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了,刚才出了什么事?”我揪住皑瞳的衣襟,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可我不敢相信,他的眼中除了惯有的冷酷,还有一分不忍与愧疚。
“刚才她有些发烧,神志不清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现在已经睡下了。”皑瞳眼中的不忍一闪即逝,厌恶的皱起眉。
屋内慕容夫人突如其来的惨叫吓了我一跳。
骗人!睡着了还能感到这样痛苦?就好像我饱受着无忧心法的煎熬一样!
“让我进去。”我试图推开他。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皑瞳沉着脸,轻轻一推,我跌撞的后退,“黑焰宫对你已经够宽容了。”
我抬起眼,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屋里面那个经受痛苦的人是他的亲妹妹,他不止冷眼旁观,还冷酷责备另一个要去探看的妹妹。
这张脸,与爹爹的那样相似,可眼中的内容,却截然不同。
我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转身向回跑去。
“黑锦瑟,你给慕容夫人配的是什么药!”我踢开她的房门,大声质问道。
果不其然,她闲逸的倚在桌前,仿佛早就料到我会来,专门在等我一般。
“恢复记忆的药。”锦瑟不理会我的冲撞,无惧无畏的冷然答道。
“你少装蒜!那为什么这么多天她都不见一丝好转?”我怒斥道,看着她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就怒火中烧,她明明是个外人,与我薛家毫无关联,可皑瞳屡次为了保护她而伤害自己的家人。而她,就好像那是天经地义,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一样,“她为什么会那么痛苦,你是不是拿她来试药了?”
“被请到黑焰宫的人,哪一个不会去试药?”锦瑟坐在石椅上,白皙的面庞像一朵圣洁灿然的兰花。从不流露感情的双眸中突然有一丝恼怒,又像是嫉妒,“除了你。”
“你闭嘴,可她是皑瞳的妹妹。”我差点就想搬出一套伦理来逼问她,可让我承认她是我未来的嫂嫂,打死都不愿意。
“那又怎样?至少在她恢复记忆前,她都不是薛月霜。”锦瑟冷冷看着我,“你有把她当成姐姐吗?心里就没有一点怀疑,那为什么还一口一个‘慕容夫人’?”
我被她抢白的说不出话。我确实也有怀疑,朦朦胧胧的相信皑瞳,可在慕容夫人完全康复之前,我却是说什么都做不到一百二十分的相信她就是薛月霜。所以拒绝称她为姐姐,叫她慕容夫人也多了几分尴尬,
“所以你是打算在她恢复记忆之前都会一直这样折磨她?”
“不是折磨,这是惯例。”锦瑟轻描淡写的摇摇头。
“黑锦瑟,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忿然道,小腹中像出现了一条小蛇,上下游走,到处流窜,把那股热气冲动带至全身。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我仍是挥臂向她袭去,“什么时候恢复记忆要看你的药,换句话说,她的命就是掌握在你的手中。想继续折磨她,就不让她恢复记忆,对不对?”
“聪明,”她甚至没有理会我的袭击,随手一抓,便扣住我伸出手腕的脉门,指头按住我的脉搏,让我动弹不得,“不过似你这般聪明法,再继续下去,小心内伤复发,苦不堪言。”
我扭身在她面前,膝盖被她一顶,半伏在桌前,眼睛正好看到她发间旋绕的翡翠双钗,我家的传家宝。那上面一丝一缕精细的花纹,虽然历时悠久,玲珑的图案却没有半点磨损。我却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曾经听过的段子,那些父母双亡的兄妹,哥哥顶起一片天,却总是会出现一个狠毒的嫂嫂,打破原本相依为命却和谐温馨的生活。
“小凝,你在干什么?”皑瞳皱起眉,看着被锦瑟挟制的我。
“我在问她为什么要给小霜试毒药!”我大声道。看到皑瞳的那一刻,仿佛自己获救了一般。我理直气壮的激动的望着他,快来跟我一起质问锦瑟,这个人根本不配介入到薛家。
“这是黑焰宫的内事,你不要管那么多。”皑瞳沉默一下,才答道。
我的心被重重敲击,他居然向着她说话,向着那个外人!
“哥,你不是告诉我说慕容夫人就是小霜吗,”我难以置信,指着锦瑟的鼻子,“这个女人想毒死小霜。”
“够了。”锦瑟站起来,俏脸生威,冰冷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这里是黑焰宫,姑娘请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黑焰宫里,只有犯人,没有客人。”
相比于锦瑟的冷眼讽刺,更让我难过伤心的是皑瞳的沉默。我看着他,等着他说出一句公道话,或者不是公道话,而是偏袒偏私于我们一家的话,可他默不作声,等于是认同了锦瑟。
“好!”我擦干眼泪,冷笑道。
再也不能抑制心中的愤怒,我快步折返回慕容夫人所在的石室前。一个青衣青裙的与紫荀蓝茵同样打扮的女子守在房间前,看到我,警觉又有点犹豫的把手放在腰间长剑上。
“这位姐姐,借你长剑一用。”我话说着,身体不带一刻间歇的向前,灵巧的绕过她,手臂一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她尚在剑鞘中的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这位姐姐,不知如何称呼?”
“青,青菱。”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我是黑焰宫的客人,皑瞳的妹妹,从来都没有做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事,此时居然会有此举动,只怪锦瑟那句,没有客人,只有犯人,而我,绝不允许受制于人。
“青菱姐姐,真是冒犯了,”我右手持剑架在她的脖颈,左手绕到她的后腰,如果她敢有什么小动作,我马上让她香消玉殒。“把石室的门打开。”
“姑娘,你……”
“闭嘴,照我说的做。”
我威胁着青菱喂了几颗瑰虹冷露给慕容夫人,又解了她浑身乏力的毒。看着她美丽的眼眸,布满血丝,气息微弱的样子,不禁悲从中来,眼睛一点一点湿润起来。
我来不及解释,让她跟在我身后。慕容夫人虽然步履有些蹒跚,却坚定的笑了笑,仿佛迎来了曙光。
“小凝,你要干什么?”皑瞳喝道,像一头洪水猛兽,被触怒了一般。
“小哑巴,你不要命了吗?你会死的。”幽涣也赶来,双眼通红的看着我。
“我不在乎,”我环视每一个人,最后在皑瞳身上定格,狠狠的说,“逃出这个牢笼,总比做个活死人的好。”
第55章 月霜
这算不算又是一次侥幸?
还是那个逍遥门弟子,那个身受重伤半点内力都使不得的弟子,把剑架在一黑焰宫侍女的脖子上,不只自己逃出了那个人间炼狱一般的地下行宫,还带出了南宗新任掌门的夫人。
其实我心里明白的很,这不叫侥幸,这是一场赌博。他们都无需自己动手伤我,一旦我出招牵动内息,便一命呜呼。我不过是在赌,皑瞳再如何冷血,也无法承受一下失去两个妹妹的打击,幽涣呢,至少对我还有一点点不忍心吧,不会残忍到眼睁睁看着我死在他面前!
至于那位宫主,想来认为皑瞳被抢走的不只我一个,她恨不得我们马上消失。
这是在我把慕容夫人安置在一家小客栈,看着她惨不忍睹的容颜才恍然大悟的。
我在挟持青菱逃出黑焰宫足够远,见没有人跟来,才将她打晕。我与慕容夫人全都受伤不轻。因为不能牵动内息,脚下不利索,慕容夫人却在逃出黑焰宫范围之后,便晕了过去。我背着她,在临近一个小镇子找了一家客栈先歇着,再做打算。
我只感觉因为刚刚的奔波,我身体一阵阵虚汗淋漓,有种些微的撕裂啃噬般的痛楚又袭上身来,让我不禁恐惧,却又不能想办法运气调息,只怕会更快发作。
慕容夫人静静躺在床榻上,高贵从容的惯有模样此时满是疲惫沧桑。我静静坐在她的床边,此时还是无法全然接受。如果她是我姐姐,我们三兄妹中,是不是她的生活最惬意,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夫人,高贵优雅的气质,就是家变之前,也是不曾有的。她与慕容楚又是如何相识相恋的,慕容楚骗了她,却也不是骗,只是隐瞒了一些事实,慕容剑承毕竟没有君寂风那样狠毒,最起码她还活着……
她下巴一角的面纱有些卷起,我无意瞥见,有些木然,那里的肌肤有些红肿仿佛被烫伤,与她倾城的美眸及不相称。
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这面纱,不用于皑瞳的银色面具,遮挡的不是原本倾国倾城的容颜,却是一段难掩的伤疤,脸庞上,还有心上。就连她的亲生儿子,都没有瞧见过她的真面目。
我颤抖的伸出手,揭开她的面纱,就像揭开一段往事。
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过是想看看那张脸,即使与原本想象中大不相同,却也总会有姐姐或者娘亲的影子吧。却着实被眼前这张脸惊吓到,我带着哭腔,用手拼命按住嘴,不让一声声哭泣回荡在房间中,脚下一软,就那样跌倒在地。
她的两颊是被一道道伤疤堆砌的,好像是被人用刀尖划伤,而那疤痕的迹象,却分明是在划伤之后又涂上了辣椒水那类断人肠的东西,永远都无法消除。有些地方像是腐烂过,用刀剜过一般,那原本应该与娘亲与我极为相似的脸庞,光滑白皙滴出羊脂一般的肌肤,尽是坑洼伤疤,多看一眼,就有作呕的冲动。
我再也忍耐不住,惊吓之余,坐在地上,大声哭了出来,多日来的伤悲全部涌上心间。祁川那样的伤我离我而去,在与幽涣的爱与怨中纠缠,皑瞳完全不顾血缘的情义,任锦瑟对小霜为所欲为。而眼前的这个人,这张脸,伤痕累累的面庞,堂而皇之的标志着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
“这是哪……”慕容夫人突然轻咳一声,在我还没来得及为她盖上面纱,她便醒了过来。看到我不知所措的坐倒在地上,惊恐又无助的泪流成河,奇怪道,“发生了什么事?”
话一出口,她便觉察到不对,面前的遮挡不翼而飞。她惊叫一声,先是试探的触摸双颊,继而恐惧的双手遮面,口中喃喃道面纱呢,随即看到我跌坐在地上的模样,又是一阵惊慌,捂住脸庞。
我看着她惊惶的模样,惨不忍睹的容颜,悲从中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被我感染,眼睛湿润,却自我解嘲一样的笑道,从容中带着哀戚,“被我吓到了?”
我不做声,任眼泪一次流个够。
她在床上,抱住双膝,脸深深埋在膝间,像个孩子,双肩不住颤抖。平日如何镇定自若,高贵从容,此时也不过是个没有父母保护苦生苦长的孤儿。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她床边,坐在她身旁,紧紧抱住她,眼泪滑落她的肩上,“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什么?”慕容夫人依旧不抬头,“是……”
“是什么?”我激动的喊,“是君寂风对不对?”
“这是……”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眼中突然迷茫,想落了一层雾气,“我,我一直就是这样,君寂风……”她按住额头,痛苦的呻吟起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我边流泪边大笑。
她似在仔细回想,却抵不住爆裂的头痛,最终狠狠摇了摇头。
我咬咬唇,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把面纱还给她,“我出去给你买药。”
我走在路上,想到慕容夫人的容颜,心有余悸。夜已经深了,其实我不过是想出来透口气,整理我纷繁的思绪。可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该是一团糟还是一团糟。只是有一点,更加坚定,决不动摇,君寂风,一定要死,不是皑瞳不是慕容楚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我,我要亲手杀了他,折磨他,让他不得好死!即使祁川,失去他也在所不惜,我不会再找一个岸,一个崖,供我依靠。像祁川,像皑瞳,像幽涣,最终的最终,不是他们抛弃了我,便是我抛弃了他们。只有自己,可以永远陪伴着自己……
我吸吸鼻子,抹抹眼泪。
下一步该如何走,把慕容夫人送回南宗,可若是她对慕容楚说出了一些黑焰宫的秘密怎么办?毕竟她已经知道了如何到达那里。不回去,就凭我们两人,用不着别人对我们做什么,很快就会自生自灭。逍遥门,不知道师父师母回到烟峭山没,恐怕经此武林大会,他们也不能自在逍遥的留在逍遥门过与世无争的生活,慕容楚看似温和客气,可没有点强硬的手腕,难以服众,黑焰宫中除了皑瞳幽涣的几个侍女和下属,其他人仍在外面与正道人斗智斗勇到处搜索君寂风与祁川,这场腥风血雨是避免不了的了。
我不禁黯然,到底腥风血雨的因由是什么?黑焰宫,说是南宗也不为过吧!可是,打打杀杀,一旦卷入,即使自己不想,却无法停手了……
我看到前面有家挂着药坊的招牌,眼前一亮,走过去。
“老板,这些我全都要了。”
娇纵的声音从药房中传来,我身子一颤,赶忙躲到墙后。施琳珊!她怎么会在这?难道,祁川……
“姑娘,你别这样……”
“我怎么了?这些银两买下你的药铺都不止!”施琳珊蛮横的呵斥道。
“银两是够,可是早些日,这方圆百里所有药铺的这两记药就都被买光了,只有我家药铺还余下这些。你一个娇滴滴姑娘家,要这么外创内伤药做什么,我们还要用……”
“你个掌柜不卖药留着做什么,我管你们用不用,总之我付钱我最大,再不闭嘴,本小姐打的你脑袋开花,现在就留给你用!”施琳珊恼怒的喝道。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了,虽然事实就是那样。
我微一蹙眉,深更半夜跑出来,想必师父与师母并不知晓。逍遥门自己也有金创药,却要出来买,有蹊跷,而且一定与祁川脱不了干系,这世上只有一个施琳珊会为他不分青红皂白做任何事!
她走出药铺,四下张望了一下,夜晚的街道空空荡荡。她嘘出一口气,拐进小巷,向偏僻的地方奔去。
我偷偷跟着她,不敢离她太近。我受了内伤,稍一不留神,就会被她发现。而她施展轻功,我却不能运气,不久便没了她的影儿。
我怅然站在原地,明知现在即使找到了他们也讨不到好,却奈何沉不住气,即使同归于尽,都好过这样手足无措只有等待的日子。
我轻轻一声叹,突然发觉身后远远的亦是一声叹息。
我一翻身,滚进草丛中。
“姑娘本事那么高强,为何一直羞于现身啊?”第一声仿佛犹在千里之外,可到话尾,人已至面前。
却是令弈隐。我微微惊讶,还以为武林大会败北会把他打回域外。可他又是如何知道我在此,我刚刚小心的防备,不会有人跟着我的。
“这位少侠又为何如此执着,”黑暗中走出一苗条的倩影,语气却冷淡漠然,“我黑焰宫不想与白绫山做过多纠缠,请少侠好自为之。”
原来不是我,惊出我一身虚汗,别说现在,就是我功力完全恢复,都没有把握一定是他的对手。我悄悄扒开草丛一丝缝隙,看个究竟。那女子看起来与皑瞳幽涣的侍女打扮相似,只是身披了一件斗篷,硕大的斗蓬盖在头上,看不清面貌。想必是我没见过的那些侍女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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