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陶栀子默然走在他身旁,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像是有些惭愧,但是那一瞬间,心里有些异样是真的。
她想来不认为男孩子应该更多更沉重的工作,和她一起长大的孩子,大家承担着相同强度的杂活,所有人都只负责自己的,无暇顾及别人。
也没有人会考虑过她的病,因为很多孩子多少都有先天缺陷。
一平均下来,一群有缺陷的孩子,那就更加平等了。
所以她不认为自己患病就理应享受什么特权,毕竟大家生活压力都很大,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已经是万幸。
很多年之后,从外界接触到一些新的讯息,比如绅士风度。
但是她仍然没有想出这件事的合理性,因为她想不出世上真的存在很多平白无故的帮助吗?或者那不叫帮助,叫照顾。
这一刻她才更加理解这些含义,所谓风度,所谓照顾。
所谓……接受他人的帮助。不去表达需求,他人永远不知道你需要。
她想到自己上次在停车场,鼓起勇气说的那句话:她需要很多关爱。
江述月这么做,不会真在践行那些事吧……
表达出自己的需求,真的有那么大作用吗?
一路上,她一直在思索着这些问题,结果越思考情况越复杂,直接将她的大脑搅合成一团打结的毛线球。
等两人抵达公园的时候,晨练的大爷大妈已经陆续退场,石桌有人布置了象棋,迫不及待开始各自娱乐活动。
养老生活在全国各地都好像是统一的。
公园的空地上,有民间艺人在一边晒太阳一边拉琴,有人在抽陀螺,沙地上有个年轻人在用沙子雕刻一只沙皮狗。
每个活动周围都有一圈路人伸着脖子看,公园的空地上,永远有艺术家的一席之地。
陶栀子看江述月的神情,就知道他没来过这里,便说道:“你可能是比较喜欢独处和待在室内,以七号公馆为圆心往周围五百米扩散,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说着她往某个方向一指,介绍着自己发现:“那里有一家卖卷饼的,超级好吃,喂完猫带你去。”
一来到这里,陶栀子变得很自如,偶尔有几个路人还会和她打招呼,俨然是常来的模样。
她在人群里过分年轻,周围很多人都是退休后悠闲度日的老头老太太。
“叔,几天不见,换新烟斗了?”
路过一个正在亭子内翘着二郎腿点烟的大爷,她随性地问了一句,算是打招呼。
点烟大爷刚好点上,吸了一口,吐出了蓝色眼圈,一脸享受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有些缺失的牙齿,嘟囔着:“这小姑娘,眼力不错,不过新烟斗抽着不够顺手,需要培养感情。”
“行,那您先培养着,听说晚上顾阿姨要来公园跳舞……”她随口说了一句什么了不得的情报,是刚才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
点烟大爷被呛得咳嗽两声,将烟斗从嘴里放下来,一脸认真:“消息确切?”
陶栀子有些犹豫地摇摇头,“我也刚才道听途说的,不过您下午记得穿得帅气些,做好准备肯定没错。”
点烟大爷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脸色微变,因为刚点着的叶子烟,又熄灭了,便又开始继续点烟。
江述月看着她大大方方地走入人群,就好像是回归故里一样,她似乎是极度适合生活在人群中的,很多人,都似乎会喜欢她。
陶栀子事后偷偷告诉江述月:“其实他的叶子烟没有完全晒干,而且裹得太实,不好点。”
江述月见状,颇有意外,低声道:“你连这都知道?”
陶栀子深沉地点点头,颇有自豪地说:“我连他暗恋谁都知道,还能不知道这个?”
江述月看了她一眼,别过脸,嘴角浅牵起,只觉她对于生活的洞察力是远超常人的。
待两人穿过了人群密集处,走到了漫步的小花园,就开始有几只小猫在陆续冒头。
所有的小猫都盯着江述月手中的猫粮,但是又不敢轻举妄动。
“看到了没有,它们在树丛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你,很可爱吧。”
为了避免惊扰,陶栀子将声音放小,仰头凑在江述月的身边说道。
江述月比自己高太多,她对他说悄悄话还挺费力的,好在他都听清楚了。
低头间,他感受到陶栀子说话时愈发清晰的气息,呼出后被空气降了温,是温吞的。
“它们都很警惕。”江述月看了一眼周围,立刻察觉到了什么。
“是因为今天我带了生人来,没关系,当你手里拎着吃的,小猫咪会很快喜欢你。给你看个有意思的。”
陶栀子如同猫咪的心理专家似的,颇有神气地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对着树丛低声唤了一声:
“先知,开饭了。”
几秒钟之后,树丛处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定睛一看,一只健壮的奶牛猫马不停蹄地冲了出来,直直奔向陶栀子,在她的裤腿周围绕圈,转来转去。
她蹲下,抬手轻轻挠着猫咪的下颌,原本健壮的小公猫被她瞬间俘虏,仰头舒服地闭着眼,后来直接就不走了,整只猫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等待她摸。
“先知,你最近不会又悄悄捕鸟吃了吧,肚子大了一圈。”
也不知这个奶牛猫是不是真的能理解人话,总之小猫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两只耳朵心虚地动了动,然后继续装作无事发生。
“好了,只要你不把鸟扔我面前就行。”
奶牛猫黑黢黢的眼睛眨了眨,耳朵微动,算是表示听明白了。
“你叫它什么?”江述月站在陶栀子身后,疑惑地问道。
“先知啊,我给它的专属称呼,因为它认识这里所有的猫,毫不夸张。”
她抬头冲着江述月说话间,只要一提及“先知”这个词,地上的猫的尾巴就会动一动,表明它完全认可这个名字。
江述月听到这个称呼,似乎也觉得有几分意思。
“名字取得很贴切。”
陶栀子知道他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因为他对宗教文化十分了解,自然是懂得先知这个词的有趣之处。
两人心照不宣。
先知舒舒服服地享受陶栀子给它挠痒,虽然今天来了陌生人,但是先知是这里胆子最大的猫,也跟它奶牛猫的品种有关,加上长期捕鸟,身体中藏着极深的野性。
她无意间握了握先知的爪子,谁知握到右边的爪子的时候,它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
陶栀子觉得有些奇怪,正准备细看的时候,先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一脸肃穆。
“行吧,先让它们过来吃饭,然后带
我去看看你的孩子。”
一般来说,猫不大可能能听到很复杂的语言,先知也不会说话,不知道它听懂几分。
先知冲着周围嗷呜了几声,虽然是一只小猫,但是声音透着几分威严。
先知是陶栀子和其他猫交流的媒介。
陶栀子从江述月的手中拿过猫粮,分别在一些固定的分食点倒上。
倒猫粮的声音永远是最好的猫咪召唤术,越来越多的猫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狼吞虎咽地凑在一起吃猫粮,看样子是饿极了。
先知一路陪着她走过所有的投食点,一袋猫粮很快要见底,陶栀子留了一些在袋子里。
见先知今天没有去吃东西,她有些疑惑,平时都是先知先吃,先知吃完其他猫才敢上来继续吃,但是今天先知看起来没有那么急切。
“先知,你怎么不吃东西,今天捕鸟了?”她动了动小腿,对着脚下的先知说道。
先知抬头冲着她喵喵叫,然后主动往前走。
“哦,要先去看看你的孩子,险些忘了。”
她一拍脑门,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然后回头看了江述月一眼,还没来得及问他是否愿意,江述月已经走了过来。
“一起去看看吧。”
江述月说道。
陶栀子心里略有不解,也不知道这些场景对于他来说究竟是一种放松还是一种负担。
“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可以给你安排其他的活动……”
她惭愧地说道。
“不无聊。”江述月语调寻常。
陶栀子看了他半晌,只觉他的语气和表述内容好像不完全对应,但是恰恰这种偏差,让她觉得分外有趣,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先知一路在前面带路,一直将他们带到一个废弃的亭子里,里面堆放了很多杂物,很多居民区的东西,但是这些废弃的柜子反而给猫咪提供了避风港。
先知跳上杂物,找到一个入口钻了进去,陶栀子身形比起猫咪还是格外庞大,绕行过去后,才看见阴暗处有几个小小身影,是一窝小猫,正围在母猫旁边喵喵叫,发出尖细软萌的声音。
她从背包中拿出一些幼猫猫粮,将猫粮全部倒在了一旁的不锈钢盆里,嘱咐道:“这是给你孩子吃的。”
紧接着,她又拿出成猫猫粮,全部倒在母猫附近。
特意找了个有顶的地方,防止猫粮下雨被淋湿。
“这是给你和你老婆的,不过你的话我也不担心,应该附近也没有猫敢欺负你。”
先知跳上了柜子顶,默默地看着陶栀子,尾巴一直在动。
尾巴动,或是耳朵动,都说明它能听懂一些。
“我就先不摸你的宝宝了,免得留下我的气味,等它们长大……会有人接替我的。”
陶栀子原本想说,等它们长大再来摸摸它们,但是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实现。
虽然先知是只猫,但是也不能随意开空头支票。
她的心里哀叹一声,一转眼,先知一直看着她,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听说这世上小动物和小孩子是最容易看穿人心的,但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是她宁愿是假,先知继续当这里快活的猫大王,不必去理会人心的复杂。
她有些累了,和江述月一起坐在长椅上休息。
先知还是没有去吃东西,而是跑过来,蹲在她的脚边,严肃地看着她。
陶栀子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忽然想到了什么。
“过来,我看看你的爪子。”
先知没有很配合,陶栀子直接捞起它之前反常的右前爪。
先知挣扎了一下,但是它平时不剪指甲,又怕挣扎太过把人抓伤,只能一脸坚强地任由陶栀子查看。
她拨开爪子上的白毛,看见毛发根部有血,已经有些结痂,但是伤口不小。
“你被狗咬了?”她看这痕迹不像抓伤,毕竟它是老大,唯一的可能只有有人在公园里遛狗的时候被咬的。
“别老去招惹狗,那些狗有些没双栓狗链,给你咬伤算轻的,万一给你咬瘸了呢?”
先知对陶栀子的叮嘱置若罔闻,天生的猎手心中总有按捺不住的好胜心。
“你瘸了也不要紧,但是你不怕你的家人被其他猫欺负?”
陶栀子原本只是随口这样一说,因为猫很少有太多情感,但是先知不一样,先知听到这里,直接喵了一声。
“别动,我给你稍微清洗一下,包起来。”
陶栀子对此经验十足,她的包里早已准备好了一些简易的医疗用品,可以在有限的水平之下 帮小猫处理下伤口。
以前都是救助其他小猫,这一次包的是先知。
谁知,她刚拿出纱布,江述月在一旁淡然道:“我来吧。”
第31章 摸头 你说的,很多事情需要主动争取………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江述月, 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有主动表示提供帮助。
陶栀子伸手摸着先知的爪子,狐疑地转头看了江述月半晌,好像发现了什么规律:
“你今天好像很乐于干活, 行,你来吧, 先知没有剪指甲,小心别划到你。”
陶栀子轻轻将先知的小爪子放下, 把先知往江述月的方向轻轻推了推。
先知一动不动, 只是蹲在原地睁着圆乎乎的大眼睛打量着陶栀子。
如果先知是只小奶猫,或许她会觉得十分可爱,可是先知是这附近最健硕的猫咪头子,这样的模样透着几分威严,倒很难让人想到可爱的方面了。
“他包扎伤口比我强多了, 你快去, 机会难得。”
陶栀子见先知没有挪动的迹象,便开口带了点开玩笑的语气鼓励道。
先知还是一动不动, 它就像是小野猫里最硬的骨头,要是倔强起来谁都没辙。
后来无奈之下, 陶栀子只好和江述月换了个座位。
先知依旧站在原地, 只不过视线追随着陶栀子,一双黑亮的眼睛透着点浅金, 像一颗无暇琉璃珠子似的。
她绝对不再劝先知了,直接上前把它的前爪捞起, 好利于江述月清理。
两人配合得很好, 尽管他们从未一起排练过。
原本先知只看陶栀子,但是似乎是牵动了痛处,它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 但是没有挣扎。
它眼珠子稍微看向江述月,微仰着头颅,带着猫咪自有的高冷。
江述月对于自己是否收先知喜爱这件事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专注而专业地为清理伤口。
陶栀子在一旁瞧着,发现他看到luo露的血肉似乎毫无半点普通人的恐惧感。
只有医生可以在无数次训练之后可以达到这种淡定的程度,但是如果是普通人,还是如此平静地看着伤口……而且手上动作没有半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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