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她商量初一上坟的事,爷爷腿脚不利索,但还是想去给奶奶坟前清野草。苗锦郁劝他在家待着,爷爷精气神好,“要去,还能走。再过几年我也要进去了,不给你奶奶哄好,下去她要骂我。”
以前奶奶在,家里各个角落都有她的声音,心情不好,骂爷爷。心情好,骂爷爷,苗锦郁哭了,骂爷爷,苗锦郁尿了,也骂爷爷。
她对奶奶印象不算深刻,大多听爷爷讲。最深的印象,停留在五岁某天,奶奶去田间,摔了跤,再回家时,脸上盖着白布。
爷爷想起什么,“一会儿去买点津威明天一起拿去,你弟弟爱喝。”
第27章
老人对这些事,讳莫如深,提起时面无表情语气冷漠,好似无关紧要的人。可她知道,那不仅是她一个人心间的伤,永不愈合的伤。
就那么一句,氛围突然沉下去,她说好,将话题转开。说自己在元旦晚会的表演,得到一致好评。大家都来追问她的衣服,有关苗寨的传说
“好多人问我,会不会下蛊,会不会赶尸,我说我不会,他们不信。”赶尸传说来源湘西,他们属于黔东南,简直离谱。
“爷爷,你是不是会蛊术,瞒着我?”她开玩笑。
爷爷是寨里话事人之一,寨里年轻力量流失,老年人中,他是有话语权,每次什么祭祀,节日,要找他一起讨论。
他点头,“他们不信,叫来见我。”
“你讲苗语,吓唬他们,他们真的会信的。”
爷爷是寨子里鲜少会讲普通话的老人,她以前和人通电话讲苗语,宋岭乐听不懂,抱怨她故意的,防偷听,要不然在讲自己坏话。
被宋岭乐磨了几次,苗锦郁无奈,有意识和爷爷讲普通话。回来第一句居然也是普通话,反应过来才转换为苗语。
苗锦郁期待的眼神,“爷爷,等什么时候,我带我的好朋友们来我们家玩,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好,让他们来家里玩,来过苗年,鼓藏节来也可以。家里不够睡,就去林阿婆家里住。”
“好。”
——
苗强着急上班,过完年初二就走,有个在罗城务工的同乡人自驾,苗强打算和他拼车。苗锦郁要过完十五才开学,也想陪爷爷,左右权衡,自驾过去可以给爸爸省钱,她只能早些收行李,依依不舍离开。
她到后给宋岭乐通电话,两人简单聊两句。宋岭乐和梁司聿两家人一起,她多描述了两句,苗锦郁就发现故事里没有他爸爸。
新年,他爸爸不和家人过吗?
苗锦郁试探性问:“他爸爸这么忙吗,过年都不在?”
宋岭乐没掩盖怨气:“谁知道他死哪儿去了。”
苗锦郁不知道外人口中的好善乐施的老板做了什么事,让家里小孩都不尊重,讨厌他,那说明他确实不是好爸爸,或者好丈夫。
她无意窥探他的秘密,就此打住,转移话题。
开学前两天,她提前回出租屋,却看到意料之外的人。
照宋岭乐的说法,他们今天才该从老家回罗城。两人在门口相遇,同时怔愣瞬间,她没话找话:“你回来了?”
“嗯。”他背对她,开门进去。
苗锦郁下楼丢垃圾,去趟药店,回家后给他发消息:【去丢垃圾,路过药店,给你买了双氧水和药膏,在门把上。】
约莫十分钟,他:【谢谢。】
他的嘴角淤青,手背也是伤,即便他很快背过去,不妨碍她的目光。
开学第一天,是期末优异学生颁奖。
她是班级第五,而他,真的和夏广易拉了二十来分差距。身旁队列有女生感叹,他是天才,六边形战士。苗锦郁只感慨,天才好难当,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不被看见,只归因为天赋。
那天优秀学生表彰大会,有苗锦郁的份儿,双手接过优秀学生奖状,她是单科优秀之星,抓着奖状,和其他班同学并排站,朝着台下镜头方向笑。
高处视野,原来这么辽阔。
到全年级前三名时,梁司聿不在,盛临给他代领。向宋岭乐打听,她也不知道人去哪儿,其他少年也不知。
他请了三天假,第三天,苗锦郁去市里某家书店找缺货教参,路过一家星级豪华酒店,她的余光突然落进熟悉人影。
他冲进旋转大门,像饿极的猛兽,双眼血红,猎物对准勾肩搭背的中年男女。
梁司聿揪住女人的头发,连连后拽,将人拽出旋转门。眼疾手快,连着几巴掌狠落女人脸上。并不泄火,拽着她的头往墙上撞。
每一声,落在她的耳里,像指尖刮擦黑板。保安先一步将人反手扣住,桎梏紧实。那个男人,确定自己安全后,上去给了他响亮的耳光,问他在发什么疯。
保安问:“梁总,要不要报警。”
“不用。”
苗锦郁总算见到他了,很高,大腹便便,中山装,手腕金表表明身份。
她知道人性复杂,多面。爸爸不断强调他是个好人,不是交易,是做好事。
怎么样,算好人?
苗锦郁这次没有躲,装看不见,等鸟兽散后到破碎少年面前,二月末,是万物复苏,芳草烟雨的季节。
少年穿一件单薄短袖,和保安拉扯时,领口变形。他那么在意形象,每次出门要精心搭配着装,擦亮球鞋,而这刻,他什么都顾不上。
苗锦郁伸手,梁司聿沿着那只手顺沿,和她对视。“先起来吧。”
梁司聿错开目光,反手撑地自顾自起身,大步向前。
苗锦郁担心他,小跑跟着,问他去哪儿,劝他先处理伤口。他的小臂被首饰划伤,脖子也是几道抓痕,破皮见血。
他越走越快,怎么都甩不掉,不耐烦止步:“别跟着我。”
她问:“你去哪儿?”
“不用你管。”
“你不说,我就跟着。”
他嗤声,“随便你。”
梁司聿自己也不知去哪儿,他漫无目的走了几条街,心烦意乱,身后狗皮膏药甩不掉,最后,走进一家酒店开房。
前台看他的身份证年龄,又晦涩不明的看她。“身份证。”她往后退几步,“我不住。”
这个年纪的少女,再懵懂也知道一个女生跟着男生进酒店是什么意思。就算清白,传出去也会让白变黑。
梁司聿拿身份证登记,也不管人,大步往电梯走。
电梯门合拢,没被打断。他讥讽哼了声,如他所料,她那胆子不敢跟上来。
梁司聿进房间第一件事是脱衣服,洗澡。刚准备进去,门铃响了。梁司聿没管,门铃不厌其烦。
他烦躁关花洒,套上衣服,几步到门前。
门前,苗锦郁小心翼翼,惶恐的目光往上看,泛着光,让人心软的三月春潮。
梁司聿的火怎么忍心对准她,怒火成哑炮,“你怎么阴魂不散?”
“我去买药膏,隔壁商场买了件T恤。你拿着吧。”她抬起手,示意人接过去。
梁司聿松把手,转身往里走。苗锦郁踌躇两步,没跨过去。他回头,讽刺问:“怕什么?”
她的踌躇,反倒透露想什么。梁司聿:“要么进来,要么走人。”
她站在门口,垂头看鞋面,目光漫无目的,又看向壁灯,是小蘑菇造型,橘黄山丘型灯。
走廊很深,用灯光做视角深浅区分。苗锦郁偏头看灯光,听到电梯叮一声,有交谈声渐强。
她拉着门把进去,轻手轻脚关门。
梁司聿手里拿着新T,问她价格多少。苗锦郁没说,她知道他的意思,但他帮过她的,又怎么是一件T恤能抵消。
她过年拿到压岁钱,衣服一百出头,能咬牙负担。
梁司聿再问,她仍不说,梁司聿不知想什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钱我回去给你,我先洗澡。”
他在下逐客令,她局促起身往外,他看着她,一言不发。直到她走到门口,他喊住她,语气冷漠,“今天,别说见过我。”
“我知道。”
她以为只要她闭嘴,帮他隐瞒秘密,他们一如既往的关系。可他再回来,见她的眼神似陌生人。冷如冰窟的目光,她和人打招呼的话咽回去了。
所有人其乐融融,他参与的话题,一旦引到她,梁司聿会沉默,不接话。和她的交流,最多是谢谢,不用,嗯,好。
某个晚上,玩游戏输了的苗锦郁要去给大家买宵夜,其他人都不爱动,让她点兵点将,或者直接让梁司聿陪同。
梁司聿全程没参与游戏,玩电脑,听到人指示,摔门回房间。
留下面面相觑的他们。
大家再迟钝,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刻意疏远。
苗锦郁像做错了事,羽睫轻颤,说:“你们玩吧,我有点累了。”
宋岭乐很早就想问,只是没当回事。跟着她回房间,追问。苗锦郁不断摇头,说不知道,没有,宋岭乐不是真傻,坚定要逼问出答案。
她叹口气,“好像是我把他惹不高兴了。”
宋岭乐再追问原因,她无奈又坚定:“你别问了,我答应他不说。”
“你想和他一直僵持?”他和苗锦郁,于宋岭乐是手心手背,不想再经历一次选一边的矛盾。
苗锦郁坚定摇头,她说:“那是我哥,我了解他,你得先告诉我怎么回事。”
苗锦郁犹豫,仍坚定说不能说,她不能做言而无信的人。
宋岭乐拉着她的手,“我问,你只用点头或摇头告诉我,这样就不算违背承诺。”
她也想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为什么惹得他讨厌。她猜测很多原因,也希望有正解。
宋岭乐问:“是不是和他爸爸有关。”能让梁司聿在意,不愿让人知道的事,宋岭乐大概知道。
苗锦郁与她对视,犹豫很久,谨慎点头。
宋岭乐忍不住叹气,“那我知道了,是不是周三那天你撞见什么了?”周三她回来很晚,心不在焉却一言不发,宋岭乐有察觉,只是迟钝。
那天的事,宋岭乐知情。她妈妈总会知道,大人的事,无非是道德和三观的反面,她妈妈和她是朋友相处方式,会告诉她。
第28章
他爸爸不是好爸爸,也不是好丈夫。朝外界,和蔼,善解人意,热衷慈善。朝家里,他不管梁司聿,不忠于梁妈。身边的女人从未停过,瞒得好的时候,即便虚假,他有过美满幸福家庭。后来掩盖不住,梁父不装了,不归家,归家就和梁妈吵架。
后来生病,又被救。那段时刻,梁司聿天真相信他会改,梁司聿希望妈妈开心。可狗改不了吃屎,梁父身体好得差不多后,又借口出差,加班,不归家。
梁妈心灰意冷,躲到郊区的娘家。
所以梁司聿很少回去,在校外租房。而苗锦郁撞见那天,是因为那个女的给梁妈发挑衅信息,逼迫梁妈离婚。
开学请假的三天,梁司聿陪着妈妈,也看到那则信息。
宋岭乐重重倒在她的床上,“唉,好复杂。为什么对外人那么好,反而对家人这样?”
“其实姑父对我还行,只是他做的事,我不会原谅他,不能背叛梁司聿。”
苗锦郁把以前所有细节拼凑,太多蛛丝马迹。他每次阴晴不定,突然的暴风雨有了指向。她无意撞见他接完电话情绪失控砸手机,也在放假期间,见过他半夜回对面。家长签字的承诺书上,分明是他自己的笔迹。
太多……太多……她不意外,但亲眼目睹和猜测,总归是两码事。尤其是双眼通红,淬毒的目光,想撕碎眼前两人的他,是她没见过的。
梁司聿再成熟,再多光环,也不过是个未成年。没有浸染过社会风雨,价值观世界观来源灌输。
价值观告诉他,恶有恶报,人要有忠诚和责任。
可违背公序良俗,厚颜无耻挑衅正妻的人,进出高档场所,背奢侈包。背叛家庭和妻儿的人,有好心人捐赠肾,有数不胜数的吹捧和甜言蜜语,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他们有无尽满足和享乐。
报应在哪里?该和谁讨公道?该怎么和解?
苗锦郁也叹口气,大人的世界好复杂。“那怎么办?”
宋岭乐不知,“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谁都不顺眼。所以他对你有冒犯,别和他计较。”
苗锦郁不和他计较,她希望他可以真正的开心,可事实是不可能。而且现在,他将她划分到非好友区域。
“他要面子,这些事不想被别人知道,所以被你撞见,他可能难接受。”宋岭乐守口如瓶,连盛临她都没透露过。
苗锦郁不会哄人,再介意他的冷脸,她也无可奈何。中午吃饭,她会避免坐他身旁或对面。他说话,她也沉默,更不会再去男生宿舍,避免惹人嫌。
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弥漫几丝怪异,其他人竭力玩笑,嬉闹去化解,但必须紧绷着,高度重视,不然瞬间冷下来。
除他们两人外,其他人都精疲力尽。
后来,梁司聿没怎么和他们一起,大家才放松起来,不用顾头顾尾。苗锦郁没主动问,他们会主动说。他在做什么物理实验,准备写论文投稿某期刊,借用大学实验室仪器,所以常往那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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