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内,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她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大约是我家小爱,她的朋友不在这里。”
秋元千惠在秋元爱十四岁那年,在山里救了一只毛发狼狈,两只眼睛都盲了,已是奄奄一息的小黑猫。
秋元千惠将它带回了家,每日里用着草药,精心地养着。
秋元爱对猫毛过敏,只能听秋元千惠的话远远地认真守着,发现小猫有点动静就会立刻去喊秋元千惠。
这样精心养了一年,小黑猫渐渐毛发顺亮了起来。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小黑猫在秋元千惠面前现了身形,化成了一个黑发金眸的少年模样。
少年是掌握时空的神明,因为修补时空的裂缝而耗尽神力,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山林里。一双可窥探生死、洞悉人心的眼睛也因为没有神力的维系而无法视物。
秋元千惠将他捡到,照顾的很好。
因果循环。神明要了解这一段凡世的因缘。
他于是说,“我可以答应你一个心愿。”
“我想能再活几年,”秋元千惠顿了顿,“四年就好。”
通晓些医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没多少日子了。好在阿绫留下的债务在去年也还完了,儿子在京都成了家、立了足,其实她也没什么太多牵挂。
唯有秋元爱。她才十四岁。
只要她可以再坚持四年,秋元爱上完高中,成了年,那么即使在她死后,秋元爱也不必非要去京都生活。
只要四年,她的小爱就可以拥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时摇了摇头,道,“这世上有许多平行时空,可是一个人只有一个寿数,寿数无法更改。”
他补充道,“我可以为你免去病痛,也可以为你引一个好的转世。”
“没关系,”答案其实在秋元千惠的预料中,但真的听到时她还是有些失落,她低头抿了口茶,将情绪藏好,“时大人,喝茶吗?”
她为年轻的神明斟了一杯茶。
素简的茶杯里是带着浅浅褐色的茶水,冒着微微的热气。
时感念秋元千惠的照顾,见她寿数将尽,又见她内心执念缠身,如果执念不解,很难往生。年轻的神明最是心软,不忍看一生善良的老人最后沦为游魂。
时握着茶杯,终于妥协,“你可以为秋元爱求。”
将你种下的善因,结成她的善果。
阳光暖洋洋的,路边酢浆草开的繁密又绚烂。
小小的身影抱着腿蹲在边上,安静又专注地搜寻着四瓣的叶子和六瓣的花。
秋元千惠看向秋元爱,眼睛酸涩。
她的小爱啊,一直是这世上最乖巧最听话最善良的孩子。被冷待,被孤立,被父亲厌恶,却依然内心柔软,善良又真诚。
她分明是最好的孩子,却从没受到过公平的对待。
“我希望,我的小爱可以有一个爱她的爸爸。”
“有真心对待她的朋友。”
“遇到一个彼此相爱的爱人。”
“时大人,请你带小爱,离开这个世界,去一个新的时空吧。”
“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平行时空就在她最喜欢的小排球的世界,那里有那么多她喜欢、又崇拜的人,她一定会喜欢那的。”
在既定世界里增加人物,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修改过去,必定会带来多米诺骨牌效应般的对整个世界的重塑。
时想这样说。
但少年看着老人身周环绕的死亡的灰色阴影和更加强烈的象征执念的暗紫色微光,看着老人那样祈求的目光,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着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点头的这一秒,那暗紫色微光消失了大半。
“真是谢谢你了,时大人。”老人缓慢地,向黑发金瞳的少年弯下了腰。以最虔诚的姿态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
“我们家小爱啊,就拜托神明大人了。”
轻风拂过,少年的身影淡去,只剩茶几桌上的茶杯还证明着刚刚的对话真的存在过。
为了这个承诺,年轻的神明花了9个月。从无到有,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制造出一个女孩生活15年可能留下的所有痕迹。
于是在小排球的世界里,秋元爱有疼爱她的父亲秋元平水,有陪伴长大的好友早川樱子,有整个青叶排球部的伙伴,有她的爱人及川彻。
时是赶在秋元千惠逝去前最后一刻出现的。
破旧的小货车上,他立在握着奶奶手无助哭泣的秋元爱身后,隐去身形,只有秋元千惠能看见他。
秋元千惠看到黑发少年沉默着点了点头。
她已经浑浊的眼睛忽然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光亮,身上的暗紫色光芒彻底隐去,只剩下沉沉的灰色阴影完全笼罩。
吉田婶婶意识到秋元千惠是弥留之际了,红着眼摸了摸秋元爱的头道,“小爱,别哭了,快,快和奶奶说几句话吧……”
这是最后几句话了。
秋元爱的声音是破碎的,“奶奶,我错了……”
这条山路蜿蜒漫长,怎么开都开不到头,路上的小石头多的要命,颠簸得奶奶的眉头越来越皱,脸上的痛苦越来越深。
秋元爱一直把这个小山村,当成她的乌龟壳,安全又坚硬。只要她躲进这个山村,躲进奶奶的怀里,就不用面对那些讨厌她的人和她害怕的事。
她从未像这一刻,讨厌过这个山村。讨厌它的偏远,讨厌它的落后。
可是她怎么能怪这个村子呢,它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啊,自己也清楚的啊。
错的是她自己,应该怪罪的也是她自己。
秋元千惠努力地回握了她的手,尽管那力气十分微弱。她看向这个才15岁,陷在巨大自责里的、绝望又无措的少女,眼神仍然是爱怜的,慈祥的。
“小爱,这和你没有关系,无论在哪里,奶奶都有这么一天的。”
“小爱呀,如果有一天,呆的不开心了,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千万不要犹豫,去吧。”她轻轻地,喘着气,“奶奶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
她眼睛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声音也细弱到近乎呢喃,听不清楚。
“我的小爱啊,以后都会是好日子的。”
春日烂漫,你会在阳光下,身边有家人、朋友和爱人的陪伴。他们像奶奶一样,将你视作这世上最美好的珍宝。他们愿意陪你,一起去找四瓣的叶子和六瓣的花。
你不再孤单。你一直在爱里。
做一朵明媚的朝气的绚烂的鲜花。
及川从梦里醒来。
月色微凉,从窗外洒进屋内。他双眼酸涩地看着客房的天花板,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因为吵架已经分房睡了。
脑子里明明已经反应过来了,但身体还是惯性下意识去捞身旁的人入怀。
他触到一个温软的身体。
及川猛地坐起来。
原本该睡在主卧的人,此刻正安然睡在他身旁。
秋元被他的动作惊醒,揉了揉迷蒙的眼睛,也坐起身,温柔地问道,“怎么了阿彻,做噩梦了吗?别怕……”
秋元被大力拥入怀中。
及川伏在她肩头,闻着妻子身上好闻的香味,感受着妻子顺滑的长发,忽然心痛难忍,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秋元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爱酱……”
秋元安抚地拍男人的后背,“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
“对不起阿彻,我不该莫名其妙对你发脾气,不该忘记昨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秋元亲了亲及川的眼睛,“对不起阿彻,我向你道歉,我们别分房睡好不好?”
及川哭的愈发凶。
他哭的秋元束手无措,最终妥协,自言自语道,“本来想再过几个小时,拿到报告确定了再和你说的……”
秋元犹豫着又神情复杂地说,“阿彻,我不知道……这个事情……对你……来说,这么在意……”
她吸了口气,摸了摸男人的栗色短卷发,温柔地轻声道,“阿彻,你可能要做爸爸了。”
正在哭的男人愣在当场,连哭都忘了。
“因为记得不久前你才说,不想这么早要孩子,我内心也有些乱,想着如果明天报告出来是乌龙的话,就不用说出来让你烦恼了……”
“怎么会是烦恼?!”及川再一次将秋元拥入怀里,“我是很想跟你一起再过几年二人世界,孩子是会打乱一点点规划,但是,他永远不会是烦恼。”
“我也有一点怕,阿彻,”她在他怀里犹豫着,慢慢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一个母亲……”
她甚至从没有和母亲生活过。她不知道一个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及川哽咽,忽然想起那个小和山里总是孤单地坐在路边看向别人一家热闹的小女孩。
“别怕,爱酱。你不需要一个人去扮演这个角色,你还有我,我们一起。”
“我们都会期待他的出生,会陪着他长大,给他买很多很多的玩具,教他写作业,陪他看电视,带他去旅游。”
你所经历的那些缺憾,他都不会有。
“他拥有这世上最恩爱的父母,他会是这世界上拥有最多爱的孩子。”
春日烂漫。
公园里的樱花开得绚烂。
樱子和秋元在樱花树下铺好野餐垫,又将准备好的各类食物整齐摆好。两个年轻爸爸则领着四五岁的孩子在不远处玩。
秋元挑了块还温热着的曲奇饼干喂给樱子,弯着眼笑,“好不好吃?”
樱子点点头,大力肯定。
“是阿彻和阿溪一起做的哦。”
樱子咀嚼的动作顿住,看着秋元笑眯眯的样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好半天才勉强吃下去,别扭转头,“干嘛,又替你家老公孩子在我这赚感情分。”
樱子叹口气,“我本来也是很喜欢阿溪的。”
那孩子一头黑发,抿嘴不说话时面容也是像了七八分秋元的,叫人看了就怜爱喜欢。
可是。
远处爆发一声怒吼,“混蛋及川!”
短发冷硬竖着的国家队训练指导员抱着自家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可爱小闺女,黑着脸火冒三丈地大步往回走。
身后是被揍了一顿正心虚地吐着舌头,乖乖跟着的栗色短卷发的某前阿根廷国家二传手。手里抱着的黑色卷发,可爱的像洋娃娃一样的男孩,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露出和他爸一样无辜的表情。
一看这阵势,樱子叹口气,“我打赌,你家及川溪一定又偷亲了我家阿萝。”
明明长了张和她家爱酱一样好看的脸,怎么能十足十地遗传那个轻浮孔雀男的个性呢。
秋元也叹了口气,“算了,我没脸再求你接受小溪了。”
她板起脸,“及川溪,过来。”
见妈妈生了气,小卷发立刻开始蹬着腿在及川怀里扑腾,闹着下来。
及川把儿子放下来,用两个人的声音叮嘱,“是男子汉,别供出爸爸。”
小卷发点点头,落了地立刻扑向长发温柔的妈妈,撒娇似的在妈妈怀里拱了拱,抬头第一句话就是,“爸爸教我的。”
及川:……
在场的三个大人一起抬眼瞪及川。
可是及川眼里只有那个黑色长发,虽然瞪着他,却因为情绪而显得分外生动的女孩。
她坐在樱花树下,怀里抱着酷似她面容的孩子,身旁是她的朋友,微怒地看向自己的爱人。春日阳光洒在她身上,是美好又幸福的样子。
她从来都是爱里浇灌出的鲜花。
到今日终于开出了明媚又绚烂的模样。
以后啊,都会是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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