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岸疑惑,“这一遍还不满意?”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赵光远叹了口气,“陆先生还未过目,是他身边的程总对接的我,可我现在这样,”师傅堪堪使劲,也抬不起手臂,“怕是有问题也没法改了。”
许岸敛眸。
她记得程源,跟在陆临意身边,话少而精的男人。
他们那样的人,只怕也就给师傅几分薄面,若是让他们知道,这杯出自旁人之手,后果难说。
更何况就凭陆临意的那双眼,是不是出自师傅的手,一眼就能窥探。
许岸想起他的那个好友申请。
立刻翻了出来,却发现早就过了期,若是想要通过,要重新向他发起询问。
她瞬时把头埋了起来,当真欲哭无泪。
陆先生那样的人被她就这样冷落,她都能想象到,别说给她面子,只怕捏死她的心情都有。
她当时到底是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怎么就敢这么拖着他!
许岸的一颗心拧巴着,越发的苦大仇深起来。
一老一小师徒二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皱眉惆怅。
和窗外太阳已经落下,还尚未亮起路灯的天一样。
昏暗无光,带着日光将尽的萧瑟。
冷不丁手机铃声响起,刺破一室的静宁。
两个人瞬时一起望了过去,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程总。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赵光远的手不能动,许岸拿了手机起来,用口型示意,“接吗?”
明明屋内没有旁人,却一副做了亏心事,生怕被人知道的模样。
赵光远点了点头。
许岸划开屏幕,点开了公放。
对面果然是程源的声音。
“赵先生,如何了?”
赵光远拧着眉头,虚虚的说,“好了好了,明天就让人送去,只是程先生,”他长呼了一口气,“我这边出了一点小意外,可能不太方便再改杯了。”
赵氏在整个汝城都是说一不二的大家。
师傅声望高,地位稳,每个人见得他都会点头敬一声,“赵老师。”
许岸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伏小做低的一面。
程源却仿佛并不意外,“听说赵先生出了事故,一定要好好休息,对接杯子的事情可以交给徒弟,无需您亲力亲为的。”
许岸的眼眸微微大了些,继而就听到程源说,“上次来送瓷的许姑娘很聪明,应该可以接替您。”
她和赵光远的脸,瞬时都沉了下来。
赵光远出事是早上,就连他们同门的人都不一定知道的全,远在北青市的程源已经知道。
只怕汝城有他的人。
许岸想得简单些,肯定是陆临意记仇,用这种方式来折磨她。
把她列为联系人,还不知道日后要怎么折腾她。
越有钱的人,越小心眼。
可赵光远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如何。
他当初让许岸去送那个碗,是抱着侥幸心理的。
有人跟他说,陆先生不近女色,惯来喜欢和古件碗盏在一起。
嗜静。
调侃着,他这里的人受了窑炉的熏陶,是不是也都带着瓷意的冷清。
让陆先生过过目,若是喜欢了,前途不可限量。
若是没有看上也无妨,在陆先生眼里没什么性别的差异。
“你新收的小徒弟漂亮,你难道愿意让人家花一样的姑娘和你似的,天天守着窑。”
赵光远琢磨了很久。
许岸刚来汝城的时候,瘦小低眸,话都不敢大声说。
无父无母,他虽是师傅,却也没有能力托举她到什么高度。
若是真就在他这留下了,或许就会像其他县里的人一样。
结婚生子,被困束一辈子。
他知道许岸的灵,也知道她的聪慧,绝不应该被困在这种地方。
可就算她瓷艺学的再好,这个行业也要吃经验和名号,他是熬了三十年熬出来的。
他不想她也这样。
陆先生何人,圈子里都听过的名号。
神秘却绅士,冷静自持,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
若是当真看上了小九,至少会保她安平无虞。
可把人送走了,他又后悔了。
再清贫寂寞,也好过像物品似的被那个圈子里的人审视挑拣。
所以后来许岸安然无恙的回来,他长输了一口气。
却没想到,陆临意当真惦念上了她。
赵光远有些慌,努力平和住,笑着应道:“程先生,徒弟们都回家过年了,不在这。”
“赵先生说笑了,下午许小姐才给您办的入院。”
煞时,赵光远的脸都白了。
不愧是陆先生,他想要做的事,他想要的人,根本不容任何的欺骗。
赵光远有些冷意,背脊发凉,眼眸落在许岸身上,是懊悔,是心疼,是自责,是愤恨。
都怪他鬼迷心窍,被旁人误了心思,若是没让许岸去送那趟瓷碗,也没有这样的事情。
他没有听清程源跟他后来说了些什么。
电话被个挂断,他还在恍惚。
好像许岸也说了什么,他只能昏暗中看到她嘴巴的一张一合,却辨不清具体内容。
“啪”地一声,灯猛地被打开,刺人双目。
“你们俩在这屋里摸黑干嘛那,也不知道开灯,小九,我打了饭,一块吃了再回去。”
师母风风火火的进来,打散了他们刚刚凝重的环境。
赵光远缓过劲来,堆了个笑,“来小九,吃了饭再说。”
许岸虽是有些紧张,但到底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只想着,若是联系上了程源,一定要好好跟陆先生解释一下。
自己虽是有意不加他,但硬是说成以为是骗子,也能辩白两句。
陆先生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能三番五次的帮助她,不算坏人。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
许岸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
医院离宿舍不近,许岸打了个车。
半路果然接到了程源的电话,是他公事公办的语气。
“许小姐,之前跟赵先生对接的上一套器具还麻烦您明天送过来。我会派陈师傅去接你。”
许岸愣了一下,毫不客气的拒绝,“程先生,这种套组我们一般会给您发顺丰保价,比我去送快上很多。更何况,若是您不满意,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从这里改坯也方便。”
“临近年关,事情比较多,程先生担待。”
言辞果利,不卑不亢。
程源犯了难,只说稍等一下,开了静音模式。
不多时,就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带着几分他固有的吟哑和揉碎在声音里的哂笑。
“许小姐,别来无恙。”
第12章 上瘾
陆临意今天有家宴。
陆家人丁不旺。
爷爷打仗时受伤落了病根,医治不及时,那时候尚未在意,等到年龄渐长才发现,再没了生育能力。
所以孩子稀薄,男丁只有陆临意的大伯和他父亲。
大伯算不得省心,今年已经逼近六十的年纪,三娶三离,留了三个孩子。
只不过老大跟着母亲早早出了国,还在国内的,是二女儿和小女儿。
年岁大了,倒也安稳了不少。
陆临意的父亲从/政,尚且在实里,国家政策严格,也只有他一个孩子。
所以外人提起陆家,都道接班人早晚是陆临意的。
家宴规矩多。
爷爷自小要求严苛,衣食住行工作生活,能插上手的都要说上两句。
更别说目前几个孙辈的年龄都尴尬,可想而知的火力指向。
若非临近开席,陆临意不会提前前来。
人坐在车上假寐,脑海里过着上午会上提到的几个大型项目。
到了这样的地位,最重要的事情已经是决定而非过程了。
程源接了通电话,挂下后说道:“赵光远摔伤了,今天早上做的手术。”
继而一顿,补了一句,“许小姐现在在医院,为他办理入院手续。”
他这才堪堪睁眸。
天色寒冷洁白,许是近年关,厂子大多关停,雾霾散去,最近的天气好了不少,瓷青色的。
和天青釉似的。
前些日子他让程源托赵光远做了套杯子。
说来也奇怪,以前他没有多喜欢汝瓷这东西。
汝窑瓷传世的就少,贵而难觅,他一向不喜欢得到太过困难的东西。
没有就没有,他对物淡的很,没什么偏执的强求。
认识赵光远也不过是爷爷喜欢,只是这次要的这套杯子,是他的主意。
想测一测赵光远把许岸送来的意图。
许岸的身世不难打听,小姑娘没什么隐瞒的手段,稍加询问就一清二楚。
原是淮城一中鼎鼎有名的学霸。
骄傲漂亮的白天鹅,只是十六岁那年父母死于车祸,而后跟着外婆生活,高考的最后一天,外婆突发心脏病。
许岸从考场跑到医院,也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再后面的就是家事。
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以许岸离开淮城收了尾。
他原是想打听赵光远到底何寓意,这串子故事听下来,他那点不多的怜惜欲反而越发阜盛。
脑海中闪过的是小丫头寡淡清冷的脸,腰背挺直,孤傲消瘦。
他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放纵着自己去疼惜别人的人生。
他也不认为自己对小姑娘的这点子关注称得上什么旖旎浪漫的词汇。
可胸腔间有些酸涩泛起,耐不住的,让程源打了个电话过去。
小丫头的声音凛冽,干脆清亮。
明明她在他面前,绵软温顺,看来是对外的一张皮。
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小姑娘的第一动作竟然是。
挂断。
以至于陆先生人生第一次被人扣了电话,在电话里听到了连绵不绝的嘟嘟声。
还真是个出其不意的丫头。
另一边许岸看着被自己挂断的电话,倒吸了一口气。
大呼一声完蛋。
天地良心,她绝不是故意的,只是在听到那个声音后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她要是陆先生,当真要给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判了几次“死刑”了。
许岸长叹一口气,抱着必死的决心,还是给这个号码播了回去。
“嘟”三声被接起,许岸立刻道歉。
“对不起陆先生,刚刚有个电话进来冲突,被自动扣掉了。”
许是因为在汝城她的地界上,许岸最近的谎话信手拈来,颇有几分孰能生巧的意味。
听筒里,陆临意的笑声逼眦,带着闷笑和三分调侃的揶揄,“还真是巧的很,我和许小姐有很多这种巧合啊。”
这话说的,分明就是记着微信好友的仇。
许岸登时红了脸颊。
还好隔着电话线,他发现不了。
许岸强装淡定的轻咳了一声,“陆先生,明天我会联系快递把杯子邮给您。”
“嗯,好,”他懒洋洋的不以为意的样子。
许岸一颗心刚刚要落下,就听到他轻笑着,却又带着几分欺人的慑力,“许小姐答应我的鹅颈瓶好像也没有兑现。”
果然,越是有钱人心眼越小。
许岸把这句话刻进心肺里。
当下嘿嘿假笑了两声。
“年前太忙,单子多,没有时间搞创作,陆先生担待。”
小借口张嘴就来。
陆临意暇着眸子,可以想象到小姑娘眼眸子一转,鬼精的样子。
他就知道,她才没有表现出来的温柔乖巧。
“不急,许小姐慢慢做,日后得了机会,面送给我就好。”
这话说的,让人一哆嗦。
许岸琢磨着,她这种小人物,可不值得陆先生单独面见一次。
当即编了谎,“陆先生,现在不忙了,这两天就能把瓶子给您做出来,您放心,一定完好无损给您寄过去。”
陆临意的笑意不减,人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即将落下的太阳,莞尔道:“许小姐不妨添了我的微信,日后我有改动也方便跟你说。”
这话说的坦坦荡荡,许岸饶是再想拒绝也没得理由。
只能老老实实的应了下来。
点开好友申请,向陆临意重新发送了过去。
没有立即通过。
许岸也不在意,到了宿舍,换了衣服,手机扔到一边,人继续回到房间里学习。
等到零点过后,她起身扭动筋骨的时候才想起来,她还给陆临意发过好友申请。
打开手机。
显示已经通过三个小时。
L:【头像很有趣】
这种没话找话的意味让许岸微微皱了皱眉头。
继而她发现了最关键的一点。
她又给陆先生放了鸽子,没有理他!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要多记仇啊。
可这个时间……
许岸的手落在对话框内,迟迟不知道是否要给他回消息。
万一他睡着了……
万一他有起床气……
上次她把他叫醒的时候,就足足晾了她大半个小时。
这样想着,许岸切出了对话框。
却在一分钟后收到了一条信息。
L:【对方正在输入……】
山午:【?】
L:【你要给我发什么?】
许岸被噎住,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他。
琢磨了数秒后,还是装的乖巧些。
山午:【没事没事,陆先生晚安,早点休息,好梦】
发完,烫手山芋似的就把手机扔到了床上。
许岸咿咿呀呀的在背意识的能动作用。
背着手,绕着房间一圈圈溜达着来抵抗睡意。
猛地手机铃声响起,还把人吓了一跳。
是陆临意的。
许岸接起来前看了眼时间,十二点二十。
陆先生也是个不睡的夜猫子。
陆临意的声音本就沉,透过电话的磁力传输来,在这样寒冷寂寥的冬夜,有一种诱惑人心的磁性。
“小朋友要早睡才能长得高。”
许岸一米六五,算不得矮,在南方还算高个子的姑娘。
盘靓条顺,也就在北方人眼中,身高差上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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