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岭乐也是,无焦点出神。正好公交上来两个校服少年少女,两人站着,没丝毫亲昵,可偏偏是男生肩膀的粉色书包出卖了这段关系。
下车后,宋岭乐故作无意问他,和学姐聊什么,大课间,盛临说没聊什么,不以为意的语气,却让她的占有欲爆发。
盛临温柔似春潮的眼神,从来是对别人,为什么?
夏广易都能鼓起勇气和喜欢的人告白。
她有什么不能?
也许是耳机里旋律未至,也许是年深岁久的柔风,又也许是荷尔蒙淹没理智。
她喊住人,紧盯着他:“你等会儿上去,我有话想和你说。”
“嗯?”
“你喜欢学姐吗?”
“什么话?”
“我不管你喜不喜欢学姐,都不准喜欢!”
“你管我?”
“我就要管,谁让我喜欢你,所以你不准喜欢别人。”
盛临的神情变了,渐渐严肃,眸色深沉,少女好像从他的目光中解读出复杂的意思,她无法短时间分辨出来,但她知道,如果回应她,应该是温柔,带着笑意,坦率又热情。
那显然不是。
他看着她,很久,直到宋岭乐突然泄气,颤着睫毛下看。他才说:“宋岭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刚刚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见,目前你该收心了,贪玩这么久,该长大考虑未来了。”
“我不喜欢学姐,目前规划是,高二下学期走竞赛通道保送清华,去北京。那你的规划呢?”
宋岭乐从没想过,她答不上来,紧攥拳头,她的思绪混乱,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什么,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宋岭乐,不许哭,忍住!
可一旦回到安全包裹的房间,她真的憋不住。苗锦郁安慰她,盛临是喜欢你的,听不出,笨。
宋岭乐泪眼莹莹,质疑她,又期待有笃定答案。苗锦郁没解释,轻拍她的后背,“你等一下,我给你找答案。”
她那双通红,眼角血丝蜻蜓点水般蔓延,追随她的身影出房门。
没一会儿,穿着黑色睡衣,身姿挺拔的少年走进来。刚洗完澡,没来得及吹头发。宋岭乐一看是他,嘴角耷拉,起身欲关门。盛临比她快一步挤进来,她无法赶人,转身坐回去,无视他。
盛临大喇喇坐她床上,反手撑床,依旧看着她不言语。宋岭乐冷言冷语,“看我干什么?有何贵干?”
“觉得不够伤人,要亲眼看着,才过瘾,才痛快?”
她的冷静,只是将自己从告白被拒的画面抽离,并没有真正理智下来。埋怨苗锦郁添乱。说着,柠檬水一样泛滥的委屈,一次次撞击她的泪腺。大颗饱满的泪,从眼睛里溢出来。
很巧,他的湿发在滴水,水滴摇摇欲坠,落在他的肩颈,顺着脊背下滑。
一月的天,湿发的寒,水滴的凉意,冷得他轻微寒颤。
他把抽纸递她眼前,重重叹口气:“别哭了,明天眼睛肿成核桃,难看。”
宋岭乐是易水肿体质,总和他们抱怨前夜水喝多了,浮肿。或者被他们谁惹哭了,第二天双眼肿成核桃,甚至脸也肿得像猪头。
他一安慰,她更委屈,嚎啕大哭。
盛临没打扰,只是适时递纸。等她的情绪有平复的迹象,他说:“现在十一点了。”
“我一直待着不好,长话短说。”他停顿,重重叹口气,“再不好好学习,更加笨,更加听不懂我的话。”
宋岭乐抽噎,肩膀抖动,疑惑看他。
“你不好好学习,不好好规划,以后怎么考大学?舍不得离家出国,北京的学校也考不上,怎么,要我陪着你复读?”
他很冷静,没有安抚,也没有温柔。“你好好学习,高考完我给你答案。”
“要是、要是我考不上呢?”
他埋怨的眼神:“还没考就说自己不行。”
“凡事都有万一……”
“实在考不上,有我。我不信,我教不出大学生。还有,你要知道,我的答案,和结果无关。你该成长了,抛开父母,去吃吃苦,拼一回。多点扛挫折能力,吃苦能力。”
“以后我可以保护你,但你不能不学会自我保护,两码事。”
第37章
苗锦郁在隔壁,梁司聿房间,夜里十二点,横竖不自在,不断看时间,不断问,还没聊完吗?他们在聊什么?她拿他的单词书背,他的是雅思必背单词,大大超纲。
她看不进去,背诵效率极低。梁司聿的实验做完,正埋头用微积分推算,没心思搭理隔壁。隔很久才回话:“打电话问问。”
“......”
“我才不做电灯泡。”
梁司聿对自己的推演结果非常满意,傲娇推到她的面前,苗锦郁一头雾水:“什么?”
“欣赏一下精美的步骤和天才思维。”
“......”她只想知道对面的情绪安抚好没有,让梁司聿去看看。梁司聿对她不懂欣赏美意见大,才不理她,自顾自欣赏,“让程久桉去。”
程久桉正在隔壁和心仪女嘉宾煲电话粥,更没空理会。因为游戏,他结识网友,两人每天热聊,短信,Q/Q,再是电话。他正在兴头上,想不起这群兄弟姊妹。
说起他,有件事苗锦郁印象深刻,深到八年后,宋岭乐拿此调侃当事人,大家纷纷捂腹附和。
在高二下开学前。程久桉网恋奔现,激动去邻市,失联,除了亲朋好友的担忧,动用当地警力,找了他几天。
他们一群好友或同学,在空间接力转发,配图是消失前的最后监控画像。大家越发担心,聚集一起准备出发去邻市。
好在,出发前他们终于收到好消息——人找到了,在桥洞下。
很明显,他被骗。对方萝莉嗓,实际络腮胡大汉,他在人面前都显得娇小起来。而且对方有备而来,带来帮手。钱包,手机,手表,所有值钱的东西,和他的安全交换。
数日往来,没心眼没城府的程久桉的家境,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威胁他不准报警,否则要盗他号,将他的狼狈广而告知。
程久桉的面子比钱重要,他听话,不求助不报警。但他想回家,什么都没有,只要两条腿。所以他选择走回家,一百多公里,他可以的,他是体育生,相信自己。
最后,他被嘲笑整整一个学期。是高三,大家忙得不可开交,才渐渐将此事抛之脑后。
对于高三的回忆,苗锦郁想不起太多。时常睁眼,是各科文字。闭眼,是梦里的成绩。时光飞逝,窗外风景轮换,似乎一切都是动态,唯独她,坐在窗边最后一桌,静地像沉睡千年的奇石。
宋岭乐也渐渐坐得住了,在高二结束时,她的钢琴艺考路也结束。她觉得自己真的学不来,每个旋律于她,是痛苦的魔音。
后来,她学了空乘,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成了她的梦想榜。
而李舒润,温柔的翩翩少年,将目标定在成为魔都的城市,他想做牙医,也为此努力。抱着吉他弹唱董小姐的曾泽风,明明是文科学霸,却走声乐这条路,每天背着吉他过二点一线的生活。
而他,整个故事最浓墨重彩的他,早在高二上学期的寒假去香港考雅思,高三申请国外高校,顺利成为选择方,择优选之。那个寒假,他和盛临程久桉顺路去了趟日本。
寒冬,苗锦郁通过网线都能感觉到少年的开心和激动。他从不多说,一张张图片发给她,等她问了才解释。
斑马线,电车,海天一线。
“这是哪里?”
“镰仓。”他知道她一无所知,“灌篮高手的取景地。”
她没看过,模糊知道是他的热血青春,因为他不停刷屏空间发动态,摆出和漫画场景同姿势,拼凑上下图。会用剧里的台词做文案。她说羡慕,大山的女儿离海岸好遥远,好向往。
梁司聿说:“下次来。”
下次,对她遥遥无期的一个词。
他说:“毕业旅行,做背包客。大家一起去海边。”
他还去了富士山,配文——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她听过,曾千万次艳羡作词人的遣词造字能力。即便她不能对歌词深刻共鸣,只是富士山,配上这句词,她深深感觉到遗憾藏在句号里。她也有她的遗憾。
有关青春的遗憾,有关错过和误会的遗憾,有关错失的分数,一切的一切,都不包括没和喜欢的人表白这件事。
——
高考挂历一张张撕,从365到3,像拉快进,像开任意门,让人猝不及防,无所适从。苗锦郁有意识到离别的愁绪悄然潜至,尤其是高二时目睹对面楼疯狂撕书,抛洒后,轮到了他们。
宋岭乐像脱缰野马,每一本都撕,不仅撕自己的,还撕盛临的,撕苗锦郁的,梁司聿的。倒数三天,所有束缚高中生的规则,被反抗,被踩在脚底泄愤。
每年盛夏,这场来自高三楼的暴雪,如期而至,伴随各种属于青春的情绪宣泄。
那整栋楼,混于夜幕之中,用路灯和壁灯做星光点缀,也有拿手机闪光灯,大家默契开唱。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好像拥抱你......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每一首,只要有人开头,层层叠浪般的合唱,左右晃动的闪光灯,是银河闪烁。
宋岭乐很容易亢奋,抛洒撕书,纵情合唱,让她的多巴胺占据大脑,什么都不在意。盛临和梁司聿过来找她们,她太开心,不管不顾地,从教室最后一排飞奔向他,向她心仪的少年。每层的过道,同款校服,那么多双目光盯着。
所有人惊呆了,忘了呼吸一般,目光聚集在被环抱着,双手插校服口袋的盛临。
盛临也很意外,也很快接受,手指戳她的额头,“还没毕业,进政教处我可不管你。反正我就说,是你主动,我是被迫的。”
盛临早早被保送,而她的艺考成绩也让她的一只脚迈进心仪学校,就等着高考后迈另一只。
梁司聿哼笑,“宋岭乐,我要告诉你妈,年纪轻轻投怀送抱。”
宋岭乐充耳不闻,她才不管,反正高考为大,他们不会在这个阶段为难她。再说,妈妈在背后偷偷叫盛临女婿,她肯定为自己高兴。
苗锦郁也看呆了,心有余惊,小心翼翼走到他们跟前。她感叹,宋岭乐的胆大包天已经超乎她的认知范围,也羡慕,她可以毫无顾虑的奔向喜欢的人。
她不敢,她自我认知清晰,即便再喜欢,即便错过,她也不会主动告白。她讨厌自己的胆小,也尝试和解。和解拍毕业照时,她做很长的铺垫,和他们所有人单独合影后,才去找梁司聿。
梁司聿手里拿着爱慕者送的花,明明她不矮,两人差得不大,镜头前的宋岭乐嫌弃他太高,两人不能出现在同一海拔的取景器里。她示意他矮些,不要那么大的身高差。
梁司聿心情好,乖乖听话,微屈膝外八字,一手抱花,一手绕过她的肩,悬空比剪刀手。
她们穿的班服,是洁白纱裙,宋岭乐给苗锦郁化了妆,那天,显而易见她是美的,可她脸皮薄,和梁司聿对视超不过三秒,她就先缴械,转移视线。
梁司聿收到的鲜花和情书,数不胜数,他无感,礼貌谢过,祝对方高考顺利,将一切带回家。甚至因为拿不了,苗锦郁和宋岭乐要帮他抱花拿巧克力,到他们门口,梁司聿不让进,并将手里的花也给她们,让她们拿走。
他讨厌这些。
女生们欣然带走鲜花和巧克力,而情书非常有分寸的还他。转身,苗锦郁就在垃圾桶里看到精美粉色的信封。冷酷绝情,但又不完全。
这个复杂的人。
让人看不懂的人,明明早就拿到世界名校offer,非要参加高考,说想试试水平。苗锦郁猜测,他是想出国前,留下完美谢幕。
考前,程久桉一如既往的中二,网购龙袍,红裤衩,哄着少年们穿。没人搭理他,他暗自伤神,在考前失眠时给梁司聿发信息,【你说,为什么要高考?】
【为什么一定要成龙成凤,这条路那么艰辛痛苦,可所有人挤破头,为什么,快乐点放弃不好吗?】
【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活着就要痛苦早起上学,忍受孤独,还要委曲求全,求而不得。】
他期盼梁司聿可以和他在夜半三更深刻探讨人生的意义,梁司聿回复:【闭嘴,你信不信我打你?】
【再发疯,黑名单见。】
【睡觉,立刻,马上。】
高考那天,有太阳雨。校门口设有各类爱心展台,摆着矿泉水,广告扇,笔袋。
苗强特意接她回家,来回送她,未来后妈给她炖鸡汤,做营养餐。苗锦郁眯着眼看校门口,她运气不错,在本校考。
原在第一次踏进这所学校,她就对这天有过期盼,担忧或激动。可当真是这天,很稀疏平常,与每个赶早读,拽着宋岭乐踩点进教室的早晨毫无差别。
这一天,对每个人而言都一样平常。但很多人应该意识不到,有些人的见面次数,在倒数。这是大家最后一次站在十字路口肩并肩等绿灯。等红色跳转为绿色,人潮涌动,每个人调整方向,朝着自己的人生轨道,渐远,直至变成彼此回忆中的小黑点。
那时少年少女们的第一次人生路口,充满离别。于她,她一直给自己做心理预设,倒计时,和梁司聿别离。她希望那天到来时,她可以很平静。
兴许她不够乐观,她觉得他们的熟知,是以宋岭乐为契机。以后没有宋岭乐,没有环境造就,他们注定会被时间冲刷。
她喜欢刚刚好,天时地利人和的那种恰逢时机,可她清醒明了,他们之间没有刚好,没有未来,所以没有告白的环节,连犹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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