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姜蝉衣和闻达与黑衣人缠斗,宣则灵下担忧出声:“姜姐姐...”
玉千洲仿若没听见,眼也不眨的盯着场上的打斗,燕鹤便道:“这些人不是姜姑娘的对手。”
宣则灵闻言稍稍放松下来。
正如燕鹤所说,这些人确实不是姜蝉衣的对手,更何况还有闻达相助,几番战斗过后,领头的人捂着手臂上的伤,看了眼玉千洲,扬手:“撤!”
姜蝉衣顾及燕鹤和宣则灵,也没去追。
确认黑酆门的杀手真的离开,她便收剑转身。
闻达沉声:“此地不宜久留。”
燕鹤取出帕子递给姜蝉衣,姜蝉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茫然的望着他,他便上前一步取过姜蝉衣的剑,自然而然且熟练的擦拭着,同时道:“黑酆门收了钱,便是不死不休,下次只会来更多人。”
闻达低头看了眼自己刀上的血污,又默默别开眼。
姜蝉衣盯着那几根修长的手指,青色的帕子在他手中与血红相衬,竟别有一番美感,遂点头:“嗯,是好看。”
几人同时看向他,燕鹤也抬眸望来,大师姐面不改色的对上他的视线,眨眨眼:“我是说,是该走。”
“这里地形不占优势,若黑酆门卷土重来,不好打。”
宣则灵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眼底泛着异样的光彩。
玉千洲也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姜蝉衣。
她是谁,为何与太子殿下如此熟稔?
皇亲国戚中没有姜姓。
燕鹤垂眸,将擦拭干净的剑递给姜蝉衣,温淡开口:“若宣姑娘不急着回城,不若先找地方安顿?”
宣则灵回过神,赶紧摇头:“我不急。”
平江到夙安府快马加鞭也要好几日,她失踪的消息此时定还没有传过去。
闻达这时道:“要去粟江吗?”
燕鹤摇头:“黑酆门的人不会就此放弃,以免牵连无辜,先不去城中。”
“可城外没有合适的地方落脚。”闻达。
燕鹤没作声,似沉思,似为难。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后,一道略微沉闷的声音响起:“平江城外有一个庄子。”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开口的玉千洲。
玉千洲神色有些微的不自然:“不如先去那里?”
那处是玉家的庄子,虽然玉家所有宅院商铺他都能自如进出,但他从来没有去过。
“如此也好。”
燕鹤看向他,语气温和。
姜蝉衣道:“那太好了,我们立刻出发。”
闻达宣则灵自然也没有意见。
一行人迅速收拾好,在玉千洲的带领下往庄子上而去。
只有三匹马,姜蝉衣带着宣则灵,燕鹤与玉千洲同乘,一个时辰后便到了庄子上。
庄子上门是开着的,但没有人,玉千洲带着几人进去,立在院中茫然了片刻,道:“管家应该去了果园,我先带诸位安顿。”
到了别人的地盘,自然都是听主人家的,一行人随着玉千洲去了客房。
各自放好行囊,便陆续出了门。
宣则灵将随身的荷包取下来握在手里,先姜蝉衣走出房门。
她刚出月亮门就看到等候在那里的玉千洲,忙快步上前:“公子。”
玉千洲缓缓站直,看向她。
宣则灵走到他跟前,将荷包递给他:“这是你曾经托付给我的东西。”
玉千洲愣了愣:“你不是说放在院子里了?”
宣则灵因心虚羽睫微颤,轻声道:“我只是暂住在那里,对那里不熟悉,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随身带着比较好。”
“之前那样说,是因为……”
她怕他拿到东西抛下她。
玉千洲大概也猜到了,伸手接过荷包,道:“多谢。”
宣则灵忙道:“是我该谢谢你。”
玉千洲没作声了。
宣则灵便退到一旁等着其他人。
突然,却听青年道:“为何不回去?”
宣则灵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唇角微微动了动,到底是他将她带出来的,这事也没有瞒他必要,遂道:“家里定了桩亲事,我想退婚。”
她低着头,是以便没有看见玉千洲脸上一闪而逝的沉色。
小娘子被人掳走,失踪几日,未婚夫家必不可能无动于衷。
原来,她是因此才冒险离家。
良久后,玉千洲才道:“何至于此?”
宣则灵这才抬眸看向她,蹙眉认真道:“至于。”
玉千洲看见小娘子眼底的坚定,缓缓收回视线嗯了声。
原本话题就该到此结束,可宣则灵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神,惆怅和心酸莫名涌上心头,低声道:“若你的婚书上突然换了人,你又待如何?”
玉千洲握着剑的手霎时青筋暴起,他定定的看着宣则灵,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因此才想退婚?”
所以,她定的还是解家!
宣则灵点头闷闷的:“嗯。”
这种事不该同一个外男说,她遂不再愿意多说了。
姜蝉衣出来见宣则灵神色不对,便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宣则灵忙摇摇头。
姜蝉衣看了眼玉千洲手上的荷包,便猜到那应该是宣则灵归还给他的东西。
“千洲。”
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宣则灵猛地抬起头,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生了幻觉听错了,可却见燕鹤出来走到玉千洲跟前:“你身上还有伤,先回去歇着。”
玉千洲绷直唇,道:“无妨。”
宣则灵只觉头脑空白了一瞬,眼也不错地盯着玉千洲。
他叫什么?
姜蝉衣也反应过来,疑惑的看向玉千洲,只还没来得及询问,便见一位管家急急跑过来,停在玉千洲跟前恭敬行礼:“公子来了,老奴有失远迎。”
玉千洲余光瞥见宣则灵,默了默,道:“我带朋友住几日,劳烦管家采些新鲜的果子。”
管家先是一愣,而后连忙恭敬应下:“是,老奴这就去。”
以前公子可从来不涉足玉家任何其他产业,即便是去了也是做自己的事,也不吩咐他们任何,更遑论带朋友回来。
虽然知道公子是不愿意给他们添麻烦,可难免叫人觉得疏离,如今这般,若是家主知道,定然欣慰!
“对了公子,庄子上一直为您备了房间,若是缺什么……”管家突然看见玉千洲身上的血迹,失声道:“公子受伤了?”
玉千洲:“小伤,不要紧。”
管家急忙道:“那老奴先带公子去换身衣裳,再请大夫过来看看。”
若是以前,玉千洲必然拒绝。
可眼下,他却只顿了顿,便点头:“好。”
青年目不斜视从宣则灵身侧走过。
宣则灵的手伸到一半,僵在空中。
待人走远,姜蝉衣轻轻握住她的手,皱眉道:“应该只是同名?”
但还是向燕鹤确认了一遍:“燕公子的弟弟,叫千洲?”
燕鹤自将宣则灵的反应看在眼里,点头:“嗯,他叫玉千洲。”
“玉?”
姜蝉衣疑惑道:“你们不同姓?”
燕鹤解释道:“嗯,说来话长,他是……”
江南有不少人知道玉叔叔的义兄是小叔叔,若他如实说,几乎等于暴露了身份。
“我们是世交。”
姜蝉衣不疑有他:“原来如此。”
这时,闻达也换好衣裳出来,几人便没再多言,一道往前院走去。
宣则灵方才几番欲开口,都没能说出一个字,听到这里才蓦然清醒。
是啊,应该只是同名。
不过九年,他再怎么变她也不可能跟他朝夕相处一日还认不出来。
他的脸是完全陌生的。
天下之广,同名者甚多。
再者若真是他,也不应该认不出来她。
第19章 他不是他
玉家在平江城外的这片果园极大,几乎占了半座山,品种也甚多,眼下还不到果木成熟之期,山上只有日常巡查的几个工人,整座山便显得很是僻静。
宣则灵提裙顺着蜿蜒小路往上寻着。
半个时辰前,一行人过来逛果园,她亲眼看见玉千洲独自往这边来了。
她方才问了姜姐姐,才知道原来玉千洲是玉家养子,心中不免疑窦丛生,特意避开人找了过来。
半山台上,男子迎风而立,一身蓝色广袖锦袍,长身如玉,高束着的头发放了下来,用一根玉簪簪着垂在背上,不过腰。
这样的装扮让他多了几丝矜贵之气,面容神情中似也少了些冷冽沉稳。
甚至添了几丝柔情。
山风拂过,广袖摇曳,露出他手中紧握着的荷包,这是宣则灵归还贡品时一并给来的,荷包上绿竹刺绣很熟悉,比他曾经收到过的那一个针脚更密,显然,主人的刺绣技艺成熟了许多。
毕竟,九年了,曾经的小姑娘已变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的拇指轻轻拂过绿竹旁边的那一朵芍药,唇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
风声中,有脚步声传来。
凌乱,匆慌,是不会功夫的女子。
是她来了。
玉千洲不动声色的将荷包收入怀中。
宣则灵没有爬过这样的山路,一路上来已是有些气喘吁吁,加上四下无人,风声萧萧,心头不免生出几分恐慌。
直到她走上又一个平台,远远看见那抹蓝色,心中的惧意骤然消散。
大抵是因那一天一夜他们共生死,如今她每每见他总觉心安。
她快步走过去,桃粉色裙摆迎风而动。
她是被劫出来的,自然不可能带走换洗的衣裳,她原本那身在逃亡中沾了血,眼下从头到脚包括首饰都是庄子里的人快马加鞭去平江城采买回来的。
管家送来衣裳首饰,供她和姜姐姐挑选,她一眼便相中这套束腰广袖裙。
桃粉色她一直很喜欢的颜色,她觉得和芍药相近,特别好看。
突然,小娘子停住了脚步。
石台之上,大片的梨花中,男子的背影很有些虚缈,仿若下一刻便要消散在白色的梨花中。
不知为何,这一刻,那道背影竟与九年前的人重合,不由令人心神恍惚。
若他长成,也该是这样的清姿。
宣则灵突然开始紧张起来。
九年,有没有可能真能让人大变样?
宣则灵轻轻吸了口气,走上前:“玉公子。”
玉千洲回身看向小娘子,瞳孔微缩。
记忆中,好像也曾有过这样一幕,他等在梨花树下,她唤他一声,他便回身望去,便见一身桃粉色衣裙的小姑娘笑盈盈朝他走来。
广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又松开。
“宣姑娘。”
玉千洲看着面前有些紧张的小娘子,道:“此处地势不平,风也大,不是赏景的好地方,宣姑娘若想看梨花,可去下边那片梨花园。”
宣则灵顺着玉千洲所指的方向看了眼后,轻轻垂眸:“我是来找玉公子的。”
玉千洲似有些意外:“哦?宣姑娘找我何事?”
宣则灵鼓起勇气抬眸细细看他,可不论怎么看,都寻不到半分熟悉的痕迹。
她的心慢慢沉下,难道当真只是巧合。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问。
“我方才才知,原来公子也叫千洲。”宣则灵目不转睛盯着玉千洲,道:“我有一位故人也叫千洲。”
她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但可惜,什么也没寻到。
除了那双眼睛,无一处像他。
玉千洲凝眸看了她片刻,才道:“是吗,所以呢?”
不待宣则灵回答,便又听他道:“是想说我与宣姑娘一位故人相似,还是说……”
玉千洲唇角轻轻扬了扬,微微俯身,意味不明:“姑娘想打听我?”
宣则灵眼底划过几丝错愕,随后面颊立刻涨红。
她方才这话确实很像是搭讪之言。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有位故人,他叫解千洲。”
宣则灵心中的期待已经几乎全部消散,他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即便世事变迁,性子也该不会转变如此之大。
玉千洲听着小娘子红着脸着急的解释,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别开视线:“重名不是什么稀奇事,应该不值当姑娘特意来这一趟。”
宣则灵便知他心中还有误会,忙道:“我那位故人已失踪九年,我方才听说玉公子是玉家养子,又见玉公子与我那位故人年纪相仿,一时恍惚,所以才来叨扰公子,没有旁的意思,还请玉公子见谅。”
玉千洲沉默了好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所以,你怀疑我是你那位故人?”
宣则灵抿着唇,紧紧盯着他。
而后便见玉千洲轻轻一笑,道:“我早年父母双亡,做过几年乞儿,后来得遇父亲将我带回玉家,为我起名为千洲,不是姑娘的故人。”
宣则灵虽然早有准备,但确认后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没有失忆,有来处,他不是他。
“宣姑娘,我不管你是不是真有这样一位故人,但从今以后,希望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玉千洲声音冷冽道:“此处虽是玉家果园,但也有外聘的工人巡查,你我男未婚女未嫁,若被人瞧见独处难免叫人误会,我虽是玉家养子,一言一行却也关乎玉家,宣姑娘身份贵重,玉家不敢高攀。”
“告辞。”
宣则灵脸色一白,身形在山风中摇摇欲坠,玉家虽无官身却是皇商,又与明亲王府关系匪浅,只要玉家想,京官之家都娶得,她不过通判之女怎算高攀。
他这是在提点她,不要生别的念想。
宣则灵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可她方才行事确实容易叫人误会,遂稳住心神,挺直背脊,颔首:“抱歉,不会再有下次。”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男子已经错身离开,蓝色广袖被风拂动,在她的手背划过。
隐约有股松香。
他惯爱竹香。
宣则灵没再回头去看离开的身影,而是转身望向远方,眼眶微微湿润。
解千洲,你还活着吗?
不远处,玉千洲缓缓驻足,回过头。
小娘子迎风而立,衣袂飘飘,倔强独立。
宣家小娘子出挑而骄傲,承她父亲一身风骨,她不会再找他了。
玉千洲折身离开,有泪淹没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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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蝉衣穿梭在梨花林,蹙着眉头四下张望,方才宣则灵说她想一个人走走,她想着这是玉家的地方,不会出什么事,便没跟着,可到现在人都没回来,她找了附近几处也没人见到,不免有些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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