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二点,下雪了。
闫佳楷发来一段视频,背景音是他用钢琴弹奏的雪之梦。随后林琛也发来照片,说港岛无雪,这是他难得一见的景。
时雨先回复闫佳楷和余筱珊的消息,依次附和其他人,最后才给林琛发一句“费城有雪”。
林琛是同个商院毕业的校友,时雨没忘记这件事。
某年圣诞节,时雨也像这样挨个回复祝福信息,江雪坐在地上给圣诞树挂装饰,笑说:“濛濛,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客服。”
彼时她恨不得自己有六只手,听江雪这样一说就笑了。
自从大学毕业,江雪去英国,她们就很少见面。再次听到江雪的消息,是她和展朔的婚讯。
时雨翻出江雪的微信,发出简短的一句:“北京下雪了。”
对面很快回复:“濛濛,我很想你。”
时雨输入:“我也很想你。”
拍完雪景照,时雨放下手机,想了想又点亮屏幕,看着陈启的头像发呆。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来告诉她“下雪了”,只有陈启没发。
回复了那么多人,却没等到最想回复的一个。时雨敛睫苦笑,走出书房,打算给自己冲杯热咖啡。
客厅开着暖黄落地灯,照明范围有限。时雨拐进餐厅,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长条黑影吓了一跳。
“你——”
陈启来了,大衣还没脱,口中呵出白汽,手里捧着牛皮纸包。暖色灯光从他左面照来,完美侧影投在墙上,轮廓分明。
时雨说:“我是不是该换密码了?”
陈启把牛皮纸包扔给她:“你爱换就换。助理买的糖炒板栗,我不爱吃,你帮我吃了。”
时雨抱着暖热的纸袋半天没说话。栗子蛋糕吃不成,只好退而求其次,这么简单的心思,她不用猜都知道。
陈启撇了下唇角:“说谢谢啊。”
时雨小声说:“谢谢。”
陈启满意了,抛着车钥匙说:“走了,祝时小姐假期愉快。”
闫佳楷的生日在后天,他们明天就要出发,各种派对晚宴至少办一天两夜。
眼看陈启要摁开电梯,时雨头脑一热说:“等等。”
陈启慢慢转身,和二十二岁时的自己重合。时雨记得,那是2016年波士顿的第一场大雪,她和陈启再一次走到分手边缘。
大雪导致航班延误,陈启思考着被女友赶出门要去哪里落脚。他满心凄凉想,从现在开始我是无家可归的人了。
然而时雨让他等一等,等雪停再走。
那一夜陈启很痛苦,睁着眼睛看秒针一点一点走,终于还是无可挽回地来到白天。
他侵犯了时雨,在黎明时分。
然后他羞愧难当地逃走,游荡在波士顿街头,把唯一能御寒的大衣丢给一个流浪汉,企图把自己冻死。
当然,他失败了。
现在时雨也叫他等,理由没有变:“雪太大,不好开车,明天早上再走吧。”
不约而同地,陈启也想起那个离别雪夜,胸口顿时堵得慌。他想留下来,可他不敢,他不能保证自己和时雨同居一室会无事发生。
“不了,”陈启摁亮电梯说,“今儿开的车带雪地胎。”
电梯门开,陈启走进去,只留下一个穿着长大衣的背影。时雨目送他下楼,然后突然跑回书房,转动落地窗后的望远镜,看他走出海雅一号院大门,上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雪幕迷茫,看不清轮胎,但时雨知道,幻影不是雪天的好选择。
—
时雨睡了个好觉,早晨七点自然醒。天空仍然阴沉,大雪给灰蓝屋顶戴上一层白帽子。
闫佳楷给她发微信:“八点半楼下见。”
时间还很充裕,时雨起床洗了个澡,画了个淡妆,穿上长到小腿下的白羽绒服,坐在书房看早间新闻。
八点十分,一辆奔驰g系停在楼下,陈启发来微信:“下楼,我到了。”
时雨倏地坐直,回复:“什么?”
陈启:“我跟你一起去闫佳楷的生日宴。”
时雨好几分钟没有显示输入,陈启又发了一条:“我等你。”
八点二十分,时雨走向带雪地胎的奔驰,刚迈出步子,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影。转头看,闫佳楷穿一件略显宽松的深灰色大衣,撑一把黑伞,为时雨遮雪。
“抱歉,我来晚了。”
距离约好的八点半还差十分钟,不是闫佳楷来晚了,是陈启不打招呼地提前出现了。
时雨有点懵,不想沾雪的本能让她跟着伞走。路过陈启时,胳膊被他一把抓住,这才回过神来。
陈启说:“多谢你替我照顾未婚妻,就送到这里吧,我开车去。”
闫佳楷微笑:“陈二少,我好像没邀请你。”
陈启死皮赖脸:“是吗?可时雨让我陪她去哎。这是我们宣布婚讯之后第一次合体出席活动,很给你面子的。”
时雨:“……”
闫佳楷:“私人派对,又不是公开的活动,要唱大戏自己搭台,倒也不必借我这个潦草台子秀什么东西。”
陈启不答话,打开车门把时雨推进副驾驶,干脆利落地关门。
“别急啊闫少,我的台子很快搭好,到时会给你发婚宴喜帖。”
闫佳楷生了一肚子气,上车前猛踹车门,司机心肝一颤,小心翼翼问:“少爷,出发吗?”
闫佳楷冷冷说:“不然,我在这里过生?”
司机默不作声地发动汽车,开在陈启的车前面。
车还没出城,闫佳楷接到电话,说这两天天气太糟糕,游艇没法出海。挂断电话后,他狠锤几下座椅。
别无选择,生日派对临时改在北戴河的海边别墅举办。友人陆陆续续赶到,人气冲淡寒气,让闫佳楷心情变好不少。
只可惜,这种好心情持续不了太久,因为陈启像鬼一样缠着他。
下午在沙滩上开始晚宴前的酒会,海风吹得人都要傻了。
陈启脱下大衣罩在时雨脑袋上,半搂着她,对闫佳楷说:“我不太理解冬天来海边办派对的意义。”
闫佳楷在心里骂爹:如果你不来,现在给时雨挡风的人是我,这就是冬天来海边办派对的意义。
毕竟是年轻男女聚会的场合,不少人为了好看,硬是穿着单薄的春夏高定,再裹一件皮草。
时雨一件长羽绒服把自己罩成桶,在沙滩上格格不入。偏偏陈启还觉得她冷,用自己的衣服挡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渐渐地,目光向他们集聚。
“启哥进入角色也太快了,时雨回国才几天啊?他俩这是一眼万年呐。”
“咱们这些人,谁在外头不是夫妻和睦,恩恩爱爱的呢?就说姚恒之吧,结婚耽误他在外边儿鬼混了?”
“那比不了,启哥跟姓姚的不是一路人。”
“我听说时雨在美国有对象,谈了很多年的,嗐,多情深似海也逃不过继承权的诱惑。”
“想什么呢,时雨是独女,招个上门女婿多简单呐,需要联姻的是没摸到世达实权的陈启才对。”
“有理,怪不得看着陈启更殷勤些。”
……
陈启刚好来拿热红酒,听到最后这句话,心沉了一沉。关于联姻对谁更有好处的讨论,他根本不在意,让他警觉的是那句“陈启更殷勤些”。
一面对时雨,他就情不自禁地想对她好,想缠着她。可时雨不喜欢这样,甚至讨厌他满脑子只有女朋友的样子。
必须悬崖勒马,适可而止。
打定主意后,陈启没再回到时雨身边,挑了个避风的地方,远远看时雨穿着他的衣服去交际,莫名有种爽感。
然而下一秒,那件大衣就披到黎梦身上。
黎梦今天穿一袭纱质长裙,裹着披肩,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时雨给她披羊绒大衣,递上热红酒,还叮嘱了侍者几句话。
陈启心头直冒火,风一吹火气灭了,接着忍不住心酸。
他早就知道的,时雨对谁都很好。可他不明白,为什么时雨连一点妒忌的心思都没有。
那是他的衣服,怎么能随便给别的女人,还是一个喜欢他的女人。
周展宇在旁看到全程,特意走过来提醒:“注意风度。”
提醒也是白提醒。陈启把酒杯往桌上一扔,人已经走出去几步远。
“时雨,”他铁青着脸,“我冷了。”
这一出下的不是时雨的面子,是黎梦的。话说完,黎梦的脸色立刻涨红,难堪得不知该怎么办。
时雨迎上陈启的视线,面不改色地脱下自己的羽绒服,递到黎梦手中,再把陈启的大衣接回来,塞进陈启怀里。
陈启几乎是立刻就后悔自己冲动。时机正好,时雨递出白羽绒服的一瞬间,闫佳楷出现在她身后,为她披上自己的大衣。
时雨笑着推拒:“寿星得在这里陪客人,着凉了怎么行?我正好想回室内待着,里边不冷。”
闫佳楷强行按住她双肩:“穿到屋里再脱还我,我陪你走一段。”
陈启僵在原地,看那双背影渐行渐远,留下一串沙滩足印。
周展宇嘲笑:“冲动是魔鬼,兄弟,时雨最讨厌不绅士的男人。”
陈启挂着张冰山脸:“她自己最体贴,对所有人,哪怕是我前相亲对象。”
“你可别跟时雨生气,”周展宇再次提醒,“她也是好心,你拧巴有个限度。”
陈启瞥他:“我拧巴?”
周展宇:“你麻花转世。”
陈启:“……知道了。”
他慢慢走向别墅,到门口时刚好和闫佳楷打个照面,后者出来就为了提前结束酒会,好回去陪着时雨。
深灰大衣好端端地穿在闫佳楷身上,时雨最终还是没有接受,这让陈启感到愉悦。
刚才在海边,时雨没拒绝自己的外套。不论她是天然不抗拒陈启的亲近,还是履行扮演模范夫妇的承诺,都能哄好陈启。
他暗里乐呵了一阵,又默默扇自己耳光。
陈启,你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第11章 愿望 和朋友跳最后一支舞
室内三三两两聚着怕冷的人,时雨坐在壁炉旁的地毯上,看余筱珊和几个朋友打游戏。
不久,陈启也进来了,拿着一杯热红酒走到时雨身边,放下酒又转身离开。
时雨起身追上去说:“抱歉,我不应该擅自处置你的外套。”
陈启被这生分的道歉扼住咽喉,停顿后说:“是我该道歉,让你尴尬了,对不起。”
一来一回间,反倒更像假模假样的商业情侣。
为了打破冰冻般的尴尬,时雨问:“要不要去看他们打游戏?”
陈启淡淡“嗯”一声,跟时雨走回沙发前坐下。
沙发够大,但挤的人也多。时雨盘腿坐在陈启左侧,膝盖抵着他的腿侧,似乎不在意这点肢体接触。
屏幕上战况正激烈,时雨说:“筱珊越来越厉害了。”
陈启敷衍:“嗯。”
时雨问:“你觉得谁会赢?”
陈启说:“我没在看。”
时雨转头,发觉陈启正在看自己。视线对碰一瞬间,陈启转头回去,若无其事说:“筱珊会赢。”
五分钟后游戏结束,余筱珊赢了,欢呼一声转身抱住时雨,开心地说:“我赢了!”
时雨笑着夸:“好厉害。”
余筱珊上下打量一番时雨:“宝贝儿,你该不会就穿成这样出席晚宴吧?”
时雨说:“又没有长辈在,都熟人,懒得打扮。”
余筱珊摇头说:“一会儿还得来别的人呢,不是熟人局,生日宴之后要跳舞。”
时雨当即觉得头疼。怎么又要跳舞,总觉得会有坏事发生。
想法还没过去,闫佳楷忽然一脸沉重地走进门。
余筱珊问:“怎么了这是?”
他说:“天气不好,返京高速都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通车。”
果然,坏事来了。
时雨顺着话安慰:“后天才回北京,不急,也许明天就通车了。”
闫佳楷说:“但愿吧。”
—
晚上八点,主宾在餐厅用完晚餐,各自为舞会做准备。只有时雨不知道这个安排,没带舞裙来。
男士的西服大同小异,陈启没这个烦恼,凑合穿穿就行。
时雨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收到闫佳楷的微信消息:“帮你准备了舞裙,一会儿让人送过去。”
是一条粉白色纱裙,时雨穿起来很好看。
陈启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已经猜到闫佳楷在打什么主意。今晚他是寿星,第一支舞邀请谁,谁都不好意思拒绝。
更何况时雨跟他做朋友那么多年,更不可能拒绝。
“我有点累,”陈启突然变得懦弱,想逃避,“舞会就不去了。”
时雨问:“你不去,谁做我舞伴?”
陈启说:“闫佳楷,他不就是这样打算的么。”
“陈启,我们虽然还没登记,但婚讯已经公开。按规矩,第一支舞只能邀请未婚女士,我不在其中。”
“是么。”
“我刚跟阿楷确认过。”
与其说确认,不如说是告知,以免闫佳楷真的搞出新闻来。
陈启松一口气,转而勉为其难似的说:“那我陪你……如果你没有舞伴的话。”
时雨也客客气气:“多谢。”
晚上十点整,舞会按原计划开始,地点安排在主宴会厅,透过玻璃天顶能看见细雪飘飞。
闫佳楷请余筱珊陪他开场,随后一直在舞池里换着舞伴转,几乎邀请了全场女宾,就是不邀请时雨。
和陈启跳过两支舞后,时雨站在场边和余筱珊聊天。陈启把西服外套披在她肩上,背对着她和其他人交谈。
时间很快来到零点前,音乐停止,闫佳楷站上台子,众人目光纷纷投向他。
“感谢各位出席我的生日宴,再过几分钟,就是我的二十五岁生日了。”
说到这里,闫佳楷停顿几秒种。
“二十五岁对我来说很重要,除了个人事业上的变动,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即将发生。”
他略偏过脸,视线落在时雨身上。
“认识时雨的时候,我还不到十三岁。现在,她快要结婚了。我怕婚礼那天没机会说这些话,所以请允许我提前祝福她。”
人们的目光又从台上转向时雨。玻璃把暖黄灯光衬得漂亮,时雨身披黑色西服,浅粉长裙柔软曳地。
“时雨特别特别好,”闫佳楷说了很多人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成为朋友,是因为当时有同学欺负我,把我的手表从窗户扔下楼,时雨站出来帮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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