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说法十二年前她就听过了。
“但是……”陶栀子的声音发颤,带着难以遏制的质疑,“枫树和血的颜色是不一样的。我记得的,是大片的红色叶子在风中飘落,像火焰一样铺满了整个山坡。我不可能把它们混淆。”
说到这里,陶栀子猛然顿住,她觉得事情的疑点越来越多。
她紧紧抓住王昭然的手,双眼直瞪,无比严肃地说道:“昭然,这当中肯定有环节出错了,如果你还愿意信我,明天我们从头再把路线走一遍,不要抄近路。”
第二天,他们开车将路线重新走了一遍,路程变长了,陶栀子全程计时,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她想王昭然再次确认:“这条路线真的是原始路线吗?可我们只花了一个小时。”
王昭然说:“这是按照卷宗上面的描述走的,十二年前路况不好,大概花一个小时十分钟。”
陶栀子笃定地看着她:“这个路程的时间也不对,我之前偷看过陈友维车上的时钟,用刚才的车速行驶需要一个半小时,这当中出现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差,他肯定还途径了其他地方。”
她觉得二十分钟的时间差开车可以开很远,而且警方十二年前也需要开车一小时十分钟,这个时间差不是车速能简单解释的,陈友维的路线和警方的路线肯定不一样。
这二十分钟的时间差肯定藏着玄机。
三个人连续好几天尝试了很多路线,发现要不然过分超时,要不然过分缩减,始终没有办法将那二十分钟的路线复原。
陶栀子提议道:“我坐在后座,把我的眼睛蒙上,找一辆老式捷达尽可能复原当年车内的环境,我用当时的记忆走一遍路。”
第110章 枫叶林 真相……真相真的接近了……
他们最终没有找到十二年前相同车况的捷达。
取而代之, 江述月找到了一辆老式手动档车辆,尽可能还原车内环境,试图通过唤醒陶栀子的记忆重新模拟路线。
和十二年前一样, 也是安州的秋天,连季节都恰好, 似乎没有什么再能阻止她寻到真相了。
陶栀子坐在后座,黑色的眼罩遮住了视线, 世界陷入黑暗。但她的耳朵却前所未有地敏锐, 每一声风吹树叶的摩擦、轮胎碾过石子的声音,都仿佛在脑海中重现那场噩梦。
江述月亲
自驾驶老式汽车,王昭然坐在副驾驶座上安静地记录每一个细节。
车内的气氛压抑而紧张,只有引擎的轰鸣在沉默中低低回荡。
寻路开始,没有人发出声音进行干扰。
“这里的坡度不对。”陶栀子突然开口, 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不安, “路面太平坦了,记忆里的车子在这里有明显的推背感。”
江述月立刻放缓车速, 观察两侧地形:“我们刚刚绕过的是主路,根据地图, 这附近有一条废弃的支线公路。需要掉头吗?”
“继续走一小段, 再找岔路。”陶栀子咬着嘴唇,努力捕捉记忆里的细节, “再往前应该能听到流水声。”
车子颠簸着继续前行,轮胎碾压碎石的声音变得更加刺耳, 突然, 陶栀子猛地抬起头:“停下!”
江述月轻踩刹车,轮胎打滑,车子险些侧滑进路边的泥坑。
周围是一片稀疏的树林, 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水汽。
陶栀子按住耳朵,“这里需要有水流声,回响低沉空洞,车应该从桥下过,短暂穿越隧道,同时会伴随金属声,我猜测多年前应该有工厂在附近,有运输物料的打车,如果桥上恰好是打车拖着锁链可以行驶的路,就说明隧道找对了。”
因为安州特殊的地形,桥和隧道并不少,但是如此具体的要求还是可以找到符合条件的桥下隧道的。
王昭然立刻低头与自己的笔记进行比对,她最近对安州的公路规划做了功课。
江述月稳住车子,缓缓行驶,为了留足陶栀子做出判断的时间。
王昭然快速指着地图上的一段灰色线条:“有条废弃的隧道旁边有条小溪,还有老铁路桥横跨上方,你听到金属声有没有可能是铁轨的声音?”
“可以去看看。”陶栀子说道。
王昭然沉默了一瞬,遗憾地说:“恐怕不能给你再现那些声音了,这段桥梁五年前已经停止维护,周围的厂区也陆续关闭,当时铁路运输线全面停运,不再使用。附近连重型货车的车道都没有直接通往这里的路线。”
很遗憾,但是没关系。
隧道的已经废弃,上面杂草丛生,有很多障碍物。
他们通过步行抵达隧道内,却发现水声又有了偏差,由于底下是溪流汇流的地方,流水冲刷声过大,又与记忆中不符合了。
一筹莫展之际,江述月语气淡然,在一旁开口:“可能并不是在流水正上方的隧道,可能有一段距离,可以以有流水的地方为寻找的出发点,去结合公路规划来进一步推测。”
这样一来,那金属声就不一定是火车铁轨的碰撞声,也有可能还是陶栀子最初猜测的,大型货车的锁链声。
回到车内,江述月结合导航做出进一步分析,“如果水声是回响,而非直接在脚下,那么实际的地点可能是距离溪流有一定落差的位置。”
陶栀子像是倍受启发一样,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回忆:“当时声音有回音,但并不刺耳,说明不是在封闭的隧道里,而是半开放的结构,或者……”
“高架桥?”随着失败的次数增多,陶栀子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
她也无法保证这么多年过去,是不是有些记忆出现了错误,但是探索下才发现,安州特殊的气候和地形,随便一个废弃隧道都可以成为绝佳的藏尸地。
原本出发前的信誓旦旦,开始随着希望的渺茫而式微了。
在王昭然的帮助下,他们在溪流的上游方向附近定位了一座废弃的高架桥。那是一条曾经服务于货运的路线,数年前因线路调整而废弃。
桥下的空间曾作为临时仓库和停车场,符合半封闭的条件,也可能产生回音。
这里终于完美符合条件了,水声适中,曾经也与运输线路相邻,甚至从这里索引出了好几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可以通向各个方向。
——这是个很特殊的地点。
经过隧道后,下一步是盘山公路,这一步比较简单,从高架桥附近索引出了一条小路。
盘山公路之后就是林间小路,路面湿润、泥土松散,车辙下陷程度适中,不是常行驶的路段。
盘山公路附近的林间小路实在太多,但是当时剧烈变化的坡度给他们提供了思路。
陶栀子重新戴上眼罩去感受坡度,王昭然则在符合条件的小路做好地图标记。
一番排查下来,一共发现七条符合条件的路,每一条都仿佛开往没有尽头的无人区。
他们如果一条条实验,每一条估计要耗费一天以上的时间,而且这种小路路况很差,老式汽车的硬件有限,很大概率半途出现纰漏。
眼下他们的每一次试错都需要冒着很高的风险。
在天黑之前,陶栀子决定选择其中一条路试一次。
她这次用行驶时间来去掉错误答案。
三人将车开到安州城区边上,重新回到起点。
陶栀子重新戴上眼罩,但是她觉得环境的复原度还不够,便提议道:“将我的双手双脚也绑起来,尽可能复原我当时的感受,全程不要跟我说一句话。”
王昭然倒是轻易找来了捆绑的绳索,但是最后一步是江述月来完成的。
陶栀子认真地凝视着他:“放心绑吧,这不是真正的危险。”
江述月摸了摸她的头,仔细按照她的描述复原出类似陈友维的绑法,并且用一些海绵去保护她的皮肤和麻绳摩擦的地方。
“不痛吧?”江述月转头问道。
陶栀子摇摇头。
一切就绪,陶栀子稍作感受,满意地笑了笑,仰着头闭上双眼,“帮我上戴上眼罩吧。”
眼前陷入黑暗,但是她心里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因为越来越接近真相而格外激动。
一个怀抱落下,让她蒙上双眼的脸有一瞬茫然。
在江述月放开她的瞬间,她在沉默中开口,用带着几分稚气的语气说道:“吻我一下。”
很莫名,她此刻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却只是跟随直觉而已。
额间温润,带着他温度的轻吻转瞬即逝。
她不知餍足地扬起头,启唇淡淡地说:“是这里。”
空气在静谧流动,淡淡的凉意擦过她的双唇,而后,他的吻落了下来。
她看不见,但是能感知到那些无处安放的谨慎,唯恐点燃她心脏里的定时炸弹。
直到一吻之后,她一路上思路清晰,才知道原来最爱的人,好像真的可以用一吻传递幸运。
车厢里静得只剩下陶栀子的声音,老式汽车封闭性不好,偶尔闻到柴油的气味,将感官全面带回十二年前。
她在心里严格控制着时间,努力用当时沿途经历的细节来一点点填补记忆。
汽车的引擎声低低轰鸣,轮胎碾过石子和泥泞的声音在耳边交错着响起。陶栀子闭着眼睛,身体因被捆绑而僵硬,但她刻意忽略了这种不适,专注于回忆中模糊却鲜明的感官线索。
车轮碾过泥泞的山道,开始攀升,路况越来越糟糕,车身剧烈晃动,她险些从后座被晃落,胃里有点不舒服。
就是这种不舒服,辅助了更多的细节浮现。
“别管我,保持现在的速度继续走。”她唯恐江述月会因为担心她而减速,立马出声打消了他的念头。
“好,如果我记得没错,三分钟之内就会响起流水声。”
果不其然,流水声
响起,这为她增添了很多信心。
“现在往左有个大弯道,而且是连续弯道,弯道结束后往右再经历一个大弯道,就进入盘山公路了。”
“盘山公路上的弯道数量我有点记不清了,但是末尾会经历一段树木很葱郁的地方,有明显的声音,之后是岩石山体,车轮底下有碎石声。”
她如同一个预言家,在话音落下之后几分钟内一定会重现她描述中的路况。
“好的,经过碎石区域之后如果遇到岔路,一律往坡上走,这时候有迎面的车的话,错车时间会更久,大概因为道路便窄的原因,如果你们能看到我描述中的路况,就大胆往前走。”
此时坡度增大,陶栀子的耳中出现了堵塞感,说明海拔已经变得比较高。
“我想起来上小路之前听到了泉水声,非常小,路面可能边缘处会有些湿润,甚至有青苔,小心轮胎打滑。”
这是他们之前没有提及的细节,王昭然还未来得及记录,就目瞪口呆地发现前方果然出现了半截湿润的道路,而且被古树的荫蔽遮盖,不见光亮,形成了一层深绿色的青苔。
在车子行驶过的同时,陶栀子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几乎是立刻察觉到车胎从湿润路面行驶过的声音。
她惊呼道:“就是现在,找到最近的小路往上走。”
这个路段就近处有一条小路正是他们当时备用的七条符合条件的小路之一。
汽车上了小路的瞬间,陶栀子忽然沉默了,呼吸紊乱了几分,嘴唇发着颤。
这一切的环境声都过于熟悉,心里有强烈的预感,她这一次……
这一次……可能真的接近真相了。
尽管她甚至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但是,直觉和记忆,真的不是亡灵赋予她的感知吗?
车子一路往坡上行驶,海拔提升很快,她的耳朵处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不知行驶了多久,王昭然目睹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江述月将车停了下来,用最快的速度去后座解开陶栀子身上的束缚。
这个过程中,陶栀子还疑惑地问道:“你们是发现了什么吗?”
王昭然沉默了,江述月在认真帮她拆解绳索。
四肢恢复自由之后,她立刻伸手摘掉眼罩,双眼在黄昏的光线中适应黑暗,绕过车身,一派震撼之景映入眼帘。
——是一望无际的枫叶林,天边恰好残阳如血。
陶栀子怔住了,脚下的泥土松软而冰冷,然而她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任凭晚风吹起发丝和衣角,也无法从震撼中抽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红色的世界——漫山遍野的枫叶,在黄昏的余晖下像燃烧的火焰一般翻涌不止。落日挂在天边,染红了云霞,像是和整个山坡都一起烧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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