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还崭新的小区,如今墙体落了皮,泛了潮,阴着水渍,透露着年岁的悠久。
还是司机提醒了她,“许小姐,先上楼看看?”
许岸偏头看向一旁的陆临意,揣着红肿的眼眸,“是你吗?”
陆先生拇指拂过她的脸颊,轻轻拭去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水,好像认识他之后,她就格外爱哭了似的。
“顺手的事情而已,不麻烦。”
他说的简单轻松,仿佛从旁人手中买过这样一套房子,像是任意买一件商品似的轻松。
可许岸知道,他一定是花了心思的。
这套房子,当年被舅舅一家以抚养费的名义卖掉,她连最后想要回家收拾行李的资格都没有。
生怕晚一步,就会被人发现房子的原主人去世,耽误了价钱。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许岸放学后会守在小区的楼下,看着她和父母住了五年的房子里,灯火通明,嬉笑热闹,里面是新的一家三口。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到底落了多少泪,又挨过了多少的夜晚。
现在陆临意把钥匙放进自己的掌心里。
告诉她,“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这样好的陆先生,许岸看着他的眉眼,自己好像会越来越舍不得了。
第25章 结婚
送房子这种事情, 实在太过贵重。
饶是言情小说里总说,你跟我一场,我送你点金银, 但许岸琢磨着,她和陆临意这关系也说不上跟一场。
连关系都没发生,最多有点擦枪走火。
就连深吻都是她主动, 怎么看这事都是她占了便宜。
借了陆先生的势, 又用了陆先生的钱,就是巴巴把自己送给他, 好像也还是自己赚了些似的。
可这房子, 她也馋的很。
之前蹲在楼下看着灯火通明, 还是他们一起去灯饰店买的泡泡吊灯。
爸爸非说难的擦, 许岸却喜欢的很。
“像金鱼吐出的泡泡, 超级可爱,爸, 买吧买吧。”
她那时候也是娇俏任性的小姑娘, 父疼母爱,两句软话就能让父亲改了主意。
“好, 以后爸勤擦着点。”
这样的房子,让她还回去, 好像也做不到。
于是扯着陆临意的衣角,眸色认真的说道:“我之前问过, 璀璨星城现在每平八千,房本面积是135,一共一百零八万,等我毕业赚了钱,分期还你。”
“我不和你算利息, 有点生分。”
这话说的惹人生笑。
算房子不生分,算利息倒是生分。
陆临意噙着笑看她,小姑娘当真这么想的。
黑白乌亮的眸子看着他,虔诚真挚。
他和她之间的情谊,勉强称得上一个利息的费用。
陆临意盘算着,还真是有些便宜了。
可也纵着她,没拒绝,“对面的房子住的是我的人,若是有人找你麻烦,直接敲门就好。”
小姑娘当年的事情闹得大,一个人扛着平白闹事的亲人。
还进了警局。
只不过多年过去,邻里说的添油加醋,也就不知道具体的真相是什么。
左不过是两套房子而已。
小姑娘听到,吓着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陆先生不需要这么麻烦,我之前一个人面对过这些,更何况邻里都是熟识,不会发生什么的。”
再欠下去,情就太多了。
但陆先生有陆先生的原则。
这次就没有再纵容,两个人静默了数秒,最后还是她妥协了下来,“好,我要说声谢谢陆先生。”
“只是谢谢?”他勾唇笑着,带着几分诱引似的挑逗。
许岸倾身上前,在他唇上落了个吻。
“这是谢礼。”
说着,怕他有进一步的动作,立刻开了车门,小碎步的跑到电梯间,笑容灿烂的冲他挥了挥手。
住户换了锁,钥匙自然不是以前的那把。
许岸站在门口长呼了口气,终于还是开门而入。
远比她预想中的温馨。
卧室开了暖色的灯,家具保留了部分,也换新了大半。
位置变动,却仍旧能看出是她住过的家。
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以前挂着一副三个人的全家福。
是许岸十五岁时,妈妈送她的生日礼物。
现在白墙空空,只留下钉子砸过的印记。
沙发上放着一直粉色的小猪,挂着标签的崭新,应该是陆临意让人放的。
以前,这里放着的,一直都是一个已经有些破旧,被许岸从三岁开始抱着不放的小熊猫。
她小声的,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喊了一声,“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空荡无声,许岸到底蹲了下来,低声呜咽。
许岸重新住回到小区的事情,几乎是瞬时,就被街坊知道。
淮州不大,邻里街坊和善,素日里几个年岁大的婆婆娘娘喜欢坐在楼下聊天逗闷。
来往的人看得清明,谁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虽说冰箱里被陆临意安排的人填满,但到底是自己住,实在懒得开火做饭。
许岸收拾了情绪,把行李归置妥当后,打算去买点吃食。
人刚一下楼,就被以前熟识的婆婆拉住。
满目好奇的问道:“那个黑西装,很帅气的小伙子是你男朋友,这是婚房?”
许岸啼笑皆非,想着她们看到忙前忙后的或许是程源,应了句,“婆婆,我才几岁就婚房,只是一个朋友而已,这房子他买的,暂时借我住。”
婆婆自然不信,伸着手指摇了摇,“鬼咯,什么朋友在淮州买房子,还买到你以前的家,追求者?”
“真的不是,巧合而已。”
婆婆一脸你不用说,我都懂的表情,还冲许岸眨了个眼,“娇娇你爸妈没得早,婆婆我给你掌了眼,小伙子真不错,可以嫁。”
越说越没谱的事,许岸咿咿呀呀的蒙混了过去。
人去便利店买了份关东煮,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下了晚自习的学生。
这套房子当初就是为了许岸读书买的,是淮州小有名气的学区房。
现在穿着白蓝相间校服的学生们一涌而出,一窝蜂的涌进了便利店。
买零食的、买饮料的,叽叽喳喳,热闹的很。
“等高考完了,我要睡个三天三夜,可是困死我了。”
“你看人家冯准,放学路上还在背书,今年全校可都指望着她冲青大了。”
“别提了,去年许岸学姐没考上,老孙头感觉都要疯了,唯一的青大苗子。”
“我听说学姐非常非常漂亮,太遗憾她那时候在北院区,至今没见过,本来以为能在光荣榜上见到,哎。”
“对了,”对话的声音停止,换了个方向似的,“庄果希,不是听说许岸学姐是你表姐吗?你怎么没随她的漂亮。”
咬了一半的牛肉丸汁水突然爆满口腔。
许岸默默的吃完,正琢磨着,是装傻的就坐在这里,还是低头默默的走开,能避过庄果希的眼睛。
在高考之前,她不想和舅舅家的任何人有任何的接触。
可好像有些事情越躲越来,许岸还未等把空桶扔进垃圾桶里,已经有人坐在她的旁边,大声喊着,“庄果希,这里有空位。”
她长呼了一口气,低眸冷笑了一声。
许岸对这个表妹的感情是复杂的。
父母去世后,她一直和外婆住在舅舅家。
不大的房子里住了五口人,舅妈的抱怨一直不算少。
庄果希自然拥有一件自己的房间,许岸和外婆一起,住在背阴的小书房里。
好在那时候她成绩好,舅妈有求于她,对她尚且面子上还过得去。
每晚软磨硬泡的,让许岸给她的女儿辅导一个小时的功课。
庄果希的成绩从后位一路升到了中游。
老师说如果不出意外,是可以读本科的。
所以饶是庄果希再不喜欢她,用尽一切办法去刻薄她的生活,也还是要忍受着,她必须和她一起生活的事实。
直到,庄果希也落榜了。
许岸敛起眼眸,直起身,果不其然听到了身后那声犹疑、震惊又带着几分愤怒的声音。
“许岸?!”
她回身看向眼前的小姑娘,一年过去,她好像更加阴郁了几分,上背着偌大的书包,和她一样选择了复读。
只不过和她相比。
她看起来过得更差一些。
胖的有些浮肿,还长满了痘。
许岸笑着,用一种近乎耀眼又灿烂的笑意,轻声说道:“好久不见,庄果希。”
她这个视她如洪水猛兽般的表妹,抖动着身子和脸庞,几乎要喊出声来,却又压抑着,咬碎牙龈似的,在同学的喊叫声中,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许岸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猜测,大概她人还没到家,舅舅和舅妈就会守在她的家门口了。
所以刻意在外面多逗留了些时间。
围着环城河绕了三圈,人身上起了薄汗,黏糊糊的难受,这才决定回家洗澡睡觉。
许是因为太晚,许是因为要安抚女儿,舅舅舅妈并没有前来。
许岸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是被毫不手软的敲门声吵醒的。
空空空的砸门声配上舅妈熟悉的,带着尖锐犀利的声音,像是去年的一幕重现,回荡在楼道中。
许岸在床上坐了半响。
不急不慢的起身,洗脸刷牙梳头。
最后取了瓶昨晚买的冰水,喝了一大口,这才从冰箱里取了鸡蛋和面包。
简单做了个三明治。
待到肚子舒适,人也彻底醒神,这才缓缓起身,开了个门。
黄文娟被她拖着,性子脾气扯到了最高,像是亟待爆炸的气球,一戳就会轰隆作响。
看到许岸的瞬间,声音提起,高呼着,“你还回来干嘛?”
“当然是参加高考。”许岸说的随意,眼眸里却带着几分冷。
后来她想,自己当真是陆临意的好学生,用时间熬人,最能扰乱人的心智。
这一点,她一学就会。
黄文娟当真急了眼,大喊着,“你不能在这参加高考。”
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恨不能手撕了许岸。
就像去年,她原以为在最后一门功课前告诉许岸外婆突发心脏病的消息,就可以让她顺利落榜,却不曾想,庄果希竟然也考出了从未有过的成绩。
远比许岸辅导之前还要差。
那一瞬间,舅舅舅妈所有对人生的期冀都化作对许岸的愤恨。
他们咬死了认为,她是灾星。
克死了爸妈,克死了外婆,也克了他们的女儿。
明明庄正已经找好了人家,只要许岸考不上大学,就可以直接嫁人。
彩礼丰厚,自然是要给他这个做舅舅的。
而庄果希若是可以顺利考上大学,他们全家都可以拿着许岸父母留下的抚恤金、卖房款、她的彩礼,去新的城市,换新的房子,迎接新的人生。
就把许岸留在淮城,和她死掉的亲人一起。
腐烂败坏。
是许岸,都是因为许岸。
庄果希才会落榜。
现在她又回来,黄文娟的精神被拉扯到极致,女儿这一年成绩的越发退步和一想到许岸会带来致命的灾祸交叠在一起,让她彻底丧失了理智。
她竟然还要和她的女儿一个考场,一同考试。
只是想一想,就让人崩溃。
一瞬间,黄文娟扯着嗓子,当真大喊出来,嘶鸣声起,震天响。
许岸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看着她像个跳梁的小丑。
如果说去年她尚且有几分畏惧,对自己当真无依无靠的恐慌和一丝对舅舅怀揣的期冀。
今年,她当真没有丝毫后退的想法。
对面的房门早已经打开,三十多岁,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男人站在那里,眼眸落在许岸身上,宛如狙击手似的精准。
只等着许岸的一句话。
何止是一个黄文娟,怕是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邻里不少看热闹的人也凑了过来,簇拥在狭窄的楼梯间。
嘲杂声起。
许岸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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