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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礼拜去吃西街路口的米粉的时候你嘟囔过‘还是这个味道最好’‘再过几年就吃不到了’。还有胡同口那家音像店，你看那些VCD都一副怀念的样子，还有……”
于梁张了张嘴。
“还有我的同学。”沈佳宁说得分外笃定：“还没开学，我只是在网上认识了她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凑巧跟我同一个大学将来同一个专业，可我跟你提过一次之后下次你再无意中跟我说起的时候，说得却不是‘你同学’而是‘你室友’，你知道她将来会跟我同一个寝室。”
于梁……
于梁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向来是知道妻子聪明敏锐的，但是他跟妻子从那日窗下相见之后的相处一直都是极为坦诚从没有隐瞒的，所以……
所以他也就根本忘了注意这些不经意在十年前的她面前露出的破绽。
当然，也是……他大概永远都不会防备的一个人，就是妻子沈佳宁了。
即便是十年前的，他其实并不算熟悉的她。
结果就是……
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沈佳宁见于梁这“放弃治疗”的反应，忍不住狡黠一笑：“所以，我没有猜错，你果然是从未来来的？”
于梁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还否认会显得很蠢。
最关键的是……
他越发弄不明白了，为什么在其他人身上尝试过的那种不能改变既成事实的过去的限制，在沈佳宁这里似乎都失效了。
他能够让她知道他的来历，能够被她知道一些未来的小事。
“所以。”沈佳宁眼睛晶亮地继续问道：“在未来，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呃……”
于梁又被难住了。
他总觉得……虽然那是事实，可是现在如果告诉眼前的沈佳宁，他们以后会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会不会显得是在耍流氓。
第6章 6
一旦被戳破，底线这种东西，降得就格外快。
于梁到底没有明确说出他们在未来的关系，但是他总觉得，以沈佳宁的聪慧，怕是也猜到了一些了。
于是在两人之后的相处中，他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不过……
看着放松下来有了对未来的美好期盼，而笑容日渐增多的沈佳宁，于梁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已经不再去思考为什么在十年前的这个时间里，分明不能改变过去既成事实的自己却能与沈佳宁相遇相处，甚至让她知道好些有关“未来”的小事了，对他而言，知道了妻子过去不曾让他知道的艰难的时光，并且能够在这段日子里陪在她身边看她一点一点走出来，是一件莫大的幸事。
前前后后的，过去未来的，都不如此时她的笑容重要。
于梁仍旧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以一种什么方式离开这里，回到属于自己的时间里，可他却已经想明白，那个时间点一定会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之前，在沈佳宁站到搬家过来的他的窗下之前。
认真算来，应该……还有不短的时间。
他陪着她去坐摩天轮，陪着她去看日出，陪着她吃遍街边他记忆中几年后就要消失的小吃，却也在这个过程中被聪慧的她“逼”得节节败退，透露了不少有关自己的事。
在过去的自己遇到沈佳宁之前的事。
又一次不小心脱口而出过去的自己很快要搬来这个城市的时候，于梁并没有注意到一旁沈佳宁的若有所思。
沈佳宁的假期并不短暂，于梁以为这个陪伴着她尽可能地照顾着她的假期是让他对她有更多更深的了解的机会，却不想也是将更多的自己的信息暴露给她的机会。
这是一段他觉得轻松而又惬意的时光，也是一段收获满满的时光。
于是在无意之中，他遗忘了一些事。
忘了一些，他曾有过好奇怀疑的事。
比如，城北的那段沈佳宁回家必经的路口。
而他暂时遗忘了那里，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沈佳宁自然更不会关注。
于是……
于梁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里。
是离开，而不是回去。
前一天，他还在送沈佳宁回家的时候，与她随口说起，她将来会搬家去远离这里的地方，而那时的沈佳宁还分外不解，想不到她搬家离开这个她出生长大的地方的理由。
而第二天。
混乱而少人管制的路口，终究还是酿成了惨祸。
虽然沈佳宁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但于梁还是怀着一份坚持，在这十年前的相处之中从来没有逾矩。在两人的相处越来越融洽的后来，这也是让迫切寻找温暖和安稳的沈佳宁产生出一丝不满的事情。而这一天，便是因为，沈佳宁在过路口的时候想要去牵他的手，而他又一次地不肯答应，赌了一口气的沈佳宁甩开他快走了一段，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超速行来的汽车的灯光那样刺眼，几步之外的于梁只来得及跑过去一把借着奔跑的惯性将她从车子前行的正前方推开。
巨响和剧痛之后，他再艰难地睁开眼的时候，面前是脸上溅了鲜血沈佳宁惊慌失措的模样。
路人的惊叫和拨打电话的声响越来越远，他眼前的沈佳宁的模样也开始模糊。
于梁抬了抬手，满是鲜血的手掌被痛哭着的沈佳宁一把攥住。
她握的那样紧，像是怕他就这样消失掉一样。
于梁恍惚中想起了十年之后。
那一天，在沙发上，妻子也曾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身，埋在他的胸前流泪。
这一瞬间，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妻子的焦躁，她的欲言又止，她莫名的悲伤……
来到十年前的他与少女妻子的相遇，与她这段时间的相处……
还有这个路口，这个哪怕十年之后已经面目全非，可妻子仍旧不敢靠近的路口。
他向来不是那么聪明细心的人，尤其不如妻子。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马虎地忽略了什么。
他看着眼前少女满脸掺了血色的泪，看着她眼里越来越深的痛苦和绝望，恍惚想起了十年后分别的那个早上妻子的种种不适……
他想，这时候如果妻子再问一次那个问题，也许他就不会再那样干脆果断了。
如果他们的相遇，会在十年前的现在给她带来这样大的冲击和痛苦，又会在十年后的未来让她那样惶惶不安担惊受怕，因为不能改变既定的过去而无法言说出口的恐慌，那么——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他会宁愿他们没有遇到过。
这中间的十年，过去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安然地享受着妻子的关怀和爱意，却根本不知道她承受了些什么。
于梁的手指动了动，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跪坐在他身边的少女，似乎想要深深地将她刻在自己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可张口却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沈佳宁的眼前被泪水蒙得有些模糊，却还是努力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于梁，看着他脸上的血色越来越淡，眼神越来越涣散，可除了看着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耳边传来她终于等到的救护车的声响，她却已经没有办法开心。
伴随着那救护车的笛声，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努力朝她露出最后一个微笑，留下最后四个，只有口型却没有声音的字。
别去找我。
她一下子崩溃了。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甚至盖过了已经行到近前的救护车的鸣笛声响。
她看着他带着心疼和愧疚闭上了眼睛，却仍旧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掌不肯松开。
她知道他已经听不到了，但她还是咬牙压下了痛哭的哽咽，对着他已经了无生气的身体，对着那张即便已经失去生机还是对着她露出温柔微笑的脸，极为郑重地，说出了一句话。
那是她的许诺，是她一定要做的事。
“……我在……未来等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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