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晚洲按了按眉骨。冷峻的脸上依然瞧不出任何端倪。
五年前拍《青柠湖》的时候，他就无意看到过孟兆旸送慕洛凌到片场。
已经有五年了么？
两个人的感情看起来很稳定。好像没有任何可以挖墙脚的机会呢。
这个想法刚刚一冒出来，骆晚洲自己都觉得可笑。他素来骄傲，怎么意料得到，他竟然会升腾起这么一个荒诞又离谱的念头。
他的确是不对劲。
五年前，骆晚洲还是刚刚入行拍戏的新人。他有父亲的名气作为光环，笼罩着他，为他保驾护航。但这也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逼着他要做出一番实绩，不让别人有机会贬低说他是依靠父亲骆楷城名导的荫蒙，是个外强中干的星二代。
所以，哪怕他当时对慕洛凌有过好感——年轻人拍第一部 电影，容易入戏动真感情是常有的事——他也不打算让发展感情先于发展事业。
后来，又被他撞见孟兆旸的存在。
骆晚洲当年很自负，既然慕洛凌已有男友，他怎么会做与人争抢夺爱的幼稚事情。
而这五年来两个人再没有合作过，骆晚洲离慕洛凌很远，没有产生过爱恋，他当然自以为已经歇下了这份心思，当初对慕洛凌只不过是剧本加持下短暂的好感——
但真的只是短暂的、已经结束的好感吗？
骆晚洲沉着脸，他冷漠地、一目十行地看手上的剧本。
【谈瓖将朱稔困在钢琴后的角落里，她不安地想要挣脱他的掌控，她越挣扎，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间与耳边，越急越重。】
【谈瓖（停下来，喘着气，扶住朱稔的颈侧）：不要再叫我兄长，我不是你的兄长，谁要做你的兄长。】
【朱稔用她眼中的纯真洁白作为报复的手段，她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
【谈瓖（伸手遮住朱稔的眼睛）：小朱稔，我已经离不开你，别再离开我了。】
骆晚洲猛地将剧本合上，目光幽暗得可怕。
他出现了问题。
休息室的门被敲了两下，他说了一声请进。
骆楷城把门打开的时候，骆晚洲已经迅速整理好情绪，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状态。
“爸，怎么了？”
骆楷城解释道：“洛凌临时请了一天假。明天先拍你的那些部分。”
骆晚洲点头说好。
骆楷城没发现儿子的不对劲。他转身出去了。
骆晚洲独自坐在休息室里，他索性把剧本放到一旁，闭着眼睛想要睡一会儿。
可能他只是太累了。
但是闭上眼睛，晃在脑海里的，仍然是慕洛凌在戏里扮作朱稔时伸手来拉他的场景。
她手腕上系着白绸带，将她的腕骨衬得细巧又易折。
第12章
◎眼药水◎
慕洛凌的确跟孟黛青说过，她随时都欢迎对方来剧组探班。
但这只是她当时急于进组，用来安抚孟黛青的缓兵之计。
等到孟黛青真的杀过来，她反而觉得措手不及。
孟兆旸明显感觉到，慕洛凌这几步路走得毫无底气，她还在佯装镇定。他忍不住眼底染上几分笑意。
孟兆旸替她开了车门。
他的贴心让她受宠若惊。
慕洛凌弯腰坐进车子里，面朝孟黛青，熟练地巧笑嫣然：“妈咪。”
孟黛青微微颔首，她披着一条沙棘色羊绒方形围巾，色彩明快艳丽，仍然压不住她浑身矜贵强势的气场。
孟兆旸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他刚刚坐进来，孟黛青就俯身握住了地上铂金包的手提带。待她把包拎到手里以后，她随口知会孟兆旸一声：“麻烦你了，兆旸。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不耽误你做事。让洛凌陪我到处逛逛。”
言外之意，她不让孟兆旸掺和后面的安排。
孟兆旸这是白白地充当了一回工具人。
孟黛青将他物尽其用之后，便随手扔在了一旁。
他失笑，这果然是黛青姑妈的做派。
“好的。您有任何需要，打我电话。”
孟黛青就地下车。
慕洛凌也只好跟着从另一侧车门走下来。
孟黛青拎着昂贵的包，腕上戴着名贵的手表，浑身上下不知穿戴着几套超一线城市的房价。她站在街边的人行道上，像是和外界有壁，看起来比慕洛凌更像一个女明星。
慕洛凌：“……”
她望着孟黛青，忽然有点儿语塞。
孟黛青抬头看着面前的土制外墙建筑，凌厉的眼神做完一轮打量，像是在快速地做评估和计算。这时候她又不像个女明星了，她显得太聪明，内涵实在。
慕洛凌要伸手替孟黛青拎包：“我带您到剧组里随便逛逛？”
孟黛青颔首表示同意，她把包递出去，同时又嘱咐慕洛凌：“我对这里不熟悉，你记得订个吃晚餐的地方。”
慕洛凌以为，这种事情孟兆旸应该替孟黛青都办妥了。
她的疑问还没有说出口，孟黛青却仿佛能未卜先知，提前解答了慕洛凌心里的问题：“晚餐就我们两个吃吧，不需要打扰兆旸了。他反正到处都有生意，不缺人陪他吃饭。”
的确。
孟黛青对孟兆旸的商业版图有着大致的认知。
*
*
慕洛凌去而复返。她十几分钟前跟着一位贵公子离开，现在又带着一位贵夫人回来。难免引人瞩目。
赵曼达还在，见到慕洛凌回来，她却没有看到孟兆旸的身影。
反而多了一位气质凌然的女士。
该不会就是孟兆旸口中的姑妈吧。
赵曼达既然已经迎上来了，那么慕洛凌也就只能自然地向她介绍道：“曼达总，这是我的母亲。”
母亲？
赵曼达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手是伸出去了，刚要顺着称呼对方为慕太太——
孟黛青握住赵曼达的手指，很快又松开，浅尝辄止。
“孟黛青。”她言简意赅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赵曼达后知后觉，慕洛凌的母亲姓孟？
再联系刚才孟兆旸口中提到的姑妈——
难不成，慕洛凌是孟兆旸孟总的表妹，是他姑妈家的女儿？
这个身份可比赵曼达原本猜想的孟总的小女友要重得多。
原来还以为是宠妃，没想到是真公主。
赵曼达觉得自己应该把慕洛凌捧在手心里。
怎么不早说呢。
赵曼达一通感慨，慕洛凌则打算带着孟黛青去到另一边。
“我妈咪来探班，我带她到处走走。您不用在意。”慕洛凌聪明，不难看出赵曼达此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孟姓不算很常见，赵曼达能做到星盛娱乐总裁的位置上，早就修炼出七窍玲珑心，肯定能轻而易举地推理出孟黛青与孟兆旸的关系。
慕洛凌在句尾着重强调让赵曼达不必在意，其实也是间接坐实了赵曼达的猜想。
她并非有意要向赵曼达挑明这一层关系。只是孟黛青突然杀过来，孟兆旸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这两个姓孟的都坦坦荡荡，主动要给慕洛凌做靠山，那慕洛凌只好承他们的情，不得不向赵曼达揭晓身份。
但愿赵曼达不要多想，更不要觉得能靠捧着慕洛凌来投孟兆旸所好。
毕竟，慕洛凌不是孟兆旸的亲表妹，两个人的关系也就比陌生人稍微近那么一点儿。
*
*
《没落家族》在拍摄进度上抓得很细，不分AB组，全部都由骆楷城导演亲自盯着。
慕洛凌今天的戏份拍完了，但场上还在拍骆晚洲的戏。
慕洛凌先是找到了自己的经纪人和助理。
林缇做慕洛凌的经纪人好几年，这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慕洛凌的母亲。她有眼力见，日积月累地浸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里，早就有一副火眼金睛。林缇只凭慕洛凌向她介绍孟黛青时的那么一眼，就看出慕洛凌的这位母亲，不是普通人。低调是真低调，奢豪是真奢豪。
她家艺人人前总是一副乖乖女的模样，难不成还是个不露相的富二代？
孟黛青的注意力放在片场里正在拍戏的骆晚洲身上。
她很少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但她知道那是骆晚洲，和慕洛凌共同出演《青柠湖》的男演员，并且也和孟黛青住在同一个别墅区。
就凭骆晚洲的别墅产权，孟黛青便知道，他赚得比慕洛凌多多了。
纵然孟黛青是一贯冷硬的脾气，想到这里也不禁心思放软——
她是生意人，分得清利弊深浅。
慕洛凌和骆晚洲是以同样的起点进入演艺圈的。
现在两个人的事业却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说，外人大多会以为，骆晚洲是乘了他父亲骆楷城导演的东风，所以发展得比慕洛凌好那么多，但孟黛青清楚，慕洛凌算是半个孟家的孩子，别的不说，星盛娱乐必然能作为她的底气，可惜——
可惜孟黛青当初根本不支持慕洛凌进演艺圈。
她还没有学会怎样做一个通情达理的母亲，却把在企业里那套铁腕全部都如数照搬到慕洛凌身上。慕洛凌要拍戏，自作主张考了电影学院。孟黛青不允许她吃这行饭，额外授意孟兆旸要求星盛将慕洛凌的戏约全部都推掉，美其名曰，让慕洛凌安心在电影学院念书打好基本功，实则是逼慕洛凌低头，按照孟黛青给的人生道路去走。
慕洛凌的心思也硬，偏偏咬着牙走了下来。
孟黛青如今是拦不住慕洛凌了。她有时也会自责，生出念头，觉得早知今日如此，当初又何必硬生生阻挠慕洛凌的路，令其失去了太多机会。
*
*
骆晚洲拍完这场戏，下来休息，同时等道具组重新布景。
慕洛凌身边有孟黛青，自然吸引一众目光。
工作人员都在议论，说慕老师是祖传的美人骨相，她母亲就长得漂亮，气场强大，一点儿都不输当红女星。
骆晚洲也下意识地找慕洛凌。
她很好找。
她身边的那位女士应该就是她的母亲——十足的女王气场。
骆晚洲依稀记得，他之前在别墅区里遇到慕洛凌，她说她妈妈的房子也在那个小区里。
慕洛凌也在看他——
她对着他笑了一下。
就这么一笑，骆晚洲的心跳加速。
他走过去。
慕洛凌还是介绍身边的孟黛青：“这是我妈咪。”
孟黛青的心情显然很不错。
慕洛凌和她此刻终于像是血脉相连的母女俩。任何人都看不出来，她们其实只是继母和继女的关系，而且孟黛青并没有太多照顾慕洛凌的经验。
慕洛凌的父亲、孟黛青的三婚丈夫——这个将她们维系在一起的男人，在他活着的时候，将两边的关系隔离得很好，所以慕洛凌和孟黛青的关系始终是淡如水。
骆晚洲没有看到那个孟姓的男人。
慕洛凌不明所以。她微微仰起头，注视着骆晚洲的脸，认真地说：“你的眼睛里有好多血丝，你看起来很疲惫。”方才她和他拍对手戏的时候，他的状态看起来要比现在好多了。
骆晚洲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始作俑者就在他面前好端端地站着呢。
他移开眼，眉峰放缓，自然地隐去忍耐和克制的痕迹。
“没事。”他说，仿佛慕洛凌刚才是在主动关心他，而非仅仅随口一提。
“你要眼药水吗？”慕洛凌没把他那句没事听进去，“是收缩血管的。虽然长期用对眼睛没有好处，但拿来救急效果还是蛮明显的。”
骆晚洲的助理跟着他旁边，刚想说他们也准备了功效差不多的眼药水——估计还是同款——就听见自家骆老师点头说好：“那麻烦了——洛凌。”
称谓忽然就从“慕洛凌”变成了“洛凌”。
仅仅省略掉姓氏，却听起来亲密了很多。
慕洛凌不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她通常都过分细心，所以她一下子就注意到骆晚洲叫她洛凌。
她没说什么，装作没有听出来区别。
但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皮肤像是烫了一激灵。
她说：“我找到之后给你拿过来。”
骆晚洲却说：“拿到我的休息室吧。道具组还需要一段时间。”
*
*
慕洛凌没有一直麻烦助理跑腿的习惯。
所以她亲自把眼药水拿到骆晚洲的休息室。
她敲门，里面是骆晚洲助理的声音：“请进。”
慕洛凌开门走进去。
骆晚洲坐在椅子上。他的椅子比较低，所以他的视线微微向上。
他终于对她笑了一下，很淡。
“谢谢。”他说，同时起身，换坐到了背对着门的单人沙发上，仰起头，一副做好要滴眼药水的准备。
慕洛凌刚要把眼药水递给骆晚洲的助理。
但是小助理在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了——
他愁眉苦脸地不愿意接眼药水：“慕老师，我从来都没有替别人滴过眼药水。”
他满脸写着求助，而另一边，骆晚洲还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不说话。
慕洛凌忽然间觉得手上的眼药水有千斤重。
休息室里总共三个人。
骆晚洲摆出的动作摆明了要等别人帮他滴，他的助理又说不敢滴。
意思就是说，得她帮骆晚洲滴眼药水呗。
第13章
◎不见硝烟◎
慕洛凌腹诽，骆晚洲平时看着挺独立自主，怎么在滴眼药水这件事情上，也跟别的大明星似的摆谱，好像离开了助理就会全然失去自理能力。
她只好走过去，把眼药水的盖子拧开，放在桌面上。
她靠近骆晚洲，站定在沙发的侧面。她俯身过去，他睁着眼睛，与她四目相对——
慕洛凌毫无防备，她都能望进他眼里自己的倒影，他的瞳孔深得不见底。
她下意识地就移开视线，同时硬生生忍住了喉咙里的轻咳。
“骆老师，你把眼睛闭起来。”她难得对他发号施令，音调稍微有点儿不自然地飘高。
骆晚洲一脸正色：“我睁着眼睛你不习惯吗？”
慕洛凌还没来得及答复，他又说：“那我闭上好了。听你的。”
他的嗓音在她耳畔漫不经心地兜转，惹得她耳软骨后面的肌肤微微发烫。
骆晚洲闭上眼睛后，的确再没有释放出那么强烈的压迫感。慕洛凌也随之放松。但旋即而来又是新的问题。他把眼睛闭上了，慕洛凌要给他滴眼药水，就必须亲手按在他的眼下皮肤上，将他的下眼睑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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