。
李修竹拉起俞北亭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
“俞师弟,辛苦你了。这是我前儿才炼的补天丹,你若不嫌弃,尽管拿去。”说着,往俞北亭手里塞了个淡青色小丹瓶。
俞北亭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丹瓶,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我刚被掌门教训了,你不避避嫌?”
李修竹慌忙摇头:“你这是什么话!师父那是在教导你,我们巴不得被师父教导几句呢。”
俞北亭“嘶”了一声,边走边说,“虚伪。”他说话一向直接,不留情面。
李修竹竟也不恼,走在他身边又说:“谢师弟新得了一幅好山水,我们都知你爱画,等你身子修养好了,咱们一同喝茶品画。”
他口中的谢师弟,谢君泽,也就是江病鹤另一个亲传弟子了。
俞北亭并不想同他们走得太近,将丹瓶还给李修竹,便沉默地回去了。
……
回到自己居舍后,俞北亭又总是想起这件事。华阳派的许多弟子都知道俞北亭爱收集画卷,大凡得了好画,总喜欢在俞北亭面前献殷勤。
俞北亭这人给江病鹤干过不少脏活累活,手里好东西不少,因此时常用手中的天材地宝与这些弟子作交换。
俞北亭往床上趴着休息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起身,拿了一滴太华金液,前去找谢君泽。
谢君泽生得一表人才,是江病鹤最得宠的弟子,居处比俞北亭豪华许多。
他的花园里竟然有一大片水晶垒就的山洞,洞里铺着白石,号曰“冰天雪地”,算是整个华阳山的一处奇景。
谢君泽时常在冰天雪地里同人品茗对弈,享受着旁人的奉承与嫉妒。
嫉妒这种情绪,身份越是接近,情绪越是强烈。倘若是天壤之别的两人,自然谈不上嫉妒了。
谢君泽知道,最嫉妒他的,莫过于李修竹。
而谢君泽最嫉妒的,莫过于俞北亭。
人和畜生的区别就是,人不管有多少的嫉妒与憎恨,表面上总能维持一团和气。
而人最和气的时候,莫过于两人在一起说第三人的坏话。
这会儿,李修竹与谢君泽在冰天雪地一边手谈,一边说起闲话。
两人先聊起修行,互相都恭维了几句,又互相试探,自然,也都没说什么实话,后又说到师父、少主。
李修竹便状似无意地提起俞北亭。
“今天师父又教训了俞师弟,师弟你说,俞师弟挨打,会不会与少主失踪的事有关?”
谢君泽奇怪道:“少主不是被两个妖女绑架的吗?听说那两个妖女想要上门提亲,守门的弟子不应,妖女便设计让守门弟子当众行无耻之事。
因着这件事,咱们华阳派差点成了江湖笑柄。”
“既然她们绑架了少主,师父肯定派人营救。这些日子,你我都不曾下山,我看,多半派的就是俞师弟。”
谢君泽手里捻着一颗淡粉色碧玺做的棋子儿,要落不落的,沉思片刻说道:
“师兄,分析得极是。可是我听说,那两个妖女修的是慈悲道?你我都知道慈悲道是个什么东西,就算他们能绑架少主,可俞师兄不至于连慈悲道的妖女都打不过吧?”
“这就是让人奇怪的地方。要我说,俞师弟这些年颇得师父器重,也惯得他有些骄矜了,这才有此挫折。
不说别的,就说今天,本来我好心好意地告诉他,你有心邀他一同赏画,他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竟直接走了。
他一向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计较,可是师弟,你是师父最得宠的弟子,他竟然也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谢君泽明知道李修竹是在挑拨,可还是有些生气。他表情淡淡的,勾了下嘴角,说道:
“他?他不过是师父养的一条狗,一条狗不把我放在眼里,我难道也要在意?”
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从不远处的花树后头传来:“没错,我确实是掌门养的一条狗。”
谢君泽一愣,手里的棋子掉在棋盘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俞北亭从花树后走出来,扶着剑走到冰天雪地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棋的二人,说道:
“可是,难道你们就不是狗了吗?为了一点心法秘籍蝇营狗苟,勾心斗角,这和狗为了争夺一根骨头厮杀有何不同?
掌门赏你一个眼神你高兴三天,掌门骂你一句你惶恐半月,这跟狗为了奖赏摇尾巴又
有何不同?要我说,这华阳派上下,除了掌门他老人家,谁又不是狗呢。”
谢君泽脸色大变,“俞北亭,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狗。”
眼看着两人要打起来,李修竹有些兴奋,又不好表现出来。
他拦住谢君泽,脸上又堆起那常年似画一样的笑,劝说道:“师弟,且看在师父的面上,莫与这个莽人计较。”
第67章 归真洞 今天一个都别想离开!
俞北亭最后还是拿到了那幅山水画, 谢君泽面上再挂不住,他也抵抗不了太华金液。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怕是整个华阳派的圭臬, 只要价格合适,他们可以把自己爹娘捆起手脚卖掉。
俞北亭拿着画回到居所, 一走进门,见门边柜子上放着个白色的大瓷坛, 他掀开红色盖子, 从里头摸了一粒辟谷丹。
这辟谷丹因放置的时间长了,颜色变得暗沉沉的。
俞北亭也不知想到什么, 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而后, 他靠在桌前,摊开画卷,仔仔细细地欣赏一番,欣赏完毕,竟点起一把火, 将这幅价值连城的古画烧了。
突然, 外头响起钟声。
俞北亭神色一肃, 掐了个诀将画卷灰烬清理干净, 随后推门走出房间,只见远处一道金色符文飞快飘来,有如星光一点。
他伸手接住符文, 符文散开后,空中传来谢君泽的声音:“归真洞禁地,有人擅闯。”
——
归真洞外的阵法比兰藉宫复杂许多,云轻破解阵法稍稍花费了一番精神。
而她在破解阵法之后,肃容说道:“我们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速战速决。”
几人闪进归真洞,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刚一踏入洞内,依旧禁不住变了脸色。
原因无他,在这归真洞里,一切修为都是禁绝的。
原来归真洞底下有一块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绝灵玉石,乃世所罕见,靠近玉石一定范围里,修为会受到压制。
当年华阳子发现此处后,便将它改造为静坐修行之地,归真洞一名,寓“返璞归真”之意,是说人在不依赖任何修为时,参悟这天地间的最根本最基础的道意。
归真峰也因归真洞而得名。
再后来,归真洞竟成了犯错弟子面壁思过的地方,背离了华阳子的初衷。
云轻踏进归真洞后,只觉自己气海凝结仿佛冰冻,回到了修道之前的状态,禁不住暗暗惊奇。
归真洞的正中央,巨大的黑色铁笼里,寒鹭子正背着手,面向洞内的符文沉思,听到外面纷纷的脚步声走进,她转身看去。
四个年轻人,看年岁约莫都在二十上下,其中一个红衣女子,肩头竟还蹲坐着一只黑猫,怎么看都有些不正经。
浑浊的眼睛映着洞内烛火,寒鹭子背着手看着这几个年轻人,冷冷说道:“江病鹤又在玩什么把戏?”声音苍老沙哑,如风蚀的石子儿一般。
云轻知道没时间多做解释,只是说道:“前辈,我们是来救你的。”
“救我?”寒鹭子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们,随后拧起灰白的眉毛,没好气道,“我不需要谁救。你们走吧。”
云轻却好像没听到她这话似的,走到笼子前,问道:“这笼子怎么打开?”
四人围着笼子找了一圈,铁笼无门也无锁,浑然是一个整体,不知从哪里破开。
寒鹭子便有些不耐烦,“这个笼子打不开,你们赶紧滚。”
浮雪忍不住说道:“喂,你这人怎么不识好人心啊。”
云轻拔出苍夜剑,挥剑斩了一下,当的一声,火花飞过后,寸许粗的铁条只留下一道白印。
程岁晏见状也拔剑试了一下,北海剑比苍夜剑气势沉重,也只是留下一道更粗的白印。
寒鹭子好似在看什么闹剧一样,沉了沉脸说道:
“我不管你们是谁。想必你们也感受到了,这归真洞里修为无法运转。
这铁笼由上万斤寒铁打造,江病鹤为了困住我花了无数心思,岂是你们几个无知小儿能破的。
我没空陪你们过家家,你们想玩去别处玩。趁着江病鹤还没来,赶紧滚!”
“我就不信了。”程岁晏赌气似的把北海剑往地上一扔。
重剑砸在地面上,咣当一声巨响,寒鹭子站在笼子里都能感受到脚下因此传来微微的震动。她讶异地看向地上巨剑。
程岁晏扔完剑,撸起袖子,“我试试。”
寒鹭子怒道:“你听不懂人话吗?你这小子吃了什么,白长这么大个子,不长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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