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问:“为什么非得换?”
昨天穿的圣罗兰真的好帅,换下来可惜了。
陈启扯动领带:“我穿什么取决于你穿什么,这个色比较配。”
时雨低头看自己的套装,遗憾道:“早知道我穿黑色那件。”
“嗯?”陈启不明白。
时雨说:“没事,都很好。”
午餐安排在花园餐厅,侍者忙忙碌碌地进出,摆好餐具和花瓶。
老园丁抬头看见时雨,顺手剪下一枝白玫瑰递给她。她把白玫瑰簪在盘好的头发上,笑眼弯弯,三两句话把老园丁哄到笑逐颜开。
陈启站在不远处,目睹全程。耳畔恍惚又响起闫佳楷那句话,时雨对谁都一样,对谁都很好。
她的身份和长相给人疏离感,但只要和她交谈,这种印象就会消失。
陈启曾经很在意,她为什么处处给人留情面,以至于一些拎不清的杂碎以为自己被另眼相待,进而做出冒犯她的举动。
现在他貌似理解了一些,刻板印象归刻板印象,时雨归时雨。
大度不过两三秒,老园丁转身去忙了,时雨跟前换成一个年轻男人,似乎没聊正事。
陈启告诫自己:冷静斯文,不打扰老婆的正常交际。
时雨对那男人笑了,陈启的腿不听使唤,几步迈到时雨身后。
“时雨,”陈启打断他们的交谈,“客人快到了,我们去看看?”
时雨介绍:“这是廷恩。”
何廷恩五官清秀,个子不低,穿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由内而外散发闲雅的贵气。
他主动朝陈启伸出手,微笑说:“陈少,久仰。”
何廷恩此人,陈启曾听时雨提过。他是孟家认的干儿子,孟英名义上的哥哥,也是时雨的发小。
陈启跟他握手,“亲切”道:“既然是阿英的兄弟,不如也叫我姐夫?”
何廷恩视线移向时雨,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仍然委婉拒绝:“迟早的事,但还没到时候。要娶我们Ivy不容易,陈少别急,登记之后再让我改口不迟。”
那一刻,陈启觉得自己在玩扫雷游戏,还是地狱困难版。喜欢时雨的男人是雷,他随便点一个小格子,游戏结束的概率是百分百。
就很气,气到没边。
时雨察觉气氛不对,牵起陈启的手挠他掌心:“走吧,我们去看客人到了没有。”
客人也是雷,更气了。
还没走到前庭,陈启随便打开廊道旁的一扇门,把时雨拽进去。时雨一愣,然后拼命挣扎,不让他摸,更不让亲。
“陈启,等一下,等……”
陈启拉下时雨的衬衫衣领,在吻痕旁边烙下新印记。时雨疼得直抽气,抵着他的胸膛,眼尾渗出水珠。
“为什么拒绝我?”他手掌托着时雨的后颈,把她按向自己,“我不配被何廷恩叫姐夫吗?”
时雨仰着头,委屈说:“因为这里是佣工休息间。”
话音刚落,室内响起一阵衣物摩挲声。陈启抬头,目光越过时雨的肩,猝不及防地和一个女孩对视。
那女孩羞红了脸,连忙低头。
沙发后站着三位衣着相同的女佣,年纪都不大。刚才陈启进门的时候,她们坐在沙发上,大气不敢出。
不曾想差点看到活春宫。
时雨推开陈启,逃似的离开休息间。
陈启停住片刻,看着女孩们手足无措的模样,兀自整理衣领,礼貌颔首:“抱歉啊,打扰你们休息了。”
女孩赶紧说:“没事没事,陈少需要用这个房间吗?”
陈启说不用,道过歉后转身出门,去找时雨。
时雨想到刚才的画面就尴尬,之后没粘着陈启。陈启站在她身后,双手插进西服裤口袋,好整以暇地陪她等候。
中午正点,两辆车停在孟家前庭,安德烈从其中一辆的后座门下来,张开双臂走向时雨,那意思就是要拥抱。
陈启三步并两步,挡在时雨身前,被安德烈结结实实抱了一下。
时雨想笑,安德烈倒是随机应变,拍着陈启的后背说:“陈,很高兴再见到你!”
陈启不大高兴,强作笑意说me too。
安德烈看外表不是很美式,棕黑发乌色瞳,戴一副半框眼镜,气质内敛而优雅。
陈启想到他在电话里喊上帝的声音,没法把这形象安上去。
让陈启郁闷的是,安德烈也穿碳灰西服,领带是灰黑色。
抱完陈启,安德烈想抱时雨,时雨伸出手,他只好握上去。即便只是握手,陈启看着两人相碰的掌心,也很不爽。
安德烈开了个相当尖锐的玩笑:“中国女孩订婚之后不能和朋友拥抱吗?”
“没这个传统,”陈启牵起时雨的手,“但我的女孩是。”
—
很不巧,撞见陈启和时雨亲吻的那三个女孩是午餐陪侍,从餐前到餐后都在。
给时雨分餐的姑娘耳朵红透,专注于餐盘,眼睛不敢看时雨。
午餐是接风性质的便饭,晚上那一顿才是给安德烈准备的正式答谢宴。
外婆担心孟英的病情,问了安德烈几个问题,安德烈一一作专业解答,并把时雨当成功案例。
“Ivy刚被确诊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活不长。我的导师说,让他试一试。你知道,Ivy是患者,也是被试验者,她付出了很多。”
“尤其是,刚开始她还不太愿意配合治疗。”
接下来的话题就该是“为什么不配合治疗”以及“怎么说服她配合治疗的”,时雨不太想聊,眼神示意安德烈停下。
安德烈接到眼神示意,微微一笑,继续说下去。
“我记得,那是一个温暖的冬天。”
迈阿密没有寒冬,但雨多风大,体感很凉快。
江雪和余筱珊从伦敦飞来,陪时雨过圣诞节,顺便劝她加入华森研究所的项目。
安德烈放弃和家人一起过节,南下给时雨准备节日惊喜,顺便也劝她配合治疗。
“她被病痛折磨得没有求生希望,梦到外祖父来接她。她的愿望是和外祖父团聚,别的什么都不想要。”
“这很常见,我遇到的病人,十个有九个不想治,因为太痛苦。”
“我用尽办法也没换来她的签字。最后你们猜,谁说服了她?”
安德烈买了个关子,视线扫过陈启的脸,然后说:“那位叫筱珊的女士带来陈要联姻的消息,Ivy很激动,我的意思是,很难过。”
时雨听不下去,给安德烈递热饮杯。
安德烈狡黠一笑:“亲爱的,你可以接受分开,不接受他有新的恋情?这太不公平了,离开你以后,他是自由的。”
当着外婆的面说这些,时雨快要无地自容。
陈启听前半段心疼得要死,中间一段既酸涩又甜蜜,最后一段开始钻“亲爱的”这个称呼的牛角尖,觉得美国人真是没分寸。
总而言之,他后怕,也庆幸,酸痛苦辣复杂得可以组成一桌海天盛筵。
外婆忍不住流泪:“怎么可以放弃生命呢?Ivy,阿嫲还活着,你就想去见阿爷,都不心痛我。”
时雨忙道歉:“对不起阿嫲,我那时病昏了头。”
安德烈一脸愧疚地道歉:“真不应该在高兴的时候说这种话。”
何廷恩也出言宽慰,几个人哄了许久,老人的心情才得以平静。
第29章 认祖 他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午后风和日丽, 适合秋游。佣人们备好鲜花点心等祭品,放在小竹篮里。
出门前,时雨换上便于行动的休闲服, 戴口罩和遮阳帽。
衣帽间很宽阔, 陈启却非要贴着未婚妻站。
“亲爱的?”他宽掌搂住时雨的腰, “Andre这样叫你。”
时雨微微后仰:“这是个宝贝和甜心都不值钱的语境。”
“但他是想和你约会的人。”
“约会也不值钱,他可能一周遇到五个想约会的女孩。”
陈启不以为然:“可我的宝贝很值……是无价之宝。”
时雨啄吻他一下,轻快道:“无价之宝只喜欢你。”
陈启对语气很敏感, 大部分时候能分辨时雨的真话和恭维。比如这时,他确信是敷衍,怎奈他爱听。
收拾好出门, 何廷恩已坐在驾驶位上等他们。
接连两次出车祸, 时雨看着那车, 心内隐隐不安。陈启为她开车门, 手挡在门框上, 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副驾坐着孟安琪,比陈启话还要少,一路上便只有何廷恩和时雨偶尔说几句话。
“阿英吵着要出院, ”何廷恩无奈笑着,“嫌医院太无聊, 病号服穿着又丑。”
时雨说:“指标稳定的话出院也没什么,家里有医生和设备。”
何廷恩从后视镜里看她:“阿英想你, 怕你没两天又要回北京。”
“我晚上去探望。”
“我同你一齐去。”
陈启接了个电话,暂时打断他们的交流。下属在电话里说,爆炸案调查有新进展,检院决定批捕陈启的前助理,并请律师提前介入侦查。
“启哥, 您忙吗?后续咱还得跟老家伙们交代情况,公检那边儿倒没啥要紧的了。”
这就是隐晦地催老板到岗。陈启觉着他们真是要造反,不过这也怪他平时亲力亲为惯了,让下属没独立行走的能力。
虽说他没有系统学过企业管理,但从小耳濡目染的,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被两次分手经历吓着了,不敢不“上进”,把自己忙成陀螺才安心。
这三年里,他闲下来就想时雨,想得他感觉人生无望。现在时雨回来了,老毛病重犯,他照旧不喜欢高强度的工作。
然而不爱也得做,陈启应付说“我很快回京”,时雨膝盖碰了一下他的腿侧,定下时间说:“后天回去。”
他挂断电话,转脸问:“不多陪陪家人?”
时雨说:“我也要上班。”
“行,”他心情大好,“那就后天回家,我们一起。”
时雨听着“回家”两个字,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愉悦从哪来。这是他们回归日常生活的标志,该上班上班,该恋爱恋爱,踏实的每一天最珍贵,是陈启从前的求之不得。
从联姻开始恋爱?听起来很不错。
行车半个多小时,他们到达目的地,同时打开车门下车。
时雨曾设想过,定下婚事就带对象来祭拜外祖父。这个对象最初是模糊的,后来有了陈启,就一直一直是陈启的样子。
现在设想成真,陈启把花束摆在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
墓在寸土寸金的风水宝地,对面是海,风吹来咸腥味。
孟安琪和何廷恩先行拜祭,请阿爷保佑孟英健康,随即一道返回车上,留认祖的一对情侣独处。
所谓“认祖”,也算孟家看重的传统。通常是新媳妇来认,告诉祖先家中添人了,保佑子孙的时候记得不要落下她。
时雨抚着墓碑说:“阿爷,我快结婚了。这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他叫陈启,北京人。请阿爷保佑他一生顺遂,也保佑我们婚姻幸福。”
陈启中学的时候,觉得自己这辈子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同学考前拜先贤,“供品”摆满雕塑旁,他嗤之以鼻。
尤其是许哲文,没好好听过一堂物理课,临考知道急了,给牛顿供一堆死贵的手卷雪茄,被一场大雨淋成烂叶子。
陈启拿着物理满分的成绩单去嘲笑他,轻蔑说:“求神拜佛不如自己有本事”。
多年后的某一天,许哲文刷着社交平台,看到陈启供了一盏姻缘灯,立马跑去私聊他。
许哲文:求神拜佛不如自己有本事?
陈启已读不回。
许哲文:好出息啊,这世上竟然还有我启哥追不到的女人,快说说是谁,我认识吗?
陈启:跟你有关系吗?
许哲文:特别有。我就想问问你为啥去供灯,这会儿不封建迷信了?你瞅你恋爱脑内样儿。
陈启反手拉黑,切小号写了十多条分手语录。
譬如“你要往哪走,把我灵魂也带走”,周展宇在底下回复问“你要去看S.H.E演唱会吗,带我一个”,他说:“我想和一个人去看演唱会,可是她已经不要我了。”
拒绝封建迷信,回旋镖扎得他好像漏风的筛子。
更何况,火神庙那灯好像真挺灵的。别管过程如何,时雨反正是回到他身边了。
到如今他听见“保佑”一类的词,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反感。俗话说得好,不信神佛是因为还没遇到足够绝望的事。
时雨给他绝望的雪夜,他从此抛却唯物的信仰,成了神殿常客。
“阿爷,我是陈启。”
他一改克制冷淡的态度,突然双膝下跪,磕了三个响头,时雨想拦没拦住。
“我会对时雨好,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个人。也请阿爷保佑时雨,这一生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说完又磕了一个。
时雨感觉好笑:“这是我亲的外公,当然会保佑我。认新人,认的是你又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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