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榆眉毛拧成一个疙瘩,伸出手准备接过。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事情,不该麻烦于晚。
倒是于晚见此迅速收回了拿着信的手,她看着洛白榆压抑着絮烦投来困惑的目光,勾了勾唇,“不想收就不收,你也不想要,写它的主人也不要,无主之物,不如归我。我不嫌弃。”
不嫌弃解决掉这封信。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细软乌黑的发丝拂过眉梢眼际,洛白榆沉声道。
于晚:“你确定?”
洛白榆轻轻点了点下巴:“恩。”
拒绝还是应该当事人亲自去拒绝。
“那好。”于晚将信轻轻放在洛白榆桌子上,眼眸半敛,意味不明。
于晚不认识写信的人,要还信洛白榆只能自己去查。就算查了监控知道那个女生的样子,但全校学生加起来能有六七千,要找到人也没那么快。
在此期间,陆陆续续又有人找上了于晚让她帮忙递情书,有些还好,见于晚拒绝了,就乖乖拿着信走了,但大部分见于晚拒绝都是扔给她就跑,放地上,放窗台,甚至有的情书被扔到于晚身上,因于晚并没有接而径直落到地上,但它的主人也不管,反正就是让于晚送给洛白榆。
而于晚只是无言地、静默地,将那些信收起。
——
月考成绩下来,洛白榆依旧是年级第一,于晚看着成绩单上最顶的名字,一转视线从最下面慢慢往上滑,全班四十三个学生,于晚倒数十一,这次题的偏基础,分数咬得很紧,不怎么好控分,因此有一点失误,她成绩直接下滑到了老师关注的重点地段,可能要被老师叫办公室。
“于晚,这次怎么回事啊,平时一直很稳啊,是心态不好啦?还是觉得题难?平时不要总是刷高难度题,要注意基础……”
物理办公室,老李正在训话。于晚伫立一旁,悄悄踮脚,站得时间有点长,脚有点麻了。
洛白榆也在办公室里,作为班长,被老李临时拉过来干活,站在打印机旁整理新印出来的试卷。
“老师,弄好了。”
“诶,好好,麻烦班长了,回班去吧。于晚,来我们看看这次的卷子……”
又过了十几分钟,“好了,回去吧,别灰心,下次努力啊,回班顺便给我把李儒玉叫过来,他这次也考得不行。”
“好的,老师。”
走出办公室,合上门,于晚扭了扭僵住的脖子,一转头看见在门口等着的洛白榆。
以为他是找老师有事,于晚移步让开门口的位置。
却见洛白榆纹丝不动,眉峰蹙着,定定地望着她,“需要帮忙吗?”
于晚疑惑:“嗯?”
“我是年级第一,成绩应该算不错,可以辅导你。”
于晚歪了歪头:“报恩?”
“算是。”洛白榆不置可否。
“不用了。”于晚微笑拒绝,她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倒也不必给自己徒增麻烦,“但还是谢谢了。”
听到于晚拒绝,洛白榆的神情短暂停滞了一下,像是没有料到她会拒绝。
于晚嘴角微牵,像是笑了一下,“勤能补拙,我这种学生全靠刷题,不像你,所以你的辅导也不一定有用。”
走廊生冷的灯光照在于晚身上,清清楚楚地让洛白榆看到于晚脸上的无奈和隐藏的沮丧,他想起她在班里一直在学习,不论别人在干什么,她总是低头看书,手里拿着笔,即使是在上体育课,她也一直在学习。有时不得不承认天赋总是上帝给某些人的偏爱。
洛白榆陡然沉默下去。
于晚缓了语气,面容又变得寡淡而安静,像是早已妥协,但也不气馁,“要一起回去吗?”
“我找老师有事。”洛白榆嗓子无端梗了一下,看着于晚道。
“那我先回去了。”
“恩。”
看着于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道拐角,洛白榆回身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第10章 白榆
第二天,班主任老李宣布,班里座位重新排列,由原来的每人独坐变为两人同桌。原本座位之间间隔狭小,同学们出去进来总是挤来挤去,时常碰掉桌子上的东西,现在也宽敞了不少。
班主任声称座位表是电脑随机分布,只是综合了同学们的身高以及近视等问题,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里面的成绩因素占比应该也不小。
课间十分钟,班里雀喧鸠聚,语笑喧阗。靠窗一角却安安静静。
窗外阳光灿烂而热烈,拂过窗帘落到打开的书页,于晚的影子刚好打在洛白榆身上,过了十多天,他脸上的伤已经好全了,皮肤白皙,毫无瑕疵,下颌线清晰流畅,像一盏精致的玉器,眼睫毛很长,低垂着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学习中的洛白榆,没有了平时的恣睢,看起来平和又温柔。
侧头看着搬到自己旁边,认认真真低头做作业的洛白榆,于晚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在老师眼中,她的成绩已经差到需要年级第一来辅导了吗?
“你在看什么?”洛白榆注意到于晚的视线,撩起眼睫看向她。
“哦,没什么。”于晚笑了笑,毫不心虚,淡定回视。
“嗯?”洛白榆视线在她桌子上的书转了转,又看向于晚,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不学习。
话在喉咙里滚了滚,于晚垂眸,视线锁在洛白榆脸上,阳光描绘着他的轮廓,恍若间有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性。
“看你好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好像就是纯粹的夸奖,没有其他意味。
似乎没有料到于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洛白榆怔愣一瞬,而后目光冷静看向于晚,劝说道,“好看也不能提高成绩。”
“恩,我知道。”
但是好看能让人开心。比如我现在看着你,就觉得就算你是故意的,也不是什么大麻烦。
洛白榆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课间十分钟,他好像也不能强制要求于晚学习。
“打扰到你了?”
洛白榆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于晚目光澄澈剔透,能让人一眼望到底,不含垂涎,不含一丝欲望,但却平生让他觉得炽烈滚烫。
“抱歉。”见洛白榆沉默,于晚面露愧色,真心实意地道歉。只有双眸含着要露不露的失望,像是在竭尽压抑,怕他发现。
“没事,你想看就看。”视线接轨,洛白榆骤然感到胸腔里梗了一块石头,转了视线看向桌上的题,像是在躲避,嘴上却顺势答应了,只有泛红的耳垂证明他的内心并不如表明一般镇静。
“谢谢。”这次是真的真心实意的道谢。
——
秋天的天气就像变脸,升升降降,让人摸不着脾气,不及时增添衣服的结果就是,于晚感冒了。
当她拖着身子从宿舍床上爬起来,已经比往常迟了半个钟头。紧赶慢赶,刚巧在门口碰到一同上学的洛白榆和应樊渊。
心里跳了一下,于晚瓮声瓮气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你感冒了?”洛白榆面露担忧。
“恩,不小心感冒了。”说着,于晚眼角流出一滴泪来。感冒就是这样,感觉眼睛、鼻子、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
“喝药了吗?”
“医务室还没开门,等到上午课间再过去。”
闲聊两句,就到了座位旁。
昨晚临走前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上,堆叠着小山一样的情书。粉色、紫色、天蓝色,各种颜色,有些信封上还贴着便签,可见字意是要让于晚帮忙送给洛白榆。
洛白榆背着书包,站在走道,定定地看着于晚桌子上的信,没有动作,但任何一个人都能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好。
于晚状若没有丝毫察觉,吸了吸鼻子走了进去,准备把那些信打包收拾进黑色的垃圾袋。
“上次的信我已经托人还回去了。”洛白榆看着于晚,一双墨瞳深邃难解,但还是能看出他眼中的抱歉。
“恩。”于晚清淡地应了一声,还打了个喷嚏。
“我,”洛白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于晚打断。
“我没答应过他们要帮他们的忙。”一堆情书被囫囵着塞进垃圾袋里,于晚吸着鼻子,眼眶发红,声线冰冷,带着感冒引起的低哑粗粝,“包括第一封。”
所有的情书都被装进袋子里,于晚走向班级后面的垃圾桶,咚的一声,全部扔了进去,就像随手扔一个空空的塑料瓶,根本惹不起她一丝情绪波动。
临近七点,同班同学接二连三地到班学习。于晚倦怠地趴在桌子上,余光掠过洛白榆,他虽面色如常,但还是能看出心不在焉,有时背着书,背着背着愣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感冒导致于晚状态不太正常,她眼帘半合,看着洛白榆肩膀,难得心软解释了一句。
“你不需要在意,不过是有人强买强卖,而我不想卖而已。”
帮忙也要讲你情我愿,她不愿意,那些情书就是凭空出现在她桌子上的垃圾,根本和洛白榆没有关系,他也无须内疚,不论是对那些写情书的人,还是于晚本人。
信到了他手上他才需要想怎么处理,但信根本没有到他手上。
洛白榆面色复杂,浓密的睫毛下是黑白分明的眼眸,好像要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
“我困了,帮我看下老师。”于晚没再管他,彻底闭上了眼。
“好。”
一早晨浑浑噩噩地过去,终于到了学校医务室开门的时间。
浑身发冷,像是冻在冰块儿里。有的人发烧像三岁小孩,什么都不知道;而有的人发烧越烧越清醒。
于晚用自己的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什么感觉都没有,体感温度失灵,看来比想象中严重。
她冷静地收拾好东西,拿着水杯站起身。
“我和你一起去。”洛白榆也一直看着于晚,眼见她的脸越烧越苍白,双唇毫无血色,他一直盯着手表,见于晚起身立刻道。
“好。”于晚没有拒绝,大概生病的时候脑子舍不得。
校医务室不小,占了两三间打通的教室。
体温三十九度,于晚还能冷静地说自己平时喝什么药。可惜体温太高,医生建议她马上输液。
她犹豫半晌,才应了。
这几天感冒发烧的人多,座椅都坐满了,于晚只能挑了一个床铺坐上去。她静静看着医生给她扎针。
青色的血管,坚硬生冷的针头。恍惚间看到过去。
“早晨吃饭没?”医生问道。
“没有。不想吃。”她半靠着后面叠成方块的被子,低眉答道。
为了赶时间,可惜还是被发现了。于晚在心里啧了一声。
“不吃饭怎么能行,你们就是仗着自己年轻……”
于晚莞尔一笑,也没有不耐烦,静静听医生在那训话。
医务室忙,医生扎完针,没说几句就走了。
“想吃什么?我叫人送过来。”洛白榆坐在床铺前的凳子上,声音温和,向来深邃的眼眸溢满关心。
“没什么想吃的。午饭再说吧。”
身体开始发热,于晚此时又觉得热得厉害,因为难受,眉头拧成一个结。
忽而闻到清新的草木香气,眉头迅速被抚平。她循着味道,无知无觉中靠近洛白榆。他的身上泛着不知哪来的凉意,让她觉得舒服。
额头重重落在洛白榆肩膀上,于晚闭上眼睛,彻底没了动静,只有口中呼出的热气证明她还活着。
洛白榆身子一怔,低头看向靠在他身上的于晚。身形清瘦,可见突出的蝴蝶骨,挽起的长发顺着主人的动作落到胸前,靠近发梢的一截头发垂落到洛白榆大腿上。
因为难受,她的侧额湿浸浸的,他举起手轻轻抚过帮她拭去,于晚又往他颈项蹭了蹭。
后颈上是腺体所在地,于晚的鼻息刚巧喷在那里,还从未有人靠得如此之近。
洛白榆的脖颈迅速泛红,身为omega的直觉告诉他应该立即远离,但于晚是个beta,她是个beta,洛白榆在心里默念,垂眸凝着于晚白嫩的后脊皮肤。
悬在上方的药液一滴一滴落下,漫长的时间,洛白榆就一直看着于晚,时不时把玩一下那截落在腿上的头发。
黑亮顺滑,手感极好。他终于理解了母亲为什么喜欢摸他的头发,他也喜欢。
于晚一觉睡得很舒服,梦中她独自睡在森林里,没有吵闹,没有喧嚣,只有寂静和浓重而又清新的草木香气。但她觉得很舒服,像是她本就属于这里。
睁开眼睛,眼前是洛白榆凸出的喉结。
于晚坐起身子,呆呆地说了一句,“你家洗衣液味道很好闻。”就是时有时无,不过香气会随着时间逸散减淡,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恩?”洛白榆略带不舍地放下那截头发,笑了笑,“确实,我也很喜欢。”家里洗衣液的香气是母亲自己调配的,浅淡但馥郁,像他母亲身上的味道。
于晚其实想买一瓶,但她想了想觉得有些冒犯,没有开口。这种味道她从没在超市的洗衣液闻到过,应该是他们自己家独有的。
“我刚刚点了外卖,你在这等着,我去取。”
一瓶药液还剩最后一点,外卖拿回来刚刚好。
于晚点了点头。
——
附中学生论坛,一个帖子迅速被顶到最上面。
【1楼:大家知道自己送给洛神的情书都去哪了吗?】
【2楼:送给洛神的情书当然是在洛神手里呀,还能在哪?】
【1楼:你确定?】
【1楼:图片,图片,图片】
【1楼:全在垃圾箱里。】
【1楼:要不是我今天值日倒垃圾碰巧看见,估计就被骗过去了。】
【3楼:靠,怎么回事?】
【4楼:洛神从不把情书往垃圾桶扔。】
【5楼:所以是谁?】
【6楼:谁扔的!老子写了半天!】
【……】
第11章 白榆
一辆大巴停在校门外,背着画板和书包的学生鱼贯而出。
杜若谷漫步走在林荫道,身后跟着周沅沅,她自己身上无物一身轻,画板和书包都被周沅沅拿在手里。
“若谷,你这集训又是第一,也太厉害。”周沅沅腼腆地笑着,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杜若谷,带着十足的讨好。她身材娇小,两人的东西都压在她肩上,重得她抬不起脊背。
杜若谷侧目而视,眉眼轻扬,语气温柔,无奈道,“我都习惯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人能和我打成平手,集训越来越无聊了。”
周沅沅讪讪地笑着,不知道再说什么。
没走两步就到了教学楼,杜若谷和周沅沅不在一个班,她从对方手里接过自己的东西,上楼走入特A班。
老李正在上课,她站在门前,敲了敲门。
杏眸朱唇瓜子脸,双瞳澄澈清纯,亭亭玉立,含苞待放,像误入迷途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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