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不论我做了什么,我都为了你,我是为了我们!”被唤作师兄的那个人真情流露,仿佛那女子真的要离开他一般,仿佛这不是一场戏。
“你不是为了我,你只是为了你自己!”那女子尖声道。
师兄面露凶光,手一横,恶声道:“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我都不会让你离开!”
“我绝不会与我的杀父仇人在一起!”女子一探手,寒光一闪,长剑脱壳而出。
挥舞着花哨华丽的动作,人群一阵叫好声。
我却不由得心头一震,为何这戏班子演得如此像我的人生!祁川,身份不同从前,又与施琳珊同修无忧心法,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似乎就要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不见……在慕容山庄时,他与施琳珊亲密舞剑,却是借着要尽快救我的名号,这一切,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突然觉得胸口热血激荡,似乎有一股怒火就要从天灵盖喷射而出,眼前女子的长剑银光在闪,我焦躁的闭上眼,静待时间的缓缓流淌,平复着心情。等到人群渐渐散去,我猛然发觉,那只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不见了。
我慌忙向四下张望。飞临跑到哪去了,心中焦急又懊恼,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新鲜了,今晚的任务是要陪着飞临玩。而且,他身为慕容山庄少庄主,身份特殊,虽然多年来慕容山庄一直身负盛名,但树大招风,想找他麻烦的只怕也不在少数,更何况武林大会将至,盛况空前,燕堤城各色人群都有,龙蛇混杂的。而且,黑焰宫到底会有什么行动?我摸不清皑瞳的心思,不知道他的“看他们自相残杀”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皑瞳不会任由事情发生而坐视不理,他不理睬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掌控了全局!他现在多半也在燕堤城,如果飞临出了意外……
我被自己吓得面无血色,其他人都好,只有黑焰宫不好对付!
“飞临,飞临!”我大喊道,不知该到哪里找,急奔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河边,孔明灯!”我调转方向,直向河边奔去。
我大步走着,几下转弯。眼前像出现一幅新的夜景画卷,与那边热闹喧嚣的景象完全不同,这里宁和平静的只有温馨与希望似的。疏疏落落漂着的几盏荷花灯,点亮了暗黑的河面,河畔零散的一些年轻人,多数是男女情侣,柔情细语,空气中的那抹温柔气息似乎要把我融化,我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原本紧张慌乱的内心忽然被打动,变得柔软起来,似乎也因为身边缺少的某个人而空落落。
我看着河面上飘荡的花灯,几盏欲升欲落的孔明灯,河边一个小男孩抬头用力张望,时而跺跺脚,又蹦蹦跳的,如释重负。
“飞临,你怎么一声不响的,突然就不见了!”我悄悄走到飞临的身后,焦急慌张早已被眼前此情此景所冲淡,轻声道,“知不知道姑姑多么担心?”
“我看姑姑看戏看的兴起,不想打断你嘛。”飞临回过身,抱住我。笑了笑,全然不当回事,“姑姑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我摇了摇头,无奈的笑笑。看着他不解的眼神,又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飞临调皮的咂咂嘴,眉开眼笑,“姑姑,如果你有什么烦心事,就向飞起的孔明灯许愿吧。爹爹说过,不论什么愿望,一定都会实现的。”
“是吗,那你许了什么愿?”我蹲下身,坐在河畔的草地上,与他一起数着天上的灯。
“好多呀!”他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爹爹娘亲身体健康,娘亲的病快点好,师叔祖安康快乐,做天下第一。我可以得到一把旷世宝剑!快快长大,成为一代大侠……”
我听着小孩子天真的幻想,见他这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真不知他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跟君寂风那么亲近,他可是害死你祖父的人。可是慕容庄主和夫人到现在也是以南宗为傲,丝毫不受挑拨的样子。总不会一家人都蒙在鼓里吧!我笑了笑,不解的问道,“你娘得了什么病?我看慕容夫人身体好的很。”
“不知道,爹爹说娘亲得了病,要等病好了才能把面纱拿下来。我真想看看娘亲的样子。”飞临单纯乐观的笑着说。
我心里突然有种莫名难言的苦涩,看来慕容夫人的病是她的容貌,只是六七岁的飞临居然从见过他娘亲的真正面目……
“姑姑,你许了什么愿?”飞临抓紧我的手臂。
“我,”我垂下眼,思忖片刻,“不知道,我没有愿望。”
不是没有愿望,而是每个愿望都漏洞百出有遗憾,既然有遗憾存在,那又叫什么愿望?
“骗人,姑姑,骗人不是好孩子!”飞临拉着我左摇右晃,眼中灵光一闪,“姑姑,我不说我也知道你许了什么愿。”
“那你说说是什么?”我奇道。
“你想见祁川师叔!”小孩子清脆的朗声道。
我的脸瞬时通红,被说中了心事吗……可是,我又很怕见到他,否则我早就登门南宗。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没做好准备,我有太多话想问他,却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失去他,似乎每个疑问都不能问出口,问出口便意味着背叛!
“才没有!”我坚决的否认,好在天黑他看不到我通红的脸颊。
“呃?”他长眉一蹙,疑惑不解,“难道是贺师叔?”
我扭头与他对视,心中很奇怪,为什么总是有人将我和这个贺惊桐绑在一起,我跟他虽不能说没什么交情,但是恐怕远远没到惹出这种传闻的份儿。
“怎么可能?”我喃喃道。
“可姑姑头上的白玉钗是我见师叔亲手打造的,他说要送给他心里的人,你是那个他心里的人吗?”飞临说的话,恐怕他自己都不懂。
我双目圆睁,释然。这孩子指的是那个惨死与皑瞳剑下的师妹。
我没有回答,看着又一盏飘起的孔明灯,双手合什,许起愿来。
“师兄,飞起来了,快许愿。”
在这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之时,我似乎就预见到要发生什么了。我不想看,什么都不想看,可眼睛不由自主向这个声音望去。
施琳珊,祁川……两个人共同放飞一盏孔明灯。那个熟悉的淡灰色背影,承载我所有绝望与思念的背影,此时正欢快的对着另一个女人,默默的注视着她拍手叫跳的身影。
我咬着唇,感觉一颗心在下沉,仿佛沉到海底,难以呼吸……
这个孔明灯,对着它许愿,真的很灵!
“飞临,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我狠狠心,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飞临。他见过祁川,我就怕他一个高兴叫出来,让我们尴尬的碰面。
“姑姑,我们再看一会儿,我……”没等他说完,我背后一阵冷意,隐隐听到什么破空飞来的声音。
我一个鱼跃,抱起飞临,闪身蹬地,飞身躲开。眼前闪亮亮的两道红光,几枚幽幽飞焰针正打在我们刚刚端坐的草地上。
我把飞临护在怀中,谨慎的抬头查探,这里除了几棵树,根本没有可以藏身之地!
皑瞳,是皑瞳吗?还是幽涣?或者别人!我猜对了,皑瞳绝不会坐视不理,所谓的渔翁得利坐享其成,也是在布置好一切的时候!可是他要抓飞临做什么!
又是阵夹带毒针的劲风,我一把推开飞临,长剑脱壳,几声清脆的撞击,那几枚飞焰针应声而落。我突然松了口气,不是皑瞳幽涣,他们的内力要比这人深厚的多。
我眼光一闪,随手抓起一把草叶,掌心忽的发热。草叶像一条线一样,飞射出去,直奔那人躲藏的树后。
那人似乎没想到我会有这么一招,被突如其来的草叶直逼面门,闪身躲避中手臂被划了几条伤口。
我施展轻功,几个上步逼近那蒙面人身前,用眼花缭乱的剑法与那人对峙成一团。
是时候了,霜凝剑法的威力,十年之后,再现江湖!
我只觉手臂挥剑速度越来越快,似乎不是我在舞动剑,而是剑在控制我,一种无法停止的快感。一点,一抹,一抽,一刺,我不想真的杀了他,可是如果他一直不用自己的看家本领,就怪不得我了。
他被我花哨怪异的剑法弄得目不暇接,处处受制,转眼间便招架不住,无心恋战,突然一个踉跄,被我用长剑指着咽喉,逼倒在地。
“你是谁?为什么……”飞临突然跑过来,严肃神气的逼问道。
那人出其不意的在怀中一探,一扔。一排金闪闪的黄金飞钉夺面而来。我大吃一惊,真是狡猾,都已经低头认输还不肯束手就擒玩阴招……可是,这几枚飞钉与刚才的飞焰针真可谓有天壤之别,听风声我便知道硬接只能受内伤。
我向后翻滚,那人趁机起身,向我逼近,手上虚招多余实招,只是想逼我分神而已。我看得他空虚之处,我一招“醉舞斜阳”,不想他却是诱我深入,又是几枚明晃晃的黄金飞钉破风袭来,我身在半空,在无从借力,眼睁睁看着那飞钉向我的心窝飞来。
眼前突地银光一闪,把那几枚耀眼的金黄都掩盖。“啪啪啪”几声,飞钉与长剑同时落地。我被托着轻飘飘的落地,再想向前追去,那蒙面人却早已不知所踪。
我蹙起眉,沉沉呼出一口气。看着地上那几枚黄闪闪的飞钉,以及旁边颓然出现裂痕的长剑……
我转过身,定定的看着这表情复杂的两个人。
“师姐,你,你怎么会……”施琳珊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连自己都听不清自己说些什么,或是想说些什么。她一身火红,原本明朗蓬勃的脸孔,看到了我,惊异之余,忧伤,惆怅,压抑,愤怒,恼羞,高傲……像一张百家脸谱混杂在一起。
“小月。”祁川站在我身前,颤抖的抬起手,却不知该在何处落户,“小月。”
才数日不见,他似乎成长了几年,脸上满是沧桑的影子。仿佛经受了莫大的痛楚与打击,那笑容中隐隐蕴含的忧郁,那激动中暗暗隐藏的沉重,坚决中一闪而过的割舍。他黑亮的眼中微微泛着晶光,长长的睫毛不住闪动……
“祁川。”我轻轻唤他。
不是一直都想听我叫你的名字吗,我可以说话了,虽然第一句不是一直以来的那个约定,虽然当我对一百个人说了成千上万句话,可我始终都因为“祁川”这个名字和这个人而耿耿于怀。
“祁川!”我终于能叫他的名字了,终于可以让他知道我能开口,终于又见到了他。
他没有惊讶的神色,仿佛一直就在等待这个时刻。
绽放烟花般绚烂的笑容,他拥住了我。
第41章 惑爱
“分明就是黑焰宫的那群淫贼!”施琳珊高傲骄纵的尖声道,双颊因为羞恼而通红。她对幽涣擒她以及皑瞳用毒针伤她看来一辈子都要耿耿于怀。
“不是。”我轻声道,蹙起眉,反复仔细查看着桌面摊开的手帕上静候的几枚飞焰针与黄澄澄闪烁光芒的飞钉。
“的确不是,”祁川表情凝重,附和道,看着扁嘴赌气的施琳珊,又解释说,“这个人发射飞焰针的手法跟黑焰宫不同,毒针飞出的威力明显不足畏惧。而他在被擒住生死攸关的危急时刻舍弃飞焰针而发这黄金飞钉,我猜这黄金飞钉才是他的独门暗器。”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与祁川一唱一和,“这黄金飞钉和飞焰针的威力不在一个水平上。”
“我怀疑这根本就不是飞焰针,只是图有外形而已。”祁川伸手拿起一枚飞焰针仔细观赏。
“师兄,小心有毒,”我提醒说,抬眼正遇到祁川回眸的目光,原本的严肃冰冷在我的眼中突然融化成温柔旖旎,似笑非笑的眉眼。
“可这又是哪门哪派的暗器?”施琳珊清脆的声音像一道利箭,划破我和祁川甜蜜和谐的天空,“我从未听爹爹说过,有使用黄金暗器的门派。”
“江湖中虽然各门各派都会有自己的暗器,但是正派中用毒的不多。而好手第一当属黑焰宫,光是飞焰针和游丝竹便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次是唐门九孤门,不过这两个门派介于亦正亦邪之间,近年来在南宗的统领下,已经遁出江湖。然后便是……”祁川看看我,紧蹙的眉头向我传递着他的不确定。
“是什么?”施琳珊催促着。
“域外,”他犹疑道,“我并不敢肯定,只是听前辈们说过,三十年前域外白绫山一派在我中原作乱,暗器功夫也是一流。”
“白绫山……”我默念道,眼前突然浮现白天所见的那名男子,淡棕色的眼睛,冰刀一样寒冷的目光,想要刺穿人的心脏一般。我轻呼一声,跺了跺脚。想到这个人,就想到那金灿灿的令牌状配饰的东西狠狠砸在我的脚趾上。
我隐隐觉得奇怪,想要深究,却又不得而知这其中的联系。
“怎么了?”祁川笑吟吟的望着我。
“没什么,”我轻轻一笑,掩饰自己的失态,扬扬眉毛,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既是暗器,自然要灵巧低调,掩人耳目。可由黄金打造,反而诚心想要引人注意一般。”
“不过,他的目的是什么?”施琳珊一语道中关键,她负气的瞪了我一眼,“他为什么想偷袭飞临?”
我们突然陷入沉默。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有人想要用飞临来要挟慕容山庄乃至南宗剑派,慕容庄主与夫人不可能不知,即便不是这非常时期,对飞临也是百般的保护,否则我便不会在飞临好不容易逃出那些保镖偷偷跑出来玩时遇到他。在慕容山庄时,我也很少见到飞临,可这次慕容庄主与夫人一反常态,毫不介意让他与我在外面独自呆上几晚,难道真的对我这么信任……
“嗯~~”飞临在床上翻了个身,咂咂嘴,仿佛在抗议我们讨论的声音太大,吵到了他。
我给飞临掖掖被子,看着飞临熟睡的憨态,嫣然一笑,“我们出去吧,别吵到了他。我们也休息吧。”
“师姐不怕飞临今晚再遭到偷袭吗?”施琳珊似乎有些不情愿走出这间屋子。
“不会,那人今晚没讨到好,不会再出现。”祁川抢着说道,声音中隐含着焦灼与迫切。
我回到我的客房,没有急着洗漱入睡,而是坐在床上整理着思绪。刚刚听祁川那样一说,倒有个新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中。既然十年前南宗的称雄令许多伫立在灰色地带的门派失去了前路与退路,那么现在他们的再次出现就并不令人惊讶了。毕竟这是一次翻身的机会。我好像也明白了皑瞳所谓的“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的内涵。他不用一兵一卒,只要散布点谣言闹得满城风雨,内部四分五裂,便不攻自破了。可为什么心里总是不安,因为未知的恐惧。
“咚咚咚”几下敲门声。
“小月,睡了吗?”
我舔舔唇,嘴角弯出一道浅浅的弧线。我就知道,祁川急着离开飞临的房间可不是因为他想去会周公。
“还没。”我起身,站在房门前,却迟迟没有拉开门。我深吸一口气,也许不只是我有太多疑问,同时我也要应对祁川的种种疑惑,我恼他偷偷与施琳珊练习无忧心法,认为他骗了我,同时我也背叛了他,我在利用他接近他爹,我的杀父仇人。突然觉得好累,我和祁川中间总有这么多的阻碍,难以跨越的鸿沟。那张看似明媚如阳光灿烂如烟火的脸,实则却隐藏着不能触碰的漩涡激流,而不是幽涣那蛊惑邪魅玩世不恭的脸,实则却喜怒哀乐都可以摆在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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