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唬我,”他提醒着,“我可还在给你松解肌肉呢。”做人还是要有点道德和良心的!
冬烈也没拿乔,良心在线道:“秘籍就是变速。”顿了顿,解释,“当心跳加快,呼吸困难时,肌肉就会堆积很多乳酸,越是这时,越要更强烈地刺激它,减速、加速、减速、加速。反复刺激,反复突破极限,才能改善比赛后程降速问题。[1]”
齐教练没听过这个说法,也没听说过体育圈里哪个教练、运动员用这种方法。
“哪里有这个说法?还是你自己想的?”齐教练有点疑惑。
冬烈指了指训练包里揣的几本英文书:“诺,那里头。”
“我怎么没看到过?”齐教练疑惑,冬烈能买到的,肯定都是大路货,教练组多半也看过,怎么没人看到这茬?
“都零零碎碎的,好多本前后关联着看才能串起来。”冬烈表情正直又无辜扯瞎话,这训练方法他在很多世界都学过。
齐教练有些怀疑,但也不觉得离谱,这小子原来就老爱念叨乳酸这些,引出肌肉刺激后要休息恢复之类的话。
“我看看。”齐教练走去看了看包里的那两三本书,拿来翻了翻。
他的英文水平,体育行业的外文阅读可以,但是想一目十行扫大片文字,还是差点意思。
他看着这些书,眼神有些感慨:“现在条件好了啊,还能找到这些书。我那个时候,几乎没有外交渠道,消息又闭塞。只能自己琢磨,或者沿用六十年代的训练方法,技术动作和国外脱轨,落后得不行。”
齐教练坐到冬烈身边,说:“别说这么多书了,我们当初从美国搞到一本速度滑冰那个项目的练习册,都宝贝得不行,人人都借来看,然后手抄下来,上面的图全都临摹下来研究。”
在信息不发达的年代,国家积弱,群狼环伺,体育也是遭封锁的。
冬国泰、齐教练这一辈运动员,拼搏在华国加入冬奥会后最暗淡、最低迷的十年里。
1979年,华国恢复了在国际奥林匹克运动中合法地位[2]
但接下来的十年如漆黑寒冷的漫漫长夜,整整十年,冬奥颗粒无收。
零奖牌。
夏奥尚有部分项目有生练突围的可能,但冬奥是要钱的,它体现着国富民强。
这个长达十年的0,是国家百年积弱,是国土沦丧山河破碎,是整个国家被压弯使劲儿想挺直的脊梁。
那个时代的运动员,挥洒热血、投入了整个青春,拼上一切,却还是在时代和国家的浪潮下无疾而终。
齐教练就是其中的一员。
想到当初,他不免有些遗憾和伤感,看冬烈的眼神,都好像寄托着自己尚未走完的征程。
他瞧着眼前年轻恣意的冬烈,浑然一副“这有啥”“没什么我做不到”的自信小样儿,只觉得像是梦想中强盛的新中国才能养出来的少年。
冬烈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啥眼神?忒奇怪。
“教练,你这是……忆苦思甜?”给他做思想教育?
齐栋看他那个狐疑的表情,灵动得很,仿佛在说“好像有人要害朕”,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但眼底又滑过柔软笑意。
“忆苦思甜怎么了?你还嫌土气了?”他恨铁不成钢点点冬烈,“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那个时候滑冰训练,就在露天的湖泊河道上练,零下二三十度,天天都有人冻哭。”
冬烈想到齐教练的死因,神色微变。
齐教练瞧见了,嘿一声:“怕了吧,你这才上了多少训练强度,还好意思嚎小白菜,地里凉。”
这个好脾气的兔子还学会恐吓了,“要是等到冬天你还归不了队,外头上冻了,也让你吃吃这个苦头。”
冬烈:“……”
原来根子在这。
他就说嘛,这个年代室内冰场虽然还是稀罕物,但也不是没有,哪里至于要用老式浇冰车去室外浇冰训练。
零下几十度,露天冰上训练,想想就牙齿打颤。
他表情瞬间变成“总有刁民要害朕”的防备,谨慎地挪远了点:“能不能想点好的!来点奖励不行吗?体育人思想也要进步,国家在奋力发展,咱都要跟上!”
齐教练忍俊不禁,他带着老一辈的朴素节俭思想道:“你小子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包冰场多贵啊,就算只是清晨时间段,也不老少钱。要不是河里还没上冻,这冰场哪会给你包。”
冬烈:?
原来这才是真相吗?一旦天冷河里上冻,他的至尊vip包场待遇就没有啦?
看来他还是要存点私房钱,形势严峻啊!
老齐同志布置了一堆针对性的训练任务,然后拿着他记满的笔记本,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冬烈瞧着他的背影,才嘀咕一句:“到底是谁身在福中不知福?”
要是他不来,老齐同志你就要命丧这个冬天了!!
死于抠门!
***
训练基地办公室。
办公室有点过于安静了,气氛也有点沉。
齐教练一进来,就感觉到了,他问:“咋了?”
然后,他看到了上头下来的指导文件:“这是一直在传体委正在拟定的《奥运争光计划纲要》(1994-2000年)?这么快就下达下来了?”
“不是正式文件,只是先传下来给我们看看。”
齐教练懂了,这是给他
们加担子、下指标呢。
指标、任务这种事,总难免让人有压力。
“咱努努力,起码贺盛兰这不是就挺有希望吗?”他还卖了个关子,“我还有一个好消息。”
其实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了。
这会儿见他春风满面地回来,还神神秘秘地说有好消息,都忍不住转头来看他。
“什么好消息?”
齐教练今天体验了一把为人师的极致满足,心里正舒坦,不免要和同事们多夸上几句。
“真的?”有点瞧不上冬烈的一个教练忍不住确定,他感觉有点离谱,“怎么感觉跟编的一样?”
“骗你做什么,又没有钱拿。”齐教笑骂了一句,又转头冲冬国泰道:“怎么样,这次你总该满意了吧?”
他今早就想夸来着,硬生生忍住了,舌头都差点折了,给他憋的!
冬国泰心里满意,表面却淡淡道:“这才哪到哪儿。”
刚准备夸两句的教练们:?
迎面被秀了一脸的齐教练:???他心里暗自嘀咕,等会儿我说发现了改善比赛后程降速问题的训练方法,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齐栋瞅了瞅某人不动声色挺直的腰杆,感觉自己学到了一招。
以后那尾巴翘到天上去的臭小子,再一脸得意地看他,他就把手往身后一背,淡淡睨他道:“这才哪儿到哪儿。”
第6章 九十年代狂傲速滑小将6 少年自有少年……
翌日,天还没亮。
家属楼。
冬国泰换好了一身中山装,胸口别了一支钢笔,在镜前整理好仪容。
推开儿子房间的门。
薄薄的光照进去,能看到屋内床上睡得正香的少年。
他脸软软地靠在枕头上,看起来完全没有了清醒时刺猬一样的气人劲儿,反而还带着点十六七岁没长开的青涩。
冬国泰脚步一下定住。
他一时都有些记不清,上一次看到儿子这幅安静乖巧模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只记得小时候,他和媳妇回家后,都特别爱围着摇篮看,小孩脸肉嘟嘟的,看到人就咯咯笑,还用小手来抓他们的手指。
长大点,每次他比赛完回家,都能看到小不点飞奔过来,眼睛亮闪闪的崇拜看他。
但是越长越大,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就爱和他呛声,刺猬一样顶着来。
性子也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又独又傲,队里连个朋友都交不到,甚至连训练都敷衍起来。
“爸。”
声音含糊不清,似睡梦中呢喃。
冬国泰眼眶一酸。
“嘿,喊我爹……”
冬国泰心里酸软一滞,额头迸出一根青筋。
他气得两步上前,伸手把被子一掀:“起床了,都几点了,还睡!”
冬烈一骨碌蹿下来,扬唇露出一个亮堂堂的大笑,那双眼睛澄澈又乌亮,哪里像是睡着的模样?
“我正做着美梦,高兴得不行,马上就要到关键时刻了!唉,爸你怎么一点父子情都没有,掀被子就算了,我滚下来床你都不伸手护我一下。”冬烈脸不红气不喘地倒打一耙,声音足得很。
冬国泰被气得太阳穴都一股一股的。
还美梦的关键时刻?怕不是梦里的他下一秒就要开口喊这小子爹?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混蛋小子!
“护什么护,摔死你得了!”他没好气地抓了凳子上的衣服扔过去,“赶紧换衣服跟我走。”
伸手抓住半空中扔来的衣服,冬烈不紧不慢地换起来。
睁眼就皮了一把的他,这会儿心情很不错。其实早在有人推门时他就醒了,现在还有心情哼歌呢。
冬烈这么聪明的人,哪能猜不到?那份后程训练计划比他想象中更重要啊。
他猜到了。
但他不说。
还明知故问:“跟你走?去哪儿?我可是有训练安排的人。”他一脸正义,“任何私事都不该影响训练!”
好像他是什么疯狂热爱训练的正直好少年。
冬国泰:“……”
这是他曾经训这小子时说过的原话。
什么知道错了,知道珍惜训练环境了,明白教练组的一番心意了,狗屁!还是那个糟心玩意。
冬国泰心里告诉自己,不跟这臭小子计较。
不计较、不计较。
他大人有大量。
但还是气不顺,他抄起旁边一本大杂志,双手使劲儿一攒,卷成圆筒。
冬烈眼皮一跳,腰一闪,“嗷”地一声飞速躲开往自己屁股上挥的纸筒。
国泰同志怎么这么不经逗啊!
气量呢?胸襟呢?
说好的稳重自持呢?
见势不妙的冬烈活猴儿往外蹿,“冷静!冷静!爸你可是老同志了!”
冬国泰大步在后面追,他举着手里卷起的杂志:“你给我站住,还收拾不了你小子了。”
但冬烈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跑下了楼,又很快只剩个远远的背影。
眼看就要跑没影,是真的追不上,冬国泰只能赶紧冲那背影道:“去训练基地,听到没!”
冬烈也不回头,高举手臂挥了挥,“听到啦!”风吹来的嗓音有点欠欠儿的兴奋和外放的热情,“想我就直说嘛。”
冬国泰:“……”
怎么刚刚就没能抓住这小子揍两下?
他揉了揉额角,又没忍住笑了下。
***
冬烈叼着新买的牙刷刷牙,他发现任务列表居然有了变化。
其中一条描述着“入冬前回基地训练”的任务后面,已经多了个完成的√号。
他随意扫了扫描述,笑发财了,前置任务竟然还有什么“写归队申请书”“保证认真执行所有训练计划”
不愧是又单纯又好欺负的小软包系统生成的任务列表,每个字看起来都透着乖巧。
关掉。
刷完牙又洗了把脸,提起存在场馆里的训练包,往身后一背,迎着破晓晨光往外走。
场馆大哥喊住他道:“冬烈,下次比赛啥时候?我到时候找个彩电摆在冰场里,喊大伙一起看你比赛!”
冬烈哈哈一笑:“那你可得多喊点人,到时候就跟他们说,看,拿金牌这小子,之前在我这冰场里训练过。”
大哥喷笑道:“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
冬烈挑眉:“可不能堕了大哥你这冰场的名声不是?你都喊那么多人来了,到时候一瞧,哦,在你冰场练成这样?”
冬烈挥挥手道:“行了,我走了。”又朗声笑道,“下次只要队里派人出去比赛,肯定有我,你瞧好了。”
“小子。”大哥笑骂了句。
他其实已经了解到冬烈上一次参赛的成绩了,差的跌破人眼球的那场。
但他还是喜欢冬烈身上那股劲儿,生命蓬勃,对什么都昂扬向上,好像有无尽的勇气和精力去迎接所有困难。
他冲远去的冬烈大声喊:“甭管啥成绩,你照着这个架势练下去,肯定能成!我信你!!”
到时候走出去,让世界好好瞧瞧,如今华国的年轻人蓬勃亮堂,犹如东方跃起地那一颗太阳。
***
肃慎冰上项目训练中心。
冬烈一走进来,就又被那些顽强啊、拼搏啊、争光啊的标语口号盖了满眼。
远处还传来一阵阵跑操喊的口号声,整齐划一,气势十足。
这地儿氛围太足了。
咸鱼游进来,怕是都得跟着扑腾两下。
“唉!”冬烈可惜地叹了一声。
他本来打算偷偷改技,然后惊艳所有人。
多好玩?多刺激?想想就让他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这下计划破产了。
真是让人心痛!
他再往里走,绕过几棵直溜的大松树,能看到有人在跑步、有人在做专项训练。
比如敏捷梯训练,牵引训练……等等!他好像看到已经有人练起短周期变速训练了。
走近一看。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在练,第一梯队都不在,只有叶飞扬几个后程降速问题最严重的在。
教练口哨短促有力。
“哔——哔——哔——”
正往返跑的几人就随着口哨声,反复地减速、加速、减速、加速……
“哔——冲起来冲起来!!8秒内跑不到的,加练五组!”
这一个个的,表情都扭曲了。
冬烈还能听到叶飞扬痛苦的低骂:“到底是哪个缺德带冒烟儿的家伙跟教练提这
个训练的。”
哟,还有人夸他呢!
他挑挑眉,就站定了,在往返跑远离教练员的另一头。
起初还能听个整句儿,没多久,就成了带着痛苦面具短促哀嚎。
再跑个两趟,就一个个都上气不接下气地直喘,表情狰狞,酸爽得不行。
冬烈揣着手,悠哉地靠着树干,饶有兴趣地看着。
他这么大个人,当然会被看见。
发现他搁那儿看戏,一会儿啧啧摇头,评价着“这不行啊”之类的话,一会儿又笑得前仰后合,一点不带消停的,气死人了!!
冬烈人缘原本就不好。
毕竟他那一副“你是蠢材”的性子,还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眼神,谁愿意搭理他?
不背后蛐蛐他都算是好的。
这波仇恨一拉,这一个个练得哼哧哼哧喘气的人,简直眼神如刀,嗖嗖往他身上射。
最讨厌冬烈的叶飞扬简直快要气爆炸了。
教练倒是也撇了冬烈一眼,不过他发现有冬烈在哪儿杵着,眼前这几个家伙一个个咬牙切齿的拼死劲儿,一副不争馒头争口气的架势,也就没去赶走冬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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