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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房子的灯被打开，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秋元领着及川往客厅走去，她将药箱放在茶几上，示意及川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又转头去找杯子给及川倒水。
及川嘟嘟囔囔，“啊我还以为要来见爱酱的爸爸呢，害我在门口好一阵紧张……”
秋元在料理台前给他倒牛奶，一边耐心解释，“爸爸有个比赛，去集训了。”
“好厉害……”及川顿了顿，“等等，那，家里不就只有我和你了吗……”
“嗯是的。”
秋元又从冰箱里拿了点冰块，和牛奶一起端了过来，然后惊讶地发现某个人脸上起了可疑地红。
“怎么了吗？”
“没……没怎么……”及川难得结结巴巴，他抬眼去看秋元，后者一脸平静甚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心里的悸动立刻被泼灭了大半。
好好好，果然是他多想了。
秋元将冰块用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又在手背上测了好几次温度，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抬头看向少年，“前辈，把后背掀起来我看一下。”
及川乖乖转过去，又把衣服掀起来。
少年很瘦，微微弓着身子，背脊突出地似乎每一节都格外清晰。后背的白皙肌肤上果然一片青紫斑驳，甚至有的地方大概是划到了计分板尖锐的角，有鲜红的划痕，甚至有干涸的丝丝血迹。
秋元举着冰块的手就这样愣在半空中。
这些伤痕像是落在了她心上，让她感受到一阵阵的抽痛。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将冰块轻轻按上去，微凉的触感让年轻的身体下意识地颤了一下。
“会有些冰，前辈你忍耐一下。”
房子里很快静下来。除了窸窸窣窣的撕开棉签包装的声音，药罐被拧开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连时针走着的声音，都能被分辨出来。
秋元耐心地将每一个伤口都处理妥当，才轻轻地将少年掀起的衣服放下，扭身将桌上散了一桌的药收拾好。
及川片刻后才慢慢转过身，他看向起身将药箱放到客厅旁的红木柜子里的秋元，忽然站起身跟了过去。
秋元一回身，便发现高而瘦的少年站在她的面前。
他盯着她，问，“爱酱你，今天有一瞬，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秋元发现他的眼角再一次红了，总是玩世不恭的脸有着显而易见的迷茫和挫败。
“我不想自怨自艾，可是，今天我看见爱酱转身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你要离开我了，”好看的少年语气低落，“一个永远没办法给你带来胜利的及川大人。”
秋元愣了愣，心里涌出的痛感叫她一时说不出话。
她无法骗他，因为分离确实就在眼前了。
“你还愿意相信我吗？相信我可以为你带来胜利吗？”
“我相信你，一直以来，从没变过。”
秋元想，这和知晓剧情没关系，即使她从没看过漫画，这些日子足够让她坚定无比地相信，他终会胜利。
少年毫不掩饰地满怀情意地低头看着她。
他从没说过阿根廷的事情，他也永远不会告诉她他为了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直梦想的舞台，而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只为陪在她身边。
他只是看着她，带着少年最真挚的爱意。
然后再一次说那句被无数次重复的话，一如从前。
“爱酱，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吧？”
秋元说不出这句被说了许多遍的话有哪里不一样，明明每个字都一样，可今日，她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句话和以往的任何一句话都不一样。
他像是剖开他的心肺在向她示爱。
她想，大概是拼尽全力的一战仍以失败告终，是这六年最后的句号仍让人遗憾。
所以他眼里的脆弱与惶恐这样明显。
她不知道，这是自私者的牺牲，是掌控者的臣服。是他及川彻，这辈子最拿的出手的盛大的情意。
秋元难得的主动的投入少年的怀里，她的声音低而柔，“你做的很棒，阿彻。”
“你不知道，我多为你骄傲。”
为赛场上一往无前，赛场下坚韧不拔的你，我骄傲无比。
她试图去摸少年的头。可因为身高差，她需要十分努力地踮起脚，身躯无法避免地有些摇晃。
少年及时扶住她的腰，然后乖巧地弯下了腰，低下了头。
她微笑着去摸少年的头，像他每一次摸自己的头一样。
她说。
“阿彻，败者亦有荣光。”
“我以你为荣。”
29|第二十九章
大家都觉得秋元对及川到了溺爱的程度。
比如说，及川挑食，明明胃口很大。但是如果吃不上喜欢的食物宁可饿着。于是秋元每周都会雷打不动给及川做牛奶面包备在包里，还会对口味进行更新改良。如今她做牛奶面包的手艺已经连嘴刁如樱子都满口称赞。
比如说，因为三年级已经毕业，有一次社团里训练赛，有一年级的学弟帮忙背了一次排球包被来接秋元的及川看个正着，回去又哭又闹，之后秋元的包就像是加了什么血继封印，除了她就只有及川能碰。
再比如说，某只孔雀酷爱臭美，明明已经过了立冬，还是喜欢敞着外套不拉拉链，明明冻得要死就是不肯好好穿，一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死样子，岩泉看一次揍一次也不管用，非得秋元亲手给他拉上并且再三夸他怎么都好看才算完。
再再比如说，因为不好好穿衣服，及川到底还是感冒了，每天哼哼唧唧地赖在秋元身上说头疼，秋元只好在那几天里把早已不用参加社团活动的三年级老孔雀领来体育馆，一边为大家记录训练情况，一边照顾他。于是所有人就看到，明明看起来面色红润的人时不时掩面咳嗽几声。可怜巴巴地拉着秋元说自己是不是给她添麻烦了，而后者给他倒好一杯热水喂到嘴边，甚至还吹了吹！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家集体委托岩泉作为代表，向秋元反馈。
岩泉十分严肃道，“秋元，你太惯着那小子了！你这样他会得意忘形的！”
秋元抿嘴笑了笑，“他高兴就好。”
岩泉：“……”
疯了疯了，秋元和及川在一起久了，也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岩泉更加严肃，“秋元，你不能一味包容他，两个人要长久相处，你也要学会也向对方说自己的诉求，尤其是对方的坏毛病。”
秋元在岩泉的那句话里忽然就沉默了，她低声喃喃，“可是，我没有时间了。”
每一天，对她而言，都是倒计时。
她想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岩泉没有听清她的话，却从她的神色察觉出什么，他以为是毕业在即，秋元不舍得分离。他于是软了嗓子安慰她，“你别想太多。”
“秋元，你和及川，来日方长。”
秋元被这句话触动，心猛地一痛。
“谢谢岩泉学长，”她抿嘴笑起来，“这是我听过最好的祝福。”
岩泉以为秋元算是听进自己的话里，结果第二日周末收到金田一的消息来到体育馆，与来帮请假的秋元做记录的樱子面面相觑。
好好好，这次甚至直接被拐跑了！
冷着脸的少年皱起眉头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表达，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秋元带着及川来了小和山。
当及川嘟囔着她从来不提约会想要去的地方，也从来不反馈约会体验，及川大人永远不知道她最喜欢什么时，她看着有些委屈但仍然在低头用手机认真查询约会宝地的少年，忽然想起岩泉的那句「来日方长」。
她没有来日方长了。
她语出惊人，“我最喜欢小和山。”
那是前世她和奶奶住过的地方。
少女声色清冷却满怀温柔，“阿彻，我带你去小和山。”
小和山偏僻难行，二人从新干线下来，又转了两次大巴。
两人坐在颠簸的城乡公交上，及川感觉到从一开始就牢牢牵住自己的手，手心里正冒着微微的汗意。
他偏头去看自己身旁的黑发少女，她正偏头看着外面的景色出神。
顺着秋元的视线看去，及川只能看见已被收割完光秃秃的稻田，错落着的水田和一片片树叶枯黄的山林。
及川开口问，“爱酱在紧张什么？”
秋元回过神来，她扭头去看及川，他眼里是探究和关心，她于是敛下眉眼回答，“我很久没有来了，害怕找不到路了。”
她很忐忑。
尽管地貌没变，但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她不知道在小和山里还有多少东西是一样的。
公交最后在村外停了下来。
二人在刻着「北村」二字的石碑前站住。
及川环顾了四周，这村落偏僻，三面环着山林，人烟也不多，一眼望去也就十几栋房屋，景色却很不错。虽然刚过了收割的季节，菜地的时令蔬菜却还是绿油油的。偶尔路上跑过几只家养的田园犬，配着深秋初冬的绿意更有种岁月静好的祥和感。
及川笑眯眯道，“这地方让人真放松。”
秋元扭头看他，看见少年带着璀璨笑意的眼睛，她忽然就觉得心下酸软。
奶奶，及川很喜欢这呢。
她牵着及川一步步往村子深处里走，路上时不时和他介绍路边菜地里种着的菜是什么。
很快，二人停在一户用一人高的竹节围的院围栏外。
秋元看着那蓝砖白墙，没有上前推开那院门。
她渴望着，院门后会有一个老人坐在门前台下，笑眯眯地翻着她晾晒着的草药。
但她又害怕，这个老人会用陌生的眼神看向她。
她踌躇着，一直牵着她的大手忽然用力握紧了她。她扭头便落入少年琥珀一样的眼眸中。
“爱酱要勇敢，无论什么时候，”少年轻柔而充满力量，“反正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别怕。”
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洞悉她的情绪，他这样了解她，即使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样懂她。
秋元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正要推门，门却忽然拉开，露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那满头银发的老爷爷温和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秋元怔了怔，“没……没什么事。”
秋元从开启的那一角里，看见和前世一样的药田，她有些不死心，忍不住往里探了探身子望了眼。
“就我老头子一个人住，”老人注意到她的视线，于是补充道，“你们是要借宿吗？”
及川看向秋元，只见她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一下，低声道，“不是的，很抱歉打扰您了爷爷。”
她向老人鞠躬道了个歉，拉着及川转头离开。
她带着及川去了幼时奶奶带着她采药的小山上，她耐心地教及川辨别这山里长着的药草植物，语气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松快。
下午三四点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仍是暖洋洋的。秋元的脸一半映着金灿灿的阳光，一半隐在树影里，脸上是及川没见过的神情，轻松、自由，嘴角不自觉带着的浅浅笑意。
她在这片山林里，正展现着她惊人的美丽。
及川忽然意识到，秋元属于这里。
二人在山里逛了许久，最后选了块大岩石并肩坐下。
“渴不渴？”及川从随身背着的背包里掏出瓶水递给秋元，“喏。”
秋元道了声谢，乖乖接过水喝起来。
及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的爱酱真厉害，那么多的药草，竟然都认识。”
“爱酱为什么老说自己没有热爱的事情，很无趣，”及川笑得温柔，“我觉得爱酱明明已经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我的爱酱刚刚，一直在闪闪发光啊。”
秋元在这句话里愣怔着。
及川却不再往后说。意识到自己的热爱，是一件需要时间自我发现的事，而不是靠他的几句话，几分钟的思考就可以认定的。
他弯了眼睛，身子向后撑住，在已近橘色的落日里喟叹，“我今天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看着女孩疑惑的眼神，他扭头在女孩白皙的脸蛋上快速亲了口，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因为我终于感受到，爱酱像我展开了一个角。”
那些藏在她心底的，似乎并不快乐的秘密，终于向他展露了一个细微的口子。
这就够了，他只需要这个口子，就可以顺着去了解那些过往，然后真正进入爱酱的心，成为对她而言不可替代的人。
及川开口问她，“爱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对吗？”
他来时已经观察到，这个村子里路边长满了酢浆草。
想来这个地方，就是秋元曾经和她奶奶生活过的地方。
她愿意带他来这里，他真的很高兴很高兴。那种认可感，那种所有的爱也得到恋人的信任的回应，让他的心柔软又胀满爱意，像是一个吸饱了水的海绵，轻轻一捏就可以爆出他满腔的爱意。
秋元却在这句话里沉默了。
她忽然犹疑起来。
可以说吗？或者到这里是可以说得吧。只说她和奶奶曾在这居住，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她这样想着，正要点头，忽然树林里响起尖锐的猫叫声。
这突然发出的声音叫二人吓了一跳，二人顺着声音看去，竟是一只长着金瞳，毛色异常漂亮的三花猫。
“这地方景色好，养出来的猫也漂亮，”及川夸了句，然后又立刻道，“不过还是及川大人更可爱对叭！”
他扭头去看秋元，却见她脸上满是震惊，甚至掺着一丝恐惧。
秋元心里翻起巨浪，那双金眸忽然让她在一秒内穿回了奶奶的葬礼。
“一旦秘密被知晓，小排球的世界会即刻坍塌，而你会从此变成时空缝隙的游魂，不得转生……”
秋元很少有这样情绪外显的时候，及川以为她怕猫，立刻扭身将她搂入怀中护住，哄道，“爱酱别怕，它不会挠你的，别怕。”
及川扭头想赶走三花猫，却发现猫不知何时已跑走了。
怀里的秋元似乎平复了下情绪，拉住他道，“不早了前辈，我们该回去了，不然要赶不上新干线了。”
二人仍站在村口石碑处等车，离去前，那房屋的老人忽又出现，在大巴发动前站在车窗外开口喊住秋元，“小姑娘。”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人要向前看。不然一切都没了。”
老人的这句话戳中秋元心事，语调口吻也让秋元有着说不上的熟悉感，她想要再问，老人已转头离开。
剩下秋元手脚冰凉地坐在位置上。
30|第三十章
回去的路上，秋元接到了樱子的电话。
那头的女孩哭得每一个字都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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