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江病鹤摇了几次漆盘,确定周围至少有三个阵法。
然而,所有阵法都找不到阵眼。
他心中纳罕,这妖女于阵法一术上的造诣竟如此之高!
他却是不知道,羲皇无字书上的阵法颇有一种大巧若拙的朴素,许多阵法都无阵眼。
它讲求的是顺应自然之道,运用万事万物本身的力量,因此重在材料的选择和布置上。这与当前流行的重术轻道、重算轻理的阵法布置方式完全不同。
云轻于羲皇无字书的阵法才不过学了十之二三,现在她看其他阵法,时常有一种成年人看顽童的感受。
这会儿,江病鹤找不到阵眼,干脆仗着自己修为够高,强行破开。
云轻本就以一敌多,现在又被江病鹤破了阵法,难免受到反噬。
她咬牙憋着一口气,一边把精钢剑使得密不透风,一边骂江病鹤:“老东西,怕成这样!胆小如鼠,难怪华阳子看不上你。要是我也会选颓山子。”
寒鹭子战得正酣,竟还抽空附和了一句::“骂得好!”
云轻这番话可算戳中江病鹤的痛处,他平生最恨被人说不如虞万枝。他气得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冷笑着,重重一抬手。
雪越下越大,飘絮飞绵似的,然而风却陡然变小了。
这不对。
云轻借着剑招匆匆扫视一周,近处的雪垂直下落,远处的雪却是斜飞,这说明远处是有风的,他们周围应当是被什么东西围起来了。
至于是什么,那显然是气墙了。
这老东西看来是想要还江白榆一堵气墙,以洗刷玲珑城一战所受屈辱啊。
云轻说道:“竟然有气墙,刺哩哩,他们看不起你!”
“你闭嘴!”辞鲤自然也发觉不对,猫一向比人对环境更敏感。
奈何与他对峙的这位“狗一般的东西”明玄子长老,实力并不差,又有好多弟子助战,他总要寻找机会才好运用法宝。
总算让辞鲤寻到空当,祭出化水聚风实,少年对着蒲公英轻轻一吹,随即低念法诀:
“似花非花,
似雪非雪。
青天执白伞,
送君到天涯。
水起!”
细小的白色绒花吹进雪片里,更不易察觉。不一会儿,四周气墙有多处发生变化,气变成了水,随后这无形的水四散流开,那气墙如同冰块融化般破开一个个缺口。
雪花再次被风卷起。
这倒有些出乎江病鹤的意料了。他只知道这神秘的蒲公英能够聚风,却没想到竟然还能化水,这是一件罕见的双用法宝。
眼见气墙无用,江病鹤又举了一下手,“结阵。”
所有普通弟子默契地一同放弃混战,围住他们开始结起阵法。
此阵名为九九重阳剑阵,为华阳子温重明所创,它最大的特点是参与人数很灵活,至少九个人,至多八十一人,只需人数是九的倍数,都能够结成此阵。
自然,倍数不同,效果是不一样的。
此阵威力甚大,眼下结阵弟子为五十四人,虽然没有达到八十一人的最大威力,但是江病鹤相信只要结成此阵,也足够困他们一段时间。
哪知寒鹭子一见他们结阵的方式,忽然冷笑:“在我面前结重阳剑阵?你怕是不知道,师兄他可是经由我的指点才创出此剑阵的!”
行歌子讽刺道:“师叔你真是老糊涂了,什么大话都敢吹!”
寒鹭子呵呵一笑,一眼找到剑阵中作为阵眼的弟子,玄剑脱手,穿开风雪,一剑斩首!
苍夜剑来势太快,剑意太猛,那弟子无暇防备,头颅直接被斩飞出去,这人空荡的颈部喷起大片鲜血,染红了飞雪。
阵眼死,剑阵破。
玄剑一击即中,又飞快地回到寒鹭子手中,恰好用来格挡俞北亭递上来的一剑,时机不早不晚,刚刚好。
寒鹭子:“我师兄收你们这帮猪狗做徒弟,真是此生最大的败笔!”
江病鹤满目森寒,又一抬手,“结阵。”
这次阵法只需二十五名弟子,剩下的依旧加入混战。
这二十五名弟子结成梅花阵,竖起剑指闭目诵念法诀。
江病鹤单手背在身后,一手扶着剑,从容立于风雪之中,扬声说道:“师叔,此阵如何,是否还要指点一二?”
寒鹭子呸了一声,“要我指点,你也配?!”
程岁晏祭出昭明画骨扇,低声诵念法诀:
“眉如远黛目含霜,
盈盈玉步照流光。
若唔——”
第三句却是如何也念不出来了。
浮雪扭头看到他一手拿着扇子瞪眼睛,一手拖着北海剑,狼狈地躲着剑光,她莫名其妙,想要问问,一张口,发现说不出话。
“唔唔唔。”浮雪夸张地拍了拍嘴,提醒其他人。
所以,江病鹤布的是禁言阵吗?云轻心想,看样子是为防止他们使用法宝。
此刻,江病鹤站在阵外,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说不出话,他微微一笑道:“游戏,才刚刚开始。”
天地间一片冷寂,只余下风声,雪声,剑声。
眼前是金光,银光,血光。
江白榆不仅要应付眼前的人,还要分心观察整个战场,时不时地点符支援。
最要防备的是明玄子。这位长老自现身之后便不发一言,哪怕被寒鹭子大骂也无话说,看起来像个厚道人,实际上竟然十分阴险。
他一边和辞鲤交手,一边几次暗地里点符偷袭其他人,幸好都被江白榆发现,点符打消。
雪下得更大了,几乎下成了雪块。密密麻麻的雪块好似在天地间布了一层浓浓的白雾,白雾之中,升起了一轮月亮。
玉河摇天镜停在半空,飞速旋转,强大的威压搅动周围雪片,在半空中形成一个球形的灯笼。
云轻飞快弹了两下精钢剑,尖锐的铮鸣声回荡在呼啸的风雪中。
这是他们的暗号,此暗号只有一个意思:跑!
第74章 豪赌 “人可以蠢,但不能贪。”……
几人一边打一边朝着云轻的方向合拢, 而云轻也在向着禁言阵的边缘撤退,打算走出禁言阵的范围。
察觉到对方欲走脱,华阳派众人哪里肯放, 缠斗得更紧了。不仅不能允许他们撤退,更不可能允许他们合拢。
半空中的球形灯笼忽然溃散, 露出其中停下来的玉河摇天镜,镜面里星尘播散, 银河倾泻。
这次江病鹤吸取上次的教训, 并不打算一口气将几人收走,决定一个个来。
这玉河摇天镜有个特点, 蓄力越久流速越慢, 这会儿江病鹤想要各个击破,蓄力时间很短,星尘河流又窄又快。
泛着光的银河穿越风雪,先是洒向浮雪后背。云轻注意力也在这玉河摇天镜上,她百忙之中竟还能抢出一丝战机, 剑鞘打向师妹。
浮雪着了这一鞘击, 翻身滚到一旁, 星尘河流扑了个空, 泄在地面,地上瞬间空了一块,露出一个黑色的深坑。
而云轻这一头毕竟分了心, 背心着了谢君泽一脚,被踢得扑倒在地。她不及落地便扭动腰肢,之后在地上飞快地滚了几滚,沾了满身碎玉,复又翻身站起。
站起身后, 目光一扫,浮雪的身影已经不见,她消失的地方又多了一个深坑。
云轻两眼发红,一双眼珠儿因愤怒至极而突出,亮得吓人。
她不顾一切地扑向江病鹤的方向,途中遇到华阳派弟子阻拦,精钢剑一抖,银色的剑刃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抹了那人脖子。
带着热度的鲜血扑到脸上,眼球上都溅了些许,视野里半白半红。
李修竹与谢君泽连忙来截她。这两人打定主意今天要在师父面前好好展露本事,是以这会儿也是有些拼命。
这三人浑似发狂的猛兽一般,其他弟子一时竟近不得身了。
江病鹤满意地看着他们争斗,心随意动,星尘河流又是一卷,这次轻松卷走了程岁晏。
在这期间,河流触碰到华阳派的几个弟子,一并卷走。
他微笑道:“别急,一个一个来。”
发着光的银河裹向云轻,好在她还没彻底失去理智,飞快闪身躲开,哪知这银河垂下后却忽然拐了个弯,冲向寒鹭子。
俞北亭觑着机会,在寒鹭子面前一挡,拼着被她刺上一剑,挡住了她的视线。
再加上有风雪干扰判断,寒鹭子察觉到时已经晚了,此时她刚好把苍夜剑钉进俞北亭的右胸口,两人离得很近,银河瞬间袭来,从俞北亭身后将两人一同卷走。
辞鲤见势不妙,往地上一滚化作小猫,便要逃走。
明玄子却微微一笑,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从腰里掏出一张捕妖网,朝这小猫一扔,那网便自动追寻到辞鲤,往它身上一套,禁锢住它的行动。
辞鲤毕竟是个大妖,复又变回人形,挣碎紫网。然而这一步终究耗费了一些时间,银河眨眼而至,收走了他。
云轻跑也不能跑,打也不能打,她此刻血液一股一股地往上冲,脑子里一片空白,便使出了一股鱼死网破的架势,此举倒有些镇住李修竹与谢君泽了。
江白榆停在半空,一边迎战行歌子,一边观察云轻这边。
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堆人,云轻被李修竹和谢君泽带着四五个弟子缠斗,实在走不出禁言阵,剑光凛冽中他发现她的剑尖飞快地指过两个方向。
两个方向正对着梅花阵的五个花瓣其中之二。
其中一个方向指了一次,另一个方向指了三次。
江白榆便明白,这禁言阵竟有两个阵眼,她指的正是两个身为阵眼的弟子。
裁恨剑钉向其中之一,他自己飞快跳向另一人。
行歌子的剑尖正中他背心,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吃下这一剑,在行歌子及其他围攻弟子惊异的目光中,带着一身鲜血奔向另一个阵眼。
与此同时,星尘河流同样地,垂向这个阵眼弟子。
江病鹤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是很期待他的抉择。
江白榆并未犹豫,眨眼便至,几乎与裁恨剑击杀那个阵眼弟子同时,他掐断了这个阵眼弟子的脖子。
阵眼死,禁言阵破。
银河也是在这一刻,将他的身体吞没。
而他只来得及留下三个字的一句话:“云轻,走。”
江病鹤眼见活捉了江白榆,激动得心脏咚咚直跳,但是他知道,还不到庆祝的时候。
还有一个,只剩一个。
云轻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啊!!!”
精钢剑使得风车一般,剑刃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强度,啪的一声断成两截,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仰头喷出一大口鲜血,泼洒在茫茫风雪之中。
而她也终于借着这一击滚到一旁,拨下腕上手串。
此刻云轻面色苍白,脸上下巴上都是血液,连眼神都有些涣散了。但是她知道,这是白榆拼了自己为她创造出的机会,她不能倒下。
她将手串抛出,调动全身力气,飞快念出了法诀。
“千里明月千里梦,
自在人间自在风。
美人醉向花间卧,
香雾渺渺归云轻。”
归云轻,归云轻啊……
云轻的眼睛湿润了,一滴清泪汇聚在眼角。
白雾霎瞬间出现,开始快速收拢。
眼看着她又要逃脱,江病鹤大怒,血液突突地直冲脑门。
这妖女几次三番令他感到挫败,他今番绝不会再容她逃走。他不仅要用她威胁那小兔崽子,还要将她碎尸万段!
玉河摇天镜收完人调转角度时要重新播撒星尘,江病鹤眼看着雾气合拢,要用玉河摇天镜对付她已经来不及。
好在他眼下距离妖女并不远,直接掐个疾行诀,足下一震,如一道离弦的箭,瞬间奔入那片浓雾,与此同时伸手一招,上方的玉河摇天镜凭空消失,回到他的识海。
浓雾包裹住两人、完全合拢时,他听到妖女轻声说道:“人可以蠢,但不能贪。”
……
当初,在刚说出那个计划时,程岁晏就这样评价云轻:
“你真是个天生的赌徒。”他想过所有人可能是赌徒,却从没想过云轻会是,这个一向思虑极重、做事谨慎的女子。人还真是复杂啊。
是的,云轻这个计划就是想赌,赌江病鹤能不能忍住错失杀抓她的最好时机,当然,这个时机是她刻意营造的。
之所以有这个计划,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江病鹤修为高强,又有玉河摇天镜这个大杀器,再加上华阳派众多高手,面对这样的对手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当然,云轻对这个极为冒险的计划也并无多少把握,因此只是提出来,让大家一起商量一下,集思广益,没准能有更好的启发。
最支持她的当属寒鹭子。
寒鹭子一听说这个计划,就感觉这乍一看是一场豪赌,实际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绝不是凭运气的赌博能比。
原因在于江病鹤的性格。
“若是给他时间思考,他未必想不通其中关窍,可是在那样紧急的时刻,人是没时间思考的,驱动人行为的就是本能。本能又来源于什么?自然是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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