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前的小几上都摆了果盘茶点,四爷微微一笑,朝她道:“拿来吧。”
白鹭把食盒递过去,侍膳太监验看后摆了上去。
胤禛尝了一块,是记忆里的味道,顿时心满意足。耿氏在下面看到这一切,心里一阵阵冷笑,十分不屑,她也站起身,拿出自己的贺礼,上前道:“妾身愚笨,不如侧福晋心灵手巧,只绣得这一身素净里衣,望主子爷安稳康泰,好梦无忧。”
盒子打开,展出她的里衣。料子是名贵的江南兼丝布,掺了蚕丝和棉纺,轻薄透气,最适合不过。上面还用银丝线在袖口领口都绣上了团蟒,低调中透着尊贵。
很好,很用心,不过这种玩意儿他怕是有几大箱子。
胤禛念着之前佛经的事情,给面子的随口赞了几句,耿氏激动的满脸绯红,走回座位上也掩不住她的雀跃。
他没放在心上,一抬眼却发现馨瑶微微嘟起了嘴,胤禛让苏培盛把里衣收起来,自己含笑又夹了一块红豆糯米糕。
这一晚上,宴席的菜胤禛基本没怎么动,馨瑶的那碟子点心倒是断断续续都吃完了。回去的路上,馨瑶有些担心的看着四爷,问:“你要不要多散散,或者喝点陈皮消食茶?”
好大一碟子呢,居然都给吃了!
胤禛牵着她的手,迎着一弯暗淡的晦月慢悠悠的朝落霞阁走去,他望着馨瑶,眼神亮的像是满天星河都汇聚在一起,他道:“爷爱吃。”
“爱吃以后经常让人做嘛,也不用一次吃那么多,糯米不好克化的。”
胤禛轻轻摇头:“不用,一年一次足够了。”
他望着天上的北斗七星,给瑶瑶讲起红豆糯米糕的故事:“……后来,皇额娘过世,我再也没吃过当初那种味道了。”
馨瑶默然,童年缺失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的。
可说着说着,胤禛自己却有些释然了,有瑶瑶陪他一辈子,总能补回来的。
到了年末,西藏局势越发败坏起来,四爷虽然没有专领一项事务,但也异常忙碌,常常歇在书房。
一日胤禛过了定更天才披星戴月的回府,想着好几日没见过馨瑶,就直奔落霞阁。
馨瑶吃过晚膳,正在逗儿子玩。弘历现在爬的非常熟练,常常两个奶娘都看不住他,甚至还总想站起来学走路,馨瑶便把东暖阁的桌椅板凳都挪走,在地上铺上厚厚的羊毛毡和锦被,连墙上都挂上毯子,让他随便玩,摔倒了也不会疼。
刚看到弘历试图站起来,却一脚踩在布娃娃上而失败,气的直锤地,馨瑶在一旁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四爷就进来了。
馨瑶拉着他兴致勃勃的讲了几件弘历的趣事,两人又一起看了一会儿大胖娃娃的起身表演,馨瑶看四爷目露倦色,就问:“你累了?要不歇了吧。”
胤禛和人打了一天的口水官司,此刻连脑袋都是僵的,他呼出一大口气,点点头:“也好。”
馨瑶安排好弘历,陪四爷上楼,白鹭给四爷宽了外袍,手下微微一顿,又继续动作起来,一旁的馨瑶也看到了,心情止不住的开始酸涩。
那里衣上的银线团蟒她眼熟的很,正是生辰时耿氏送的那套!
后院女人送爷们针线是常事,她自己也被四爷索要过,可是四爷居然穿上了身……馨瑶虽然知道送礼就是让人拿来用的,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冒酸水。
她起身走近胤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爷要不要洗个澡?”
胤禛摆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不必麻烦。”
馨瑶拦住要给四爷穿上家常褂子的白鹭,又努力了一次,语气软糯:“泡个澡能解乏呢!”
在没有自来水和热水器的时代,洗澡时间麻烦的事情。即使是他们这样的阶级顶层,也不是每天都要洗澡,通常如果四爷只单纯睡前洗漱,那就套一层家常的褂子,睡觉时再脱掉,直接穿着里衣入睡。
也就是说,如果不能找个借口让四爷换衣服,那他就要穿着耿氏的这套衣服睡在她的床上!
白鹭拿着褂子,识趣的退到一边,胤禛奇怪的看了她们一眼,见馨瑶的脸色十分坚持,仿佛不洗澡就不让他睡觉一般。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瑶瑶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
胤禛挑眉一笑,上前一步与她贴的极近,歪头在她耳边问:“几天没来,你就这么想爷了?”说着还用身子挡着,偷偷捏了一下她鼓鼓的胸脯。
不过说完他又恢复了正常距离,颇为遗憾的说:“不过爷现在太过乏累,等明天,一定让你满意。”
“……?”突然被袭胸,馨瑶唬了一跳,等明白过来他的话,顿时又羞又恼,这个狗男人难道以为她在邀请他一起为爱鼓掌么?!
想得美!
馨瑶果断否认:“不是!”又对白鹭道:“去拿一套里衣来。”
这下胤禛终于觉得不对劲,又追问了一遍,馨瑶才扯着他的里衣气哼哼道:“爷不觉得这料子,这花样很眼熟么?真是合身呢!”
胤禛瞅了半天,才想来这貌似是耿氏送给他的。眼见馨瑶扭头坐在榻上,只给他留下一个气鼓鼓的背影,胤禛也有些恼怒,立即叫来了苏培盛:“你这个狗奴才眼神越来越差了,怎么连爷的衣服都管不好!”
苏培盛作为多年狗腿,对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责骂自然是不在乎,他弓着身,脑子里飞快的思索哪里出了问题。主子爷昨晚歇在书房,衣服自然是从书房的衣箱里拿的。他回忆了一番,余光又瞄到侧福晋的背影,突然明白了过来,扑通跪下,开始跟四爷请罪。
“奴才记得爷说过,耿格格送的这套要收到柜顶不穿的那个衣箱里,都是奴才长了双狗眼,才出了这种差错,还请主子爷责罚。”
四爷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径自让白鹭服侍他换上一套新的,然后把换下的里衣扔到一直默默跪着的苏培盛面前,道:“还不快拿出去烧了,再让爷看见,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苏培盛诚惶诚恐的磕头谢恩,抱着衣服就要起身。这时馨瑶终于转过身来,有些犹豫的说:“收起来……就算了,烧了不好吧?”
不是她圣母心泛滥,可好歹是耿氏做的,传出去不是显得她很跋扈么?
“不过是件里衣,爷这样的衣服不知有几大箱子,不碍事。再说,它惹了你不痛快,这是应该的。”胤禛冷冷的瞥了苏培盛一眼,好不留情道:“都是这狗奴才办错了事,爷没罚他已经是留着情面了,耿氏若有不满,就让这狗奴才去请罪。”
苏培盛赶紧抱着衣服出去,一把塞给张起麟,小声呵骂:“小兔崽子,敢阴你爷爷我?!老子不是告诉过你,这衣服收箱子里么?你居然还敢那给主子爷穿?你是不是觉得把我弄下去你就能当主子身边第一人了?你做梦去吧!”
张起麟一头雾水,他赶紧赔罪:“师父,您说什么呢?小的我都是按您的交待让人收好的。”
“放你娘的屁!早跟你说别跟个苍蝇似的到底惹嫌,也张张眼睛去盯盯底下的人,你就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还不赶紧把衣服拿出烧了!”
张起麟平白挨了一顿骂,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只好啐了一口‘晦气’,嘀嘀咕咕的亲自看着小太监把衣服烧了才了事。
四爷洗漱完,抱着馨瑶躺在床上,想起刚刚的事,忍不住笑着说:“小醋精,现在可算是现了原型了。”
馨瑶觉得这不算吃醋,只要对男人还有情谊的都会不高兴,可她没法解释,只好揪着四爷的衣角,噘着嘴小声嘟囔:“爷说是就是吧,早晚有一天酸死你。”
胤禛摸摸她鬓角,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道:“爷不怕。”
…………
耿氏本来觉得自己的计划很顺利,按照李氏教的路子,自觉在四爷面前越来越得脸,谁知现实突然给了她沉重一击,她紧紧捏着杯子,龇目欲裂,脸色铁青,对着跪下下面的丫鬟绿萝问:“你可听清楚了?”
绿萝第一次见格格这副模样,吓得直哆嗦,战战兢兢的道:“回格格,奴婢听得清楚,说那套里衣,昨晚已经烧掉了。”
“啪!”手里的官窑五彩鸡缸杯瞬间被摔了个粉碎,耿氏尤觉得不解气,直接把桌子上的整个茶盘都掀翻在地。
她霍然站起身,烦躁的走来走去,将木槅扇上挂着的幔帐也扯了下来,撕撸泄愤。
绿萝怕格格下一步会气的上来掐她,赶紧开口道:“格格,主子爷前一晚歇在书房,本来好好的,谁知就昨晚去了落霞阁,衣服就出了事,侧福晋那边……”
“没错,没错!”耿氏愤恨不已,都是钮祜禄氏害她这样的,简直就是天生来跟她作对的,她有一点点进展,钮祜禄氏都会来横插一脚挡路,她怎么不去死!
耿氏在肚子里咒骂了许久,才渐渐冷静下来,对钮祜禄氏却更加怨毒,她对绿萝道:“你去联系一下看守的婆子,咱们今晚在再去北边小院。”
绿萝应声而退,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房里,听着耿氏这边安静下来,紫烟才去回禀武氏道:“格格,这边没动静了。”
武氏头也不抬的缝着二格格的滚毛小披风,问:“绿萝出去了么?”
“是。”
“注意盯着点。”她还指望着拿这个邀功呢!
…………
馨瑶并不知道这些暗潮涌动,这两个月她的注意力都在弘历开口说话和学走路这两件事上。
“来,到额娘这里来。”馨瑶跪坐在东暖阁的一侧墙角,鼓励不远处的大胖儿子。
她想的这个办法颇为有效,东暖阁的地上可比一边炕大得多,弘历白天自由的在上面翻滚玩耍,养的比一般孩子健康活泼的多,现在已经能自己扶着墙站起来,磕磕绊绊的走几步了。
此刻弘历就在馨瑶对面的角落里,扶着墙,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全神贯注的朝前走。一步两步,终于到了离馨瑶不远的地方,却因为前一只脚没迈好而摔倒了。
弘历的大脑门趴在软被子上不肯起来,馨瑶以为他摔疼了,赶紧过去查看,结果刚想抱起他,弘历就自己抬起了头,肉嘟嘟的小脸涨的通红,开始愤怒的拍打被子。
“啊啊啊!”
“……”馨瑶眼神复杂的看着儿子,心里生怕他以后变成暴力狂。
不过平时的弘历还是一个很萌的乖宝宝,虎头虎脑可爱极了,对待困难也是越挫越勇,在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被子之后,赶在春节前,弘历终于不用扶墙,能独立走几步了。
今年的春节对馨瑶来说又是一个挑战。
往年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格格,虽然春节有些无聊,好歹清净。但今年,作为新晋的侧福晋,馨瑶第一次要到皇宫里去过年。
从除夕到初三,一共四天时间,每天都要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跪天跪地跪祖宗跪娘娘,还要结交其他命妇,假笑当背景板。
每次想一想馨瑶都有装病的冲动。
除夕要守岁,当晚是不回来的。馨瑶从前几天开始就早早歇息,养足精神,除夕这天寅时初馨瑶就被拖起来,按品级全套大妆,最后那套侧福晋的吉服往她身上一砸,她直接觉得脑袋都懵了。顶着惺忪的睡眼爬上马车,和福晋的车架一起,驶向西华门。
卯时宫门大开,馨瑶跟在福晋后头,昏头昏脑的参加了一系列仪式,跪的头晕目眩,再厚的棉裤也挡不住膝盖疼。就在她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繁复的礼仪终于结束,她得以到永和宫偏殿歇歇脚。
德妃膝下除了亲生的四、十四两位阿哥,还有后头抚养的十三、十五阿哥,十五阿哥今年才十四岁,还没有大婚,因此现在偏殿里聚集着前头三位阿哥的福晋、侧福晋。
偏殿很暖和,馨瑶脱了吉服的棉外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烤火暖和,不一会儿就觉得困意袭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
这时,之前见过的兆佳氏过来拯救她,她笑嘻嘻的坐在她旁边,打趣道:“小四嫂好悠闲,竟然跑到这里躲懒来了!”
馨瑶正迷迷糊糊的,突然被这样惊醒,她赶紧坐的端正,偷偷用手帕按按嘴角,生怕刚刚形象不雅。
不过她有些奇怪,这里等级那么分明,福晋一般不会自降身份和侧福晋玩在一起,兆佳氏为何放着乌拉那拉氏,跑过来找她?馨瑶不想掺和她们的事儿,只好装腼腆,反正她上次来装的挺成功的。
兆佳氏也不在乎,拉着她聊了两句孩子,就有小宫女进来偏殿,请她们去正殿说话。
德妃换好了一身喜庆的宫装,坐在正殿的宝座上,看样子也被早上的仪式折腾的不轻。殿里除了她,还有几个依附永和宫居住的低等贵人,在德妃身边凑趣说笑。馨瑶很自觉地找靠后的位置坐,打算装背景板混一天回家睡觉。
结果德妃挨个问候了自己三个正牌儿媳妇后,在殿里扫了一圈,朝她道:“钮祜禄氏呢?你这孩子,怎么坐的那么远?快过来让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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