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喊几次,他们才睡眼惺忪起来。宋岭乐早在他们起来前,被苗锦郁递到床上的湿毛巾抹去困意。
入乡为俗,他们都穿着苗族便服,以黑色为底,领口袖口是颜色鲜艳的刺绣图案。是爷爷提前给他们准备的,找寨上裁缝为他们量身定做。
少年少女在都市待久了,被淳朴真挚的热情感动得死去活来,说什么都必须来,不能放鸽子。
他们去的时间略晚,接亲的队伍到了,正在新娘家一楼等着,各种习俗礼仪开展。
乐队的曲子奏响,唢呐绝不缺席,一旁站着同族长辈,唱古歌。
少年们很亢奋,看呆了,站一旁没动。手机拍,相机拍,眼睛记录细节,作为亲历者,一切都新鲜又难得。苗锦郁完全无感,问他们上阁楼吗?
连问几次,才有人应她:“上。”
来前一个个兴奋追问新娘,这就把新娘抛之脑后。
新娘坐二楼闺房床上,手捧鲜花。少年少女挤进房间内,和新娘子热情交流。宋岭乐很激动,和新娘子拍了又拍,夸了又夸。
苗锦郁把人拉到一旁,说:“阿姐被夸害羞了。”
阿姐腼腆一笑,要几个少年一会拦门要尽力,不能轻易让新郎进来。
他们只参加过西式婚礼,对少数民族婚礼的一切,摩拳擦掌,程久桉双手合十按压,热身,“阿姐放心,有我在,他们休想进来!”
盛临提醒脑袋不清醒的人,“拦门环节是乐趣,别真使牛劲。”
“我有那么蠢吗,要你说!”
梁司聿站远处,眼观一切,没参与话题。忙碌之际,帮忙新娘拿东西,总是他先反应过来,给新娘递。
新郎新娘要在祖宗排位前跪拜,苗锦郁的爷爷是跪拜对象,盛临问非亲非故,为何。梁司聿先解释,“同个村落,都是同一个血脉。爷爷也是寨上长老,要行跪拜之礼。”
他昨天到底和爷爷聊些什么,似乎掌握清晰。他能给人解答进寨前的古老榕树沧桑经历,科普建筑结构,科普苗族以前是蚩尤部落后人的传说。
苗锦郁给他竖大拇指,“好厉害。”
他鼻音哼声,傲娇脸。
吃完苗族流水席,晚上七点。接亲队伍要等到半夜三点才走,被四个轱辘的车接去县城。
夜里三点,是寨上先生算过的出阁良成吉日。
少年们说去逛下村落,等夜里三点再观看一波。他们的好奇心到极点,任何环节都不想错过。
盛夏夜晚,夜幕缓至,少年少女听着蝉鸣,在梯田,田埂最上方的公路闲逛。远处山峰静默,连绵不绝,给人柔软又牢靠感。
她的家乡,有壮阔山河,溪流纵横,松涛起伏,山峦叠嶂。是他们在钢铁森林里体会不到的财富,是金钱买不来的松弛。
程久桉和李舒润感慨,好山好景好风光,适合宜居。曾泽风后悔没背吉他,夕阳下,稻谷摇曳,蛙声蝉鸣鸟声,他说美中不足,缺音乐。
梁司聿掏出手机,“怎么美中不足?放一首的事儿。”
其他人纷纷点歌,目光浸染美景,耳朵也要旋律亲吻。梁司聿不理会,自顾自放喜欢的音乐。
连放两首,他都置若罔闻身边点歌。
宋岭乐:“凭什么只听你的喜欢的?”
“没有凭什么。”
宋岭乐:“专政,独裁!”
盛临脚踢梁司聿:“诶,放首最佳损友。”
梁司聿懒懒散散解锁,切歌。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歌,轻声跟唱,不标准的粤语,尽力贴些旋律而故作深沉。
【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他们都是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非曲中人,分明有浓烈圆满的情谊,只因喜欢,强挑不完美,徒然遗憾。
这个盛夏,不仅夏蝉不舍,苗锦郁也不舍。少年少女们在她家住一周,爱上推窗看过去,是青山薄雾,金黄梯田,错落别致的苗族吊脚楼。
似避世的桃花源。
和家长通电话时,总要激情邀请家人下次再来,来体验吹芦笙,打糍粑,吃流水席。
说起吹芦笙,程久桉成公敌。每天早起和爷爷学吹芦笙,五音不全的拉锯声成噪音飘到二楼,被几人怒火攻心的抨击,怒斥,他不管,偏惹人嫌。
爷爷笑看他们,不说话。等梁司聿醒后,总追着爷爷问东问西,苗疆蛊毒的传闻真假,银饰非遗传承弟子传外族人吗,村落有机会发展旅游的话,要不要开民宿。
爷爷都答,都解释,绝无不耐。
梁司聿说他看中了这里的商机,以后有钱要来投资,等旅游业发达,开民宿,让爷爷给他物色房东。
爷爷:“好,好,爷爷等你。”
梁司聿的求知欲一直旺盛,不知和盛临争论什么,谈起村寨的土壤与学校花坛土壤的矿物质区别,有哪些微生物。各自有各自的猜测。
高一才学了地理的土壤知识,盛临问:“你说,这里的土壤酸碱度,质地和罗城的不同之处是哪里?”
梁司聿起身:“这不简单,带点回去研究就是。”
学这课时做实验,研究土壤剖面考察。梁司聿拉着盛临,两人拿着铁锹去寻土壤去。一人记录,一人操作,记录采样点位置,坡度坡向,天气,地形。
苗锦郁不知不觉也加入,她也好奇。
其他人看着他们,把这些人列成学傻的案例。
几人回程,爷爷拿了许多特产,行李箱装不下,大家手忙脚乱之际,梁司聿背了一瓶土壤,宋岭乐说他神经病,当真要带走。
那是他们三人几天的研究,要带去实验室一探究竟。
宋岭乐:“有病。”
李舒润:“大老远背一瓶土,确实显得不太聪明。”
程久桉:“你们终于有比我蠢的时候了。”
梁司聿真不是开玩笑,带着土壤去实验室,在盛临都忘得一干二净时,他在实验室验证猜测。
刚开学阶段,高二的学子都忙,尤其是苗锦郁,不断进出教务处,据理力争。
第33章
暑假回家没多久出成绩,那时候不善用网络发布消息。要在固定时间去学校领成绩单。只是学校砸重金研究智慧家校平台,实验性采用登录账号查成绩。
成绩有关文理科分班,很重要。她紧张但有底,预估分数,火箭班没问题,只是想知道年级第几名,能不能第一?
上天总爱和她开玩笑,再她期待最强时泼冷水。看到成绩那刻,一连串的成绩后面跟着班级,是文科里的倒数班,她五雷轰顶,像坐上大摆锤,游戏启动,却发现自己安全带没系。
语文,她引以为傲的科目,却只有三十分。得知成绩,稳定情绪,第一件事是打给班主任,班主任的第一句话是我正准备找你。
阅卷是罗城所有高中老师参与的机改。答题卡在每个改卷组的组长手中,非本校老师。班主任看到她的成绩,也讶异,问她详情。
她并不知原因,每个题她都本分完成,没有失误。苗锦郁克制颤抖的声带,求助老师,能不能帮她向校长反馈说情,分班既定,可她的分数异常,并不是她的主观问题。
班主任听完她的解释,安抚她的情绪,要她好好过暑假,回来再解决。
暑假里约好的少年少女们如期找她,她不想扫大家兴,克制各种负面情绪。和他们一起时,开心快乐是真。但夜里独自辗转反侧,叹气也是真。
宋岭乐抱着她说不能做同桌,舍不得,好难过。
苗锦郁苦笑,无法安慰她,她无法踩着血肉模糊的伤口说出那句:“没关系,我们还在一个班。”
直到宋岭乐开学日在新班级门口看到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她,兴奋飞奔。坐下后反应过来,不对劲,小心翼翼问她怎么在此。
苗锦郁要去教务处,只说回来再说。楼下张贴的成绩榜,和从楼梯下的她,是她的背影更有吸引力,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盯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转角。他们难以置信,站在榜前互问,原本该在榜首的她,怎么在中下游?
苗锦郁的情绪和他们也差不多,她和班主任去教务处找答题卡,教务处主任在前一天收来所有答题卡,要归档存放。但因为她,暂缓工作。一边替她惋惜,安抚,一边帮她寻找真相。
一千八百多份答题卡,苗锦郁没上课,找了一上午。
“找到了!”她向两位老师举起答题卡示意,又忙细看,就一眼,她就怔愣原地。答题卡,除了选择题,其他空白一片。她翻到背后的作文格,亦是如此。
她恍惚,难道参加的考试是一场梦?她奋笔疾书,一笔一划,怎么凭空消失。
班主任拿去细看,虽说一眼看过去是空白,细看能看到字迹,问她:“你拿什么笔考试?”
“中性笔。”
班主任指着笔迹,个别黑点和写过的痕迹给她作证。“是不是可擦笔?”
她坚定摇头,她从没买过这种笔。
那天图省事,没背包,她只带一支笔,铅笔,橡皮擦,那只笔是走前特意换的新笔芯,所以没带备用。
监考老师在核对完人数后,说:“要去上厕所的抓紧,开考后一律不允许。”听罢,她去上厕所。
直到开卷,都无异常。眼下再回想,当时确实发现笔的触感不对,毕竟是考试,她的注意力全身心在题目上,放纵不对劲的念头滑走。
再回忆,她觉得等待收卷时,前桌偏头来看她卷面的那一眼,很可疑。苗锦郁有理由怀疑,她的笔芯被换过。理所应当的调监控,可暑假整整两个月,数据在不在是一回事。
苗锦郁脊背冒汗,她拜托两位老师先别说,直至证据铁证如山。
班主任维护她,和主任再三叮嘱别声张,再替她去调监控。苗锦郁回教室学习,只一个早上,流言似火,吞噬整座学校。
他们揣测,苗锦郁断崖式下跌成绩,是因和梁司聿谈恋爱。毕竟千山万水,少年们去找她,去她的家乡,那么折腾,那么远,没有爱很难。一群人实际在为两人掩盖。
下午,班主任将她叫去政教处,将监控最长保存期翻给她看,监控数据保留时长最多一月,所以无法用监控自证。班主任宽慰她,将重心放学习上,不是高考,没关系。她会尽力向学校争取,让她进火箭班。
几次进教务处,更是让闲人笃定,她因早恋和成绩被请进办公室。苗锦郁听了,无暇顾及。
风言风语传到梁司聿的耳里,他无所谓,不放心上,但她考得如此异常,作为朋友肯定要过问关心。课上,他发信息给她:【OK?】
【什么原因。】
苗锦郁在课间回复:【回家说。】
她将事情前因后果,猜测,可能无法自证的种种,告诉他们。在他们的客厅里,她的叹气声,让每个人的眉头默契紧拧。
宋岭乐一如既往冲动,说要去堵她,逼问。程久桉举手,附和,说女生胆子普遍小,吓一吓。李舒润和曾泽风不赞同,但也想不到更好的方式,盛临和梁司聿是理性派,不支持武力做先手牌。
班主任的意思是算了,她只能吃哑巴亏。少年少女们问:“凭什么?”
梁司聿问女生叫什么,苗锦郁和他对视,说出名字。但梁司聿的眼底未起波澜,她想,他可能忘记了。
苗锦郁本来不知道名字,同个考场相见,她留心记了。那个女生,是那晚被她撞见向他告白的那个。考场座位是按成绩倒向编排,她的排名,只比女生高一位。而这次,女生是文科班第一名。
在考场一遇,苗锦郁才知道,那个女生并非不优秀,只是梁司聿的身边每个人都发着光,她不足为奇。
她有理由怀疑,女生在报复她。
苗锦郁思酌片刻,将怀疑她的理由全盘托出。大家一听,也更加怀疑。
盛临:“我表哥是学计算机专业,问问他,长期监控数据能不能复原。”
梁司聿不知想什么,勾着程久桉,低声在他耳畔密谋,宋岭乐凑近,听完只说:“不好吧,万一打草惊蛇呢?”
“懂什么,这叫引蛇出洞。”
第二天,体育生们都在传,说苗锦郁是被陷害的,考场监控记录已拷在u盘,学校高度重视此事,打算直接播放进行德育,以此警惕学生,在高考上违纪行为要进档案,严重时要坐牢。
很快传出来,课代表交作业时,顺嘴问她班主任,班主任囫囵答,不承认也不否认,以此告诫课代表,要脚踏实地学习。
更有好事者直接问当事人,当事人没说话,宋岭乐气愤不已:“是真的啊!李老师说了,如果那人自己主动,好商量,不然直接周一公开批评。”
至此,大家的目光紧盯班主任的办公室,以及她的身边人,想看看有没有嫌疑人。几番紧盯,大家都知道,证据在哪个u盘。
时常有人旁敲侧击苗锦郁:“知道是谁了吗?”
“主动站出来了吗?”
“到底男的女的啊?”
苗锦郁依旧不回答,宋岭乐添油加醋,加重后果。直到周五,所有学生离校,大多数老师需要在班级或校门口维护,办公室空无一人。
他们,终于等到那条蛇。
她带着鸭舌帽,监控遮住面容,装作课代表交作业到目标桌位,身形挡着,左右翻抽屉,找到u盘。这一幕,被政教处的他们实时拍下,再立马赶去抓现行。
班主任也过来,质问。女生不承认,班主任不是吃素的,毒辣目光,从各个角度加重她的错误后果,又苦口婆心劝她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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