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几百步左右,拨开丛生的枝叶,眼前豁然开朗,天光之下,出现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
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站在溪边,身边站着一只巨大的白色鸟儿,体似凤凰,流光溢彩,华丽堂皇,尾羽略短,头颈略大,双足也雄壮些。大鸟与女子正说闲话,白衣女子道:“飞了数万里路,你应当是累了,这里水草丰茂,树荫遮蔽,我们也正好在此歇歇脚。”
白色大鸟开口,却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累倒是不累,不过走走停停,正是游玩的乐趣,我们在此停歇一会也无妨碍。”
既听得他这么说,白衣女子也未再说什么,就地坐下,颇有玩味地掬起一捧水往它身上泼去,大鸟挨泼了水,却也不恼怒,只略略举起翅膀挡了一挡,将一小半的水珠挡了回去。
白衣女子玩心正起,索性踩进了水中,双手舀水朝大鸟身上泼去,大鸟化为人形,是一位颇为俊秀的青年男子,不甘示弱地与女子互相泼起水来。
正是一番男女玩笑嬉闹之景,何等愉快,何等地赏心悦目!
敖烈本无心窥探,可进入此境之后,不知为何,元神的感知像是降到了最低,他们迟迟不曾发现他,而他太过吃惊,以至于将一切尽收眼底之后,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该惋惜,该后悔,该痛恨,还是该转身离去?
还未等敖烈思索出一个答案,那两人恰巧发现了敖烈的存在。白寻回头见是他,眼神一动,霎时没了言语。羽联一直没见过他,不知这是谁,便发问道:“阁下是何方人物,为何在此?”
那人看似相貌堂堂,修为高深且气宇轩昂,羽联一时惊诧,到也没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敖烈:“在下西海玉龙敖烈,先在西海蹉跎多年,因故遭贬鹰愁涧,现随东土唐僧前往西天取经。”话到这里,按敖烈往常的个性,他大约会多说一句,‘偶然到此,无疑冒犯二位’,但这样的话,他今天无论如何也不想说了。
一听他说是敖烈,羽联当时神情一变,向前一步,挡在白寻之前。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既有退缩的想法,但另一个念头却使他不得站出来,一吐心中恶气。
“就是与万圣公主订亲的西海玉龙,后来被贬至鹰愁涧的小白龙,最后给一个凡人当坐骑的白龙马?”
敖烈脸上神情变幻,面对他人鄙夷,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生出愤怒的念头:“是,是我,都是我。”
羽联冷哼几句:“横刀夺爱,无怪乎你到了今日地步。”
敖烈道:“你说我,横刀夺爱,是我横刀夺爱?简直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可笑至极。”
羽联道:“我兄长与赤霞相识在前,你却强逼万圣老龙王同意了你与赤霞的婚事,赤霞与我兄长在□□山安居,你一到□□山,她便自刎而死。难道不是你怀恨在心,将她逼死?”
“赤霞死了?我去碧波潭只是为了讨还佛宝,赤霞之死与我无关。”
羽联已有些不太理智,他将责任全推卸在敖烈身上:“你若是不去□□山,赤霞怎么会死?”
敖烈不怒反笑,双手一摊,控制视线不往白寻身上看去:“世界上岂有这样的道理,只允许你们偷盗别人宝物,却不让别人去讨还?羽联,无论你怎样想,此事我问心无愧。”
白寻赶忙插了一句:“这其中想必有些误会。”虽然有些事情羽联并不清楚,但白寻莫名地有些心慌,以至于她的语气不够坚定,羽联也没有放进心里去。仍是继续大骂敖烈:“你倒是冠冕堂皇,你可知赤霞当时已经怀有身孕,只因为你带走了佛宝,以至她的孩儿不能平安诞生,才使得她生出了自绝之念。”
羽联言之凿凿,仿佛当时亲临现场,将一切收入眼底。连因果关系、人物心理都揣摩得清清楚楚,毫无遗漏,这等推理定罪的功夫约莫也是跟他兄长羽翀学的,当时在□□山,羽翀也是一口咬定,白寻因爱生恨,蓄意谋害赤霞,差点连她这条小命也给收了。
白寻却不这般想,敖烈固然有责任。但九头虫盗宝在前,敖烈履职在后,因公废私太过无情,因私废公于理不合。再者说,赤霞自绝的原因尚不清楚,未必全是因为敖烈。
“你说的罪我不认,我的辩白你也不乐意听,不如换个方式一决雌雄。”敖烈懒得与他饶舌,只想动用武力,给这只小鸡儿一点颜色看看。
“羽联,你且听我说,”白寻伸手去拉羽联的袖子,羽联将白寻的手拉开,说了声:“相信我。”在旁人看来,这是何等温柔深情的时刻,白寻心里却咯噔一下,若是撇除所有的感情因素,理性来看,羽联大概不是敖烈的对手。
这一战,非死即伤。羽联伤多重,端看敖烈是否会手下留情。
她把目光投向敖烈,里面藏匿了太多东西,但具体是什么,白寻也说不清楚。
她自己不懂,敖烈也没有太明白,不过他始终庆幸,白寻没有将求他的话说出口。
一方面,羽联是夺他所爱的人;另一方面,羽联又是要照顾她下半生的人。
羽联走到敖烈面前三丈,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选了天上作为战场。
两人展开神通,瞬息时间冲上数百丈距离,消失在白寻的目力范围之内,即使她施展新领会的神通,也只能看到鸟形和龙形的身影在天上不停冲撞,看不清具体的招式,但几百招过去,羽联似乎已经落入了下风。
这在白寻的预料之中,她又见敖烈下手并不狠厉,便知道他还是留了手,当时心里也放松了几分,又因为神通还未完全领会,施展片刻后,便觉得双眼酸痛难忍,她只好坐回一边,闭目疗伤。
这边战况也十分微妙,羽联想自己修为也许低上敖烈些许,但他出身昆仑、精通术法,并且原形为鸟,克制敖烈的龙身,应当足以占到便宜。
但他属实小看了敖烈,旁的不说,单那手纯熟的剑法,已杀得羽联招架不住;即便是术法,对上敖烈坚硬的龙鳞,也没有太大的效果,羽联化为原形,施展护体神光,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像一个不断跃动的光球,每每见敖烈露出要害时,便伸爪挠上一下,虽然不足以打破坚硬的背鳞,但若是抓住脖、眼、心、腹等没有鳞片覆盖,或是鳞片细小的地方,也能让敖烈吃些苦头。
当利爪袭来时,敖烈便扭动身躯,将要害者遮蔽,羽联的动作虽快,敖烈的动作也不慢,不但能躲开羽联的攻击,还能趁机在他屁股上抽上一记。所谓神龙摆尾,龙蓄力在尾巴上的这一击是最具有杀伤力的。羽联结结实实地挨了几记,虽有神光护体,不至于筋断骨折,但也气血翻涌,不太好受。
拉开距离,羽联勉强稳住身形。他脸色已是十分不虞,没想到自己无论人形还是本体都占不到半点上风,为今之计,只有借助法宝之力。
羽联站直身体,念动咒语,贮存在元神中的宝扇渐渐于掌中显形。这柄九凤赐下的宝扇封印着九凤的部分元神,可以发挥出九凤一成的实力,若是在昆仑山上,由于昆仑是九凤道场的缘故,甚至可以发挥出三成的实力。
敖烈隐约感觉此法宝对他的威胁极大,不过一般威力极大的法宝并不好控制,他当机立断,趁着羽联还未完全掌握宝扇力量,立即出手。
羽联仍然在念咒,见敖烈龙身扑来,左手掐诀,拈来一阵狂风,朝着敖烈面门袭去,同时拉开身形向后闪去。他们鸟类本体骨头都是空心,并不抗揍。
敖烈的身形只稍被挡了一挡,但这片刻光阴,已足够羽联召唤出一个巨大的凤凰虚影。羽联原本担心九凤的一成法力并不够用,但如今看来,这虚影比他所想的还要凝实几分,看着凤凰朝着敖烈呼啸而去,他的心里安定了一些。
但很快,羽联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一些,凤凰身影虽挡在自己之前,但敖烈的速度却更快,绕过了凤凰虚影,径直朝他撕咬而来,羽联来不及躲闪,被白龙一口叨住了脖子。关键时刻,羽联重新化为孔雀之形,趁着敖烈近身之际,伸出利爪抓向了白龙的七寸,那正是敖烈的心脏所在。
一龙一鸟在撕咬中滚在了一起,巨大的凤凰虚影后发先至,吐出一团团三昧真火,三昧真火烧上龙身,因距离太近,羽联也被包裹在内,两人身周燃起烈火,一边搏杀,一边控制不住下坠而去。
作者有话说:
失踪人口回归,这几天也存了一些稿,我尽量这一段时间把它给结局了。
保HE,想看谁的番外就给我留言哦。
第104章 敖烈定计捉灯灵
三昧真火即便是金仙修为也难以抵抗,若说孔雀的被毛耐烧一些,血肉便是滋养真火的养料,羽联撕裂的伤口处几乎全被烧成了灰烬。同时深受骨肉撕裂与烈火焚身之苦,羽联在剧痛之下几乎失去神志。所幸中宝扇之中封印有九凤元神,见误伤其主,便重新将真火吸回了腹内,敖烈得以脱困,便放开了羽联。
然而羽联受创太过,四肢痉挛不能动弹,稳不住身形,直直坠落下来。敖烈勉强稳住身形浮在空中,一手捂住胸口,看着白寻关切地跑过去,将重伤的羽联抱在怀里。感觉自己既悲哀又可笑。
仅仅只过去了数个时辰,为何局势会演变成这样?白寻抱着羽联,看着他从脖颈蔓延到胸口那的伤口,偌大的伤口却没有一滴血,明明烈火焚身,身体却冰冷无比,气息弱得像是没有。
羽联双目受损,不能睁开眼,刚要说话,一张开嘴却呕出了乌黑的淤血。等他将淤血吐尽,羽联嘶喊着:“怪只怪我自己平日惫懒,整日里只想着玩耍取乐,虚度光阴。寻妹,我悔啊,我恨啊,若非我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今日又怎会败于仇敌之手。我只想着借助你和九凤的力量,其实自己什么本事也没有。我没有脸再见你了,白寻,我。”
“别想太多了,你的伤势虽重,娘娘一定会有办法的。”白寻度过去一些法力助羽联稳定伤势,“至于我,你更不用担心,我说过,无论何时我不会让你孤立无援,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辱你即是辱我。你的屈辱我会替你讨还。”
话音刚落,白寻已经发动了太艮印,数座几丈高小山峰朝着敖烈的位置砸下,白寻动作短暂一滞,她方才站在地上,太艮印有地气加成,为何唤出来的山峰却如此小?
来不及思索,白寻手持冰剑跃上天空,敖烈这时正躲闪山峰,白寻算准时机,守在他落下的地方,等敖烈落至此处时,立刻递上冰剑,但也只有三分之一的把握刺中敖烈。
即使敖烈与羽联经历过一场大战,白寻也没有绝对能取胜的信心,但她还是要战。说她是在和自己较劲也好,她不服气,也不认输,她想要展现出自己全部的实力,证明给他看,也给自己看,即使没有他敖烈,她也可以过得很好,她会登上自己能登上的最高点,居高临下,俯瞰世人,即使那里孤寂无比。
但她算错了那三分之一的概率,敖烈竟然没躲开白寻那一剑,所有的退路都被山峰封锁,敖烈只能来到这里,他避无可避,也无力抵抗,只能不偏不移地,任由那柄冰剑没入自己的腹部。
白寻还维持着刺出那一剑的姿势,她震惊地忘了动作,眼睁睁地看着敖烈拿开盖在自己胸膛上的手,那里一片虚无。
方才激战之时,羽联剖开了他的胸膛,而他的心脏,就这么被三昧真火烧没了。
“啊?我不信,敖烈,敖烈,你还好吧?”白寻酿跄着退开了几步,又跑回摔在地上的敖烈的身边,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白寻那张倔强的脸上头一次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与活力,一向看似冷漠的眼中也蓄满了泪水,这是她从未在羽联面前展现过的脆弱姿态。
敖烈用一种无奈但深情的眼光看着她,白寻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已是神仙境,没有心脏也不一定会死,你不用急,先看看自己伤势如何。”
敖烈便道:“伤势也不是太重,只是元神有些不稳,你愿意替我疗伤吗?”
白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羽联,以她和敖烈往日的情分,疗伤绝对是理所当然的,但偏偏今天他是被羽联所伤,而羽联,现在是她的未婚夫,还刚刚被敖烈打成重伤。
一旦搞清了立场,白寻便明白自己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无论是放弃救治敖烈还是令羽联伤心,都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但现在,偏偏要做出抉择。
“一起救治又如何?你将他搬过来便是。”敖烈不动声色地挽了挽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一截红线,白寻看了几乎呆住,那是上次他们陷在幻境之中,她为敖烈捆上的那一条吗?
经过考虑之后,白寻果然听从了敖烈的决定。她走回羽联身边,真像是要把羽联搬过去疗伤的样子。羽联虽然暂时看不见,可不代表他是个聋子,白寻和敖烈说话时并没有降低音量,这一切,他都听在耳里。
见白寻真过来扶自己,羽联扭动肩膀,从她的掌心滑开了:“寻妹,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段过往。”
白寻更是不安,但她清楚,在羽联面前这架子必须得拿住,否则羽联拒不配合,局面更加难以收场。“我与敖烈之前的确认识,今日的事兴许有些误会,你若是肯给我一份薄面,就同我过去将话说清楚。”
羽联将仅剩的法力全注入双目之中,勉强打通了经脉,终于得以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他尤其要看看她的眼睛,是否真如她自己所说的一般理智、客观、公正。“敖烈是我的仇敌,你是我的未婚妻却要替他治伤,你让我如何自处?白寻,你是真如你所说一般大公无私,还是彻彻底底被私情蒙蔽了双眼?”
白寻低下了头:“你们之间哪有什么了不得的仇怨,都是误会罢了。”
羽联的嘴角拉开一丝微笑,却不如平时那样同春风一样和煦,与那眼角的血丝相映,倒是令人脊背发寒:“我说你为什么不爱四时之神,原来心里早有了别人。你心里有别人,为何不与我说明?”
白寻强自镇定:“你并没有问,而且,你只让我做你的道侣,你并没有教我一定要爱你。”
羽联这下连苦笑的表情也做不出来了,他想要臭骂白寻一顿,但那些污言秽语都到了嘴边,他竟然还是没有办法对这个女人说出口,他说的话更像是喃喃自语:“那么你以为道侣是什么,是师兄妹,还是拉人一起合伙做生意?我爱你,才想让你做我的妻子,可你却只想做我的道侣。”
他的悲伤是那么地显而易见,如一条河流,流淌在白寻心中,几乎就要把她溺死。但越到这个时候,她越是逼自己镇定下来:“羽联,你冷静一点,我之所以帮敖烈,是因为他于我有不得不报的恩情。他和我的过去,已经没有办法更改,但我们还拥有将来,这一点不就足够了吗?”
“我早就说过,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立无援。其实,我与敖烈早已了断旧情,只是出于道义不能见死不救。”这话既是说给羽联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羽联早就清楚白寻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对于她这番话也不敢尽信,只是话到了这份上,相当于给他递了一个台阶,他若是不下台阶,场面便没法收拾了。
“好,你既然要给他治伤,我便不拦着你。”羽联凄然一笑,像个怨气十足的大房。
白寻心虚无比,但仍旧坚持:“这只是误会,你日后便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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