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触感太吓人了,时雨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猛地转过身。拉开借床头小灯,她看清陈启微微泛红的脸,心头紧张感骤然消逝。
陈启的皮肤是热的,呼吸也是烫的。时雨伸手探他前额,眉头不由自主皱起。
“阿启,”她轻声叫他,“你发烧了,知道吗?”
陈启睁开双眼,闷沉沉说:“知道,我刚吃了药。”
时雨想问他怎么突然发烧,他说:“我下楼找退烧药,上来,头很晕,走错房间了。”
这根本不是重点,但陈启觉得他必须多说这一句。
时雨起身下床,陈启听到水声。过不久,她回到床边,把一块冷毛巾敷在陈启额头上。
“吃了药还是很烫,”时雨坐在床沿,自上而下看着陈启,“为什么会突然发烧?”
陈启嗓音沙哑:“天台花园,供暖不行。”
时雨觉得供暖还行,平时怕冷的她都不觉得冷。
“是不是穿少了?”
“可能。”
陈启每句话都说得简短,声线像被砂石磨过一样粗糙。时雨听了难受,转身去倒了一杯水给他。
他喝完水要下床,找不见男款拖鞋,光着脚就要往外走。
时雨问:“去哪里?”
“回我自己的房间,”他头重脚轻,却还逞强,“你睡吧,不麻烦你照顾。”
等走到卧室门口,时雨终于叫住他:“陈启,够了吧。”
陈启睫毛微颤,热烫的鼻息快要把自己烧着。
时雨上前两步,默不作声把他往回拽。他发烧本来就头晕,让时雨一拽就站不稳了,失力倒回床上。
“我们快结婚了,”时雨单膝压在床铺上,和陈启平视,“再讨厌和我待在一起,你也得,尽早习惯。”
“我作为未婚妻,照顾发烧的你是应该的。”
“你不用有负担。”
陈启灼热的呼吸渐渐放缓,甚至停滞。他看向时雨,烧到迟钝的思维琢磨着这几句话,越琢磨越伤心。
时雨的意思,她关心他,也只是因为一纸婚约而已。
陈启忽地感觉鼻腔很酸,喉咙像有刀子刮过,眼眶也泛起酸痛。
“我不需要未婚妻,时雨,你分明知道我想要什么。”
勉强从喉间挤出这句话,剩下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呼吸携带滚烫热意,胸口起伏着,每一下都伴随疼痛。
时雨手有些抖,膝盖往前挪两步,像要低头和他接吻。
他偏过脸拒绝:“时小姐,我们只是联姻,不是复合。”
更不是和好了。
陈启把每个概念都分得很清楚,不允许含糊不清的存在。他觉得时雨欠她一个道歉,三年前的分手其实很无理取闹。
甚至用不上道歉,只要一个认真的解释,陈启就能原谅全世界。
时雨嘴唇动了动,两种想法左右博弈,始终无法说出真相。
她有一种罕见的血液疾病,初中发作过,当时以为治好了,到大学毕业那年却又卷土重来。
她的外公是同样的疾病发展成血癌去世的。
要怎么对陈启说出,她曾把自己的生命流放给大海,等待和阿爷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早晚都要说的,只是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另一方面,现在回头看,她也觉得用分手来逃避现实太幼稚了,甚至觉得丢脸。
就像余筱珊说的那样,因为害怕看到陈启的绝望崩溃,所以选择先一步逃离。没有想过自己要是真的死了,陈启会有多遗憾,最后一段时间没陪在她身边。
“还好你活着,”余筱珊很严肃地说“否则,陈启会恨你,然后活生生痛死。”
太荒唐的分手原因,她自觉难以启齿,被陈启逼问时涨红了脸。
“我有理由,”时雨继续往前膝行,俯视着他,“如果我说,我不但要和你结婚,还想和你再谈一次恋爱呢?”
无法掩饰地,陈启喉结滑动。
时雨双手攀上他颈侧,蛊惑似的问:“可以吗?”
长袖T恤是一八五的尺寸,那时陈启还没现在这么高。时雨穿着他的旧T恤,领口略大,动一下就滑落,露出锁骨和半边肩膀。
陈启冷笑:“你觉得我会一直待在原地,永远喜欢你,是吗?”
时雨反问:“你不会吗?”
陈启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他会。
时雨停顿没多久,又重新靠近,慢慢贴上陈启的唇,就只是贴上去而已,比他们的初吻更纯情。
陈启身上好烫,烧没退,热气从嘴唇传给时雨。
“我小时候发烧,”时雨蹭着他的唇,“阿嫲会用手指探我舌尖的温度,她说,这样比较准。”
陈启感觉自己越来越热了。时雨跨坐在他身上,对退烧只能起到反作用。
他们开始真正的接吻,用成年人的方式,唇齿激烈纠缠。时雨认真感受陈启舌尖的温度,脸色越来越沉重。
“怎么又升温了?”
陈启头晕目眩,偏过脸不说话。
“我去拿体温计。”
时雨从陈启身上离开,陈启立即觉得冷,浑身发起颤来。
抵抗力太差,女妖精太强悍,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时雨去得快,回得也快。然而大床上的被子已经掀开,陈启不知所踪。
手机屏幕亮了,时雨点开看,陈启说:“展宇送我去医院。”
隔壁房间,周展宇睡很沉,突然被人叫醒,恼怒到要打人。
“干什么,”周展宇说,“你不是去找你老婆了?”
陈启说:“进展太快,我受不了。”
周展宇坐起身,视线落在陈启红得不正常的嘴唇上,一时间,气氛凝固了。
“如果把我叫醒就是为了炫耀,你可以滚了。”
陈启垂着眼睫说:“她还是没解释,当初为什么拒绝我求婚。”
“她不说了么,还没准备好进入人生的下个阶段。”
“我也说了我可以等,不是立刻马上要结婚。可她说别等了,等不到的。”
陈启坐在床边,表情木然。
“她说,我给她造成很大的压力,和大一的时候一模一样。她需要个人空间,要自由。她和我在一起不自由……我很难过。我说我都可以改,以后不想约会就不约,不想接吻就不接,不想上床就不上。我待在你身边当空气,可不可以,不要分手。”
话到最后,陈启不由得哽咽。
周展宇沉默半晌说:“其实我觉得,只是借口。”
陈启扯了一下嘴角:“我也觉得。”
周展宇又说:“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要和你结婚。”
陈启说:“只是为了应付家里而已。她迟早要和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我,我喜欢她所以好摆布。”
周展宇摇头:“不是。”
陈启头晕得撑不住,声音有气无力地:“我想进城,挂个急诊。”
“早说,”周展宇下床穿好衣服,拿上车钥匙,“走吧,我开车带你去。”
—
时雨给周展宇发微信:出发了吗?
周展宇在开车,陈启接过手机回复:在路上了。
时雨没法跟着去,坐在床上愣了很久。半晌,她重新拿起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字,把那场大病的经过简略写下来,点了保存。
早晨五点半,周展宇给时雨回信息:退烧了。
天还没亮,时雨像感应到什么一样,自然醒了,第一反应就是找手机。
看到周展宇那句话,她略微松一口气,转而点开和闫佳楷的聊天框,让他吩咐厨房备些好入口的早餐。
闫佳楷打来电话问:“怎么了濛濛?”
时雨说:“阿启发烧了。”
闫佳楷过了两分钟才回复:“好的。”
早上七点,零星几个人起床活动,约着去楼上健身房。
余筱姗端两杯冰咖啡下楼,见时雨一个人坐在客厅,正心不在焉地玩手机。
“濛濛早啊,”余筱姗把其中一杯咖啡递过去,“怎么脸色这么差?”
时雨抿一口咖啡,开口声音沙哑:“阿启昨晚发烧了。”
话音刚落,落地窗外开过一辆车,过不多时侍者去开门,把陈启和周展宇迎进来。
周展宇说:“早啊。”
陈启围着一条深灰羊毛围巾,遮了半张脸。看到时雨,他不抬脸也不说话,以生病为由理直气壮地不礼貌。
时雨问:“退烧了?”
陈启答:“嗯。”
时雨又问:“还难受吗?”
他说:“还好。”
时雨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他隔着围巾闷闷说:“我去吃药。”
周展宇坐在时雨对面,陈启怕他乱讲话,走的时候把他也给拽走。
望着两个男人的背影,余筱姗问:“濛濛,你和阿启怎么了?”
时雨一口气把咖啡喝完,迟疑说:“那道坎迈不过去。”
余筱姗:“那你告诉他事实不就完了?”
时雨说:“我没打算瞒一辈子,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一定会跟我生气,怪我,在以为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不要他陪。”
余筱姗:“是我我也气。”
时雨:“怎样才能消气?”
“给点甜头再说,”余筱姗思索着,“哄好了,应该不会气你太久。”
“我没哄过人。”
“瞎说,你哄人最有天赋。”
“是么,”时雨自我认知不太清晰,“我只会直来直去。”
“这就对了,”余筱姗深以为然,“真诚是必杀器。”
时雨想了想,决定就按余筱姗说的办。先给点甜头,再在合适的时机拿出病例单,尽可能让陈启平和地接受这一切。
“那么,”时雨疑惑问,“该怎么给甜头?”
余筱姗:“这种事情你问我?顺其自然就好,你本来就很甜。”
时雨:“甜也得有人肯尝啊,他不肯尝。”
“放心好了,”余筱姗说,“他防不了太久。”
时雨颔首,起身说:“早餐我就不一起吃了,你帮我和阿楷说一声。”
厨房熬好一锅海鲜粥,时雨走进去要了一碗。帮工的小姑娘说“我帮您端出去”,时雨微笑拒绝。
这时的二楼客房,周展宇说:“这么好的苦肉计机会,你不去公主房里躺着,来我这儿叫我伺候你,你是不是有病?”
陈启说:“我要没病,能躺你这儿?”
周展宇:“我说脑子。”
陈启:“没你有病,喜欢嫂子。”
周展宇脸一黑,拖着陈启往外走。
“爷不伺候了,”周二少对待病号毫不心慈手软,“你最正常,跟喜欢的人结婚还一天天搁那死矫情,滚!”
陈启被当垃圾袋一样扔出门外,一下没站稳,往后跌去。周展宇伸手捞他,没捞着。
下一瞬,陶瓷碎裂声传来。
陈启被时雨接住,但由于重力作用没站稳,两人双双往后倒。时雨只觉得后脑勺一钝,眼前发黑,重物压在自己身上。
天旋地转结束后,她缓缓睁开眼睛。
陈启一脸紧张,跪起来说:“你怎么样,疼吗?”
他的手还垫在时雨的脑后,想必已经砸得乌青了。
时雨微抬起头,紧接着被陈启捞进怀里,掐脸又摸后脑勺。
“说话啊时雨,”陈启急疯了,“摔着没有?”
时雨讷讷说:“没有。”
陈启松一口气,转头看旁边泼了一地的粥。
“把粥端上来做什么?”
“给你喝啊。”
陈启仔细检查时雨露在外面的皮肤,确保没有被烫到。
周展宇摁铃叫人上楼收拾残局,尴尬说:“抱歉,阿启。”
陈启说:“没事,我说错话在先。”
话毕,他把时雨拉起来,往最里间的公主房走。
第16章 难堪 想要了就来找我,要够了就分手……
小厅里窗帘厚重, 他们谁也没去打开。
陈启头很痛,坐在沙发上发愣。时雨牵起他左手,看着手指关节处的红痕, 问他疼吗。
“不疼。”他说。
时雨没说话, 牵着那手凑到唇边, 轻轻吹了一下。
陈启刚降下去的体温又要升起来,热意沸腾,叫嚣着涌上大脑。
“昨晚我很担心, ”时雨缓慢叙述着,“担心得睡不好,一直做噩梦。”
陈启喉结滚动一下, 没说话。
“你想喝甜粥, 咸粥, 还是吃点别的?”
陈启什么都不想吃, 他只觉得喉咙干渴, 急需解渴。
时雨像看透了他,单手撑着沙发靠过来,想吻他。他又强迫自己躲了一下, 冷淡说:“不想吃。”
时雨握他的手腕,抬高到自己面前, 看着腕子上的表盘说:“一会儿回北京,我来开车吧。”
陈启很想问, 你手机不显示时间吗看我手表干什么,大早上的摸摸碰碰成何体统。
表面却还是冷淡:“展宇开我的车带我,他那库里南让黎梦开回北京。”
“那我呢?”
“随你,跟阿楷,筱珊, 谁都行。”
“薛今夏也回京。”
陈启语气变了:“你要跟薛今夏?”
时雨浅笑:“不是说随我吗?”
“随你,”陈启重复着,“只是薛今夏的车很一般,结冰路面会打滑,怕你不习惯。”
时雨说:“我们一起坐过小巴士,记得吗,就是去万圣节小镇那一次。那种车我都能习惯,其实没那么娇贵。”
陈启沉默了。他当然记得,那车简直晃得要死,车上的当地人香水味极重,他全程戴着口罩皱眉头。
但回想这趟旅行,他的回忆是幸福的。
时雨隔着口罩蹭他的脸,晃得头晕时窝进他怀里,用中文小声抱怨,要他给精神安慰。
然后他拉下口罩吻她。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什么都能忍受,空气都是甜的。陈启突然就不想把这份甜让给别人,尤其是薛今夏。
“展宇去海雅比较顺路,”陈启随便扯了个理由,“还是不麻烦同学了,你跟我吧。”
“我跟你?”时雨揪着这个很有歧义的词来问。
陈启无力地补充:“的车。”
时雨微眯起眼睛,笑着说:“好啊,我跟你。”
陈启一默再默,耳后热度节节攀升,渐渐染红耳廓。
时雨探手,被他大惊小怪地躲开,平白说:“没烧,不用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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