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发干发哑,语气仿佛是一种酝酿已久的感慨。
江述月闻言,略微抬头,眼神与她对视了几秒,然后轻声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一瞬间将她带离了虚假的梦境。
陶栀子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她看着他,眼中微微闪动着某种情感,但很快,她又笑了笑,仿佛将刚刚的气氛一笔带过:“在梦里和你讨论一些古希腊的词。”
“哭什么?”江述月问道,声音低沉又温柔,带着随性的疑惑。
“梦境太复杂,记不清了。”
她情绪早已回归,脸上泪痕也渐渐变干。
江述月见她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低声提醒道:“我们到了。”
但是他们都没有立刻下车,而是等陶栀子慢慢从惊惧的情绪中缓过来。
她侧躺着,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从领口处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江述月的侧颜。
她的目光愈发肆无忌惮之际,江述月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她。
她立刻将目光移开,假装在欣赏车的内饰。
原本她还没有在脑海中想过自己对江述月的情感可以用什么来形容,但是她的梦境反倒提醒她了——也许带有几分Eros。
因为她发现自己是极其欣赏江述月的五官,一举一动,他的眼神和性格,他身上淡淡的木质调和薄荷的淡香。
像是受到了Eros本身定义的暗示,她愈发觉得自己色令智昏,肤浅无比,俗不可耐。
但是这都不影响她见缝插针地观察他。
调整完毕之后,两人下了车。
他们并肩走进夜色,仿佛一切归于平静,在陶栀子看来,有很多情愫此生都无法言明,她也没有梦里的勇气。
如此大方,如此直白,如此不顾后果地说:
如果我对你的爱是Eros,你会生气吗?
第29章 晚安 “江城,还想去吗?
再次来到这个寂寥的巷子, 眼下还没有进入午夜,小店里面看上去比上次热闹很多。
陶栀子进去的时候,被室内突如其来的嘈杂吓了一跳。
老板一家和江述月的特殊交情, 使得他们得到了特殊的优待,被安排在他们私人的小花园中, 隔绝了外界的喧闹。
那门帘一放下,外界的人声鼎沸, 倒也只成了白噪音伴奏。
花园中是老板家自己种的绿植和蔬菜, 有个老旧的秋千架,上面缠绕着有根系的藤蔓,头顶上方的葡萄架,青葡萄已经熟透,但是迟迟无人采摘。
老板娘走之前跟他们说:“院子里的桑葚吃不完了, 熟透了掉地上可惜了, 你们随便吃啊,不要客气。”
江述月与这个极其接地气的地方似乎有种某种出入, 但是他却能神奇地不卑不亢地和老板一家保持着熟络的关系。
陶栀子发现自己更看不透他,他身上有着太多截然不同的特性, 有些特性甚至是相反或者矛盾的, 但是这些特性却都复合在他身上,让他周身都带着一种神秘感。
陶栀子认为这份神秘感, 也许也是他个人魅力的一部分。
为什么他可以对七号公馆地形这么熟悉?为什么刘姨身为管家却从未造访过藏书阁?为什么许洄这样厉害的精神科医生和私交甚密,甚至眼神中还流露出对他的崇拜?
院子里有棵桂花树, 可惜还没开花, 陶栀子有些好奇地摆弄着,然后转头对江述月说:
“我到时候也想种桂花树,到秋天就满院飘香, 花朵还能晒干泡茶或者做成桂花酱。”
她说到这里,脑海中想到了某个画面,吞咽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道:
“一说到桂花,我就想起在江城吃到的桂花糕,有点馋了,那是我近些年吃到的最质朴和惊艳的美食。”
江述月坐在藤椅上,他坐姿向来随性间自带儒雅,不是特意摆出的姿势,而是他不会像陶栀子一样到处乱晃,根本闲不下来。
老板送上现泡的普洱茶,江述月一边听着陶栀子絮絮叨叨,一边给两人
的杯中倒入冒着热气的茶。
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一见他倒茶,陶栀子就坐了回去,坐在他对面,捧着茶杯低头闻茶香。
“上次去江城,除了吃桂花糕,你还做了什么?”
似是一句无意的询问,没有承载好奇或关切的情绪,但是却让陶栀子两眼亮了亮,惊喜地看向他。
说明自己刚才说的话,他看似没反应,实际上全部都听进去的。
她细想了一下,说道:“我听了评弹,在河边走了走,想赶在你下班之前把桂花糕带给你,所以……”
她的回答本应该承载着一些遗憾,但事实上她并不遗憾。
江城的景色,比起赶回来见江述月,似乎也不是不能舍弃的。
夜晚的空气中,刮起了晚风,她迫不及待地抓起温柔的茶杯,通过喝茶来保暖,脑海里的想法很简单。
她只是在想这是熟普还是生普,她以前只听过,不了解,她也在想,桂花树应该买几棵,才能让开花之时让花香飘荡到藏书阁内,被江述月的鼻子捕捉到。
或者……夏天开放的栀子花呢……
栀子花虽香,但是味淡,客观上很难进入室内,除非把它摘下来放在花瓶里,用水来滋养。
想得出神的时候,江述月在她对面说了一句:“想再去一次吗?”
“米线来咯!”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老板的声音更加高昂,将江述月淡淡的语调淹没了。
陶栀子抬眼的时候,只注意他薄唇浅启。
“二位慢用。”老板笑容可掬,将配料和滚烫的汤放下后,立刻撤退。
陶栀子这次对于米线反而一点都不心急了,她望着江述月,语气带着急切,“你刚刚跟我说什么?”
她几乎等不及在心里犹豫,唯恐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江城,还想去吗?”
江述月倒没有故弄玄虚,重复了一遍。
陶栀子有些迟疑地问道:“想去,怎么去?”
她心里有了一些条件反射的猜想,但是唯恐是自己最近对江述月太上头,而导致的一厢情愿。
“我们一起去。”江述月伸手帮她放怕配菜。
小小的鹌鹑蛋,打开薄薄的蛋壳,蛋黄浑圆,被流淌的蛋清裹挟着坠入滚烫鲜美的汤中。
一同被裹挟的,还有陶栀子的心思。
她脑海里几乎想不了别的,只记得这句类似邀请的话。
“……可以吗?”她一点都不想推辞,因为她连渴望都不敢渴望的东西,被对方主动提及,让她做不到假意推辞。
“明天就可以,或者明天你休整一下,后天去也行。”
是月,高悬的头顶,银色月光乍现于她的侧脸上,照见她笑意难掩的脸。
“好啊,如果是和你去,去哪里都可以。”
她觉得这句话是有感而发,料想江述月应该不会想多。
从江述月平静而专注的眼神里,她知道他的确没有想多。
“后天去吧,明天我想去公园喂猫,这几天下雨我没去,应该饿坏了。”
这是陶栀子自己一个人时发掘出的个人活动,江述月不知道她一个人出去闲逛的时候究竟做些什么。
“喂猫……”江述月低声重复了一句,似在思索这个词后面承载的信息。
陶栀子乐于给他解释一下:“你去过公馆附近的那个小公园吗?那里有很多小野猫,挺可怜的,但也很可爱,我能力范围内能承受的猫粮,一次买上十公斤,很划算。”
“它们都很聪明,都知道自己的名字,你下次要不要一起看看?”
虽然知道江述月肯定不感兴趣,但是她还是主动邀请了一下,毕竟江述月刚才也邀请自己一起旅游,生活确幸应该相互分享。
“你要是不愿意也无所谓啦……”陶栀子怕自己这份邀请令他为难,用最快的速度打了圆场。
她观察到江述月似乎很少离开七号公馆,很少离开藏书阁。
谁知,他这次也答应了,“去看看。”
一时间,陶栀子甚至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连环梦境还没醒来,会不会下一秒就场景坍塌了,像盗梦空间一样,进入下一层梦境。
在动筷子之前,她掐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皮。
感觉很真实。
晚上两人回到了七号公馆,停车场上来,先经过的是小木屋。
陶栀子将外套摘下,说道:“我把它拿去干洗店洗干净再还你怎么样?”
江述月说了句不用,陶栀子只得将外套递到他手上,并连连道谢。
江述月脾气似乎很好,但是每次对于她的过分道歉,眉宇间总染上某些阴霾,似乎是无法适从。
原以为这个夜晚就会这么结束,陶栀子准备挥手再见之际,却见江述月拿出了手机。
她小小惊讶了一下,总觉得眼前这双手,印象里没有怎么使用过手机,他的手机也从未响铃过。
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与外界是隔绝的。
“我把电话号码给你,如果我有时候不在藏书阁,你有什么麻烦可以联系我。”江述月的声音响起,而且一连串说了比较长的句子,在寡淡如水的语气里像是气泡一样,悦耳细腻,不真切。
陶栀子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原本一肚子感激的话正要出口,想到他刚才的反应,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你打一个电话过来,我就知道了。”
她第一次遇到这么古板商务的方式,现在年轻人之间一般会直接留个微信或者邮箱,电话号码很少用了。
江述月将自己手机递上,大概是用得少的原因,手机格外崭新。
陶栀子小心地接过,在上面输入自己的号码,又反复确认了几次,才将手机递了回去。
几秒钟之后,她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震动,她浅笑一下,“收到了,谢谢。”
江述月正欲微微颔首,将手机放回,转身欲走。
“明早喂猫啊!”陶栀子不放心地对对着他的背影提高音量说道,很担心这种约定到时候因为计划不周成了泡影。
他说:“记得的。”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被陶栀子听到的程度。
陶栀子目送他,低声说:“晚安。”
这声音很小,她打算就对自己说,但是江述月的背影停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了声:“晚安。”
她很疑惑,这么远的距离,江述月不可能听见自己在说什么吧。
这又仿佛是历史性的一刻,至少对于陶栀子是这样的。
她的心脏又被这声晚安打扰了。
这颗心脏,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点点寻常的话,就能让它欢欣雀跃一晚上。
这大概就是快乐阈值低的好处吧,很容易就满足了。
陶栀子目送江述月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那声平淡而又不寻常的“晚安”在心头盘旋,久久无法散去。
她不由得轻笑了一下,心脏还在为这些小小的互动雀跃不已,仿佛是一件被秘密珍藏的宝物,但是她不知道这声“晚安”是否应该值得被放入遗书中。
她多想炫耀般去告诉世人自己曾在生命最后的倒计时里得到过怎样确幸,尽管世人从不关心他人的幸运。
翌日清晨,陶栀子终于在药物的帮助下睡了个好觉,今天醒来的时候十分困难,用了整整七个闹钟才将自己叫醒。
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她整个人一时半会儿无法从睡眠的状态下完全解脱。
她想发信息提醒下见面的时候,但是双手无力,手机无数次从手里滑落,只得打去电话。
“喂。”电话被接起,江述月熟悉的声音传入听筒。
陶栀子听到这个声音,陡然睁开双眼,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
“我们九点出发,你方便吗?”她没注意自己的声音比平时朦胧许多。
“没问题。”
第30章 先知 名字取得很贴切。
电话挂断之后, 陶栀子尽管困意无边,但是她不敢放任自己入睡,因为这一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了。
打起精神起床后, 她准备了一个很大的袋子,装上之前剩
下的猫粮, 大概能有将近十斤,再找值班的工作人员借了点基本医疗用品。
大包小包全部整理好之后, 她看了眼时间还提前了十分钟, 兴致勃勃打开门,门口不远处已经站着一个身影了。
陶栀子感到有些惊喜,毕竟现在时间提前,她不指望江述月也提前。
她和江述月约定时间的机会比较少,并不了解他的时间观念, 想着他这人生活中比较随性, 即便迟到也情有可原。
谁知,江述月竟然一声不响地早到了。
“你等多久了?”陶栀子拎着东西来到他跟前, 大概是刚起床的缘故,她的双眼仍然有些发肿。
待江述月看向自己的时候, 她下意识想把浮肿的双眼挡一挡。
“刚到。”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便倾身帮她接过手中沉重的猫粮袋子。
陶栀子本想推辞的,但是他先一步已经提起, 碰到他冰凉的手的瞬间,她悚然一惊, 赶紧将手松开。
有时候她也搞不清楚江述月, 明明对喂猫这种事并不是很热衷,但是来了之后还会主动干活。
她突然间想解释一下:“我叫你和我一起去喂猫不是想剥削你的劳动力的,这猫粮比较沉我不想让你拎……”
似是看穿了她心里的不自然, 江述月沉静地开口,打消了她的疑虑,“是我主动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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