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你喜欢大姐姐,所以才厚此薄彼讨厌我。”付清秋一边擦泪,一边流泪,委屈翻涌在眼底,“明明是你的不对,就算我喜欢你,我也没有错。”
听她如此说,师无涯横眉怒目,气急道:“就算付二姑娘有错,也轮不到我来说,这付宅里谁会说你有错。”
阖府上下,谁人不知付清秋是付家的掌上明珠,只恨不能将天上明月摘下给她。
师无涯不欲与她争辩,省得她又闹出什么事儿来,“付二姑娘有病便好好养着,何苦要拿我来做理由。”
“若你真的非要秋千,我去求伯母为你打一个。”
“我不要了!”付清秋哑声道,“无涯哥哥,我从来没有拿你做理由,从来没有。”
师无涯勾唇冷笑,道:“付宅里人人都哄着你,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与我没什么关系,不需要和我解释什么。”
付清秋心知师无涯误会了他,急切想要辩驳,道:“无涯哥哥,我不是非要那个秋千。”她顿了顿,问道:“你为什么要给大姐姐做那个秋千,是她向你求的,还是你主动要为她打的。”
若是付清岁向他要的,师无涯应了她无可厚非,可若不是,那她岂不是成了笑话。
师无涯冷声冷气道:“是我想要为她做的。”
“师无涯!”付清秋眼酸心乏,再不想见到他,师无涯被她推赶出门,“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那我就遂了付二姑娘的愿。”师无涯转身欲走,似想到什么,又道,“我只盼着付二姑娘你能自尊自爱,日后不要缠着我才是。”
师无涯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听付清秋泣不成声懒得在和她,就是说了她也未必听得进。
付清秋掩面痛哭,早不知是因那句话伤心,师无涯高傲,从不肯向她低头,连一句好话都不愿对她说。
这么多年她想要的,师无涯都会毫不犹豫的给付清岁,那她究竟算什么。
师无涯箭步离开,绿柳闻声赶来,只见付清秋抱膝蹲在门下,孤零零的一团绿影,泪眼蒙蒙地望着院门逐渐远去的背影。
“我再也不要喜欢师无涯了。”付清秋扑到绿柳的怀里,抽噎发抖,“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绿柳顺着她的背,不着一言,任由她的眼泪打湿她的衣裳。
哭了好半晌,许是哭累了,付清秋进屋倒头就睡,绿柳出宅去寻人修门。
戌时一刻,正房外仆从依次进屋,付彰同韦氏一道用饭,韦氏心口堵得慌,吃了几口便坐到一旁。
李妈妈顺势奉茶,韦氏接过捧在手心,瞥见付彰吃得安逸,幽幽开口:“官人饭吃得这么香,可是为清秋找好了夫家?”
韦氏一开口,付彰就知道她安的什么心,但此时他只想安安心心的用饭。
“官人,我吃不下,你也别吃了。”韦氏命人把饭菜撤了下去,付彰手中瓷碗被女使收走。
付彰无可奈何地甩袖,道:“急什么?”
韦氏冷笑:“你自然不急,外头的狐狸精多的是愿意为你生姑娘的,如今连清秋的事儿都不急了?我不死,你也别想娶过门。”
付彰背过身去,半明半暗的烛光映出老成儒雅的背影,韦氏咄咄逼人,付彰不紧不慢地回道。
“清秋是我们的女儿,我怎么不为她着急。”他缓声道,“清秋喜欢无涯,无涯如今握着青玉镯不退婚,难不成你要逼着他交出来?”
“你也太过薄情寡信了些。”
韦氏柳眉倒竖:“我薄情寡信?罢了,那些事就不提了,如今清秋也不小了,清岁我也有了属意的人家。”
韦氏缓声道:“我知道你念着师家的恩,想把清秋嫁给师无涯,可他师无涯如今没个依仗,身无功名,清秋从小娇生惯养,如何能跟他去过穷酸日子。”
从前的师家,她或许也就允了,可如今师家只余师无涯一个人,实在配不上付清秋。
付彰道:“你就是再急,也不能让他还回青玉镯,你若想吃官司,只管大张旗鼓的给清秋说亲,到时无涯闹出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你总得讲一讲人情道义,别让人看轻了我们。况我如今仕途正好,远衡高中状元,你是要毁了付家吗?”
韦氏攥紧手帕,生生咽了口气,付彰说得在理,付家如今风光正好,保不齐有人等着抓他的错处。
“是啊,总有人在暗处看着咱们,只怕日子越久,清秋陷得越深。”韦氏将她今日所见所闻告知他。
付彰沉吟片刻,道:“姑娘家爱耍性子,随她去罢,无涯未必喜欢清秋,我瞧着他对清岁倒是不错,你也别急着将她嫁出去,留在家里短不了她的衣食,她若也喜欢无涯,倒也是好事一桩,遂了你的意,也好让清秋日后能嫁个好人家。”
韦氏哼声不语,付彰宽衣上塌,二人睡去,同床异梦。
自那日过后,付清秋仍把自己闷在屋里,但却愿意见人了,付高越闻说,提了两盒百花糕就去见她。
付清秋正在书案前写着印花笺,忽听绿柳在外头道:“二郎君来了。”
眼瞧着来不及藏了,付清秋索性将下面的印花笺盖在上面胡乱地放好笔,长舒一口气。
付高越拎着食盒,满面春风地跨门进来,付清秋迎上前,抿唇笑道:“二哥哥怎么来了?”
“还说呢,前阵子是怎么了?谁都不见,我晓得的。”付高越眸中含笑,“我听说了,你和师无涯吵架了。”
付高越打量着付清秋,“这次瞧着倒没闹脾气,当真是奇怪。”
付清秋坐下,闷声道:“我就该为他魂不守舍?我在二哥哥眼里就是这么窝囊啊。”
“你本来就是这么个性子,为了师无涯,你怕是连命都可以不要。”付高越拿出百花糕,挑眉打趣,“吃块百花糕,甜一甜。”
付高越拿着百花糕在她面前晃,付清秋径直咬住他手上那块,恰好咬着他的虎口,付高越瞪大双眼,吃痛惊呼。
“瞧瞧,瞧瞧,说中了你的心事倒还咬我一口,也就你这么无法无天了。”付高越宝贝似的吹吹手,“你和清岁性格参商,将来也不知道谁能娶你去受气。”
付清秋凝眉,吐出糕点,“呸呸呸,难吃死了,你出去你出去,我也不想见到你,你喜欢大姐姐,去找大姐姐说话,我是一点也不想见到你,走开。”
付高越被推着往外去,回头见她两腮气鼓鼓的,像是被偷了粮的仓鼠。
“又是怎么了!”付高越一脸疑惑,这几日付清秋脾气古怪,才说一两句话就惹得她不高兴。
绿柳正要进来奉茶,险些撞上付高越,唬得她心乱如麻。
付高越停步,朝她轻笑,“绿柳,你快进,我得先走了,清秋再看着我怕是要吃了我。”
绿柳眉眼带笑,应声道:“二郎君先去罢,下次不给我带一块百花糕,我也跟着姑娘赶人了。”
“那是自然。”付高越抬步离开,回身朗然笑道,“绿柳,帮我哄哄清秋。”
春色明媚灿烂,湖蓝色身影遥遥远去,绿柳目送付高越离开,付清秋仍生着闷气,将他带来的糕点分给绿柳。
“何须下次,这会就给你。”
付清秋将糕点递给绿柳顺手关上门,复又静下来后又趴到桌案边写字。
第11章 “他才没有把你当妹妹。”……
时至四月底,春息渐歇,正值春夏交替之际,韦氏裁了新衣裳送来,绿柳一一收好。
这几日韦氏常来看她,见付清秋心绪低迷,虽说想问缘由,却又怕触得她伤心,只好不提这事。
云露前几日同她说,付清秋这几日常常在书案前写字,韦氏正想问,付清秋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困在韦氏怀里。
“阿娘,我好困呀。”她轻轻蹭了蹭韦氏,如同猫儿窝在人怀里,慵懒倦怠。
韦氏轻抚她的发丝,眸光温和慈爱,“困了便去睡会罢,等你醒了与你说些高兴的事儿。”
付清秋仍扑在韦氏怀里,并不在意那高兴的事儿。
韦氏道:“去睡罢。”
绿柳云露进屋服侍付清秋睡下,韦氏替她掖好被角,揉了揉她的头,看她安静不闹腾的模样,心中竟有几分不自在。
想起往日她在杭州活色生香的模样,韦氏忽觉眼前的女儿有些陌生。
“无涯哥哥......”
付清秋眉头紧锁,吐出梦中呓语,这一声叫韦氏忧心不安。
午时三刻,付清秋幽幽转醒,满室生香,宁静祥和,日光怡然,书案上的印花笺被风吹落在地,书页随之翻动。
这些天她本想多读些书,好让师无涯对她另眼相看,只可惜一见着黑纸白字就困得不行。
付清秋慢慢起身去拾印花笺,这些天她不晓得写了多少张,只晓得不停地写,或许写到那一天就成真了。
真的能不喜欢师无涯了。
付清秋摞好一叠叠笺纸,从书架的下抽出红漆檀木匣子,里头放着师无涯送的生辰礼,还有她这些天写的印花笺,全都规规矩矩地叠放好。
这次师无涯不来见她,她绝也不会再去见他。
即使那是在气头上说的话,付清秋也觉自己没有错,明明就是师无涯在偏心付清岁。
师无涯不哄她,她这回绝不原谅,绝不理他。
付清秋暗自想着,一点点的整理,手里一张张笺纸放进去,她心里如此想,但却没想好如果师无涯真的来哄她,她该如何办。
要不要原谅他,要不要再喜欢他。
倘若是这样的话,她想她是愿意继续喜欢他,圣人说人人都会犯错,只要师无涯愿意认错,她就愿意原谅他。
嗯,会原谅他。
思及此,付清秋杏眼盈盈,眸中隐约含笑,收好印花笺,自个开门走到院里,门前青梅树上开出莹白淡黄的青梅花。
绿柳正巧踏着春光回来,笑问:“姑娘醒了,可要用饭?”
“不了,绿柳你手上拿的什么?”付清秋疑问道。
连日以来付清秋少食不动,身形愈发清瘦,绿柳见此三步并作两步,生怕她被风吹倒。
绿柳道:“夫人说贺家递了帖子来,邀姑娘郎君去青园雅集游玩赏花呢。”
付清秋接过帖子,猛然想起在金明池畔见到的那双温柔眼眸,那时尹惜一定看见她跳河了,为何会突然邀她们一家去青园。
尹惜在闺阁中就已才满汴京,是位才貌无双的娘子。
付清秋幼时见过尹惜,只觉那人犹如天山雪莲,遥不可及,可金明池畔遥遥一见,她不知为何心中生出莫名的依赖钦佩。
绿柳见付清秋默然不语,便道:“夫人说,这些天姑娘闷在屋里,也出去散散心,这回夫人不跟着,只叫姑娘们自己玩。”
付清秋回神,又惊又喜:“阿娘不去?”
韦氏不去,她自然松快些,可师无涯会去吗,大姐姐又会去吗?若只她一个人去又有什么趣儿,说不定还要闹笑话。
回想往日里韦氏带她出门赴宴,韦氏叫她如何做,她便如何做,就连衣裳首饰都是预先备好的,由不得她穿什么。
付清秋晃神发愣,绿柳心知是为何,便又道:“夫人这回命我陪着姑娘去,大朗君二郎君并师郎君和大姑娘都会去。”
师无涯随付家来汴京后,在汴京并无知交好友,无人知晓师家三郎是谁。
付家很少向外提及师无涯,若有人问及,也只一句远方表亲带过,因而师家三郎,在汴京恐怕查无此人。
“无涯哥哥竟然也会去?”付清秋掩不住眼中欣喜,从前师无涯几乎不去任何宴会,韦氏只好带她出门。
这回竟然能一起去青园雅集。
付清秋喜上眉梢,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又想到前些日子师无涯说的那些话,可好不容易有一次能一起出门的机会。
师无涯性子高傲,一定不愿来与她说话,或许这次是个好机会。
万一,他是想在青园向她道歉呢。
付清秋自顾自地想着,绿柳看着她眸光忽明忽暗,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只好先去寻云露,问云露是否要一同前去。
等到绿柳回来时,付清秋已不见踪影。
五月初五,临赴宴前夜,韦氏命人送来新衣裳,打了新首饰,灯影昏昏,韦氏借着烛光打量付清秋,眼露怜惜。
万千叮嘱的话哽在喉间,最终只说了句:“好好散散心,有清岁在,你便随意逛逛,闷在屋里都瘦了。”
韦氏抬手轻抚她的脸颊,付清秋大抵明白韦氏担忧顾虑什么。
她眉眼弯弯,杏眼眯成月牙,甜滋滋地叫了一声,“阿娘”。
这一声直叫人心都软了,韦氏眸光愈发柔和,望着眼前乖巧灵秀的小女儿,她总想起付清秋幼时粉圆可爱的模样。
当真是像块糯米糍粑,她先前生养了两个儿子,却都不及眼前这个女儿玲珑可爱。
光是听她一句话便是心生欢喜。
韦氏柔声道:“快歇着去,明日我可要考你诗文的。”
付清秋依着韦氏,撒娇道:“阿娘,我是去散心的,饶了我罢,我才不要去作诗呢,有大姐姐在就好了。”
付清岁琴棋书画在汴京闺秀中十分出挑,饶是韦氏没带她出去过几次,却也有人晓得付家有个知书达理的姑娘。
韦氏点戳她的眉心,凝眉道:“你是个不长心的,什么都让你大姐姐占了,将来你要什么?”
付清秋眼皮耷拉,犯了困,迷迷糊糊地顺口道:“我只要和无涯哥哥成婚。”
话落,房内静了下来,灯烛翩然摇曳,韦氏紧锁眉头,朝一旁的李妈妈轻声道:“叫云露绿柳服侍她睡下。”
二人闻声进来,韦氏看她睡下才离开。
月梢枝头,李妈妈提灯扶着韦氏,韦氏感叹道:“清秋哪里都好,就是心思单纯,将来被人利用还要替人算账,我只怕她没有依靠,日后如何立身。”
风卷草枝落叶,甬道两侧绿草丛生,流水潺潺淌过。
李妈妈思索片刻道:“夫人,姑娘才刚及笄,还是小孩心性,哪儿知道这些。”
韦氏语重心长,“只怕将来会更执拗要强。”
次日一早,碧空晴日,风清柳绿。
付清秋与付清岁同乘马车,师无涯随付家兄弟一道,出门时,韦氏宅前相送,付清秋心里藏不住欢喜,却因那件事梗着,仍赌气不理师无涯和付清岁。
她同韦氏说过几句话便辞了,付清秋瞧瞧打量四周,在余光中探寻师无涯的身影,只可惜没瞧见他。
绿柳扶她上去,付清岁着青衣白裳,妆容雅致清新,端的温婉贤淑之风,付清岁见她来轻柔一笑,向她伸手。
付清秋视若无睹,别开视线,独自坐到一边。
付清岁大抵知道付清秋是为何事,只是她还未想好该如何说。
付清秋自幼就是个说一不二,固执己见的人,她不善藏事,从来都是喜形于色,好哄也不好哄。
可这样僵持下去,总是无益,付清岁只好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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