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嘉手上转动玻璃盏,到了冬天屋子里干,茶叶都换成了下火生津的茶包,今天泡的是陈皮山楂,颜色泡出来是很好看的山楂红,氤氲热气里又带着淡淡陈皮的香。
本来这事乌拉那拉氏并不好开口,毕竟对于这件事最着急的肯定是四爷,胤俄是不愿意当媒人,但既然差事到了自己手里,就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能给弘皙和弘晋找到合适的福晋,太子和赫舍里家就都要承胤俄的情,在皇上跟前也是一桩功劳。
就算是四爷,这个人选挑得好了,以后弘皙和弘晋能安生安分,对四爷来说手上能不沾兄弟侄儿的血,谁又会愿意去做那个恶人。
所以这事得是他们求着胤俄办体面,今天乌拉那拉氏绕七绕八的不直说,其实多少有些落了下乘。
禾嘉明着跟她说要她‘该’放心,就是让她要是真有什么所求的就明说出来。来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不能还要自己猜。
万一自己猜错了呢,就算这会儿猜对了那以后呢。以后要是弘皙和弘晋的婚事有什么不妥,到时候可别又赖到自家头上来。
“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我就是觉得这事明明谁都知道不好办,偏我还得硬着头皮过来问,实在是不好开口。”
“嫂子不着急,舒宜今儿来了就让她跟尼楚格多住两天。尼楚格刚从庄子上回来带了不少野味,中午让厨房里做了,咱们也吃一顿孩子的孝敬。”
谁都觉得四爷已经稳了,乌拉那拉氏日后自然就是皇后。乌拉那拉氏不是个京城出府交际的人,但这两年不管是她的娘家还是宗亲里面,对她的态度或多或少还是捧起来了。
人嘛,都是由奢入俭难。好长时间不开口求人,突然一下需要乌拉那拉氏开口求人,是有些为难人的。
好在禾嘉不着急,这事确实该两家商量着办,办好了以后才不会有麻烦。
但商量是商量,绝不是乌拉那拉氏过来说绕着圈子说些是似而非的话,自己就要哈巴狗一样去猜去悟,然后忙前跑后的把这事给办了。
等以后好了,获益的是四爷这个新帝。不好了,说不得又要怪自家没把这个差事办好。
当年自己跟胤俄在宫里屁都没有还能把胤禩扯的大旗撕下来踩在脚底下。今日换了四爷,两人依旧还是一样的态度,合作可以当兄弟也可以,非要把人当傻子当手里刀,那不行。
那边乌拉那拉氏怎么调整心态四爷且顾不上,他一进胤俄的前院书房,就被胤俄拉到书房暖阁里坐下。
暖榻矮桌上摆着的是前几天新起出来的陈年好酒和几个下酒小菜,看得四爷嘴角直抽抽。这大早上我到你府上喝酒来了?
“四哥,有话你直说,你我兄弟之间这些年没什么要兜圈子的话。”
对于四爷,胤俄的态度从始至终没变过。自己的身份上不去,上去了也不合适。
一个王朝越往后走就越不需要一个出身跟勋贵大族牵扯太深的皇帝,这是自己生来就无法抛弃的血脉。这些年自己因为这个出身吃了亏也得了便宜,无所谓好与不好,不行就是不行。
老四这个人性子不好,小气刻薄还记仇,但他起码有一点好,他眼里心里除了江山社稷还看得到江山百姓。
只这一条,他上去了就算要干什么,也离谱得有限,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老百姓才是最经不起折腾的。剩下还有半点也不错,这人好歹护短,跟他往来胤俄不怕他哪天为了天下大义,转头就把自己给舍出去。
“行,那我就直说。”四爷点点头,“弘皙和弘晋的福晋现在可以定,但不能娶。再给我几年时间,等我这边再稳当些,再给两个小子成亲。”
“可以,我也是这么想的。皇阿玛今年的动作够多了,缓一缓吧,事缓则圆这道理没错。”
以前敢在宫里骑在胤禩身上把人打了一顿的老十,如今也知道事缓则圆了。这让四爷有点点欣慰也有点点心绪复杂,这些年真是被折腾够了。
“这差事是皇阿玛给你的,该怎么挑人你说了算。只是我还是想着这人得踏实本分些,才不会出乱子。”
四爷斟酌着怎么开口,胤俄不是什么都不懂手里没实权的弟弟,说话得更加注意些。
“四哥的意思我明白了,不光本人要本分,最要紧的是娘家也要拎得清。”
四爷这话不无道理,但胤俄却没有再一口答应。人是活的,就算现在看着再好,以后也是说不准的。只能说是尽量找个周全些的,但要说打包票,别说胤俄不行就是四爷也不行。
胤俄跟四爷达成了共识,原本对太子的事生了担忧的胤祐和胤禟重新安稳下来。只要老四在这件事上稳得住,其他哥几个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太子再厉害,自己这些年在宫外的经营也不是白干了的。能拿到手的真金白银和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相比该选择哪一边,只要不是蠢货和傻子都不该选错。
真要是有选错了的也无妨,那样的人早蹦跶出来早收拾了对于自己而言是好事,毕竟没事的时候还显不出来。
留这么个祸患在手里,这次能因为太子的事上下奔走,以后保不齐还要因为别的事背叛自己,那还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打发远了为好。
胤禩倒是想趁机替太子造势,毕竟光靠自己想要争赢老四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连郭络罗氏最近都不怎么出府门了。
对外的说法事要过年了八贝勒府里事情多,福晋不得闲。但其实是郭络罗氏前些日子出去赴宴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同桌的两个夫人,说起她们家亲戚的事,心里害怕了。
那两个夫人正好是表姐妹,出嫁以后的婆家也沾亲带故,两人的丈夫算得上是表兄弟。
两人随口说起的是她俩夫家的一个远房表亲家的事,那一房这些年一直在盛京,家里一直有人在盛京六部里为官。近些年联系不算多,如今找来只为了一件事,想要从本宗里过继一个儿子。
那一支不是没出息,可就因为这一辈一直没个儿子,才不得不低头来过继个嗣子。
那两个夫人自顾自的说着小话,全然不止一旁的八福晋心里的惊涛骇浪。八贝勒府至今可还只有一个格格,还是庶出。
这几年自己跟胤禩不是没想法子,可郭络罗氏就是怀不上,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生不成孩子,府里的人和外边的人当着郭络罗氏的面是绝不会乱说什么的。时间一长,郭络罗氏自己也会刻意规避这个事情。直到这回被人无意间把这事给戳破,郭络罗氏才后怕起来。
争个什么劲儿呢,真要是胤禩一直没儿子,就算朝臣们把他拥立上去了,又怎么可能是真心的。
一个没儿子的皇帝,等再过十几二十年,到时候光是为了过继谁家的孩子做太子,就足够整个宗室都乱起来。
只这一条摆在这里不解决,胤禩绝没有一丁点儿机会。
眼看着这群兄弟们对此谁也不说半个不好,胤禩也只能耐下性子来,连带着每天回府的时辰都早了许多。
郭络罗氏已经从之前的执念于‘自己一定要给胤禩生一个嫡长子出来’,变成府里必须尽快有个儿子,是谁生的都行先有了再说。
这么一来,胤禩就苦不堪言了。先是郭络罗氏去良妃宫里要了两个宫女出来抬成格格,紧跟着又托人从旗下挑了几个据说是好生养的侍妾进府。
八贝勒从只守着福晋过日子到天天往后院不同的屋里留宿两个极端,实在有些吃不消。至于太子活不活,活着什么时候抱孙子,且不是他这个连儿子都还没有的人该操心的事。
第139章 年三十进宫赴宴,……
年三十进宫赴宴,弘皙和弘晋连同直郡王府的弘昱,一起坐在皇孙那一堆的最前面。
太子和直郡王的位置照旧空在那里,大福晋倒是来了,还是跟往年一样陪在惠妃身边,婆媳二人自顾自的说话吃酒,除了跟妯娌搭几句话,旁的一概不管一概不提。
这就算是表明了态度,皇上没打算让太子或是直郡王重新起复,但太子和直郡王的血脉要施恩,不能让孩子跟着他们的阿玛一起被圈禁一辈子。
明白的万岁爷的心思,御宴上所有人都还算放松,只要不再起幺蛾子就行。
年年进宫,禾嘉都已经习惯了。她连婆婆都不用伺候,就带着尼楚格和春花家的孟古坐在一处。
孟古乖巧,有尼楚格管着不用操心,禾嘉还能腾出空来跟一旁的纳喇氏和成妃说话。御宴上真没什么可吃的,也就一直拿小炉子温着的酒特别好。
禾嘉酒量不错,喝了半壶只当是解渴。却不想突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一个蒙古王孙打扮的少年,拿着酒壶酒杯直直奔禾嘉这边来。
近几年在京城的蒙古王孙一直不少,能跟禾嘉扯上亲戚关系的起码一大半。
毕竟阿霸垓部本就不是个小部落,敖登又是从科尔沁部嫁过去的,毫不夸张的说,只要禾嘉愿意扯就没有她攀不上的亲。
少年扎着满头小辫,皮肤是小麦色的,浓眉大眼倒不像是典型蒙古汉子的长相,倒更像是高原地区生来的深邃眼眸高鼻梁,倒是个难得的好模样。
禾嘉喜欢看漂亮的人儿,少年郎端着酒杯来敬酒,禾嘉也难得的和气好说话。先是喝了两杯这小孩儿敬的酒,又随口问了他几句家里的情况,总要搞清楚到底是哪家的孩子。
现在论亲戚可不能只看岁数,万一这少年比自己辈分大,那甭管自己现在什么身份,在他跟前就不好拿大了。
幸好少年是个机灵的,不用禾嘉多问就自报家门什么都说清楚了。
博尔济吉特拉里达,阿玛是科尔沁部的一等台吉,跟禾嘉的舅母是亲兄妹。不过这个舅母是她舅舅的继妻,所以要说是亲戚确实是,要说血缘关系倒是真没有。
或许从别处再论,也能沾亲带故,但肯定没有从她舅母这边算亲近,就没必要再提了。
禾嘉没忍住往自己身边的春花那儿看了一眼,这种关系,在姻亲里都算远的了,大过年的趁着御宴的时候过来攀关系,那肯定是有所求啊。
春花这几年帮胤禟料理府里的生意,也算是练出来了。禾嘉不好问的话,她笑着把五爷家的长子弘昇叫过来,跟这小子一起坐下,三下两下就把拉里达的话全给套出来。
弘昇的生母是五贝勒府里的刘侧福晋,五爷这些年主打的就是一个稳扎稳打,府里主子爷是什么性子,很大程度上就会影响整个府里的气质。
不说别人,就说他塔喇氏和后院两个侧福晋也越发学得平心静气。刘氏是最早跟着胤祺的女人,得宠早失宠也早,如今就守着长子长女安心过她的小日子。
原先,五福晋他塔喇氏总怀不上孩子的时候,府里还有过些暗流涌动。弘昇是长子,他还有个同母的妹妹是府里的大格格。
长子长女生来在父母眼中就格外不同,第一次当爹妈的心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给孩子的爱自然而然就多。
那时候刘氏还想着要是福晋一直生不出儿子,以后这府里的世子说不定就是弘昇的。可惜他塔喇氏前几年生了弘昕,这个打算就算是不成了。
弘昇过完年虚岁就十四了,早几年他就知道府里世子之位自己不用打算,自家阿玛外人都说是个老实厚道的人,但老实人可不是没成算。
府里该怎么着才稳当阿玛心里有数得很,自己伶俐些跳脱些往外边去谋算,只要不闯大祸阿玛不会多管。要是老把算盘往府里打,自己这个长子就真别想讨好了。
清楚明白前路在哪里的弘昇去年年底就自己找上亲叔叔胤禟,今年上半年腾出半年的时间跟着胤禟往南边去了半年,说是想要学着怎么做生意。
胤禟为此高兴得很,叔侄两个说定了以后谁也没告诉就出了京城。
胤祺和刘氏知道了倒是还好,两人都知道弘昇往后是肯定要分家出去单过的。光有个阿哥的名不够,他要是能自己挣下一片家业来,胤祺怕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倒是宫里的宜妃知道这事以后气了个倒仰,为此还把春花和他塔喇氏给连累了,叫进宫里去好一顿埋怨。才十二三的孩子怎么舍得撒出去,难不成府里就没他一碗饭吃了。
这话说得两个儿媳妇没法接,出来以后他塔喇氏却觉得刘氏和弘昇才真是聪明人。
刘氏早没宠了,弘昇又是庶长子,留在家里当然不会亏待了他们,等到日后分家胤祺也一定会要偏心这个长子的。
但再偏心也有限,自家这样的人家分家,家业肯定是要给嫡支留下大半的,到时候那一小半再怎么分,多也多不到哪里去。
现在他自己主动去找老九,就能让胤祺和老九都高看他一眼。就算这现在扑腾不出什么结果来,难道亲叔叔还能让侄儿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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