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内务府来人把禾嘉的嫁妆抬进宫中。到了乾西五所胤俄住的院子之后,一百零八抬满满登登的嫁妆从院子里铺到了院子外面,即便是宫里众人也不免看花了眼。
其实乌尔锦噶喇普给禾嘉准备的嫁妆比这还要多一些,甚至连眼下住着的宅子的房契都没放进来。
乌尔锦噶喇普这段日子在京城不算白混,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几年前太子大婚的排场,回来就去库房把嫁妆里那些显眼又不怎么实用的剔了出来。
当天晚上就去禾嘉院子里跟她解释清楚,咱们的嫁妆不能比别的福晋少,也不能比太子妃还多,拿出来的这些到时候他折算成银票再给她压箱底,也不算多亏。
看着摆满了院子的嫁妆胤俄觉得还好,毕竟十阿哥也是个有钱人,光是贵妃给他留下来的小金库就不是个小数,更别提这些年钮祜禄家私下补贴给他的了。
倒是赛音几乎是强颜欢笑递给胤俄的木盒子里装的小印章,让人十阿哥稀罕得紧。从白天到晚上有空就要拿出来看看,连睡觉前还要特地从床上爬起来,把放在荷包里的小印章拿出来,枕在枕头底下才安心。
“爷,明儿福晋就要过门了,您可矜持着些吧。”给胤俄守夜的忠喜有一点点看不上自家主子这幅模样,“白天那么些好东西也没见您这样,那些来看热闹的碎嘴子还说呢。”
“说什么?以后福晋来了,爷院子里的东西就都归福晋管了,嫁妆多点儿少点儿还能饿着爷不成?”
胤俄当然知道外人都在等着,一个母族是钮祜禄氏的皇子马上就要娶一个蒙古福晋,不管自己满意还是不满意他们都能挑出刺来。毕竟有了蒙古福晋,日后皇位之争在外人看来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主子,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外边那些眼皮子浅的可不就是拿着这些比,哪个福晋的嫁妆多,哪个福晋赏奴才的时候大方,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逃不过她们的嘴。”
忠喜这话说得没错,这几年前边太子和直郡王争得厉害,后宫四妃也从为自己争变成了替儿子争。偏生眼下佟佳贵妃又没孩子,再是孝懿仁皇后的妹妹万岁爷的表妹,说话的底气也不那么足。
这几年后宫看着风平浪静,其实根本就不是早年间那么回事了。前阵子还听说皇上去佟佳贵妃宫里只坐了不到一刻钟,就出来转头去了宜妃宫里。
人人都说这是万岁爷对贵妃不满,可那又能怎么着?皇阿玛自己现在都只不过在权衡太子和直郡王两派的矛盾,一个无子的贵妃还能指望她把后宫管成什么样呢。
皇子们都长大了,建府出宫连爵位都有了。如今诚郡王在带着人修书,听上去是水磨工夫,但只要耐得住性子等书修好了便是实打实的功绩,还能在文人堆里赚尽名声。
老四在户部,那可是个除了吏部最好的去处。他又是个较真的性子,如今宗亲大臣想要从户部借银子,可是比以前难多了。
听说户部那些底下主簿管事们还偷偷给他取了个铁算盘的诨名,但那又如何,当着人四贝勒的面不还是该怎么老实就怎么老实。
老五在理藩院,他在蒙古可比自己这个阿霸垓的准女婿还要有面子。七哥在礼部,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只有胤俄知道投到他门下的文人学生可一点不比诚郡王府上少。
胤禩进了内务府,算是老爷子心疼他给了他一个攒钱的好去处。可人家心气儿高,进了内务府不朝钱看,反而‘广邀豪杰’从上到下的笼络人心,那架势看得胤俄都心惊却也说不得什么。
排在胤俄前头的皇子们各有各的奔头,胤俄身边的人也免不了替自己主子发愁。胤俄一日不出宫建府,在宫里就是个没额娘的阿哥,偏他又比不过太子爷身份尊贵有万岁爷心疼,就怪不得忠喜他们连这等细枝末节都要替主子在意。
“别怪爷没提醒你们,当年你们福晋坐在马上抽保泰那样子你们是没见着,爷可记着呢。等福晋过了门爷可就有人撑腰了,到时候这些小事用不着你们来操心,乖乖听你们福晋的话就是了。”
说这话的时候原本枕在枕头下的小印又被胤俄翻出来,拿在手里把玩摩挲。看得睡在脚踏上的忠喜只觉得牙酸,也熄了再说点什么的心思,翻了个身安心睡自己的觉。
第25章 满头汗的翘嘴这些烦心事暂且跟禾……
这些烦心事暂且跟禾嘉没什么关系,转过天来五月初二是她成亲的正日子,天大地大谁也大不过她这个新娘子。
禾嘉一清早被喜娘和嬷嬷们拉起来上妆,看着镜子里梳起发髻穿上旗装喜服的自己,前几天那些偷偷不曾对人言紧张和不安反而消散不见了,不就是换个地方活嘛谁怕谁呢。
这次跟着一起来京城的还有四弟扎克丹,就是当年亲娘因嫉妒争宠被乌尔锦噶喇普处置了,之后又被禾嘉塞去汉学老师帐中读书的那一个。
禾嘉当时只是顺手拉拔一把,不想让他不明不白死在草原上。不想扎克丹是个狼一般的性子,只要有机会被他抓住就绝不会再放手的人。
这几年禾嘉跟阿霸垓部有什么消息要传递,总是他在盛京王府和部落之间传递往来。起初也有其他兄弟眼红想夺了他这个差事,他是个没娘的孩子也是个不要命的,谁跟他抢他就敢跟谁拼命。
儿子跟侍妾不一样,扎克丹凭着这一股能豁得出命去的劲头斗赢了其他兄弟,渐渐在乌尔锦噶喇普身边站稳了脚跟,这次来京城也是他主动求的,他说他要看过十阿哥到底是个什么人,才能放心送姐姐上喜轿。
外面的鞭炮一直在响,赛音和巴雅尔都在前院等着迎亲的队伍,外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一会儿一个起哄,头一两回时禾嘉还伸着脖子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等习惯了随便外面怎么吵,她也就不管了。
有那机灵些的奴才隔上一刻钟就往东院里来报信,一会儿说迎亲的队伍出宫了,一会儿说已经瞧见最前面的銮仪卫了,一会儿又说已经有人瞧见十阿哥往府里来了。
总之‘马上到了’这四个字禾嘉起码听了八遍,赏银撒了不知道多少出去,等到最后她人都困了,看着扎克丹红着眼眶从外面进来,禾嘉才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大姐姐,今天我背你出阁。”
“好啊,你可稳当着些。”
禾嘉没有额娘,郡王福晋那日松又被留在了蒙古。此刻禾嘉身边除了乌尔锦噶喇普就只有扎克丹这么一个血缘上有关系的亲人。
盖头是禾嘉自己给自己盖上的,手快得一旁的全福太太都咋舌,这蒙古来的十福晋是真一点儿都不害羞啊。
禾嘉却没心思在意这些,她终于又重新因为对前途的未知有了些心跳加速的紧张感,连带稳稳当当背着她往外走的扎克丹都感觉到了她的异样。
“大姐你别怕,我已经求了阿玛让我多在京城留些日子,要是十阿哥不好你让乌云传信出来,我有的是法子。”
“我不怕,你在京城多留些日子也好,但不用总记挂我。多出去走走看看,看看京城跟盛京跟草原到底有什么不同,以后有什么事我让你去做才更放心。”
耳旁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鞭炮的红纸都能炸到身上来。即便是跟在禾嘉身边的乌云宝音也听不清她跟扎克丹在说什么,站得稍远一些的全福太太更是以为这是新福晋舍不得嫁人,在跟弟弟话别。
从扎克丹背上下来,禾嘉被早就等在门口胤俄牵住了手。按规矩他该把牵红的绸布递给自己,但禾嘉垂目看着胤俄递出来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掌时,还是很干脆的抬手牵了回去。
女子成亲大多都拘谨害羞,现在新福晋这么大方,跟着胤俄来接亲的侍卫属官们都忍不住起哄,最后还跟着一起来的胤禟把叫得最欢的几个一人赏了一脚,才没把禾嘉这陪嫁的宅子屋顶给掀了。
被胤俄和喜娘扶着坐上八抬喜轿,终于把外面的喧嚣隔绝了小半。禾嘉垂眸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的苹果,甚至还能分神去听外面被掩在爆竹声下的人声。
从暂住的宅子到皇城还有一段距离,因为是接新娘还要专门多绕些远路,即便是皇子娶亲也一样要让路边的老百姓把这个热闹看够了才算吉利。之后再进了宫才安静下来,禾嘉能带进宫的也只剩乌云宝音和徐灵了。
眼下还没出宫建府的皇阿哥都住在乾西五所,分给胤俄的前后三进的院子不算大倒也够住,正院被专门布置出来是留给新福晋的。
禾嘉低头看着脚下,进门之后是正厅,正厅和用作卧室的暖阁中间还用通顶的碧纱橱隔出一间起居室来,自己被扶着往右拐连着跨过两个门槛才算入了新房。
两人的合卺礼办完禾嘉坐在后院新房里,都还能听见前头的热闹。前院还摆了几十桌席面胤俄要去应酬,两人甚至都来不及多说几句话。
禾嘉身边又还有全福太太和几个嫂子陪着,胤俄只能捏了捏她的手心,“福晋放心,我早去早回。”
胤俄说自己早去早回真就说话算数,回来的时候身上酒气不算重,就是走到禾嘉跟前的时候踉跄了两下,还是禾嘉抬手扶了一把,才没让十阿哥大喜的日子盖头还没掀就先给新娘子磕一个。
“格、福晋别动。”胤俄有些紧张,接过喜秤的手指都在细细密密地哆嗦,把盖头挑起来时盖头上的流苏不小心挂住禾嘉的凤冠,唬得他赶紧伸手去扶,差点就喊错了。
“没事儿,不会掉的。”今天上妆梳妆的时候乌云下手格外的重,禾嘉觉得自己的发际线都被拉高了,头面凤冠更是紧了又紧只恨不得往她头皮里戳,且掉不了。
那天在宫里见面,胤俄其实都没怎么认真看禾嘉,此刻正经成了亲胤俄壮着胆子才仔仔细细把禾嘉给看清楚。
“格格白了,也更漂亮了。”
“怎么又叫格格,可是改不过来了?”
“是福晋也是大格格,我这么多兄弟,只我一人成亲前就跟福晋认识,有时候偷着想一想也觉得欢喜。”
胤俄不是那一年送了匕首都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少年,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他自己想要什么。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但当下他对自己娶的福晋是禾嘉这件事,是十分满意的。
红烛帐暖被翻红浪,两人谁也没浪费了这一夜。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胤俄很合禾嘉的口味,小狼崽子使起劲儿来动静唬人得很,半夜连着要了两次水。还想再来第三次时被禾嘉压制住,这才讪讪抱着禾嘉鸣金收兵。
但刚成亲的胤俄又哪里肯吃亏,不让干活儿就死死箍着抱着,五月的天晚上还凉着禾嘉愣是睡出满头的汗来。
第二天一清早外边天还没亮,禾嘉就已经半边身子趴在床沿外边,隔着拔步床最外面垂下来的纱帐,隐约看着燃了整夜都还没灭的龙凤烛发愣,感情自己这就真结婚了???
不过好在成亲第一天,作为新婚的夫妻要忙的事情还很多,禾嘉来不及再感慨什么就被轻手轻脚进来,查看红烛准备剪一剪灯芯的乌云给打断了。
“主子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还能再睡一刻钟。”
“不用了,起吧。”
禾嘉的习惯一直都是没事的时候睡到自然醒,有事的时候准时准点起来,早起一点点都不是她的风格。
屋外廊下其实已经有胤俄身边的宫女太监在等着了,但乌云和宝音都寸步不让的守着门,说福晋知道宫里的规矩时辰都算好了,再过一刻钟进去伺候耽误不了什么。
“福晋不着急,今天上午只用去皇阿玛和太后那里请安磕头,时间还早你再躺一躺,我先起来。”
半夜第二次叫水的时候禾嘉腿都是软的,光着脚踩在脚踏上连着几下硬是没能把绣花鞋给穿上,还是胤俄抱着人去屏风后头洗干净的。
之后再把人抱回床上也不敢让她多费一点力气,自己乖乖地从禾嘉脚那头爬到床里侧睡下。这会儿人还睡眼惺忪着,就已经把下巴搭到禾嘉肩膀,亲昵着蹭了几下才越过禾嘉起身下床。
胤俄说还能再躺躺禾嘉就安心看着太监宫女进来伺候他洗漱穿衣,等着胤俄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转身回来站在床边弯腰,禾嘉这才把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肩膀,“劳十爷辛苦辛苦,抱我起来吧。”
禾嘉进宫身边就带了乌云宝音和徐灵,徐灵这会儿正在厨房里看着,乌云在整理等会儿要穿的朝服,禾嘉身边就只有一个宝音在伺候她梳头。
院子里的宫女太监还没到禾嘉跟前磕头认人,也不敢擅自挤到她跟前来伺候主子。胤俄更是乐得自在,自己收拾好了就一屁股坐在禾嘉身边,抢了她大半张凳子。
“爷这是要做什么,想学人家红袖添香啊?”禾嘉从自己要戴的头面里找了一只耳环塞给他,“今天有正事爷可别让我误了时辰,就劳爷给我戴耳环吧。”
别的簪环禾嘉怕他弄散了自己的发髻,就拿了一只耳环糊弄胤俄。谁知十阿哥拿笔拿弓都没毛病的手,捏着一只珍珠耳环却犯了难。
先是想要捏住耳针去对禾嘉的耳洞,可耳针太细他又太用力,越想拿稳就越哆里哆嗦的抖。之后又想捏住禾嘉的耳垂用指腹抵着耳洞一侧,让耳洞能出来一点点,可又生怕捏疼了禾嘉。
就这么一只小小的耳环,戳了好几下硬是没戳过去不说,还把人十阿哥急得额头都沁了汗,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实在没了法子只能小小呢喃了两声福晋,禾嘉这才握着他的手把耳环给戴上。
一旁的忠顺和胤俄院子里的大宫女月桂都忍不住侧过头,不再看自家主子这幅毛头小子被福晋捏得死死的样子。才第一天就这样,两人心里都忍不住嘀咕,往后这院子里天恐怕是真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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