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亿万剑气冲天而起,粘稠无比的邪祟缓缓消散。
虞菱水睁开眼,双目赤红无比。
她周围都是坟地。
一抹淡淡的身影站在她身旁,女孩儿的声音弱弱的:“我找到阿娘了!谢谢姐姐!”
说完,那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她跑向的地方,有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土包。
第58章 不逢春(三) 这一心软,满盘皆输。……
虞菱水愣愣地站在原地, 黑沉沉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虞菱水身上湿漉漉的,她忽然感觉有些冷,冷到了骨子里。
周遭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之外再无任何动静, 仿佛世间只留了虞菱水一样。
虞菱水身上开始泛出了淡淡的黑气, 她站在一片坟地里迷茫不堪。
她得快些回到昆仑山, 找阿爹祛除魔气——至于毁掉云不辞和温浮惜的婚事来解救师兄这件事,虞菱水还是觉得不可行。她大可以找阿爹和师叔们去救师兄。
想着, 虞菱水的心神平静了些,她身上的黑气也渐渐消散。
可她不曾料到的是,当她再次回到昆仑山时, 一切都已脱离了她的掌控。
一切都毁了。
虞菱水离昆仑山越近, 心中就越激动。几个月前, 她冲动地下山了,她在红尘之中辗转不停,见证万般苦难和众生百相后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丝思乡之意。
这种感情在她越靠近昆仑山时越明显。
然而,当她日夜兼程地赶路,跃过弱水河时竟看见昆仑山山门大开,荒无人烟。
昆仑山外结界破碎, 虞菱水一颗心猛地沉了下来。
她快步往山门里走去, 却见山门内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些外门弟子的尸体。
那些尸体上血迹斑斑,面容狰狞,死不瞑目,仿佛是见了什么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虞菱水只觉双脚一软, 差点跌落在地——昆仑山出事了!
她蹲下来查看可否还有活人,却只触碰到一阵冰凉。
她提气往山上走去,越走心越沉——
只见昆仑山长阶上尸体如山,血流成河。那些人都穿着昆仑山外门弟子的制服, 偶尔还有几个黑衣人的尸体。
正当虞菱水刚要走入山上的学舍中时,在一侧见到了一个她从没想过会见到的身影。
那本来娇弱美丽的少女倒在一片血河之中,她翩翩白衣被染成了红色。
虞菱水跑过去,声音哽咽,不可置信:“五师姐……”
她想抱起那个少女,却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她怕弄疼了周舞漓。
周舞漓腰间的留影石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开始泛着金光。
虞菱水在一片金光中看到了真相。
今日,周舞漓和一些外门弟子一起同往常一样去外山巡逻时,忽然见昆仑山结界正遭到了破坏。
她一面给门中长老传信,一面带着那些弟子前去查看。
只见山外围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
那些人都戴着面具,看不清模样。为首那人也戴着面具,但他们的面具又和林青垣戴着的鬼面不一样。
周舞漓带领外门弟子呈防备状态,她声音娇弱却不失力量感:“住手!你们是谁?怎敢前来我昆仑山撒野?”
为首的黑衣人微微抬眸,目光在周舞漓身上停了一瞬。
然而,却还是没人理她,他们依旧在不断破坏着结界。
山外那些人好似对昆仑山极为熟悉,寻常人根本无法破坏那道结界。但这些黑衣人显然知道这结界哪里更容易突破。
黑衣人实在是太多了,在没收到师父、师叔和长老们的指令前,周舞漓不敢贸然行动。
她只好和身后的弟子一起在山内摆好阵型,将自己的灵力汇入结界,想要尽可能修复结界,叫那山外的结界再撑一会。
出乎意料的是,山上的人仿佛被隔绝了一般联络不上。过了许久了,结界摇摇欲坠,四处开始起了密密麻麻的裂纹,还没有人回信。
结界发出清脆的声音,寸寸破裂。
虞菱水看着留影石中的场景心中猜到了一些。
山上的人恐怕已经被云不辞找借口支开了。云不辞自小在昆仑山长大,他自然知道这个结界的脆弱之处。
周舞漓和那群外门弟子誓死抵抗。
她那个向来娇弱无比、怕痛怕苦的五师姐竟是这场浩劫之中死去的第一人。
虞菱水从未想过,在这样的时刻,周舞漓竟挡在了外门弟子和昆仑山前,无怨无悔。
她咽气前一秒都还在试图联络山上的人,告诉他们这个噩耗。
虞菱水眼中的泪水哗的流下,她握着那颗留影石泣不成声。
她只好先抱起周舞漓的尸体,将她的尸体放在隐蔽之处。
而后,虞菱水继续往山上走去。
她不知道山上还有没有活人。如果和那个梦境一样的话,此时山上可能无人活着了。
果然,和梦中一般无二,虞菱水刚走上殿堂时,便看见为首的黑衣人挥着长剑刺入三师兄体内。
“师兄——”
虞菱水的惊呼出声,立即有许多黑衣人围了上来。
为首那人肉眼可见地慌了一下。
虞菱水手持镜花水月在黑衣人间杀红了眼。
“等等。”
云不辞冲手下道。
那群黑衣人立即停下了攻击。
虞菱水却趁此机会轻点足尖,往外掠去。
然而下一刻,她看见了广场上忽然出现的高台。
那高台是凭空出现的——至少虞菱水下山前还没有存在。
整个高台呈黑色,与周围的擎天柱相呼应,愈发的像个祭台。
天空灰蒙蒙的,偶有紫电闪烁。
虞菱水往祭台上看去,只见其上竟绑着一个黑衣人。
虞菱水心中闪过一丝喜悦。
还有活人。
她往后丢了几张符纸,灵力四溅,顿时有熊熊大火燃起,暂时挡开了虞菱水和身后追来的黑衣人。
虞菱水往高台上飞去,在她看清那个黑衣人影后顿时僵在原地。
“温浮惜?!”
虞菱水走近了一些,惊讶出声。
被绑在高台上的女子正是温浮惜,只见她面容憔悴,身上尽是伤痕。听见虞菱水的呼唤声,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在看清虞菱水后,她突然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虽然虞菱水不怎么喜欢温浮惜,但也不至于看着她在这儿死的地步。
虞菱水下意识地伸手要为温浮惜解开身上的禁锢,然而她刚碰到那绳索,便被一阵灵力往后震去。
虞菱水往后退了几丈才堪堪止住了脚步,她苍白着脸,不解道:“温浮惜,你怎么会被绑在这儿?今日不是你们的婚期么?”
温浮惜颤声道:“我们都,被骗了……”
“我们都,被云不辞,骗了!”
虞菱水一愣,“是云不辞把你绑在这儿的?”
虞菱水还没听见温浮惜的回答,便听见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转头,只见黑衣人已围满了周围。
虞菱水看着为首的黑衣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听见温浮惜在她身后低声地说了一句:“是他。”
虞菱水看着面前身姿挺拔,却带着面具的人,不确定地唤了声:“你是……云不辞?”
时隔几个月,他们之间隔着尸林血海,她终究叫不出那声“阿辞”了。
听见这声连名带姓的呼唤,云不辞顿住了脚步,他沉默地望着虞菱水,久久没有回应。
可,沉默本身向来就是一种回应。
虞菱水不可置信道:“不是说今日是你们的婚期么?我阿爹呢?师叔们呢?师兄师姐呢?不对——”
虞菱水猛然记起那倒在血泊中的白衣少女和那亲手被他杀害了的师兄,她心中涌起诸如痛恨、不解、担忧、不可置信等诸多情绪。
最后虞菱水只感觉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无助将她吞没。
“为什么啊?他们对你那么好?云不辞,你告诉我为什么?!是阿爹把奄奄一息的你从荒城捡回来,是他亲自教你修行……还有微沐师叔、灵犀师叔和各位师兄师姐们,哪一个不是把你当作亲人的呢?”
虞菱水泪如雨下,她红着眼,紧握着剑,绝望而无助地问:“云不辞……你对得起谁啊?”
云不辞眼底通红,他轻声而苦涩道:“师姐,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虞菱水握紧长剑,猛地往前刺去,云不辞周围的黑衣人立即迎上来了,云不辞却喝道:“别过来!”
那些黑衣人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遵了云不辞的话。
云不辞一动不动地望着虞菱水,仿佛在说“要杀要剐随便你”。
虞菱水没有一丝犹豫,只听见“噗哧”一声,镜花水月已刺入了云不辞的胸口。
云不辞踉跄几步,喃喃道:“原来你竟是这般的恨我啊……”
那群黑衣人立即扑了上来,又被云不辞止住了。
虞菱水没再理会他们,径直朝温浮惜走去,她道:“上次在无色城,你救了我一次,我现在定会带你走的。”
温浮惜还没来得及开口,虞菱水便听见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冲云不辞道:“少主,不能再纵容她了!温浮惜必须作为祭祀品——”
说着,他伸手抓向虞菱水肩头,还没等虞菱水反击,便听见掌风凌厉,而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虞菱水往后看了一眼,便见方才进言的那个已没有了生息。
虞菱水收回目光,持剑便往绑在温浮惜身上的锁链上砍去。
只听见一道道刺耳的声音响起,灵力四溅开来,那个锁链却没有移动半分。
温浮惜眼眶含泪,低声劝道:“多谢你了,但是,你快,走吧。”
温浮惜看了一眼云不辞,眼中泪水缓缓流下,继续道:“我,看得出来……他并不想,伤害你。你可以,逃走的。”
虞菱水依旧挥剑砍着:“我此生最讨厌欠别人了,尤其是昔日情敌,我定要将你带走。”
温浮惜很低地笑了声,她的声音极低,以至于虞菱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说:“若我们,识人清,我们现在,也许,就是朋友了……”
云不辞感受着心口传来的阵阵剧痛,冷眼看着两人的挣扎,上空紫电越发的多了。
身后一个年长一些的黑衣人提醒道:“少主,时辰要到了。”
虞菱水掏出几张符纸,刚要再次尝试,便听见云不辞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要救她?”
虞菱水没说话,云不辞也不恼,“救她可以,你留下来。”
温浮惜摇了摇头,“你不用,救我,带着,我的信物,去无色城温家……还有,雪兰家,他们都会,替我报仇的。”
虞菱水看着温浮惜腰间的那片鹅毛似的信物,朝云不辞道:“行,我留下。”
温浮惜瞪大眼睛,虞菱水却道:“只是我身负血海深仇,不知还能否报……你走后,替我去天都一趟,找到我的小师兄慕惊尘,告诉他今日所有事……”
小师兄那般善良温柔,若是不告诉他云不辞的真面目,他定然是会被云不辞所害的吧。
那条锁链换到了虞菱水身上。
虞菱水这时才知道云不辞乃无极魔域魔宗少主,他天生魔骨,却丢失了自己的魔丹,他需要天生玲珑心来炼制丹药。
温浮惜便是这样至纯至善、拥有玲珑心的人。
可是她呢?
云不辞摘下面具,笑得残忍又诡异:“当然了,师姐,你也是拥有玲珑心之人……”
虚空中的黑云越来越多,压得人直喘不过气来,分明是白昼,却暗如黑夜。
狂风呼啸,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在那道粗大刺眼的雷霆落下之时,虞菱水看见那个面戴鬼面的男子骤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下一刻,他抱住了她。
她今生为何在镜州看见相似的鬼面时会心如刀绞呢?
她又为何觉得那个鬼面面熟呢?
虞菱水想起来了。
那个鬼面!
她曾亏欠过那个戴着鬼面的人。
她曾经是亏欠过林青垣的。
就在他抱着她的这一刹那,是他替她挡下了那万钧雷霆,是他替她受了祭祀的诅咒。
虞菱水感受着林青垣生命力的流失,她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林青垣,你、你为何替我挡下了这一击?”
林青垣痛得哆嗦了一下,他声音里还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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