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意穿了件黑色的真丝衬衣, 眼底倦意浓, 长腿交叠,靠在硬质的布艺沙发上, 听着程源给他汇报刚刚开完的年中项目会。
眉头微微皱起, 只听了几句就不由的打断, “药让客房部送上去了吗?”
“送上去了, 说许小姐还在休息, 陆总,您是不是也休息一下, 或者……”
陆临意人来了, 但坐在酒店大堂里,既不上楼看人, 也不回自己的酒店休息。
当地接待的工作人员一颗心吊着,目光几次和程源对上, 对方都面无表情,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一时拿不定主意。
陆临意的手指抚着额, 多少有些疲乏。
一连十五个小时的飞行,眼睛一刻也没有合过。
这事说起来莽撞,为了一张照片飞到大洋彼岸,不是陆先生能做的事情。
可为着个小丫头能做的不能做的也都做了。
现如今坐在这里,当真是自己也有些不知道如何去做。
他和庞蕤轩婚事取消的事情, 在圈里是个炸天的新闻。
先是施宁,而后是庞家,一连两次拒婚,算不得什么光鲜的好事情。
虽是认了庞蕤轩这干妹妹,但这种事情上下嘴皮一碰,没有任何法律上的承诺,眼尖的人洞悉其中缘由,拜高踩低,自然有所变化。
更何况陆国忠最多一届便会退,陆家其余的子女未有一人从政,老子余威再久,也总有熄灭的一天。
因而陆临意的新项目审批,多费了些许周折。
不是以前畅通无阻的一路绿灯,有些时候,需要协调各方,熬到后半夜的应酬也不算少。
他酒喝的不多,却需要陪着时间和精力。
有时候来了兴的想要去搓两把,陆临意也会做东,牌喂得好,对方乐的牙口大开,也会扯两句长辈的远近亲疏。
最后开了审批的口子,还不忘讨个人情。
到底是没有以前,听到陆家名号就会给个面的顺畅。
这是他做了决定就要承担的后果。
烟斋他很少再回去,多住在总部旁边的大平层里。
兰姨叨叨了几次,让他回来吃,陆临意寻了个由头拒绝。
只听兰姨叹谓,这一个两个的都走了,这么大的宅院,冷清啊。
那时候叽叽喳喳的,许岸点着菜,让厨房的大师傅多会了不少的酸甜小点心。
现如今,手都生了。
三十层的顶楼,偌大的落地窗,每晚都能看到北青市灯火辉煌的夜景。
和海城不同,带着所谓历史的厚重。
城市的气息浓了,人就会在工作中麻痹自己,虽然依旧难以入睡,但好过在烟斋时,日日做梦都会梦到的那双眸子。
顾淮问过他,既然那么放不下,都为了她硬拒了联姻,大费周章的让圈子里都知道陆先生有个心尖尖,怎么不去把人追回来。
彼时陆临意正掐着烟,看着旁边沈崇逾和新欢逗趣。
想起来之前许岸和他提过的那个女生。
好像叫什么斐,是个三线的小演员。
那时候他们的感情正浓,小姑娘托着腮感叹,“我现在看着傅斐,大概就像别人看我,总带着些许可惜似的,好好的姑娘,非要去吃点爱情的苦。”
他已经不记得那时候自己应过她什么,可在一起的那些时日,他眼眸中从来没有过旁的姑娘,什么傅斐李斐张斐,他没有半点印象。
只是亲的她叫饶,搂着他的脖子说,“和陆先生谈恋爱一点都不苦,甜着呐。”
娇俏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现如今才明白,小姑娘心思里早早做好的盘算。
问了句,“沈六旁边的姑娘是谁?”
“好像叫什么欢,他公司新签的一个小网红。”
果然不是她说的傅斐。
于是就这手里的烟,呼了口气,自嘲的说道:“她离开我,不是因为和庞家的婚约。”
小姑娘孤傲,不愿屈居人下。
虽说出生无法选择,但他长她七岁,凭借着背景身家走到如今的位置,别说她,便是虚长他数岁的圈内其他人也无法企及。
身世地位悬殊。
一开始她就是想的明白的。
她来讨他一段风花雪月,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年岁小,输得起,酣畅淋漓爱一场。
怕是从未想过要和他长长久久走下去。
更何况她的抱负和理想远大,绝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青大广院一直有人再给他送着关于许岸的课业成绩。
专业课、交换课,甚至就连季方年的项目,她都做的有模有样。
所以这一刻,他坐在这里,甚至不知道要找一个什么理由让自己摁下向上的电梯。
他能给的,除了爱,她都不需要。
许是陆临意在这里坐的有些久,酒店的大堂经理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程源拒绝的话还没等开口,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小子怎么来这?度假?不对,小许让你来的?”
季方年挽着袖子,入乡随俗的穿了身夏威夷风情花哨的棉质套装,就是头发花白,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看着陆临意那副倦意便猜到。
连夜赶来。
陆临意自然起身,客气的向前和季方年握了个手,“季教授,好久不见,我这边有个酒店项目,正好在这。”
“算了吧,”季方年连连摆手,偏头给董文庄介绍了一下,“这就是大名鼎鼎儒意集团的……你在公司什么职务?”
陆临意为了避嫌,从未出现在儒意集团的财报上。
在公司也没有明确任职,所以内部人会称他一句陆总,旁人多是喊陆先生。
陆临意不以为意,姿态得体的应着,“你叫我陆临意就好。”
董文庄能跟着季方年做项目,自然是聪明机敏,刚刚就能感受到对方大抵是位高权重之人,于是客气的喊了声,“陆先生。”
季方年和陆临意也有近十年未见。
他当初跟他时,也是许岸这般大小的年级。
聪明根慧,是个十足的学术派料子,谁承想钻进钱眼里去经商,他一度颇为惋惜。
倒是许岸和他也像,小姑娘基础差了些,但胜在勤勉聪慧,一点就通。
所以现如今看着他在这,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由得想敲打敲打,“小许是个很有前途的姑娘,我问过,人家现在是单身,你放心,人我肯定给你照顾好,但是这个出成绩的阶段,少恋爱。”
最后这三个字,带着老派学究的刻板认知。
陆临意到底低眸轻笑着,应了下来。
“您可答应了我,人看好,日后长大了,我要领回去的。”
季方年别有深意的拍了拍陆临意的肩膀,“回去吧,小姑娘无父无母的,不能跟着你再受些别的委屈。”
他这才明白,季方年话里的意思,不在于恋爱与否。
而是他若不能肃清家里,只怕许岸和他在一起,还有诸多委屈会受。
是自己仓促了。
陆临意在圣灵群岛多呆了一天。
看到许岸穿着当地买的湖蓝色碎花长裙跟在季方年的身后,控诉酒店的食物难吃,生机勃勃的,褪去了病态。
眉眼弯弯。
还是瘦,蝴蝶骨分明,是以前他拥抱她时,最喜欢揉搓的部位。
一晃将近三年,她还是没有养胖些。
程源不理解,返程的航班上到底没忍住,问了出口,“陆先生为什么不叫住许小姐?”
杀伐果断、运筹帷幄。
陆先生从来不做无准备的事,经手的所有项目,哪怕再过棘手,他也能游刃有余的化解。
从未想过他会做这样的事情。
只远远的看一眼就离开。
陆临意半响没有说话,只在最后轻声叹了口气。
“就算叫住了,也改变不了结果。”
许岸跟着季方年把项目彻底结项,已经是六月中旬的事情。
董文庄问她要账号的时候,冲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季老头开恩,这次给的不少。”
许岸盘算着,若是给个五万,能解燃眉之急,若是给个八万,就能有余钱去周边走走,再多的便不敢想了。
以至于后来看到银行卡里转入的六位数报酬以及不菲的差旅补贴,眼睛瞬时明亮。
远比见到陆临意给她那一屋子名贵的古董高定来的兴奋愉悦。
这是她赚的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属于自己的钱。
丁悦然短时间内不想回国,依旧是“来都来了”的那套说辞。
许岸手里宽裕,也便跟着她,向北去了挪威,向南去了意大利。
围着欧洲转了一圈。
最后还是钱多多给她开着视频,嚷着,“许岸,干咱们这行的,以后不论是进大厂还是干投行,去欧洲出差的机会多了去了,到时候估计都能看吐。”
两个人这才收拾了行李,决定回国。
丁悦然一边给家里报着行程,一边偏头问许岸,“你回淮州吗?”
许岸摇了摇头,淮州那套房子虽是在她名下,可现如今多少还不太想接触与陆临意有关的事物。
她那点分手后的清冷无碍,全靠着忙到无暇分心来支撑。
现如今得了闲,睹物思人,好难得稳固的心房再被憔悴。
太痛。
“我去汝城。”
她给师傅从欧洲买了两套中世纪的皇室瓷器,一层层包裹着,占用了行李箱的大半空间。
赵广远近来爱上了清官窑出品的彩瓷,往师徒群里发了不少心得新作。
色彩斑斓,形制各异,倒是跟中世纪的欧洲瓷器有些许共通。
丁悦然多少听她说起过她复读那年在汝城窑厂的工作,没再多言,只说开学再见。
要带她去吃青大最好吃的烧鹅。
许岸笑着应下,一副好心情的模样。
只是飞机落地北青机场,许岸从出口处走出,热浪席卷而来,合着熟悉的味道铺盖在她的脸颊上时。
她突然仰起了头。
泪水没有办法收回,但却可以悄无声息的落尽,这是她这一年学会的,最有效的方法。
伦敦和北青差了太多,那份在异国他乡被安放在心底的情绪此刻泛滥溢出,挡都挡不住。
好在滴滴司机来得快,车停在她面前,替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内。
上车后确认了地址,“松街巷司马胡同2号?”
许岸一愣,不由得摇了摇头,“师傅,我去青大东门。”
“得嘞,您是第一次用吧,这系统默认您之前输入过的账户地址。”
松街巷司马胡同2号,是烟斋。
许岸第一次使用这个软件时,是陆临意给她输的地址。
他那时候把人搂在怀里,虚虚亲着她的额头,笑着说,“以后走丢了,就让司机开到默认地址,我们娇娇就回家了。”
第59章 相遇(整体精修)
许岸八月份的时候得了个新的工作。
宝德香港要做一场古今专场, 主做宋瓷,除去原有的鉴赏家,还特意向大陆几个名品大家进行了意见征求。
学院派和实练派均有。
赵光远自然把许岸推了出去。
理论知识丰富, 英语能力强,还参与拍卖行的实拍,熟悉流程, 去做掌掌眼这种事, 轻而易举。
更何况,报酬丰厚, 没有拒绝的道理。
是以许岸从伦敦回来, 屁股还没坐热, 就又飞去了香港。
和许岸一起来的, 还有几个学院系的副教授。
年纪长一些, 为人处世更加圆滑。
辩古识今这种事情,说白了, 靠的就是专家的一张嘴, 自然看得出,拍行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工作简单, 并不是对真伪进行鉴定,而是根据古件的形制、颜色、用料等进行专业的讲解和细节的把控。
这种机会难得, 许岸在烟斋摸了一手古件的经验被彻底运用,几乎片刻间就可以点出物品最关键的部位。
多少有些格格不入的认真。
以至于两天后, 她就被邀请进鉴赏室,尝试进行真假的辨别。
对许岸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工作经验。
自然严肃对待。
鉴赏类的工作细致苛刻,精细的检验仪器一盯就是一天,眼睛酸胀。
倒是离得钱多多近, 广市到香港,不过一个小时的距离。
钱多多接了电话,几乎瞬时订了票,嚷着,“许岸你给我等好了,我过去看不到你,要打屁股的。”
逗得许岸咯咯的笑,应着好。
以至于许岸下了班,出了检验室的楼,就看到钱多多穿着吊带热裤,嘴里叼了根棒棒糖,一头粉色的长发被编成麻花辫,热辣又可爱。
许岸当初交换项目突然,从学院审批手续下来到离青,不过半个月。
钱多多还在家放暑假,就接到了许岸的电话,只说要走一年,两个人连照面都未曾打上。
为此每每发信息,总要控诉两句,无外乎是没了许岸,她就再也没有起来晨读过,大二期末考试的专业课,还险些挂了一门。
每日里微信发的,十条有九条在问她何时回来。
当下看到来人,立刻冲上去揽了脖子,“许娇娇,还算你有良心,来香港知道告诉我一声,不然,我就。”
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许岸看着她笑的暖,捧着钱多多的脸,就在额头上给她落了个吻。
钱多多惊呼,“欧洲资本主义怎么荼毒了我们许岸同学,你竟然如此ope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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