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一拳锤了过去,破烂的窗框直直坠下,发出支离破碎的响。
顾景淮闭眼压下眸中戾气,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回眸。
只见姜初妤正自己扯着衣裙,脸上一片绯红,衬得那一小截肩颈肤若凝脂。
她往日澄澈的双眸染上媚色,眉尖轻蹙,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说出的话更是烫得人发热:
“茂行哥哥,你救救我。”
顾景淮十六岁时披挂上阵,至今已有四年,大小战役不说百战,也算得上久经沙场,任何时候都有御敌之策。
而这时却全没了办法,只期望那些兵快些把人捉回来,他恨不得手刃。
夜风微凉,房内却是燥热的。
姜初妤已然神志不清,体内的潮汐涌得她难受,不受控制地扭动着身子。
然而顾景淮只是上前把她的衣衫整了整。
“应该快捉到,你且忍忍,要到解药就好了。”
可他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了愣。
捉到了肯定会送去官府关押起来,不会再回这客栈了。
若派人去要解药,此事声张出去,必会辱她名节。
顾景淮略一思索,手下动作奇快,把自己的金丝罩面盖在了她脸上。
带这东西,是为了不叫人认出来,以免走漏了他夫人失踪的消息,没想到能派上第二次用场。
顾景淮又重新点了她哑穴,掀起褥单覆在她身上,把她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又扛在肩上大步出了客栈门。
他把人横着驮上马,马蹄声飒沓而去。
姜初妤本就中了药,又被横置在了鞍前,马背硌得她肚子不舒服,脑袋还充血,难受得扭个不停。
她动来动去的,顾景淮也不敢放开跑马,还得时不时查看她的情况,好在夜路几乎无人,不至于太丢人现眼。
褥单被她蛄蛹得散了一角,她在里面略施拳脚,一刻也不安宁,顾景淮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把褥单扯下。
一身蛮力的“菩萨姑娘”解脱束缚,瞬间坐了起来双臂攀上他的脖颈,像只小兽般难耐地乱蹭着。
顾景淮微微向后仰身,解了她的哑穴:“有话要说?”
姜初妤一头埋进了男人的胸口,哼哼唧唧的。
“渴……”
顾景淮的脊背瞬间僵直,好似又回到了那个被柿子砸中的时刻,他不禁又向后仰了仰身子,却根本避不开胸前神志不清的人。
他下颚收紧,紧咬牙关,也觉得口干舌燥了起来,拉着缰绳的手暗暗收紧,切齿道:“忍着!”
姜初妤才不听话,边嚷着要喝水边在他胸前乱蹭,过了不久,却猝然哼了一声,软软地靠在他身前一动不动了。
顾景淮面色铁青地收起手刀,扶着她的腰调稳了姿势,重新把褥单罩在她身上,缰绳狠狠一拉,□□良驹以奇快的速度飞奔。
***
镇国公府的东偏门门前。
顾景淮犹豫半晌,终究没扣下门环。
能少一人看见她此刻的窘态,就少一人吧。
他抱着不省人事的夫人下了马,隔着薄衣,感觉到掌心下她的皮肤微微发热,不禁眉头一蹙,把人驮在背上,借着一旁的树攀上马头墙,又轻轻跳落进墙内。
值班的仆役见主子背着少夫人归来,迷瞪的眼瞬间睁大了,忙迎上来嘘寒问暖,端茶倒水。
顾景淮摆摆手,让下人们都去休息,快步走进内间,把人扔上了床。
做完这些,他猛地扯开衣领,徐徐呼出一口气。
这一晚上过得,快赶上彻夜行军了。
夜晚久未睡人的床榻上带着些微寒气,姜初妤侧脸贴在上面,昏厥中也舒展了眉头,可脸颊依然潮红得不自然。
顾景淮从斗柜中翻找出一个青色的小玉瓶,倒出一粒药丸攥在手心,硬掰开她的嘴怼了进去。
这药的功效是缓解内伤疼痛,中了□□,也姑且算是内伤,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姜初妤吞下药丸,昏迷中依旧吐着灼热的喘息,嘴唇被烘得发干,仿佛正在炼丹炉里受苦,看上去并未纾解。
顾景淮走到外间,叫住了个仆人:“准备一桶冷水来,快!”说完就往回走,又回头补充道,“有冰块更好。”
待浮了一层薄冰的冷水桶被准备好,顾景淮慢慢扶着她沉入水中。
姜初妤被冻得浑身激灵了一下,醒了。
她眸中水光比水波更盛,似泣非泣,如梦初醒地望着他。
“夫、夫君……”
“清醒了?”
不叫他茂行哥哥了,看来是恢复了些理智。
他的目光擦过她露在水面上的肩,被湿透的衣裙裹着,比那日山道雨中更显可怜。
他放下心来,转身走出了浴房,守在门口。
片刻之后,里间传来了“咚”的一声,却并无闷哼。
管不得那么多了,顾景淮循声推门而入,只见浴房里木桶和人都倒在地上,冰水洒了一地,姜初妤浑身湿透,乌发如墨般铺在身下。
他喉咙动了动,眼神尽量看向别处,上前把人扶起,却听她声音细如蚊蝇:“火……有火在烧我……”
他脑中那根一直绷紧的弦骤然崩裂。
有一种极烈的□□,中药者会以热为冷,以冷为热,故而寻常的泡冷水降热根本不管用,非得与人交.媾才能解,就算凭借意志力生挨过去,媚毒也会入骨,日后时常发作。
莫非她中的是这种药?
姜初妤不知道他心中有多么天人交战,她觉得自己是一尾在干涸土地上挣扎的鱼,只想要水。
她只知道,在她难受得快要死去的时候,他走来了。
然后她终于舒服了。
……
第二日,姜初妤醒来后,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张着双眼愣了许久。虽然只有一丝丝非常模糊的记忆了,但足够她羞得不敢面对躺在她身侧的人,面颊红透了半边天,缩着身子面对着墙装睡。
顾景淮不比她早醒多久,从昨日事发后就一粒米未进,滴水……
也不能说滴水未沾。
不幸中的万幸,她中的药没有那么烈,还未做到最后一步,药性就得以纾解。
可他也不是和尚,帮人泄.欲,反倒自己被困在欲里了。
然而看着她睡得那么沉、那么放松,他到底忍住了,没再把她折腾起来。
空气早被染得发烫,他眼尾已泛着迷离的光,一时气恼,在她水润的唇上咬了一口,回味发甜。
回忆起昨夜“沾水”的经历,顾景淮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自在,也不敢面对她,侧身朝向床外侧躺着。
这时他感到旁边睡着的人动了一下,又不动了,绵长的呼吸也变了节奏。
她也醒了。
顾景淮率先起床,提鞋,绕过内间的屏风出去了。
他很饿,该去找点吃的。
……
姜初妤简直不可置信,他就这么走了?
她扶着床慢慢直起身,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是明显不合身的男式里衣,而她原本的罗裙,正湿答答地躺在地上。
她的脸瞬间红了一片,却又羞又恨自己怎么那么早就昏了过去,趁机把房圆了多好!
许久,顾景淮回来了。
他站在床边,默然了一瞬,清了清嗓子:“用些清粥吧。”
他端着碗递给她,可姜初妤现在简直见不得他身上任何裸.露的部位,尤其是手,下意识偏了偏头。
顾景淮见她这般反应,先是一愣,随后也想到了什么,耳根染上淡淡的红,薄唇紧抿,慢条斯理地把碗放在桌案上,手收回袖中。
夫妻二人,一人坐在床上,一人立在床边,就这样谁也不理谁。
昨夜那样亲密的两个人,清醒过来后却好似隔着银河。
第19章
负气似的僵坐了半晌,姜初妤肚饿难耐,也不管他了,率先在方桌前坐下来,小口小口抿着白粥。
不愧是国公府的厨子,里面只是撒了些白芝麻和松子,味道就颇为惊艳,她睁了睁眼,胃被满足了,脸色也好看了几分。
外间忽然传来竹楦的声音:“世子,您醒着吗?”
顾景淮没好气地回了句“没有”,竹楦又道:“可是言修说您刚才去膳房打了粥回来。”
“……”
竹楦硬着头皮:“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顾景淮正不知寻什么借口离开内房呢,心下松快了不少,面上却佯装不急,煞有介事地绷着脸:“母亲叫我,想必是有要紧事。”
言罢迤迤然迈出屏风,见到竹楦顺口问道:“那歹人捉到了?”
“捉到了,今儿一早就押去了大理寺。”竹楦规规矩矩地弯腰低头,压着声道,“少夫人被掳之事瞒得极好,没走漏出去。”
竹楦昨日听说主子很晚才回府,归家后还立刻要了冰水沐浴,现在他鼻尖还萦绕着一股甜腻之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得叫侍女们仔细收拾一番卧房,不能忘了通风。
-
今日是个艳阳天,烈阳下,阴寒之气无所遁形。
昨夜似乎太过漫长,顾景淮踏出屋子,恍惚有种重见天日的错觉,竟有些不适应强光了,眨了眨有些发涩的眼,独自向萱堂走去。
周华宁正在修剪花枝,见儿子来了,引他在茶桌旁落座。
“你瞧这盆景多鲜艳,放在屋里点缀,多喜人。”
顾景淮赶着去处理正事,意兴阑珊:“母亲有话直说便是。”
“你也别嫌我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周华宁从前回回见他都要催他成婚,又打心里不觉得现在这个儿媳是儿媳,脱口而出老一套话,自己都愣住了,抚了抚额角,“成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顾景淮:“……”
“找你来正是要问问我那好儿媳,昨个是怎么回事?”
昨夜他们临近丑时才归家,此事避不开周华宁的耳朵。
顾景淮沉着眉略一思忖,不动声色地扯了个谎:“她想去逛重阳庙会,儿子陪她去了,厮闹无度忘了时间,还请母亲莫要怪罪。”
周华宁没想到一向稳重的儿子竟做出半夜厮混的事,倏尔睁大了双眼:“你真对那丫头动心了?”
顾景淮一噎,云淡风轻的面具碎了一角,摇了摇头:
“但她毕竟是儿之妻。”
周华宁放下剪刀,轻蹙着眉掩蔽问道:“你一进来我就想问了,你屋是换了女子惯用的熏香?闻着也太甜腻了些,早些换回来罢,这么迁就她做什么?”
甜腻?
顾景淮闻了闻袖口,本不觉得,被母亲一说,也觉得浑身有股异常的香气。
他听闻在媚毒发作过后,人身上会散发异香,他并未中毒,那气味大约是后半夜与她同睡时染上的。
想到这点,他耳根悄悄红了起来,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窘然。
周华宁还在念叨着夫妻之道,顾景淮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多做解释。
“罢了,往后注意点。”周华宁抿了口茶,终于说累了。
顾景淮满口答应下来。
“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周华宁撇了撇茶沫,神神秘秘地严色道,“你爹今日上朝后被皇上留下说了会儿话,你猜怎么着?婉妃的孩子没了。”
“此事为真?”
顾景淮也很意外,惊讶了一瞬后,表情又凝重起来。
明明他都提醒过了,怎么还是出了意外,是皇上太过大意,还是另有隐情?
不过不论如何,此事暂且不能让她知道。
她做了噩梦尚且哭起来没完,还拉着他不放手,梦中都如此麻烦,现实只会变本加厉。
他可没那个工夫和闲心哄。
“皇上怎会对父亲,提起后宫之事?”
“龙胎没了,皇上动怒,这次婉妃估计是要失宠了。”周华宁愁容满面,“皇上觉得是你夫人去祈福的心不诚,要怪罪下来了,我只是恐皇上会故意拿这事做文章,把你、把顾家都牵连进去,不然怎会对你爹说这事?”
“皇上圣明,母亲多虑了。”
“欲加之罪都何患无辞,是你太天真。”
顾景淮实在听腻了这些谆谆之言,趁着一个话口提起了二弟顾延清拒绝科举之事,周华宁愁着一头,就顾不上另一头,他趁机告退。
回到东厢房,顾景淮鼻尖似乎还留有香腻气,刚要叫水,视线滑过花梨木围屏床榻,见她侧趴在床上,脑袋埋在被衾中。
是刻意想躲他?
倒是剩去了彼此相顾的尴尬。
不过日上三竿还不起床可成何体统,他张张口要把人叫醒,那称呼却迟迟困在舌尖吐不出来,干脆走过去拍了拍她身子。
没有反应。
顾景淮这才意识到不对,扳过她的肩将人翻了个身,伸手探了探她鼻息,气息均匀,却有些发烫。
手背贴上她额间一摸,居然发热了。
在静禅寺的时候她也发热过,这才隔了不到半月,竟又病了,这般体弱,实在是出乎他意料。
姜初妤阖眼安眠,粉黛褪去后显得娇憨了不少,乌发蓬乱地披散着垫在脑后,发丝顽固地黏在脖颈上,顾景淮只是看了两眼,就觉得热得慌。
他伸出指拨开发丝一探,果然冒着细细汗珠,便轻托着她后背,将身下的长发拢在一起拨向发顶,正要找根发簪随便盘起来,外头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是周华宁突然到访。
她还是气不过,非要亲自来敲打敲打这个儿媳,叫她收敛些,不许再出第二次在外头厮混到半夜的事。
竹楦自知拦不住顾家主母,只能尽量大声地与她应话,叫里间的主子提前知晓一声。
“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了!”
周华宁有些嫌弃地瞅了眼竹楦,心想这小厮作为近身伺候的人,怎的这般不沉稳,得换了。
她在屏风外的茶桌旁落座,扶手椅也没有她的贵妃榻坐着舒服,心道该趁大婚时置换些家具。
这婚,结得还是太仓促了。
顾景淮手里握着好不容易盘起来的髻,一松手又得重新盘,他可没耐心给她盘第二次。
“儿子暂且有所不便,还请母亲稍作等候。”他扬声喊外头的人仔细伺候着夫人。
周华宁也隔空发问:“不必了,我来你这儿又不是喝茶的,你夫人人呢?”
“……”
人昏着,还穿着他的里衣,并未梳妆。
顾景淮找了根银簪固定好她的发髻,从隔断的屏风后走出来,颇有些不自在地开口:
“她现在不大体面,不宜见人,还望母亲谅解。”
周华宁懵了,她安分端庄了半辈子,从未在一天之内有过两次如此强烈的冲击。
“你们白日里如此放浪形骸,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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